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床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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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的府第在城西,占地极广,到底有多大周一也不清楚,只知他七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有自己的庭院,各仆役的住所更不计其数。屋连屋,院连院,几条大街都是他们家的产业,别说是初来乍到的外人,便是许多本地人都弄不清楚有多大。
王家老二王凝之、老五王徵之、老八王献之周一已经见过了;老大王玄之、老三王涣之都出游未归;老四王肃之年方十六岁,老成持重,不象几个弟弟好动,对周一只是淡淡打个招呼而已;老六王操之,今年十三岁,到亲戚家玩还没回来;排行老七的是女孩,今年才十岁,长得粉嘟嘟的,大眼睛机灵可爱,大人都叫她秀儿。
王家这些儿郎书法诗文各有千秋,后来在事业上也大都出人头地,王献之曾任谢安长史(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办公室主任)、建威将军兼吴兴太守、中书令(相当于副宰相)。便是那个女孩秀儿的后代嫁入谢家,也生了个名人谢灵运,当真个个不同凡响。
邱灵柔虽然是丫环,与王家几个兄妹却是情如姐妹的玩伴,在王家身份也颇高,有自己的一个小院落。对于她的“死而复生”王家上下还是很高兴的,而听说她的救恩人,坐怀不乱的奇男子、闽南治的天降神人大祭酒、横空出世的书法家到来,连王家的女主人都惊动了,亲自接待周一。
王家的女主人,生了八个当代俊杰的英雄母亲,当然也有着不凡的来历,“东床快婿”这个典故正是因她而来。这个故事周一正好知道。
王羲之不知为什么也支持晚婚晚育,直到二十七岁还没结婚。那一年,坐镇京口(今扬州)的大将郗鉴,对宰辅大臣王导说,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郗璇希望在王氏子弟中挑择一个如意郎着。所以王氏子弟个个精心打扮,穿锦袍,束玉带,戴金冠,持羽扇,薰香抹粉,各显才艺,希望能够被挑上。
郗鉴的使者挑花了眼,个个都秀美华丽,丰神俊朗如玉树临风,挑哪一个好呢?他看来看去,却见东窗边的床上横卧一年轻人,着上身,披散着头发,眉目英挺,带着一副悠闲懒散、旁若无人的神态,自顾晒着太阳,吟着诗句,对他的到来毫不在意,与那一大群锦衣玉带、一脸热切的竞选者大不相同。
使者回去后把见到的情况都对郗鉴说了,并且拿出长长的名单,上面有每个参选者的详细资料,不料郗鉴说:“不用看了,就是躺在东床的少年。”那个横躺东床的就是王羲之。
郗鉴决对不是乱挑的,他当时要的是一个玄有天份的女婿,以表示自己家风的改变。王羲之表现与众不同,正是不入流俗的表现,况且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处,就象古代善于相马的九方皋一样,“略其玄黄,取其骏逸”,他老谋深算,眼光独到,挑的确实是最优秀的一个,后来王羲之的成就名垂千古,而“东床快婿”的故事也成为美谈。
当年的郗璇小姐,如今的王夫人已年过四十,盛装打扮,雍容华贵仪态端庄,虽徐娘半老,依旧可见当年之容貌,王家中大小老少都来看稀奇,大客厅里来了数十人,倒象是在看新女婿,弄得周一极不自在。幸好谢安和支道林也在,这两人也是王家的常客,有他们陪衬,才随和轻松了许多。
众人分主客坐定,一连串仆人上来,摆上精美的茶具、酒器和果品、糕饼之类茶点。肃客之后王夫人说:“周元归高义,王家上下皆感恩非浅,一路辛苦,几个孩儿们顽劣,又缠着元归唠絮,还望多加包涵。”
周一忙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几位公子英伟聪俊,任性情而自然,世间之珠玉也,周一有幸相识,实不胜之喜!”
王夫人微笑道:“听闻元初书法独具一格,不入流俗,还望对他们多加指点。”
王徵之和王献之大喜,有了王夫人这句话,他们以后就可以缠着周一指点书法了。周一暗叫惭愧,他哪里敢指点这天下第一的书法世家的儿郎?据他所知,王夫人的眼界之高,只怕不在王羲之之下。传说王羲之教导小儿子王献之,要求写尽院子里的十八缸水,书法才能大成,王献之练了五年之后,用了三缸水,写了一大堆字让父亲看,王羲之看过之后,只对一个“大”字比较满意,并且在下面点了一点。王献之不服,拿去给他妈妈看,王夫人一字字看过去,最后指着大字下面那一点说:“吾儿磨尽三缸水,惟有一点似羲之。”
传说虽然末必属实,但王夫人出身名门,相夫教子,耳溽目染,眼力之高可想而之,周一是万万不敢在她面前吹牛的。当下抱拳说:“一本是山野粗人,闭门造车,没见过大家风范,尽是灵柔姑娘乱夸的,实在是不敢当。”
王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邱灵柔一眼,邱灵柔红着脸赶紧低下了头。谢安笑道:“元初不必过谦,你的书法虽然还没有大成,但已具备大家风范,日后定然大放异彩,与王家诸儿郎切磋交流,可大有益补。”

众人正说着话,有几个家人回来,说是老爷忙完政务,直接与几个友人外出游玩去了,可能几天不回来。
周一不免有些失望,他还等着见心目中的偶象,并且还想问王羲之关于白云先生的事,想不到他下班了家也不回就去玩了。
王夫人问:“元归家中还有何人,曾婚配否?”
在古代问人家没有没结婚,就代表了想招婿嫁女,王家的女儿才十岁,要嫁的当然是邱灵柔了。两人同床共枕好几天,邱灵柔又是含情脉脉的样子,王夫人早看在眼里,她也真是爽快,效率第一,一见面就提出来了,邱灵柔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周一老老实实回答家中已经没人,也没有娶妻,王夫人说:“柔儿名虽使女,我却视若己出,只是野性好动,四处乱跑,这次幸得遇上了元初才能安然归来,经此波折,应当也会有所收敛了。元初年少才高,柔儿也算颇有姿色,知书达礼,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兼且你二人携手同舟,共历患难,可谓有缘千里一线牵也,我有意将柔儿收为义女,许配予你,不知元初意下如何?”
当王羲之家干女婿,确实也不算辱没了周一,但周一心中却有些混乱,他如果要回去,怎能在古代留下妻子?对邱灵柔他也是很满意的,但他总觉得心里有哪根弦不对劲,不是不愿意,而是觉得微有缺憾感。
“灵柔姑娘才貌双全,聪慧灵秀,我哪会不乐意,只是我乃山野粗人,不知礼节,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只怕将来让她受苦。。。。。。
谢安笑道:“这个无妨,我与元归一见如故,谢家也还算薄有资产,便由谢家来作为男方主办婚事,屋舍、酒礼、牛羊皆是现成,随时可以操办。至于功名事业,以元初之才,若愿出仕,安身立命有何难哉?”
难得谢安这么热情,周一也不好再推辞了,回去的事遥遥无期,总不能打一辈了光棍吧?既便是王家一个高级使女,出嫁也不能含糊,何况现在是王羲之夫妇的义女,当然更不能太寒酸,由谢家来出面,正是门当户对,给足面子。
“多谢三爷美意,若是灵柔姑娘不嫌弃,周一愿凭谢三爷和王夫人作主。”
邱灵柔头更低了,王夫人问:“柔儿,他要你当面许诺,你同意是不同意?”
邱灵柔羞得捂住脸,转身就跑。王徽之、王献之、秀儿几个正嫌还不够热闹,追上去硬把邱灵柔拉了回来:“哦,太好了,要办喜事了!柔柔姐要出嫁了!”
王夫人说:“既然你两个都同意了,等我们家老爷回来,捡个好日子就把喜事办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事情已定,周一便在谢安的指点下,按礼节拜见了岳母大人,然后与众多小舅子一一见礼。
口头上说一下是简单,但真的谈婚论嫁是很麻烦的,古代讲究六礼,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等。纳采就是男家请媒人到女家提亲,若女方同意议婚,则男方再去女家求婚;所谓问名,既男家托媒人询问女方名字和出生年月日时辰,请阴阳先生占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以定婚姻吉凶,俗称“讨八字”;纳吉,即卜得吉兆后,男家备礼复至女家决定婚约,俗称“小聘”、“送定”、“过定”、“定聘”等等。所谓纳徵,即男女两家缔结婚姻后,男家将聘礼送往女家,俗称“大聘”、“纳币”、“过大礼”,送过彩礼后,婚姻才算正式生效。。。。。。
东晋时很多方面都在革新、突破,有些程序已经简化,周一与邱灵柔早已同床共枕,什么纳采、问名之类的就不必了,但送定、过定,纳币、请期之类的还是必须做的,贵族之间另有许多讲究,实在是一件很烦人的事。好在谢安说了由他来办,就全由谢安去操持了。
周一既然是即将结婚的新郎,就不适合住在王家了,而应当随谢安回去量体裁衣之类,王凝之兄弟几个恋恋不舍,有的想讨教符法,有的想讨教书法,谁料到师叔兼干姐夫股屁都没坐热就走了。
周一虽然也想过会与邱灵柔结婚,但从没想过会成为王羲之的东床快婿,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太突然了一点。其实若不是他对邱灵柔持之以礼,坐怀不乱,令这些豪门名流震惊,并且写出一手神奇的书法,显示出了非凡的才华,就算他救了邱灵柔,王家也不会轻易把邱灵柔许配给一个来历不明,全身透着古怪的人,更不会以干女儿的名份嫁给他。
谢安会把事情招攘到自己身上,也是因为这一点,他可不是随意帮别人娶媳妇的人,估计是他的唯一一次吧。
周一现在觉得,还是穿越到这时代好,若不是这个放纵而略带谎诞的年代,以他与众不同的言行,不要说到上层人士中混得风生水起,只怕连生存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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