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信是虞公让送来的丫头？！”
“太稀奇了！她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得罪了主公？”
“想必是人质吧？”
“不知道长的怎么样，妈妈会要吗？”
“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帮叽叽喳喳的艳丽女子围绕在我们身旁，毫无自觉的语言持续向我袭来，或许是我这一身红装太惹眼了吧。我甩甩衣袖捋去一路积攒而来的尘埃，泉贴身站在我的身旁，冷若冰霜地看着蜂拥而至看热闹的姑娘们，我这才知道被人用来欣赏是何等尴尬的场景，如若不是有泉陪着，恐怕我早就夺门而出了。
“让开，妈妈来了！”
一声喊叫驱散了好奇的女子们，我不由抬眼打量缓缓走进的那名不惑女子，粉黛掩不住她脸上的褶子，那是岁月鞭挞的痕迹，不过她有双晶亮犀利的眼睛，会算计。
“就两个丫头吗？年纪倒不大，倒是可以用。”老鸨上下端详着我和泉，没有不满意也没露出满意，我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斤两都已经被她摸透了，不由有些心惊。
“你想怎么用？”出乎意料，泉不卑不亢地顶了句嘴，淡漠的语气又透射出了魄力，不愧是身负使命的杀手。
老鸨略略震惊地看着她，打趣道：“来这醉红坊当然是伺候男人用了，这你还不懂？”
“她不伺候男人。”泉斩钉截铁道。老鸨威胁着眯起了眼睛，我有些害怕，拽了下泉的衣裳，泉反握住我的手，让我安心。
“你懂不懂规矩？”老鸨指着我的鼻子冷笑道，“她得罪的是虞公，要让她受罪的也是虞公，凭你一个小丫头说话有用吗？”
“醉红坊是妈妈您的地盘，虞公只说送小姐来她该来的地方，至于做什么他可没明说。”泉淡淡一笑，脸上的表情每灿烂一分魄力也就增强一分。
老鸨愣了神儿，不气反笑道：“不当姑娘伺候男人，那你想让你的小姐干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是当丫鬟伺候你呢还是当厨娘伺候大伙吃饭？”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建议，”泉莞尔，私下捏了捏我的手道，“让我家小姐诊脉治病如何？”
治病？姑娘们纷纷露出一副诧异的神色，这年头识字的已是奇葩，居然还能看病抓药难道不是天方夜谭吗？老鸨亦顿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她再次确认似的端详我会儿，旋即嗤笑道：“口说无凭，你得让她试试。”
“无妨。”这回倒是我抢了泉说话的余地，泉不恼反而放心微笑，我知道，她对我的本事有信心。而我，则是对我的先生教人的本领有信心。
老鸨二话不说将我们带到了二楼飘香小姐的房间，小女子是真的病了。我亦没有废话，照着先生多年来的指点望闻问切，写下药方，但这还没完，一切需得等飘香痊愈才算作数。三日后，住在后堂跟着下人一般跑的我得到消息，飘香小姐病愈，而老鸨也已接受了泉的建议，让我在醉红坊内给姑娘们治病养身。至于泉……
“我答应供着她，那你呢？不会也想让我供着你吧？”老鸨威胁似的扫视泉，她不喜欢泉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才是这里的主宰，她想摧毁的东西势必要被摧毁。
“贵地名叫醉红坊，缺舞姬吗？”泉淡淡地问。
“哦？”老鸨眼前一亮，“你会跳舞？”
“许久未跳可能生疏了，但应该拾得起来，”泉依然淡淡作答，“妈妈不希望我上台吗？”
“求之不得。”老鸨算计的眸子闪了又闪，“就这样决定了，不过我得看看你的资质如何……”
“一切听从妈妈安排。”
我不是不知道泉为何要答应老鸨的要求，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是奇怪，她何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当惯丫鬟的我并不需要她这样百般保护，当个下人给人使唤我还是应付的来的。
“泉，何必大费周章把我保护起来，如果妈妈要我当丫鬟，我还是做得来的。”伸手取过清凉的药膏敷在泉的四肢关节处，她日日练舞这些脆弱的关节必须得好好保护。
“笨蛋，你是虞公下决心想整治的对象，你认为她会让你如愿以偿地当丫鬟吗？”泉轻轻地说，默默看着我为她敷药的手。
“她既然都答应让我当医师了为何那种要求就不会答应呢？”活络开泉的四肢，我抬脸问道。
泉垂下眼帘轻叹道：“醉红坊不缺丫鬟，缺的是医师，这种地方怕就怕红极一时的姑娘忽然病倒没了台柱，毕竟培养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新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愿意为她们看病预防发病，对她来说可是大好事一件，自然就愿意让你安然无恙地呆在这儿给她们诊治了。而且，”泉放下袖子悠然道，“她应该不会说出去才对。”
“那你呢？”我不悦地看着她，“那你为何就非得当我的挡箭牌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子已经……”
“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别在意了，好些给姑娘们诊脉拉近关系才是。”泉好似责备地看着我，要我认清现状，要我忘了过去直面未来。毕竟，以后的路怎么走才是关键。可我偏偏是个喜欢留恋于往昔的人，喜欢在梦境里遇见不可再见的人儿，泉心知肚明，她没有让我安于现状，而在一点一点地改变我。
泉的登台之日近在咫尺，经过两个多月的练习，泉的舞技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而唯一没有见过她跳舞的大概就是我这个被她小心保护地完好的“小姐”了。泉的舞，我也很期待。
应几个姑娘相邀，我随她们走出了后堂来到泉的房间，听说是老鸨新为她准备的，很雅致，就是不晓得何时这份雅致也会被豺狼虎豹给破坏殆尽。我故意拖沓着步子跟着她们走，等她们将泉的屋子围绕个水泄不通时我才抬眼顺着缝隙朝里头眺望。
泉的样子令人惊艳。水红色的长袖舞衣穿在她的身上简直完美无比，她一甩袖摆了个回眸一笑的动作，未施粉黛的脸已让人挪不开眼。一旁的老鸨看得竟也拍手叫好，“真想不到泉姑娘这身衣裳一穿竟如此漂亮，不怕迷不死外头那些臭男人。”
“就是呀，我看你啊比你家小姐还要漂亮得紧！”某姑娘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站在外沿的我无声地笑，她们说得各个都有理，泉是颗明媚的珍珠，却被我这一尺的尘埃压在了底下，真是埋没了她呀。泉不理她们的调笑，她悉心地检查身上的衣物是否有碍，一瞬间，我觉得泉离我远了，可这不正是我期望的么？
傻瓜呀，心疼什么，泉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她懂得如何在这风尘场斡旋自保，至于自己，还是乖乖地呆在房里落尘就是了。我摆着头苦笑着转身，恰好错过泉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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