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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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百里城后,生活又恢复到以前的平静状态。和爱丽丝虽然仅分别一个月的时间,但我发现她似乎长大了很多。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瘦小了,自从我们那好心肠的“母亲”死后,爱丽丝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长高了一大截。有时候走在百里城的街道上,会有很多妇女迎上来牵住爱丽丝的手,她们用夸张的语气称赞这个小姑娘,她们说这是她们见过最漂亮的小姑娘,他们还说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两年前女巫的女儿,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瘦小啊。
是啊,两年前的爱丽丝是多么瘦小啊,谁也不知道两年前的她受到多少虐待,谁也不知道两年前的她干过多少有她的年纪根本不符的体力活。从我在苏尼城回来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爱丽丝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庆幸的是我们都活着,好好活着。有时候我会想象如果我没有活着回来爱丽丝会怎么样,也许会有另一个联盟的巫师接替我的位置,但他会像我这样疼爱爱丽丝吗,如果他把爱丽丝赶出城堡,爱丽丝该怎么过活呢?
爱丽丝像我一样,只有我一个亲人。如果没有了我,他肯定又要踏上乞讨的路。她还太小,小到什么也干不了。我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我也愿意永远作为她的依靠,毕竟在我们一起被女巫控制的时候,她带给我那么多感动,那么多慰籍。
刚回百里城的时候我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每一个阵亡战士的家人都邀请我去做客。他们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师,虽然他们的孩子没能活着回来,但我在苏尼城对他们的恩典超过一切。
闲暇的时候,我会陪爱丽丝看日落。空中弥漫着漫天红霞,云彩形状各异,有的还化身为不同的动物,悠闲的踱着步。血红的夕阳很像我们用攻击魔咒召唤出的魔法球,但魔法球却没有夕阳那般夺目。其实日落是种残忍的景色,连太阳都要落山,还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
爱丽丝最喜欢夕阳被西方的山脉吞没一半时的景象,她说那些起伏的山脉是一只巨大的狗的牙齿,它正在慢慢吞掉劳累了一天的太阳。
吸血蝙蝠一族也和我们一样喜欢日落,日落是他们的一个讯号,休息了整整一天,日落之后他们就要外出寻找猎物滋润辘辘饥肠了。他们来百里城后,我把他们安排在我的阁楼里。我的阁楼很宽敞,况且他们晚上便外出觅食,不会打扰我们休息。
刚刚来到百里城,我没有急着让他们给百里人制造麻烦。最近一段时间我在百里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无与伦比,我想让他们再充分加深和巩固对我的印象。
日子仍过的不富裕,我把“母亲”留下的奖杯拿去卖,那些都是她的荣誉,于我毫无关系。而且她已经死了,已经不再需要荣誉。记得“母亲”死后受到巫师联盟的追封,封她为北方巫师联盟的勇士。我清楚的看到巫师联盟的代表把一块纯金的勋章扔进她的棺材。但她已经死了啊,为什么要把那么大一块金子埋在土里烂掉呢?我一直看不懂巫师联盟的行事准则,活人很少会受到巫师联盟的封赏,但只要闭上眼睛,巫师联盟会忙不迭的送上一块金子。为什么不好好善待生者,反而为一个死人穿金戴银……
我越来越思念亲爱的摩卡。思念她的温柔,思念她的大大咧咧,思念她的细心,思念她的暴躁,当然,还有她光滑的身体。
不知道她在白登莱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念我。她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她无聊了有没有人给她解闷?她生气了有没有人安慰她?
时间在忙碌的时候总感觉不够用,每天都会憧憬着能够陪我亲爱的爱丽丝坐在阳台上,看天狗慢慢吞掉暮老的太阳。但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想留都留不住。
我仍没能抽出时间前往白登莱,但却收到摩卡的好几封来信。那个正午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拆看摩卡的一封来信。我在阁楼里搭建了两个隔间,爱丽丝已经13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摩卡的这封信的内容和以前一样,只有一句话,亲爱的巷西,为什么不来看我?
她也许该埋怨我了吧,回百里城这么久都没有去看望她。但是亲爱的摩卡,我是多么想早日见到你啊,可现在我实在无法离开百里,我会记住对你的承诺,我会在空闲下来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亲爱的摩卡,原谅我。
我将摩卡的信贴在胸口,感受它带给我温暖和自责。这时隔间的门被轻轻的打开,爱丽丝出现在我的门口。
我收起摩卡的信,将它塞到枕头下。我一直没有告诉爱丽丝我和摩卡的事,我不知道爱丽丝能不能接受除我之外的另一个亲人。
爱丽丝杵在我的门口,面无表情。她的怀里有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慵懒的蠕动着。
亲爱的哥哥,我收养了一只猫。爱丽丝说。
我从床上站起来,爱丽丝怀里的猫抬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我。
我从小就不喜欢猫,女巫在世的时候曾经养过几只,但都被我弄死了。猫是一种做作矫情的生物,我接受不了它们鬼魅吧般的叫声,更接受不了它们柔软的像蛇一般的身体。但是我无法拒绝爱丽丝收养一只猫,只要她喜欢,我可以忍受任何事。
我摸了摸黑猫的毛皮,这是一只纯黑的波斯猫,有着幽蓝色的眼睛。
亲爱的爱丽丝,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收养任何生物。
谢谢,亲爱的哥哥。爱丽丝说,脸上仍然毫无表情。我不知道爱丽丝这是怎么了,以前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但现在的她让我感觉有些异样。
我抬手想去摸一摸爱丽丝的额头,也许她是生病了。但我刚抬起手就听到爱丽丝怀里的猫尖锐的叫了一声,我急忙收回手。我看到黑猫原本幽蓝的眼睛里灿放出一丝红光,它咧开嘴露出嘴里的獠牙,发出一阵沉闷的齁声。
它怎么了?我问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回答,但黑猫从她的怀里站起来弓起腰,猛地向我扑来。
我被黑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跌坐在床上。我愤怒的掏出魔杖,但当我再站起来时,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黑猫,没有爱丽丝。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的房门仍好好的关着。
难道这是一个梦?但刚才的一切是那么的清晰,还有我手里的魔杖,手心里的汗……
我走出自己的隔间,春天的阳光明媚温暖,阳光从阁楼的天窗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懒懒的打着转。我走到爱丽丝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我听到爱丽丝光着脚丫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房门被打开。
哥哥,有事吗?爱丽丝仰头微笑着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爱丽丝,我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其爱的妹妹,你喜欢猫吗?
猫?爱丽丝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从来没养过猫。
好吧亲爱的。我弯下腰吻了吻爱丽丝的额头想要离开,但爱丽丝叫住我,哥哥,你是想养一只猫吗?
不!绝不!我大声答道。我的音调似乎没能控制好,一个响亮的“不”字出口,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我转过身去,看到爱丽丝委屈的表情。
我轻轻抱住爱丽丝,再次吻了吻她的额头。
对不起,爱丽丝。
哥哥,有什么事让你烦心了吗?爱丽丝乖巧的问道。
没有,亲爱的爱丽丝。我只是,我只是不喜欢猫而已。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刚才的经历实在太诡异了,我明明看到爱丽丝和黑猫站在我的门口,但在眨眼间她们便消失了,消失的那么彻底,甚至连我的房门都被关的严严实实。难道这真实一个梦吗?
这件事困扰了我很长时间,也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梦,但它带给我的感觉太诡异了。我想找个占星师替我解开这个梦,但这件事过去没几天我便被巫师联盟召唤到总部,事情就这样被搁浅了。
我收到巫师联盟的信,这是一封发给每一个北方巫师联盟成员的召唤函,信上召唤北方的每一个师即刻赶往总部。
成为百里城的师三年来,我只在进行中级巫师测试的时候去过总部一回。三年来巫师联盟从没如此大规模召唤过巫师,这次召唤,似乎非比寻常。所以我简单的收拾一点行李便骑上扫帚,赶往总部。
北方巫师联盟的总部坐落在百里城西北三百公里处的寒石溪谷中,谷中常年雾气缭绕,气候怡人温暖如春。
六百年前,联盟的第9任主席在此选址,修建了一座77米高的塔楼。但这座塔楼在第一此世界大战时被毁,所以我眼前的这座尖塔只是三百年前的复制品而已。
我曾经在进行中级巫师测试的时候登上这座塔的第15层,四十六米处。塔里用魔法效果营造了绝佳的氛围,每一层乃至每一个房间都配有绝佳的景致,而且整座塔楼灯火通明,远远望去,雾气中的塔楼犹如一座辉煌的水晶宫。
我随着其他巫师走进塔楼,站在塔楼下,高耸入云的尖塔让人感觉压抑,但塔楼入口处无人把守。
大厅里已经布置妥帖,巨大的欢迎条幅横贯整个大厅,大厅中央三米高的荧光牌上不断闪现出每一个走进塔楼的巫师名字。这座荧光牌被附上了探知魔法,只要有人通过塔楼一楼的大门进入大厅,探知魔法就会将这个人的详细信息传送给塔楼顶层的魔法监督检验署,大厅里和塔楼外无人守卫便因此故。
大厅里人头攒动,所有的巫师都在大厅里等待。每一个人都衣冠楚楚,神色严谨,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我不禁想起了在苏尼城皇宫里见到的那一幕,两个画面对比起来,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味道值得细细品味。
这里的巫师我几乎都不认识,只有几个在“母亲”的卧室里见过的巫师对我意味深刻的点点头。
我看不懂他们的眼神,我也不想去弄明白。我离开人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但一个曾经两次出现在“母亲”卧室里的巫师追着我不放,他在我身边蹲下,用一把最新款式的魔杖指着我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和你的母亲很像。
我没有回应巫师的话,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和“母亲”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只是我的养母,而且从小到大都没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我也没有期望过我能和她有相似之处。我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巫师见我没有回答,知趣的笑了笑,他伸出手来,我叫查纳,是你母亲的朋友。
我象征性的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很宽大,但没有任何粗糙之处。
好吧,不打扰你了。查纳站起来离开,他走出两步之后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的母亲是一个好女人。
我不知道查纳所说的“好”是指母亲的哪个方面,但我确定他不知道女巫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如果他知道我只是女巫的养子,知道我在女巫的控制下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就不会在我面前夸赞我那好心肠的母亲了。
查纳离开后,大厅里安静了下来。我站起来,看到一个着一身白衣的中年巫师出现在人群中。白衣巫师笑容可掬,他对着人群鞠了一躬,然后掏出魔杖在身边的空地上点了点。一道椭圆形的光圈出现在空地上,刚好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
我知道那是用于短距离瞬间移动的魔法门,我的“母亲”是它的发明者。
亲爱的巫师们,欢迎来到北方巫师联盟总部。白衣巫师的魔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只小巧的喇叭,请走进这座魔法门,它将带你们离开这里,前往大会堂。
巫师们开始移动。有人在抱怨才刚刚抵达,而且还饿着肚子。但人们还是不断在魔法门里消失。我跟在人群的最后面,当我靠近魔法门的时候,一直守在魔法门旁边的白衣巫师冲我笑了笑,亲爱的巷西,很高兴再次看到你。
我冲巫师抱以一笑,他的名字叫瓦罗比,是一个精灵。我曾经在三年前的中级巫师资格测试上见到他,他一直是总部的传送守卫。联盟的总部被各种防御结界包围,除了传送守卫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瞬间转移咒。
我踏进魔法门。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后,我来到了一间巨大的会议室。会议室呈阶梯状,清一色的橡木桌椅,主席台设在阶梯下方的平台上,平台后方是一块蓝色的幕布,幕布上用金线绣着北方巫师联盟的徽标,一轮金色的月牙。
会议室的天花板附上了魔法效果,湛蓝的天空上偶尔会有几朵云彩飘过。
之前的巫师都已坐定,我拣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橡木座椅也被附上了魔法效果,我刚一坐下椅子便向下沉了沉,以便控制我的高度,避免挡住后面人的视线。
会堂里很安静,甚至连某个巫师没能控制住的咳嗽声都显得刺耳。主席台上已经坐满总部的高官,清一色的金色长袍。主席台中央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个垂暮的老者,满头白发,满脸的皱纹。
他就是北方巫师联盟的现任主席,一个来自北方顿伯草原的精灵,名叫埃克托。巫师联盟的主席一直实行终身制,埃克托从四十岁起便接替了上任主席的位置。传言埃克托曾经和上任主席有过一次闭门切磋,上任主席在切磋中身亡,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埃克托故意杀死了他,但埃克托仍顺理成章的接替了他的位置。埃克托一词在巫师辞典上的意思是激流,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暴戾,而且目中无人。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主席台上的一举一动。我曾经在通过中级巫师考试的时候受到埃克托的接见,他恭喜我成为巫师联盟百年来最年轻的师,并亲自给我颁发了巫师联盟的勋章。但我至今都不能忘记他那桀骜锐利的眼神,他的眼睛像一把刀,目光所至,都像被锋利的刀扫过一样寒冷。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巫师联盟大会5年一届,但现在离下一次召开的时间还有一年,没有人知道联盟这次召集所有师的意图,但从主席台上高官们正襟危坐的表情看来,事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一个白衣守卫从后堂走上台来,他的手中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守卫将木盒恭敬的放在埃克托面前,低头退下。
亲爱的师们。联盟主席埃克托从自己的高背椅上站起来,他保持着一贯的冷峻表情。首先,我代表寒石溪谷的所有工作人员欢迎各位的到来。
台下响起雷动的掌声。埃克托摆了摆手,脸上的皱纹耸动,拼凑出不耐的表情。台下马上恢复了安静。
很高兴各位准时抵达总部,我相信各位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紧急。所以我们不得不让各位空着肚子在这听我啰嗦,当然,我为各位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散会后,你们可以尽情享用。
我咽了口吐沫,埃克托的这番话让我想起自己连中午饭都没有吃。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会严重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会堂里很安静,我知道埃克托不喜欢自己讲话的时候有任何噪音打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打开面前的木盒,从里面抽出一张羊皮纸般的薄膜。旁边的白衣守卫再次走上台,守卫掏出魔杖,在主席台上方的空旷处展开一座用于放大的魔法阵。
埃克托一手捏着薄膜,一手掏出魔杖在薄膜上点了点,薄膜立即像长了翅膀般从埃克托手里飘起来,飘向魔法阵。
在魔法阵里,薄膜瞬间变得如同一辆马车大小。薄膜呈浅棕色,正中有一幅奇怪的图案,一个带着脚镣的兽人高举一把双手巨剑。
台下年长的巫师发出一阵惊叫声,埃克托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的,亲爱的师们。也许你们中间的聪明人已经认出了这个图案。埃克托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一下,这个图案,属于一个叫做兽人独立自由解放阵线的组织。谁能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一个年近花甲的女巫举起了手,埃克托冲他点了点头。

女巫挣扎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但她站起来后并没有长高,反而显得比坐在椅子上更矮了。
亲爱的埃克托,女巫冲埃克托欠了欠身,她的声音洪亮,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声音发自如此矮小的身体。我想,这个组织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由兽人奴隶坦布组建,妄图推翻伟大的兽奴制度的恐怖组织。该组织策划并实施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这个组织在坦布被斩首后便解散了,很难相信,它的徽标,会出现在这里。女巫激动的颤颤巍巍,不知道是为了埃克托给他的发言机会还是这枚徽标,但她身边的巫师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是的,亲爱的安拉那。埃克托点头示意女巫坐下。我也很难相信这个组织的徽标会再次出现。但它的确出现了,而且,就是出现在北方。
台下再次恢复了安静,埃克托示意白衣守卫撤走魔法阵。他收回从空中慢慢飘下来的薄膜,他把薄膜托在手里说,这个图案是联盟卫队从一个来自南方的精灵身上发现的,我们从他身上剥下了这块皮。卫队审问了他,他已经承认这个组织再次组建的事实,但除此之外没有向我们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台下仍然安静的异常,我甚至能听到后面巫师的喘息声。埃克托收起精灵皮,将木盒交给守卫。
看来,这个世界的安宁不得不再次被打破了。埃克托拢了拢额前的白发,请各位师在用完晚餐后马上离开,回到自己的城市。人民需要和平,我们不能让更多的兽人阵线成员混入北方。我已经通知了南方巫师联盟的主席,现在整个世界都在行动。回到你们的城市后,请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知你们所在城市的城主。我说过,这块皮来自我的同胞,这说明越来越多的人类和精灵已经加入到这个组织中,所以,彻查每一个城市的每一个人。
埃克托说完,对台下轻轻鞠了一躬。主席台上的官员们全部站起来,尾随在埃克托后面离开。传送门出现在我们进入会堂的地方,我随着退会的巫师一起离开这里。
出乎意料的,餐厅里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在就餐。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饥饿催我赶紧拿起刀叉。我从自助餐桌上拣了几份食物,大口咀嚼起来。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亲爱的巷西。我正在低头大嚼,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到我的耳畔。我抬起头来,看到了在总部大厅里见过的查纳。
你好。我的嘴里塞满了食物,支吾着应了一声。
兽人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了。查纳用银质的叉子挑了一块牛排放在嘴里,边细细咀嚼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已经闻到了战争的气味。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听说去年你参加了南方的围剿战?查纳问道。
是的。我继续围剿着盘子里的食物。
好吧,不打扰你了,查纳看出了我的不耐,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之后,他回过头来第二次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你的母亲是个好女人。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的“母亲”是个好女人?那个女巫是个好女人?好在那里?我从来不知道她是一个好女人,她怎样对待我和爱丽丝我已经不想再去回忆。所以我囫囵吞枣般消灭了盘中的食物,骑上那把破旧的扫帚赶回了百里城。
百里城主热情的接待了从巫师联盟总部归来的我。他准备了丰盛的食物款待我,但当他从我嘴里得知兽人阵线已经再次组建的消息后,这个年过半百的人类胖子将嘴里的肉渣全部喷到了刚刚端上来的一盆沙拉里。
哦,天呢,真是难以想象,那个魔鬼般的组织怎么能再次浮出水面呢?他用手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唇。我们必须采取措施了,你知道,他们挑起并发动了罪恶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你也许不知道,他们还在战时杀害了我的曾曾祖父。
是的,亲爱的城主大人。我说道,我们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巫师联盟要求彻查每一座城镇的每一个人。
好的,我们伟大的师。城主应道,我会马上安排人去做。他拍了拍手,侯在餐厅门外的一个守卫走了进来。
马上召集城内的所有卫队长,我有重要的事宣布。城主命令道。
守卫行礼离开,城主冲我咧开嘴笑了笑。
好的,亲爱的城主大人。我从红木座椅上站起来。我想,剩下的事就不用我操心了。那么,城主大人,您需要先检查一下我吗?
我撸起袖子将胳膊伸向城主。
不不,城主慌乱的摆着手。他再次咧开嘴局促的笑了笑,亲爱的师,即使我成为了兽人阵线的走狗,您也永远不会向他们低头的。
我微微欠了欠身,对城主笑了笑。谢谢你的信任。那么,就请把你的右臂露出来吧。
什么?城主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他挠了挠头皮,面露窘色,但他还是挽起袖子,露出了肥胖的胳膊。好吧,我想,我,我觉得,我的确,必须接受您的检查。
哈哈,我笑了笑,亲爱的城主大人,请把您的袖子放下吧,我觉得,您永远不会成为兽人阵线的走狗。
我走到手足无措的城主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亲爱的城主大人,告辞了。
我走出房门,我能感觉到城主大人正目瞪口呆的盯着我离开的方向。
检查工作在第二天展开,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受到检查,百里的两个城门也加强了岗哨,检查每一个进出百里城的人。百里城的兽人奴隶被城主召集起来,他们受到城主的“款待”,但讯问像普查一样毫无结果。
起初的几天我一直待在城主大人的宫殿里,象征性的主持着普查工作,但其实大部分工作都由城主操持,我从来没有过问过普查的进展。但我越来越受不了城主的恬噪,他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讲他的陈年旧事,如何杀掉自己的哥哥坐上城主的宝座,如何女人,如何横征暴敛。
我受够了城主的吹嘘,所以在一个星期后,我告别了城主的红木桌椅,和爱丽丝坐在了阁楼的阳台上。
但待在阳台上也不清闲,我竟然亲眼目睹了如此肮脏的一幕: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竟然将他的骡子拴在我的城堡下,他的骡子还毫不客气的在我的围墙上随地大小便!
爱丽丝笑嘻嘻的看着我说,亲爱的哥哥,我们的城堡马上就要成为牲口们的公用厕所了。
我很生气,没有人可以玷污我的城堡,即使他是一个老人。我认识这个老头,他就是我从南方回到百里后抹着鼻涕感叹连狗都出来欢迎我的那个人。
虽然他是那么的尊敬我,但他不可以用他的骡子玷污我的财产,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我杀了他,就像揪下一片树叶般杀了他。我是这里的师,我是这里的主宰,我就是这里的神,我可以杀掉这里的任何人,我想要去杀他,所以我便杀了他,他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没有人能阻止我,也许我还可以将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我的城堡围墙上。
但爱丽丝阻止了我,她说,亲爱的哥哥,够了,杀了他便足够了,没有必要再让他的脑袋晒上几天太阳。
亲爱的爱丽丝,你是我最爱的妹妹,我怎么忍心拒绝你呢?所以我把老头的尸体整个挂在围墙上,也许他的亲人看到会把尸体弄走埋葬。
但这件事的进展和全城普查一样毫无结果,他的尸体在围墙上呆了整整一个星期,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甚至连我忠诚的邻居,吸血蝙蝠一家也不愿意触碰他,他们讨厌他身上腐朽的气味。
我只能将老头的尸体自行处理,气温一点点升高,老头的尸体已经散发出阵阵异味。
我拖着老头的尸体走出百里城,城门口的守卫殷勤的要求替我分担负担,但我用微笑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们必须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处理好的。
我拖着老头的尸体一直向北走去,城北有百里城的公墓,但我不会为一个罪人掏钱下葬,所以我沿着公墓继续往前走,再北面一点就是一片针叶松林,也许我可以将老头的尸体埋在那里。
这是一片古老的针叶松林,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松林的地面上堆积了厚厚一层针叶,底层的针叶已经发酵,散发出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我拖着老头的尸体在树林里寻觅,这里的针叶堆积的太厚,想要挖到土层得费不少功夫。四季常青的松树摇摆着满身的利刺,好几次都扎在了我的脸上。这里的树木并不高大,抬头不远处便是空旷的蓝天,所以我只能弯着腰往前走。
我拖着尸体往树林深处走去,我知道在这片树林的中央有一片空地,那里土壤肥沃,但寸草不生,松籽也无法在那里萌发。城里的人传言那是一片被神明诅咒的土地,有人还声称在那里见到过暗黑的天神。后来越传越玄,乃至城里人来树林采松籽的时候都不敢靠近那片空地。
但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如果真的有神,他们就不会放任巫师们到处打着他们的名号招摇撞骗了。
我拖着老头的尸体往树林中央走,老头的身体已经被时间折磨的佝偻起来,显得异常瘦小,但拖着他步行走上几千米,还是把我累的气喘吁吁。
越靠近树林中央,松树的密度越大。我蜷缩着身体艰难的往前走,在离空地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我看到了空地上晃动的人影。
我躲在一颗粗壮的松树后面观察空地上的一举一动。那似乎是一个跛脚的女孩,她站在空地中央正用几根手腕粗细三尺多长的树枝搭建脚架。她身后有一个白色的面口袋,里面似乎装着活物,不停扭动着想要冲破口袋的束缚。女孩手脚麻利的搭起了一座简易三脚架,然后她在木架的横梁上搭上一根麻绳。麻绳的一边拴着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头,另一头松散着,女孩很快便将松散的那端打了个活扣。
做完准备工作,女孩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她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夹心饼干用最快的时间吞掉,然后便解开了身边的那个面口袋。
这时已近傍晚,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周围的一切都蒙着一层青灰色,我看不清楚在女孩手里挣扎的是什么,但是从女孩抚摸它的时候发出的叫声里,我断定那是一只猫。猫在女孩手里不停扭动,似乎想挣扎着逃走,但女孩温柔的抚着猫的身体,猫从最初的抗拒慢慢转为接受,惬意的享受起了女孩的抚摸。女孩待猫安静下来后,突然腾出一只手抓住猫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打成活扣的麻绳套在猫的脖子上并用力抻紧。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它慌乱的挣脱女孩的手向远处跃去,但一跃之下绷直的麻绳抻的更紧了,脖子上的绳扣差点使它窒息,它打了个趔趄,瘫倒在地上。
女孩盯着趴在地上死气沉沉的猫得意的笑起来,笑声在在毫无阻碍的空地上迅速传播,让我觉得即悦耳又真切。
女孩不再搭理那只猫,她走到架子的另一边开始翻动石块。石头呈方形,虽然体积不大却似乎很沉,女孩推的很吃力。但石块还是在一点点向前移动,随着石块离三脚架越来越远,拴在麻绳另一段的猫则距离三脚架越来越近。它先被拉到三脚架正下方,接着前爪离地,最后整个身体都悬在了半空中。猫开始不安的挥动四肢,麻绳紧紧的勒住它的脖子,它的叫声已经变得压抑模糊。女孩不再推动石块,它坐在石头上满意的看猫临死前的挣扎。稍事休息,她走到三脚架边拿出一盒火柴,将搭建架子剩余的松树枯枝堆在三脚架下,点燃。
我放下拖着的尸体向女孩走去。这是一个让我感到新奇的女孩,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如此热衷于杀戮,而且杀的是一只猫。虽然我从来就不喜欢猫,但女孩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跳跃的火光映在女孩脸上,我看清了女孩那张娇艳的面孔。女孩望着燃烧的大火兴奋的拍着手,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
我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打了个寒颤,慢慢转过头来。出乎意料的,我没有捕捉到女孩眼睛里灿出的恐惧,她反而喜笑颜开的盯着我问,刚才你都看到了吗?
我点点头,女孩不再理我,重又兴高采烈的盯着开始燃烧的火势。我感到奇怪,百里城没有人敢用如此态度对待我,但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一座百里城,女孩不可能专程来到百里只为了烧死一直猫。但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暂时放下,我需要好好欣赏猫的死状。
这是一只黑色的猫,已经被脖子上的麻绳折磨的奄奄一息。但它仍顽强的挣扎着,努力收起尾巴避免被火头烧到。但火势已经愈演愈烈,狂暴的火苗跃跃欲试,争先恐后的试图吞食黑猫。
黑猫的挣扎没有效果,火苗最终跳到它的身上,只一小会儿功夫便烧焦了身上所有的毛。这只光秃秃的猫发出惨烈的叫声,毛发的焦糊味直冲我的鼻孔袭来。我捂住鼻子,目不转睛的期盼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大火继续吞食着黑猫,火苗已经窜到了绑住黑猫脖子的麻绳上。麻绳经不起大火的侵蚀,火苗最终舔断了麻绳。
黑猫扑通一声掉进火力,激起一阵浓烟和火星。我以为黑猫的生命到此已经结束了,但黑猫却从火里慢慢站了起来。
黑猫弓起被烧焦的光秃秃的后背,原本幽蓝的眼睛里灿放出一丝红光,它咧开嘴露出嘴里的獠牙,冲我发出一阵沉闷的齁声。
我猛然被猫的齁声惊醒,我想起自己曾经见过那闪着红光的眼神,它也来自一只猫,但却一时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
这时女孩似乎又想起了我,她猛的转头,眼里透出幽幽的蓝光,你喜欢吗?
什么?我问道。
这个画面很美,不是吗?你难道不喜欢吗?女孩再次问我。
是的,我想我这个画面的确不错。我盯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猫已经倒在大火里。
谢谢您,亲爱的巷西师。女孩笑嘻嘻的说道。
你认识我?你住在百里城吗?
是的,亲爱的师。我怎么能不认识您呢?女孩答道,我的确住在百里城,您肯定没有见过我,但我却经常见到您的小妹妹,可爱的爱丽丝小姐。
你认识爱丽丝?我问。
是的,她和您一样,都很喜欢吃脆皮提拉米苏,不是吗?
女孩越说越让我感觉糊涂,我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亲爱的巷西师,我是您忠实的拥护者,女孩娇媚的努了努嘴,我发现这个跛脚的女孩嘟嘴的样子很迷人。
我的名字叫星星,女孩继续说道,是城里圆顶蛋糕屋老板的女儿。您那可爱的妹妹经常来我们店里买提拉米苏。
就像这个女孩说的那样,我和爱丽丝都很喜欢脆皮的提拉米苏。这座城里只有圆顶蛋糕屋的老板能作出美味的提拉米苏,这种小蛋糕还一直是百里城每年年度祭祀时必不可少的供品。我知道蛋糕屋的老板有一个女儿,但我从不知道龌龊肥胖的蛋糕屋老板会有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儿。
女孩得意的看着我吃惊的样子,我感到很吃惊。在百里城,没有人敢用那种表情看着我,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和我说话。也许我该掏出魔杖像杀掉那个老头那样杀了她,但我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犹豫不决,但我就是无法掏出魔杖。也许是我不忍心,或者说,我不舍得。
那么,亲爱的师,这个叫做星星的女孩笑眯眯的盯着我的腰部,百里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的魔杖放在那个地方。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请便。我侧了侧身,示意星星离开。
回百里城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那只黑猫。我记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它,但它的那个眼神像是留在身体上的一块疤,用任何魔法都无法驱除。
但当我回到我的阁楼,看到爱丽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只猫,曾经出现在那个怪异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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