第十三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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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良静静的趴在桌子上,此时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自懂事起,他便一直努力读书,年龄渐大,心中更是存下一份心思,那便是用满腔热血来报效朝廷。不料今时今日,他才知道世间除了自己这般满腔热血外,还有种种黑暗,而如今这黑暗便是针对自己的。在他们心中,不管自己才能有多杰出,紧紧是在酒席上的一席话,就能将自己的前途否定了。更可怕的是,如果自己没有在这酒楼,没有听到这番对话,自己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败的。
贯良的手指抓在硬木桌面上,一点一点的往里扣着,那硬木的碎片,一点一点的将贯良的手指划伤着。这十指连心的痛苦,放诸任何一个人身上也会忍受不了,但贯良却生生的忍将下来。在贯良心中,这的痛苦怎么能比得上心中的那种煎熬。
贯良的手指依旧是一点一点的,在桌面的木头上紧扣着,手指上的血也一点一点的冒将出来,要知他从小便以国士自许,虽不敢自称国士无双,但在心中却也从来没小看自己。此番听得沈旦与那王爷如此密谋,最先是心中剧痛,但痛过罢,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之意,同时更是在心中猛然喊道:“难道我贯良便由他们如此摆弄,难道我贯良便要如此一生受制于人,不!我不要这样”。
如果说贯良先前在听到两人密谋时,是心若死灰,那么现在的心境却是大不一样。方才经历的事情,若是换了他人,要么就是逞那匹夫之勇、血溅五步的跑去,跟沈旦和那王爷拼命去了;要么就是从此心死,悄悄的寻一处地方,终身不再入仕;但现在的贯良却完全不一样,他的心中已经燃烧起熊熊的火焰,沈旦和那王爷越是如此待他,贯良心中便越觉得不能让他们如愿,心中但有着一份心思,那便是“我命由我主宰,岂能让你辈做主”!如果不是仇敌在侧,他说不定已经学那古人,长啸出口,一解胸中块垒了。
心中战意已定,贯良的心中便越发的明镜起来,为了不让前面的这些人,怀疑自己偷听了他们的那些话,贯良故意将手一推,把那杜康打翻在桌上,同时口中亦是含糊不清的说着好酒好酒之类的话语。
那酒一翻,登时,整个酒楼盈溢着一种浓重的酒香,而那泼落的酒水更是一点一点溅落在楼面上,流向那王爷所在。
要知贯良此举却不是无意,他之前曾经偷偷的看过那王爷一眼,那王爷的举手投足间,尽皆透出一份素雅高贵之气。只那一眼,贯良心中便知道但凡这般人,大都一定爱洁,这酒一打翻,这王爷喝酒的雅兴也一定会没有了,离开是迟早的事,而自己也不用在这装醉受罪了。
果然这酒一翻,那王爷的眉头便一皱,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脸色已经告诉别人他心中的想法了。
一直关注着那王爷一举一动的沈旦,看到那王爷的眉头皱起来,自是心中一动,知道王爷不满意这空气中的酒味,当下喝道:“小二,小二,还不来将楼上收拾一下”。又对自己的守卫道:“你们两去将那醉鬼给我扔到楼下,省得这醉鬼败坏了王爷的酒兴”。
看到沈旦的守卫便要上前动手,那王爷一伸手,喝道:“且慢,我们自己走,你们也休要去扰民生事,免得皇上知道了还要责骂本王”。
沈旦连忙起身下拜道:“沈旦糊涂,沈旦糊涂,险些坏了殿下清誉”。
那王爷微微一笑道:“起来罢”。
沈旦闻言起身,朝那王爷一躬身,道:“那王爷,我们这便出去”。说罢起身走在前面带路。
贯良在摔倒酒坛的时,其时心中亦是全然不能确定这方法是否可行,要知道这王爷还好,最不可控的便是那沈旦。只是人生做事,难免就有一搏,贯良心中更有着一种信念,那便是,大不了就是让你沈旦发现我,如果发现了我,我便是拼切血溅三尺也要痛击你一次。当然结果也是不出贯良心中料想,那王爷将沈旦的行动一举阻止。
看着那王爷和沈旦一群人,衣带飘飘,下楼而去,贯良那一直提着半空的心也放了下来。
外面的太阳已经越升越高了,一缕阳光,从贯良侧面的窗户透射过来,明晃晃的在贯良的桌子上形成了一个光斑。贯良看着眼前的那束阳光,心里却是思忖着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考?还是不考?如何去考”,这确实是面临在贯良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方才那王爷和沈旦一走,前面那被赶走的店小二,马上就上来收拾东西了。适才贯良装醉打碎的酒坛,还有那四溢的酒香早就让楼下的掌柜急了,哪家店也不愿意自己的店里酒气冲天,一片狼藉。要不是在上楼的楼梯口有两个带刀侍卫,恶狠狠的把守着楼道,掌柜早就安排人上去了。现在那王爷和沈旦走了,掌柜还不是像得了大赦一般,安排人上去了。至于对于王爷那群人,状元楼的掌柜可不傻,在开封府呆这么久了,哪有不知道这里藏龙卧虎的,能这么嚣张跋扈的可不是自家东家能惹的。
那上来收拾的店小二,看着贯良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桌子,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份同情,对他来说,来来往往的人看的多了,哪有看不出,今天一大早,就来喝闷酒的客人心事重重呢。不过同情归同情,对于这客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可不想管,偌大的京城,越多这样人来喝闷酒就越好,他也好顺带赚点钱娶个媳妇。
贯良思忖了一番,心中依旧是毫无主意,这科举之路确实难行了,方才沈旦和那王爷的话已经将他的进士之路全然堵死了。
作为孙宗濂的门下弟子,孙宗濂自是将科举中的一些事,告知贯良。所以贯良知道,本朝惯例,为了防止科举舞弊,所有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试卷,一律都用纸条封住名字籍贯,又为了防止有心人从笔迹上提拔自己人,又安排专人将所有人的试卷另行誊录,再交由考官评阅。本来如此一举,确实是能防止考生作弊现象,但如果有人要从这里要对付一个考生的话,这样的方法又是漏洞百出了。比如自己的试卷在誊抄的时候,突然丢失了一部分,或者说誊抄出错,又或是自己的文章根本就不入考官的法眼,总之让自己不中进士的方法太多了。

要知道那王爷可是将来会继承大统之人,任何人都能怀疑,却不能怀疑到他身上。所以他要是存心对付自己,自己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如果要让自己的科举之路不至于被封堵,除非自己能够在京师名声大振,异或是自己能够得见天颜。
名声大振或是得见天颜,这些个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于上青天。不消说当年的陈子昂名震长安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他家财万贯,能够让他能做出摔碎千古名琴的举动,这才让长安市井中人为之一震,才能有机会将自己诗文散发出去。而见天颜的举动,比起这来更难,不用说天子常年匿于深宫当中,便是偶尔出行也有禁军为之开道,而那些个犯跸之人,不是被乱棍打死,便是被压入天牢。偶尔碰上了像汉文帝这样的好皇帝,才有可能被禁军放过,但能不能接近天子仍然是个大问题。
贯良思忖到这,心中委实是困苦的紧,只是他生性坚忍,越是遇到常人容易退却的挫折,他越是豪不退切。再加之贯良自小便用当年南霁云的话:“将欲有为也”来勉励自己,所以更是让贯良能够经受住各种艰难困苦。
贯良左思右想,但觉自己心中想法无一适合,苦笑一声,忖道:“我还是结账出去为妙,也许在外面还能想出些主意”。当下贯良便呼来店里的伙计结账,只是这一结账,贯良这才发现方才的一顿饭,居然花费了五两银子。
贯良目瞪口呆的看着小二手中的账单,心中惊讶万分,忖道:“怪不得能在这里碰到沈旦和那王爷,原来这状元楼的酒菜如此之贵”。要知,五两银子可相当于穷苦人家二三年的吃穿了。当初贯良母亲,好不容易才给贯良凑齐了十两银子,那还是他们节俭了不知多少时日才得来的,而昨日自己给了何家娘子半年的住资,就可以把何家娘子感动的半死。贯良看着小二递过来的账单,心头也不由得滴血,他一向节俭惯了,没想到在这状元楼醉上一回,便能让自己的银子大出血一番,好在身上还带有沈家的五十两银子,倒也不怕付不起账,当然能在这状元楼知道沈旦和那王爷的密谋,那便是比五百两银子还要值钱,当下贯良也不多说,便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那小二。
那小二接过银票,又蹬蹬的跑到楼下的掌柜那,将银票递与了自家掌柜。贯良看着小二下去,自己也慢步从走向楼下,那掌柜看到贯良下来,早已经示意小二将找银奉上。
走在大街上,贯良不由的暗叹一声,走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只是可惜,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亦藏有如此多的黑暗。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是贯良的心境变了,这眼前的热闹也就如那过眼云烟一般了。
贯良走在街头,正在犹豫是回家,还是继续在开封府街头随意走动时,忽然想起那日与王惜君分别之时,王惜君曾经对他说过,有一东西放在竹篓之中,如果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打开一看。
那东西究竟是何物,贯良曾经也甚是好奇,有一日特意打开竹篓看时,却发现只是一香囊。当时看到王惜君给他的东西是香囊时,贯良也便没有继续打开那香囊了,而是珍而重之的贴身而藏。现在猛然想起王惜君的话,贯良心中便是一动,要知在贯良心中王惜君便如仙女一般,深不可测。不消说与王惜君的两番相遇,便是王惜君的一言一行,都让贯良知道王惜君不是普通人。而此番遇到这般境地,贯良自是第一个想到了自己所爱之人。
贯良从怀里将香囊掏将出来,缓缓的解开上面的绳子,这才看到这香囊里放着一张折成菱形的纸和一个看起来晶莹剔透的泪珠形状的珠子。
贯良心中一动,将那纸取将出来,打开一看,知道自己心中所料不错,这纸便是王惜君写给自己的信,信纸洁白,墨迹犹黑,但看那纸上写着:
“贯大哥:
你好!
小妹知道你打开这信时,必定是遭遇到难解之事。只是大哥一定要沉住气,不要惊慌,更不要被小妹在信中透露的身世所惊讶。
小妹本是江南人氏,自幼便喜爱道学,一心向道,家中父母见小妹如此自是阻拦。有一日,小妹在被父母训斥后外出,偶遇一世外高人。那世外高人见小妹,天资聪颖,便收下小妹为徒,又教授小妹种种道法,从此小妹便隐居荒山,日夜与那野兽为伍,修习道法。
前番两次遇到大哥,小妹便心生出爱慕之情,只是不敢亲口告诉于大哥,怕大哥害怕小妹是山精野怪,所以只能在信中叙说一二。
大哥,小妹修道多年,其实已经精通种种道法,如果大哥遇到难解之事,又打开了这封信的话,便一定要告诉小妹,好让小妹能助上一臂之力。
大哥你在打开这香囊时,一定看到这香囊里还有一物,那却是小妹留与大哥,用来联系小妹之物。大哥只要用手指,将那珠子捏碎,小妹自然会感受到大哥所在,同时也会在千里之外,赶来相助大哥。只是大哥切记切记,一定不要在众人面前捏碎珠子,也不要在阳光下曝晒这珠子,否则便会生出种种事故。
祝大哥身体安康
惜君
庚午年六月五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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