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王显耀是看到夏天科他的信息的。
王显耀是个心细的人，他当湖贝支行行长以来，夏天还没有科过他。星期五的晚上，大家过周末了，突然接到他的第一次科机，显得很特别。
他是一个办事沉稳的人，并不急于直接询问夏天有什么事，而是拐了一个弯打通了陈作业的手机，陈作业接了电话后，王显耀对他说：“作业，在哪里？”
陈作业很客气地应付着：“王行长，我没有出去，在家里。”
王显耀说：“今天下午我到了总行后，没有回行里了，行里有什么事没有？”
陈作业边想边说：“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我看……啊，对了，临近下班的时候，夏天来说了一下，说是深圳雄鹰工贸有限公司的贷款，那个存单质押可能不真实。”
王显耀紧张起来，问道：“他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陈作业说：“他得到消息应该不成问题，差不多要到期了，他叫舒光荣去三个单位落实还款，电话打到国有银行南澳支行，申招友行长已经调走了，新来的行长正在搞他的离任审计；后来，又打电话给那个做贷款的时候来过我们行，我们见过面的陈总，他说银行开出来的是没有存款的存单。”
“这算一桩事啊！”王显耀说：“办手续的时候，卜一定不是到了几趟南澳吗！还有假？”
陈作业安慰说：“现在情况还是不明朗，王行长，你不用太担心。”
王显耀说：“不担心是不现实的，这是我到湖贝后签字的第一笔贷款。你看，一不留神就搞成这样，难怪当初服务社接二连三出乱子。这样吧，明天上午星期六，我们两个辛苦一点，到一趟行里碰碰情况。你有什么事吗？”
陈作业说：“我没有什么事，我吃过早饭就过去。”
王显耀放下电话后，认为没有必要给夏天复机了，明天与陈作业交换意见后再说。
当晚，王显耀一夜都没有睡安稳。他老是回想起刚到服务社的那几天，营业部不断透支的情景。
后来，卜一定带来一个叫深圳雄鹰工贸有限公司的老总李一华，据说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听来听去还有点国安局背景的味道，来的存款也是国家预算单位的钱，拿来质押的是国有银行开出的存款单。这笔业务虽然经过原服务社老总庄宇接洽了很久，但是，最后拍板还是在自己上任之后，一方面是四千万的存款能顶上一阵子，另一方面，虽然自己不懂业务，但连陈作业也一个劲的说好，没有风险。后来报到总行信贷处，冯老刀说要派人到南澳支行核实存单的真伪。于是，又派了卜一定、舒光荣到南澳银行盖了章，回来办了公证才出帐。这些过程，不能说不谨慎哪！但还是出了问题。看来，贷款问题以后还是少沾为妙。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王显耀开着车出了住宅小区，拐向深南路，往湖贝支行开去。近十点到了支行，与已经先行到达支行的陈作业见过面，两人就在王显耀办公室谈起事来。
王显耀说：“作业，你从业务的角度上看，雄鹰公司这笔贷款，我们站得住脚吗？”
陈作业说：“就我们两个行长来说，往前看，我们是在上一届班子谈得七七八八后接手的；从层级上来说，我们处于中间层：下面有信贷员，有作为信贷经理的卜一定，啊——对了，为什么是卜一定而不是夏天和徐东海？正好说明这是服务社遗留下来的业务。我们签字后，还有总行信贷处的参与。”
这时，王显耀插话说：“在资料中，信贷处签字没有？”
“应该签了的。”陈作业估计道。
王显耀说：“星期一调过贷款资料来看一下。”
陈作业继续说：“我记得在到南澳银行核实后，还到公证处办理了公证手续，因此，在法律这方面我们也说得过去。日后如果定诈骗，也是借款方、质押方、国有银行南澳支行的有关人员在诈骗，我们本身站得住脚。”
王显耀说：“问题是：我们不但是本单位牵涉其中，而且有不少人涉及此事：我们两个不说，还有卜一定、舒光荣，搞得不好还包括庄宇。这种案件，不查尚可，一查到底，只要其中一人有三万、五万的尾巴被揪住，拔出萝卜**泥巴，就会影响社会舆论，就会变成很大的事。事实上，案件数额也不小。”
陈作业说：“你看有什么补救措施？”
王显耀说：“从当事人来分析，我们这边要说有问题的，最有可能的人是卜一定。要不，我们敲敲他？”
陈作业显然对王显耀的分析是赞同的，便说道：“好。”
于是，王显耀打了卜一定的科机。不一会，卜一定打过电话来，说：“王行长，你科我？”
王显耀说：“是啊，星期六你没有出去玩？”
卜一定说：“没有，昨天晚上几个朋友在一起，玩得晚了一点，现在刚刚起来。见笑了，王行长。”
王显耀说：“没事，上班是上班，要正规，休假要放得开。这点我要向你学习。你上午有没有空？到我这里聊聊天？”
卜一定说：“好，我一会儿就到。”
王显耀放下电话，对陈作业说：“待会儿他来了之后，情况由你向他介绍，别忘了敲敲他，我在一旁看着他的反应。”
陈作业笑着说：“好。”
不到半个小时，卜一定来到王显耀办公室，王显耀内敛地笑着说：“来，坐。”说完，看着卜一定，然后继续说：“在深圳呆的时间久了，朋友就比较多，你不找他，他会找你。”
卜一定说：“我原来在酒店做了几年，认识的都是酒肉朋友，没事了在一块喝酒聊天。”
王显耀问道：“你和老夏那个清水河的房子，弄得怎么样了？”
卜一定生气地说：“别说了，我和老夏都成了冤大头了，特区报上刊登了破产公告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过几天中院要开债权人会议。摊上这样的董事长，等于给他送礼了，不出点血还不行。”
陈作业说：“想不到卜经理的心胸还比较豁达，看得开。”
卜一定说：“看不开又怎么样？一头撞到墙上去，钱也不会回来。”
陈作业切入正题问道：“对了，卜经理，南澳银行那边还会跟你联系吗？”
卜一定说：“没有了。怎么，有什么情况吗？”
陈作业说：“他们的贷款差不多到期了，前几天夏天叫舒光荣联系相关的三个单位，发现国有银行南澳支行的行长已经调动，正在搞离任审计，而存款质押人则说存单是假的，叫我们不要把事情搞大，好像话中有话。我和王行长觉得你是主办人员，先通个气，有些工作可以提前完善好。”
王显耀看那卜一定听到消息，脸上显现的神情渐渐不安起来，继而开始微微的红了脸，问道：“不应该呀！我们到南澳亲自核实的呀！”
王显耀问道：“庄总对这事介入得深吗？”
卜一定反问道：“做贷款怎么样是介入得深，怎么样是介入得浅？反正人来了大家一起见面。”
陈作业问道：“这个贷款户是你的，还是老庄的？”
卜一定一惊，随即恢复镇静地说：“这个，已经记不清了。”
陈作业又问：“这个贷款贷出后是贷款方使用，还是质押人使用？”卜一定说：“好像是质押人使用。”
王显耀若有所思地说：“在旁人看来，这就有一个问题了：既然质押人有那么多存款，为什么还要把这个款存到银行办了定期存单当作质押品，然后高息贷出款来才用，是吃饱了撑的？”
卜一定说：“这……”
陈作业继续问道：“4000万的存贷挂钩配套存款是你帮助找的客户，还是借款方带来的？”
卜一定说：“这方面倒不用担心，是质押人联系好贷款后，才带我认识的。”
王显耀看看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便说道：“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做完善后事的工作，这方面卜经理要重视，最好的结果是争取借款方、用款方把贷款还了，最坏的打算是送到法院去，弄不好就是一个大的经济和刑事案件。到那时，大家就不轻松了。”
卜一定认同地点点头。
后来，三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其他一些事，看似心情很轻松，实际上都觉得有压力。
将到十二点，卜一定建议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三个到半岛酒楼，喝个中午茶怎么样？又便宜、又随意，我请客。王行长？”
王显耀会心地笑了笑，看着陈作业说：“可以吧！下午叫老夏来统一一下思想。”
于是，三人来到半岛酒楼的二楼大厅，占了一个小桌子，看见服务小姐的推车过来了，自己要吃什么都是自己点：喜欢猪红的端上一盘猪红，要牛百叶的拿一盘牛百叶，要凤爪的照样端了一盘凤爪放在自己面前，想喝粥的叫酒家现做，端上来还是热气腾腾的，十分写意。三人吃了一个中午茶，也就花了一百多块钱。
三人离开酒楼，卜一定开车回家去了。
王显耀、陈作业回到行长办公室，没有休息，马上打了夏天的科机，叫夏天到支行商量工作。
夏天答应马上到。
在等待夏天的时候，王显耀对陈作业说：“作业，与夏天的协调很重要，他是主管过查处经济案件的人，知道一经发现案件是要上报的，我们不能堵，只能从时间上争取他的支持。我看，今天卜一定回去后会很快做出是留、是走的决定的。他走了也许不是坏事。”
……
深圳中级人民法院判下两个案子，都说全民企业在服务社贷款是服务社超范围经营，是无效合同。夏天觉得这是一个新课题。其中，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的判决书写道：
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1996）深中法经初字第1026号
原告：深圳市民银行湖贝支行（原深圳湖贝金融服务社）。地址：深圳市罗湖区湖贝路。
负责人：王显耀。
委托代理人：郝文婷，深圳市民银行湖贝支行法律顾问。
被告：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地址。深圳市罗湖区春风路高嘉大厦。
法人代表：邵华。
上列原告诉被告抵押贷款合同纠纷一案，本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进行了公开开庭审理。原告的诉讼代理人郝文婷到庭参加诉讼，被告经公告送达未到庭参加诉讼。
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原告诉称：1994年IO月12日，原、被告签订了一份《抵押贷款合同》。合同内容为：被告分二期向原告借款人民币540万元，月利率12.078‰，期限1年。被告用其所有的位于深圳市春风路高嘉大厦的房产作了抵押。合同签订后，原告依约发放了贷款。但时至今日，被告未偿还原告分文贷款本息。故请求法院判令：被告偿还原告贷款本息、罚息并承担案件诉讼费。
被告未答辩。
查明：1994年10月12日，原告与被告签订了一份《抵押贷款合同》。合同规定：原告贷款人民币800万元给被告；期限：从1994年IO月17日至1995年IO月17日；用途：流动资金；月利率：12.078‰；用款计划：借款分三期使用。第一期于1994年10月17日借290万元；第二期于1994年IO月23日借250万元.还款计划：借款分三期归还。第一期于1995年10月17日还本金人民币290万元；第二期于1995年10月23日归还本金人民币250万元。合同上，被告以自己所有的房产作为贷款抵押物抵押给原告。房产位于深圳市罗湖区春风路高嘉大厦14楼A、B、C、D、E、F、G、M房（房产证号码分别为：深房地字第1051687至1051693、1051695号）。该抵押贷款合同亦经深圳市公证处予以公证，合同还对违约责任等作了规定。该房产办理了抵押登记手续。同年10月17日，原、被告还签订了一份借款借据，其中，IO月17日借据约定：借款金额：人民币290万元；起息日：94年10月17日：到期日：95年10月17日；月利率：12.078‰。10月21日双方签署第二份借据，约定：借款金额：人民币250万元；起息日：1994年IO月21日；到期日：95年10月21日；月利率12.078‰.原告于签订借款借据的当天依约将贷款发放给了被告。合同期限届满后，原告称被告只归还1995年4月20日前的利息，尚欠贷款本金及其余利息，被告则未到庭；也未提供相关的证据。
又查：原深圳湖贝金融服务社的经营范围为：办理集体企业、私营企业、、个体工商户的存款、贷款结算业务；办理个人储蓄存款业务；代办保险及其他代收付业务。办理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的其他金融业务。1995年6月，原告由该服务社改制更名。该笔贷款，原告未经人民银行批准发放。
再查：被告为全民所有制企业。
以上事实的认定，有抵押贷款合同、公证书、借款借据、营业执照、庭审笔录等为证。
本院认为：原告的前身深圳湖贝金融服务社将贷款发放给被告；超越了经营范围，故其与被告签订的抵押贷款合同无效。造成合同无效，原、被告均有责任。被告应将因此而取得的贷款返还给原告。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合同法》第7条第1款、第16条第1款的规定，判决如下：
一、原、被告签订的抵押贷款合同无效，不受法律保护。
二、被告应返还原告贷款本金人民币540万元及利息（利息从1995年4月21日起分段计至还款之日止。借款期内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贷款利率；逾期至1995年12月8日止加收20％；1995年12月9日起至1996年4月30日按每日万分之五计；1996年5月1日起至还款之日止按每日万分之四计。
上述款项，限被告于本判决发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5日内给付清结；逾期则按民诉法规定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
本案案件受理费人民币40328元，由原、被告各负担20164元（案件受理费原告已预交，不予退回，被告负担之数应于本判决发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0日内迳付原告）。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15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一式三份，上诉于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
审判长：叶有心
审判员：谭当思
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印）
一九九六年七月八日
书记员：易雪片
另一份判决书也是大同小异，说明是中级人民法院对银行超营业执照范围经营作了研究后的正式判断。
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1996）深中法经初字第1045号
原告：深圳市民银行湖贝支行。地址：深圳市罗湖区湖贝路。
负责人：王显耀。
委托代理人：郝文婷，深圳市民银行湖贝支行法律顾问。
被告：深圳泰山工贸有限公司。地址：深圳市罗湖区春风路高嘉大厦。
法定代表人：邵华。
被告：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地址：深圳市罗湖区春风路高嘉大厦。
法定代表人：邵华。
原告诉被告抵押贷款合同纠纷一案，本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原告委托代理人到庭参加了诉讼，被告深圳泰山工贸有限公司（下称第一被告）和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下称第二被告）经合法传唤未出庭应诉。
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原告诉称：1994年10月22日，原告与第一被告签订了一份《抵押贷款合同》，合同规定：原告向第一被告贷款人民币260万元，用于购商流材料，贷款期限分二期，其中第一期150万元的贷款期限为半年，自1994年10月23日起至1995年4月23日止，月利率为9.9‰；第二期110万元贷款期限为壹年，自1994年10月23日起至1995年10月23日止，月利率为12.078‰；此二期贷款第二被告用位于深圳市罗湖区春风路高嘉大厦8套房产（房地产证号码：1051687——1051695）作抵押担保，第二被告并出具《抵押声明书》。合同签订后，原告依约将人民币260万元划入第一被告帐户上。合同期届满后，第一被告未能归还原告贷款本息，第二被告亦未承担连带清偿责任、为此，请求法院判令：（一）两被告偿还原告贷款本金人民币260万元及利息、罚息40万元，共计300万元；（二）判令两被告承担本案全部诉讼费用。
两被告未进行应诉。
本院查明：1994年10月22日，原告与第一被告签订一份《抵押贷款合同》，合同规定：原告向第一被告贷款人民币260万元，用途：购商流材料，贷款期限分二期，其中第一期150万元的贷款期限为半年，自1994年10月23日起至1995年4月23日止，月利率为9.9‰，第二期110万元贷款期限为壹年，自1994年10月23日起至1995年l0月23日止，月利率为12.078‰。此二期贷款由第二被告用位于深圳市罗湖区春风路高嘉大厦8套房产（房地产证号码：1051687－1051695号）作抵押担保，第二被告并出具《抵押声明书》。合同签订后，原告依约将人民币260万元划入第一被告帐户上。合同期届满后，原告称：第一被告仅支付了1995年5月20日前的利息234419.60元，尚欠本金人民币260万元及从1995年5月21日起至今的利息、罚息，二被告则未到庭，也未提供相关的证据。
又查：原深圳湖贝金融服务社的经营范围为：办理集体企业、私营企业、个体工商户的存款、贷款结算业务，办理个人储蓄存款业务；代办保险及其他代收付业务，办理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的其他金融业务。l995年6月，原告由该服务社改制更名。该笔贷款，原告未经人民银行批准发放。
再查：被告为全民所有制企业。
以上事实的认定，有抵押贷款合同、抵押声明书、借款借据、营业执照、庭审笔录等为证。
本院认为：原告的前身深圳湖贝金融服务社将贷款发放给被告；超越了经营范围，故其与第一被告签订的抵押贷款合同无效。造成合同无效，原、被告均有责任。主合同无效，抵押也无效。但第二被告对上述贷款本息仍应承担连带清偿责任。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合同法》第7条第1款、第15条、第16条第1款的规定，判决如下：
一、原、被告签订的抵押贷款合同无效，不受法律保护。贵州招商（深圳）发展有限公司用位于深圳市罗湖区春风路高嘉大厦房地产（房地产证号码：1051687—1051695号）作抵押无效。
二、深圳泰山工贸有限公司返还原告贷款本金人民币260万元及利息、罚息（从1995年5月21日起至还款之日止分段计付，借款期内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贷款利率，逾期至1995年12月18日止加收20％，1995年12月19日起至还款之日止按每日万分之四计）。
上述款项，限第一被告于本判决发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5日内给付清结，逾期则按民诉法规定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债务利息。
三、第二被告对第一被告偿还上述债务，负连带清偿责任。
本案案件受理费人民币25010元；由原告、第一被告各负担12505元（案件受理费原告已预交，不予退回，被告负担之数应于本判决发生法律效力之日起10迳付原告）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15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一式三份，上诉于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
审判长：李兴华
审判员：谭当思
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印）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一日
书记员：易雪片
夏天看完后，拿着判决书到了行长办公室，对王显耀说：“行长，你看服务社给全民企业借款都判无效合同，这可能在日后造成从物权控制方面出现一个混乱状态。因为主合同无效，从合同也无效，就给第三者抵押和质押的贷款的依法清贷构成潜在的风险问题。”
王显耀听出夏天的话中，法律概念很明晰，不由赞扬了一句：“老夏，你好像读过法律专业一样，有一定的法律专业水准啊？”
夏天说：“专业水准说不上。过去我因公因私打过几单官司，有点久病成医的感觉。因为，当时若不钻进去学习法律知识，就意味着自己的失败。”
王显耀说：“一个人应该这样，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这事，我打个电话，请教中院的李副院长看看无效合同的判决怎么回事。”说完，王显耀查了自己的通讯录，按下免提键，拨通了深圳中级人民法院李副院长的电话。听到对方说：“中院，有事请讲。”
王显耀说：“李院长，我想向您老人家请示一个问题。”
李副院长说：“你是——啊，显耀！哎，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银行的饭就是好吃，进步快啊。”
王显耀在电话这边说：“喂，领导，我说，您怎么就听出是我来了？你的耳朵还那么好使，真不愧是人才。”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显耀，你就不要玩我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就说吧！”
王显耀认真地说：“我知道领导忙，不敢多打扰。最近，我们行有几单案子，也就是贷款给了全民企业，被你老人家判了无效合同，我们不好消化这个法律知识。”
李副院长哈哈大笑后说：“这没有问题，它是超经营范围的经营行为被判决为无效合同。但是，双方的债权债务还存在，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它的义务还是要履行的嘛！”
王显耀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原来抵押的，有的是本公司的财产抵押，有的是第三者抵押，这样被判无效我们不就黄了？”
李副院长说：“至于本公司财产抵押的，我们一样可以依法追诉、处分它的财产，至于第三者抵押的，就要看它在这个债务中具体情况来说了，一般是比较麻烦的。”
王显耀说：“谢谢院长，您这样一教导我，我的认识就清醒很多了。谢谢了！”
“不客气。”
王显耀放下电话，对夏天说：“你听，跟你的说法差不多。办法还是有，但问题也存在。以后涉及这方面的判决，要在第一时间注意运用法律手段。”
夏天说：“是。”
然后，他告诉王显耀：“上午我带总行检查组的同志看一下皇龙大酒店的房产。”
王显耀说：“你去吧，最好让总行的同志帮着敲敲黄忠惠，让他感到有压力。带点钱去，中午回不来了可以在那边请他们吃个饭吗！”
夏天说：“好。”
夏天两边约好，用支行的车接到万人、王火炬从布吉出关，往布龙路向龙华开去。一个小时后，一行人到了皇龙大酒店的办公地点——龙华镇人民路原皇龙宾馆所在地。
由于前回所述的原因，黄忠惠并没有在办公室等待万人一行，而是由该酒店的业务经理，也就是黄忠惠的亲信张双林出面先接待着。黄忠惠与夏天约好，当检查组到了酒店后，他才从市里赶回来与检查组议事。
夏天考虑到这样还要不短的时间，便让支行的车先开回支行，回去的时候，自己一行人另想办法回去。
这样，万人他们就由张双林带着，实地考察了皇龙大酒店的整个房地产的建筑、装修和周围环境情况。
看完后，王火炬说：“这房地产的地理位置和座向及门前的广场都有气势，物有所值。问题是：房地产现在处于低潮，如果拍卖的话，不值钱。”
夏天说：“能否考虑总行先拿过来，以物抵债也好，考虑日后布点也好。就是俗话讲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万人说：“这倒是可以向总行领导建议，看行不行。”
大约十一点多钟，黄忠惠直接到了镇政府旁边的一个酒店，要张双林带夏天一行人过去那边谈。
话分两头，各叙一方。
却说卜一定自从被王显耀在星期六约去聊天后，思想上也紧张起来，他设法与国有银行南澳支行的原行长申招友取得了联系，知道了事情的真实情况：可能会出事。他一方面要求申招友尽量能与深圳方面商量，延缓还款的时间；另一方面，也考虑到自己可能真的要找退路了。于是，频繁地约见起朋友来。
而王显耀显然对这笔贷款也很上心，他叫来舒光荣，要了国有银行南澳支行新行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自己直接打了过去。南澳银行听说是深圳银行行长的电话，由一个姓伍的先生接电话后说：他是接替申招友的新来的行长。王显耀谈了事情的原委和湖贝银行的困难，要求伍行长帮忙。
伍行长说：“王行长，我和你都是这个申行长的受害者。就说我吧，本来是银行的一个专业干部，弄到现在，有专业工作没有办法做，要搞这个专案工作。而且，这个虚开存单的事一传开，我们银行的信誉马上受影响，我的业务就没有办法翻身了。……”
王显耀打断伍行长的话，说：“伍行长，再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呀？”
这伍行长马上说：“对！对！对！哎呀，你看我，这一急，把应该告诉你的事忘了。我告诉你：真的不好意思，本来还不方便向你透露的，但你们行再怎么说也是被骗了3000万的受害者。我就跟你说了吧：申招友开的假存单，远远不止3000万，你们算是小的。我们的上级行已经向政法部门报案了。而且昨天已经正式刑事立案，检察院告诉我：我们两家的债权债务要本着‘先刑事、后民事’的原则办理；这是没办法的了。真的很对不起。”
王显耀与伍行长的对话就好像一个武林外功高手的功夫打到了一堆棉花上，任你怎么能折腾，就是不起作用。只能说：“那打扰你了，以后我们加强联系？”
“好的，我到了深圳一定会找你。”伍行长说。
话说黄忠惠到了龙华镇政府旁边的一个酒店，叫服务员开了一间会客室，坐在会客室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些资料摊在茶几上，等待夏天他们到来。
不一会儿，张双林到了酒店一楼，没有看见黄忠惠，便给黄忠惠打了一个电话，问：“你在哪里？”
黄忠惠说：“你带他们上二楼会客室来，就可以了。”
张双林带着万人、王火炬一行上了二楼。张双林对黄忠惠说：“这两位就是夏经理带来的市民银行总行的领导。”
张双林又对万人介绍说：“万处长，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黄总。”
万人、王火炬分别与黄忠惠握手问安。大家坐下后，黄忠惠装傻似的的问道：“财神爷光临，请问有什么关照？”
万人说：“不瞒你说，我们是市民银行总行查帐的，到了湖贝支行，发现你这个公司是一宗系列贷款，一共有五家企业作为你的旗下取得了贷款，加起来2700万元。现在差不多都到期了，你又不想还，银行资金又很紧张，我们来看看你的抵押物值不值钱，这是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是想听听你对处理这笔贷款有什么想法？”
黄忠惠是个江湖人士，听到万人这样说，马上应对道：“不瞒你说，我到湖贝服务社办妥了贷款合同后一直跟他们闹别扭闹到现在。不是我这个人多事，事情就是进行得不顺利。不信，你问问夏经理。”
黄忠惠说完，对夏天说道：“夏经理，你说是不是？”
万人、王火炬看到夏天在一旁不吱声。
黄忠惠继续说道：“办理贷款的时候说是月息23‰，但是，只贷了500万元，后来就没有下文了。说是人民银行不让搞了，我带了律师到服务社，发了律师信，要打官司了。折腾了几个月，可以贷款了，但是，服务社开出条件：要我自带存款。这样，补了存款户的利差，贷款成本已经到了多少？月息三分多了！做什么生意那么好赚？只有卖白粉，你们银行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万人说：“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说那么多了，说说现在怎么处理吧！”
黄忠惠说：“我还要说几句呢！服务社花花肠子也特别多，继续做贷款的时候，说一个贷款户只能贷款540万元，叫我去找别的公司办理原来剩下的贷款。好家伙！好在我门面广，朋友多，找了四个公司各贷了540万元，基本上把合同执行完。但是，找人贷款也有找人的成本呢——这又增加了我们公司的负担。”
王火炬听完黄忠惠的诉苦，看了夏天一眼，摇着头、会心地笑着。
万人问道：“那么，黄总，你们公司现在的想法怎么样？”
黄忠惠说：“我们公司判断，由于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如果真真正正地把酒店重新装饰好开门迎客，经营风险也不小。最近，有不少企业找上门来，要我们这个房地产做门市，我们正在谈，如果顺利的话，一出手把你们的贷款全还了，那就一了百了，没有那么多事了。”
“最近有意向的是哪些企业？”万人问。
黄忠惠一边从茶几上选出几份意向书，一边说：“喏，你看：银行、肯得基、超市都有。‘你别看我长得丑，但是我还很温柔’——我还真有点像皇帝女不愁嫁了。香港著名女生的广告这么说的：‘你看，你看——看、看、看、看。’哈哈哈”黄忠惠说着说着，玩得兴起，学着香港女明星卖的美容广告词，把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开着玩笑，搞得在场的人无不哈哈大笑。
万人、王火炬在大笑过后，拿来几份意向书在推敲起来，其中一份写道：
购买楼房合同（意向书）
拟订立合同单位：
甲方：深圳市宝安皇龙国际大酒店
法定地址：深圳市龙华镇人民路。
乙方：国有银行深圳市龙华支行
法定地址：深圳市龙华镇和平路。
第一章总则
第一条深圳市宝安皇龙国际大酒店（以下简称甲方）与国有银行深圳市龙华支行（以下简称乙方）就购买楼房问题，经双方协商，订立本合同意向书。
第二章楼房价格
第二条甲方同意将其所有的皇龙国际大酒店的左边附楼一至七层。（位置：北临宿舍，南临物业公司，东临学校，西临主楼）卖给乙方作营业、办公场地。
第三条购买一至七楼的建筑面积为伍千零肆拾壹平方米（实际面积计算详见附表1），每平方米3800元（人民币，下同），上述整栋楼房总价款合计人民币壹千玖佰壹拾伍万伍千捌佰元整（小写：19155800元）含已安装的电梯及附属设施的价款。
第三章双方责任
第四条甲方责任：
一、为乙方办妥上述壹栋楼房合法的《房地产证》并负责办证所需的一切费用。《房地产证》的所有人，为国有银行深圳市龙华支行。
二、按上述楼房的设计要求，负责土建项目（包括排水、排污、外墙装修）及所需费用。
三、按现大楼水电设计要求，负责水电设施安装及一切费用。
四、负责乙方自用营业厅、办公供电，（乙方不承担原有报装、变压器及增容等费用）。
五、购买的大楼前面停车场及大楼后面空地间距8米以内（以平面图红线为准，见附表2），从合同签订之日起无偿提供给乙方使用（乙方不承担一切税费）。
六、购买的大楼后面空地，乙方根据安全的要求，可以建高1.5米左右的防护围栏，甲方协助维护大楼的治安。
七、负责大楼门前的绿化和大门通道的开通及所需费用。八、负责本次楼宇转让的各种税费和补地价款等费用。
九、负责在95年9月30日前给乙方购买的楼房办好合法的《房地产证》。
十、本楼转让如产权、土地等发生纠纷，所引起的后果由甲方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及赔偿乙方的损失。
第五条乙方责任：
负责把购楼款项分二期付给甲方。第一期：签订合同并经深圳市公证处公证后十日内付一至四层，建筑面积2857平方米，金额10856600元）；第二期：96年1月底前付清五至七层含八、九层电梯间等），建筑面积2184平方米，金额8299200元。如果到时甲方未办妥《房地产证》，乙方延至办妥后再付第二期购楼款。
第四章其他
第六条合同签订后，双方共同遵守，不得违反。
第七条本合同由甲方负责办理公证。
第八条本合同发生纠纷，双方接受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决。
第九条本合同经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合同一式五份，甲、乙双方各执二份，公证机关一份，均具同等法律效力。
第十条本合同未尽事宜，由甲、乙双方共同协商。
甲方代表：公章：
乙方代表：公章：
签署地点：
一九九五年七月日
万人看后，问道：“看来这份意向书是很真的了，你已经卖了这个房地产吗？”
黄忠惠认真起来，说：“已经抵押在你们行了，没有跟你们商量好，怎么卖？”
……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夏天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对万人说：“万处长，我来的时候，王行长估计我们回去迟了，叮嘱我们一起在外面吃一顿饭再回去。我们现在下到一楼去吃饭吧！”
黄忠惠听到夏天这样说，生气地说：“夏经理，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俗话说：‘过门都是客’，你们来到我的地头，这饭应该我请，走、走，都已经安排好了，不要见外。”说完，拉着万人的手，很客气地让他先下楼。一行人也跟着下楼，到了一个包房，黄忠惠叫服务员麻利点上菜、倒酒，每人一盅鱼翅燕窝炖汤，还有龙虾、鲍鱼自是不能少的。
在吃饭的时候，万人还是忘不了他的工作，对黄忠惠说：“谢谢黄总，你太破费了！我来的时候，夏天的行长，也就是王行长还叮嘱我，要跟你好好谈。他们支行现在的确很困难，请你把处理贷款的事放在心上。”
黄忠惠端起酒杯，对万人说：“万处长，我和你把这杯酒干了，就算是朋友了！我有话说。”
万人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话，只能端起酒杯与他干了一杯酒。干完后，黄忠惠笑着说：“看得出来，万处长是个干脆的人，我要是个女的，非你不嫁！”
万人不解地说：“我还有这种魅力？我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个感觉！”
黄忠惠并不解释万人的疑惑，而是笑着说：“做人以直率为本。我在社会上混，从不含糊。我的为人，你问夏经理：一是一，二是二，不搞虚的一套。我会处理好贷款的，我一天不还，就算着一天的利息，你以为我不急吗！放心吧，来大家都干了！”
主、客都比较放松地吃了一顿饭。
吃过饭后，黄忠惠提出由他开着他的奔驰600轿车送三人回市里，夏天看到他没有喝醉，表示同意。这样，万人、王火炬进了轿车的第二排坐好，夏天坐到副驾驶的位置，黄忠惠开车上了布龙路拟从布吉关口返回市区。
一路上，黄忠惠向万人介绍着龙华日后作为新的中心城的规划。听他的说法，好像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这块土地。
二十分钟后，小车来到布吉关，黄忠惠拿出一个小小的黑皮本子，交给夏天说：“给值勤战士看。”
黄忠惠随即用司机室的自动控制盘摇下夏天这边的车窗，将黑本子给武警战士递过去。战士打开一看，立即恭敬地将本子还给夏天，随即立正并敬了一个军礼，放行小车，黄忠惠点头致意，并将小车徐徐开进。
这一幕，让坐在后面的万人、王火炬看在眼里，叹为观止。
进入市区，黄忠惠解释说：“刚才那个通行证，整个宝安区只有三本。”后来又问道：“对了，万处长，你两人要到哪里下车？”
万人说：“送我们到总行吧！”
到了总行，夏天先下了车，与万人、王火炬握手道别。后来，请黄忠惠把自己送到湖贝支行，而黄忠惠则到南方大酒店忙他的事去了。
看官：这万人、王火炬和夏天三人从皇龙大酒店回来，各有各的想法。
先说说万人他们，作为总行检查组到了企业，弄清楚了贷款的来龙去脉，见了企业法人代表，交代得过去了，就算完成任务了。
而夏天则想，自己经手做的贷款户，总行越多人知道越好，省得支行领导时不时拿准备起诉说事。实际上，夏天对黄忠惠也是没有什么底的。当初，因为一个与庄宇熟悉的包工头拟装修皇龙大酒店的工程，听到庄宇想找企业贷款，把服务社的积压存款贷出去，于是，带来黄忠惠到了服务社办理贷款。当时服务社恨不得一古脑儿给他三、四千万贷款，但黄忠惠不肯就范，手续办妥后只要了500万元，以至日后惹出那么多麻烦来。
随着贷款不断出帐和一年多来的贷后检查，夏天逐渐了解黄忠惠的为人，知道他有点红与黑的背景，是个不能过份亲近，也不能过份得罪的角色。夏天谨守公事公办的底线，甚至黄忠惠自己拉存款做出贷款时与存款户签的融资协议，他都留了一份备案，以堵住日后黄忠惠说事的口。
另一方面，夏天对皇龙大酒店的变化，始终觉得不可思义。在做贷款的时候，夏天查看该酒店筹备办公室于一九九三年底报给政府的立项申请中，有四家股东单位，其中一家是深圳市的国有控股上市公司，一家村民股份公司，两家市内的投资公司。当时批下来的法定代表人也不是黄忠惠。一年多以后，上市公司退出了，法定代表人也改由黄忠惠了，好像是他的私营股份有限公司一样。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甚至与这家上市公司有对簿公堂的说法。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夏天也不得其解。
而黄忠惠其人，也确实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载体，他以多种面目出现在社会生活甚至在官场中，他的关系网和社会根基比较稳固，办起什么事来也很方便。他的性格特征是步步为营，多捞实地。这不，服务社就吃了他的亏，当初，第一笔贷款出帐的时候，涉及到企业要向服务社支付一笔利差，黄忠惠表现出极大的真诚，要服务社接受一张三个月的远期支票。服务社收到后，到现在两年过去了，也没有兑现。你要是叫他说起这事，黄忠惠还会嘴上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他还占理呢！
现在，他正利用皇龙大酒店的抵押房产，在做着一件冒险的事，这也就是湖贝支行行长王显耀调看皇龙大酒店贷款档案的真实原因。但是，王显耀看后秘而不宣，藏在心里，终归与自己的切身利益关系甚大，不得已而为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小的后面慢慢道来。
正是：
生就胆大黄忠惠，红黑通吃真变伪；
奈何剑眉聚山根，运交华盖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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