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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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之一觉醒来,只感觉神清气爽,厚厚的窗帘上只有蒙蒙亮光,而四周十分宁静。
李学之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了,他苦笑了笑,在县政府的家属楼从来就没有睡得这样死,每天都被楼上楼下嘈杂的声音吵醒,哪象现在环境这么清静。他飞快地起床洗漱,昨天换在卫生间的衣服不见了,估计是办事处的人拿去洗了。
李学之走出睡房,楼下客厅里王金龙等人都已经在起来,高达也来了,不时传来他豪爽的笑声。李学之微笑起来:这高处虽然四十四了,可精神头不差,昨天醉得一滩烂泥一样回去的,今天又生龙活虎了。于是笑着招呼道:“高处长,你早啊!”说着下了楼。
高达呵呵一笑说:“李县长,你好瞌睡呀。我昨天喝得二麻二麻,今天一早上七点就起来了。”
王金龙等人也纷纷给李学之问早打招呼。王金龙说:“今天高处弄来了车,说是亲自当导游,为你服务呢!”
高达说:“是撒,啥都不说,现把重庆好好转转,行程大体我安排了一下。先是去红岩村、然后去白公馆渣滓洞,勒几个地方一看完,估计得吃中午饭,我们就去歌乐山吃辣子鸡,稍做休息,就去李县长想去的林园逛逛。现在林园成了解放军某部的一个学院,但我有熟人,可以进去好生耍哈!”
李学之还想推辞,可架不住大伙轮番劝说,只得应允,厨师小毛端上牛奶和早点,李学之几下吃完,就出门上了车。
因为到了十二月,重庆气温虽然不很底,可雾气很大,湿度偏高,歌乐山几处革命纪念地游人很少,王金龙几个毕竟去过,提不起什么兴趣,高达更是一副应付的表情。
重庆山高路陡,让走惯平路的李学之很是吃力,才顺着石板路上了白公馆门口,李学之已经是气喘如牛、汗流夹背了。王金龙这个胖子就更惨,一屁股坐在小茶摊边就不肯动了,直说休息休息,等李县长参观完了一起再下山!李学之也不勉强,武建设就跟着李学之进去,兼当解说和导游。尔后就去渣滓洞,李学之一路看着革命烈士的雕像,崇敬之意油然升起。王金龙和高达推说累了没下车,李学之则心怀敬意地缅怀革命先烈去了。
王金龙见李学之走远了,就对高达说:“高处啊,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你也知道,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能不能支持支持,毕竟要让李县长脸上有光啊!”
高达笑着说:“你们也是搞鬼,想拿个县长来豁我唆?我跟你说,我虽然是副处长,可行政级别也是正县团级!他跟我平级哩。”
王金龙说:“老高,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这次到重庆,李县长要收一千万,你们德丰欠得最多,就说个数字吧。”
高达说:“我昨天不是跟武建设交了底吗?勒娃没跟你说啊?你们李县长也是狮子大开口,想弄一千万,我看弄得到五百万算运气好喽。其他几个厂,你们根本莫想要到一分钱!我不是豁你,不信走着瞧。”
王金龙却哈哈一笑,拍着高达的手说:“那关键时刻是不是要帮兄弟伙一把呢?我晓得高处重朋友讲义气,不会眼看着我为难的。”
高达说:“我都是看你们黄县的也够朋友,所以我出来就没亏过你们撒。这样,明天我约起雷老板来办事处打麻将,你们再跟他好好说说,毕竟他是主管我的副总嘛。”
王金龙这才心里塌实点,说:“要得,明天啷个都要把雷老板请来。不过你们雷老板的麻将瘾子太大了,一打就是一天两夜,我吃不消!”
高达一瞥嘴说:“你龟儿也是哈*,让他赢几千不就结了。雷老板有钱输不得,象他勒号人其实打麻将赢多赢少根本不放在心上,主要是想赢不能输。我以前不是都跟你们说了的么?上回你也太黑了,硬是截糊了他一个双杠的大胡!他啷个不跟你拼命嘛!你们武建设最精明,雷老板只喜欢跟他打麻将。”
王金龙哈哈大笑着说:“那还等什么明天,现在就跟雷老板打电话撒!”
高达说:“莫开玩笑,雷老板说不定马上会来,不就耽误李县长的游玩了么?”
王金龙说:“高处,我们这个县长是个工作狂,巴不得早点弄了钱转回去呢!”
高达沉吟了会说:“那好,我现在就跟雷老板去电话,你等哈哈,我去用公用电话。批重庆勒点不好,手机信号撇得很。”说罢下车找电话去了。
老汪没话找话说:“王总,你说李学之当不当得成县长?”
王金龙抬眼望着雾蒙蒙的歌乐山,答非所问地说:“老汪,你看得清山顶的风景吗?”
老汪依言也望着远处,眨巴眨巴眼说:“看不清,雾气太厚了,蒙起蒙起的。”
王金龙说:“是啊,蒙起蒙起的,我也不清楚啊!”
听了王金龙满是含义的话,老汪点了点头,说:“确实看不清!”
王金龙说:“等会叫贾强去银行提几万现金,输不完也得找个机会送给雷老板。总不能让咱黄县的县长没面子!”
老汪担忧地说:“那雷老板自己听说有上千万的家产,能看得上这点小钱吗?”
王金龙说:“雷老板我了解,小钱确实看不上,可那人喜欢奉承,事在人为嘛。”
老汪忽然艳羡地说:“那雷老板真的好福气,摊上那么个会做生意的老婆!人又还漂亮。”
王金龙哈哈一笑说:“他老婆会做生意?谁有这么个老公都会做生意。他娘的,从厂里低价提货,高价出手,什么东西好销就做什么,你说赚不赚钱?没有一点风险,简直就是捡钱嘛。既合理又合法!就成了先富起来哦的那一部分了。不过他老婆确实有女人味,我见过一次的,才三十岁哩!”
老汪叹息道:“我何尝不清楚他们的伎俩,可还是羡慕啊。咱们棉麻公司不也造就了不少这样的先富之人么?张大辉、顾北......”
王金龙说:“老汪,心里知道就行了,别老是挂在嘴巴里念。你自己也是胆子小嘛,去年叫你家汪风涵去给棉麻进一批打包铁丝,按道理应该赚得十几万,你就硬是怕搞得。这不让老易家一侄子赚了去啊!老汪,你其实也是个好人,这样也好,吃点喝点玩点潇洒点就算了,免得心里不塌实。我们规规矩矩拿点该得的,不犯法也不比人家穷。真要跟人家比钱,那比得过啊?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足。”
老汪嘿嘿一笑,说:“王总,我还得跟你学啊!我家风涵进市邮电局的事还请你多操心呢。我反正五十几的人了,只求把两个儿子安排妥当了,也就安心了。不是说县社搞人事改革么?我就带个头先下了,也算是支持你的工作。”
王金龙心里一阵高兴,可还是微笑着说:“老汪啊,你也是棉麻的老人了,有你带个好头,执行起来也容易多了。风涵的事老哥你放心,保证春节后他去市里上班。我还真舍不得你下了,财务这一块,其他人我还真不放心。不是说要五十五岁内退么?你好象还没到年龄吧。”
老汪说:“也就明年五月份到线了。干脆我春节后就办手续,这样其他人也没什么话好罗嗦!我老汪屁都不放个提前退了,其他人还好意思起哄?再说财务部老刘你也了解,让他接手你应该放心吧?”
王金龙说:“再说吧。现在事也多,厂里收购情况也不怎么好。一点好处都让龟儿外面人得去了。老子一想起就鬼火冒!”
坐在前面的司机转头笑着说:“呵呵,王老板一口子重庆话说得蛮顺的嘛!”
王金龙也觉得好笑,本来一直是说黄县话,心里一气恼顺口就溜出了重庆话,呵呵一笑,用重庆说:“重庆话说起来好听嘛。比起我那家乡话好听得多嘛!”
高达笑嘻嘻地转了回来,说:“老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王金龙没所谓地一笑说:“按你说的顺序,先听好消息。”
高达哈哈笑了起来,说:“好消息是,下午两点,雷老板从成都转来,家都不回直接去你们公司办事处。”
王金龙说:“确实是好消息。”
高达继续说:“坏消息不说你也知道,他家都不回,估计打麻将又要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喽!”
王金龙故意苦着脸说:“好嘛,刚吃了德丰一顿好的,又要连本带息收回去!雷老板的生意做得太精明喽!”
高达亲昵地拍了拍王金龙圆滚的肚皮说:“为了健康,你娃确实该减肥喽,也妨碍你娃做运动嘛。”脸上邪邪地笑让人一看就明白他说的运动是什么运动了。

那司机在前面凑热闹地说:“不碍事,可以换个姿势嘛!倒成了享受了哟。”
王金龙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一想到雷老板两点去办事处,可不能耽误时间。可左等右等不见李学之出来,说:“看来李县长这次被教育深刻了。渣滓洞巴掌大个牢房他却看了半小时!”
高达难得严肃一回,说:“现在的党员干部确实该好好接受革命历史教育了,看看从前的党员干部是怎样为党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也好让他们在以后的工作中起到榜样!特别是解放前女**员们,我觉得他们比很多男人还要强,还要坚定信念,女人在我们男人心里是柔弱的,可她们在侩子手的屠刀下却没屈服!”
那司机无聊地说:“我从前看了特务头子沈醉的书,说起国民党对付女**可手段花样繁多,不晓得会不会用强来逼供哟?那龟儿书上没写。我估计啷个不强哟!不过我看了勒些女党员的照片没几个乖的,要是我就没哪个兴趣了。”
王金龙和老汪都怒视了那司机一眼,碍于面子不好说他,高达脸一变骂了起来:“我说你个哈麻批欠抽唆?平日里见你个批还人摸人样的,啷个说话嫩个不象人话呢?勒是烈士忠魂聚集地地方,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真是丢重庆人的脸皮哟!”
那司机也是猪油蒙了心才说出这些屁话,被高达一决也清醒过来,红起脸皮不再说话。
不久李学之从渣滓洞后面的小路出来了,远远见他满脸肃穆,似乎还沉浸在悲愤之中。上了车大伙都没说话,那司机怯生生地问:“高处长,往哪里开?”
高达语气生硬地说:“去山上找个地吃中午饭。”那司机连忙发动车就走。
李学之诧异地看了看几人一眼,觉得气氛不对头。高达连忙笑着说:“李县长,等哈到山上吃辣子鸡丁,那鸡子是现看现杀的,新鲜得很。本来下午还说去林园看看,可我们厂主管经营的副总雷平威听说李县长来了,一定要见上一面,所以下午就只得取消参观了。”
李学之笑着说:“哦,那好啊!我还想到贵厂去看看呢。”
几人在山上匆匆吃了中午饭,辣子鸡确实美味,李学之自然是赞口不绝。回到办事处才不到下午一点。
武建设吩咐小毛外出再准备点时鲜水果,特意交代要买点雷老板喜欢的菜,贾强则匆匆去了银行取钱,他晓得雷老板玩麻将的大小,如果手气差,输个一万多很容易。
高达进屋后喝了口茶就上楼休息去了,说是雷老板来了再叫他起来。
客厅剩下李学之几人,武建设说:“李县长,您是第一次来,我给您汇报一下办事处的情况吧。”
李学之说:“好,我也想听听。”
武建设说:“重庆办事处主要是进行棉花销售工作。重庆是主要业务开展的城市,但今年我们也把业务拓展到了贵州、广西等地,桂林棉纺织厂上半年购走三百四十多吨,五个批次;贵阳第六棉纺织厂也陆续购走三个批次两百多吨,都是现款现货。重庆德丰一直是我办事处最大的客户,当然以前因为要打进德丰给了他们不少优惠政策,比如赊销。但从今年开始,我们就在努力回收货款,现在德丰要我的棉花都是现款现货了,最迟也就半月后必须结清帐目,所以今年还没出现货款滞留的情况。当然我们的任务还很大,几个厂还欠我们近三千万的货款。”
李学之说:“既然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我也不多说,关键是怎么样才能尽快地收回货款,而且销售不能停。现在县里急需资金,所以我才来重庆,尽可能的与厂家多交流多联系,争取更多的回收货款。当然目前纺织企业也面临困境,我们也要理解对方的难处。武主任,你有具体的收款计划吗?”
武建设一时语塞,他看了看王金龙,嗫嚅地说:“李县长,具体计划很难做出来,无非就是多花点精力经常跑厂,在不停止销售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要点货款吧。不过,除了德丰,其他几个厂是一分钱也要不到了。实在是没钱!”
李学之说:“看能不能联系到几家的厂长,我想分别去拜访拜访。”
武建设更是一脸为难,说:“李县长,这只怕很难。不怕您笑话,我到重庆快三年,几个厂的正厂长真还没机会见过。最多与负责原料线的副厂长吃个饭而已。而且他们这几个厂的厂长都很忙,市里部里兄弟省份到处跑,这不现在正值全国纺织业产品交流大会,我估计他们都去了北京了。”
李学之呵呵一笑说:“真是大老板啊!”
王金龙说:“确实是大老板,德丰全名重庆德丰轻纺控股(集团)总公司,其实是原重庆三个纺织厂重组合营的,净资产达到了十四、五亿!是重庆的纺织老大!德丰的总经理是正厅级干部,能有什么时间见我们呢?这个雷平威既是总公司的副老总,又是就几子公司的经营负责人,权力还是蛮大的。就是喜欢打点麻将。武建设也投其所好,不时请他来玩玩,今天雷老板来了,免不了要打打麻将啊。”
李学之哦了一声,说:“那你们就好好陪雷副总玩吧。我从来没打过麻将,陪不得他咯。”
王金龙笑着说:“李县长,麻将很容易玩的。再说等会雷总硬邀请你一起玩,总不能说不会玩而拒绝吧?我们还有求于他哩。”
武建设说:“重庆麻将很简单,保证三分钟学会!要不现在就来练练?”
李学之哭笑不得,王金龙也起哄说:“建设,把桌子摆起,让李县长操练几把。看高达一副没钱的样,只能从雷老板这里打开缺口了。”
武建设动作麻利地摆好桌子,揭开桌面,里面就是麻将牌了。李学之无奈地说:“真让一些人说对了,平时办不了的事,酒桌上可以办、牌桌上也可以办!”
王金龙唉了一声说:“李县长,没办法啊。有些东西不到位就硬是办不了事!高处只有三两百万的支配权,真要多收货款,还真只能从雷老板这里打缺口了。还亏得老高够朋友,急赶急把雷老板请了来。说不定老雷一高兴,多给咱们几百万的货款,也就不冤李县长破例一次了。”
武建设麻利地把麻将垒好,说:“李县长,重庆人玩得潇洒,连打牌也不想多费脑筋,所以他们的麻将最容易学。”
李学之说:“我以前也知道麻将怎么打,可没实际操作过,今天就豁出去了,陪雷平威玩玩!建设,你就简单说说规则吧。”
武建设说:“李县长知道怎么打就好,比我们南林麻将玩法简单多了。胡牌不要二五八将对,可以随便碰,但不可以吃,也没什么清一色等大胡,麻将里剔除了风牌,所以就只有烂糊。但开杠了胡牌要加番,杠牌分明和暗,大的胡牌就是海底捞加杠,杠上开花了。”
李学之听了笑着说:“是蛮简单的,看来我凑脚没问题了。”
王金龙笑着说:“那好,咱们四个先玩几把,让李县长先熟悉熟悉。咱们不行钱的,纯属娱乐!”
李学之笨拙地砌着长城,说:“建设,那雷总平时玩多大?”
武建设说:“不大不大,反正我的经济实力有限,他想搞大的我不依,他输得起,我可还得养老婆孩子哩!”
李学之说:“好大的脚穿好大的鞋,可别沉溺进去,误人误己。建设你做得对,你们出门在外,赚点钱可别胡乱花了,得想想老婆孩子。”
武建设笑嘻嘻地说:“谢谢李县长关心,我会注意的。不过手气还算马虎,混得住。”
王金龙看着武建设装模做样的,暗暗心里好笑:狗日武建设蒙李学之哩,他小子赌劲贼大,也是手气好,一年光打牌也能赢个三两万的。雷老板打麻将也只是娱乐,在办事处小的不打,最多也就是一百元一次的点炮,输赢基本是个万把左右。只求到时候李学之莫大惊小怪的,败了雷老板的兴就好。
看着李学之专注地学麻将,王金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最多的还是为李学之不值:坚守了心里的一份信念却丢失了人间无数的乐趣,美酒、美女、美圆,无数令男人们痴醉心迷的东西,李学之都没品尝过,难道他就真的心如磐石、无欲无求了么?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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