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陈元铭叹道：“命中不高啊！咱们这边四发炮弹只有两发打中，看来，大炮打小船是有些浪费。”回头传令道：“稍等，等到大点儿的敌船完全进入射程再用大发熕，现在先用佛朗机炮将周围能打到的小船全部消灭！咦……”
意应拿下望远镜，道：“他们好像开始撤退了！”陈元铭指着敌船，道：“即便不用千里镜，我也看出来了！”朗声道：“只追大船，小的放过，全速前进！”
命令传下，各船“飞”“飞”“速”“速”的呼喝声此起彼伏，船的底舱里也不断传出“踏！”“吼！”“踏！”“吼！”的声音，四根大桅杆不断调整，力求借助最大的风力。大船虽然体积大了许多，却比那些较小的敌船快了不少。
听着底舱里传出的声音，意应叹道：“风力加上人力，战斗之时，确实难有及得上咱们速度的！”陈元铭心中哂笑：若是能有蒸汽机，你还不惊叹晕死！哎！可惜现在的技术达不到，各种配件都不合格，造出来的玩意儿动力太小，还不如直接用人力，虽然已经开展了些研究，却不知道何时才能用得上。
望远镜中显出前路不少小船上跳下许多人来，个个手执斧凿，钻入水下，迎着大船前进的方向潜来。意应笑道：“哦！水鬼队下来了！”扭头对陈元铭道：“听说开始造这船的时候，你让在底舱加入铁板，大家都以为你是乱命，呵呵！不想，这铁也能浮到水面上，真不知道这些学问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们的水鬼可是要大吃一惊了！”
陈元铭一笑，仰头看天，微微得意道：“海边清灵之气，盈虚上冲，只要将这些清气装入密闭隔舱，莫说这些铁板，便是全部用铁，也是可以的。只是，咱们还没有财大气粗到能够将一艘船全部用铁，若不然，吓也吓服了他们！”
意应淡淡一笑，道：“夸你两句，又鼻孔向天了，还真是不经夸！”说着，又举起望远镜，却见不少惊慌的面孔晃来晃去，这些人本来丑的就不少，现在加上惊恐表情，更是丑到恶心的境界。意应看了一会儿，把望远镜还给陈元铭，轻叹一声，道：“此战已是必胜，唯一有点儿悬念的只是敌人能够逃掉多少罢了！”说完，调头回船舱去了。
此时，船下出现了“哆”“哆”“哆”的声音，想来水鬼们已经到了，凿船工作开始。不一会儿，就听一阵“叮”“叮”之声，之后便是一阵沉寂，估计水鬼们正在郁闷。
陈元铭高声道：“传令下去，既然来了，就不要让他们回去！来水里玩的，就让他们玩得尽兴一点！”传令兵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这个命令该如何传，陈元铭瞪了他一眼，道：“不就是下料！笨！”
传令兵恍然大悟，连忙挥旗传下。几桶石灰在船头同时倒下，虽然一下子水温不是十分热，但水色却立即变得浑浊，且石灰水确实还是有腐蚀性的，底下有反应慢的，不小心入了眼睛，禁不住痛地张嘴要叫，却是“啊呜”“啊呜”又灌进了两口。
能够靠倒石灰来打海仗的，也算是大手笔了，不但因为现在石灰烧制还不是很广泛，同时，这些水鬼都是用东西将自己固定在了船底，一直在随着船运行，很快，就出了石灰水域。那些闭眼捏鼻躲过来的，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游到转轮旁边，这些轮子不断转动，带进了不少空气，周边有许多气泡漂动，正是水下换气的好东西。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露头，陈元铭不屑一笑，道：“下铁犁！”船头立马便有两架像是犁的玩意儿后面绑着铁锁和大气泡被抛下。
下面的人何尝见过这种古怪战法！那铁玩意儿入水竟然不沉，顺着船底，如同犁地一般，不单被撞着会重伤甚至死亡，且即便下沉躲了过去，用来固定自身的绳子也被撞断，算是落在了大船之后，丧失了继续凿铁板的机会。
看着铁犁被拉上来，上面竟然还挂着两个倒霉鬼，犁水小队的头目毫不客气地砍下脑袋，算是自己的战功，其余小兵们，只能看着羡慕。
陈元铭皱眉道：“你怎么能这么就砍了呢！”此时战船接近，大船上的佛朗机炮“轰隆隆”乱响，那头目没有听清，只是看陈元铭不太高兴，以为大人对自己独自占功不甚满意，心道：这些东西大人难道也想要？自己摇摇头，当然不会是这样，一定是嫌自己对下属不好，连忙将头颅分给了手下两个亲信，而后向陈元铭低头弯腰示意自己已经照办了。
待炮声过后，只听陈元铭道：“你怎么能在这儿就砍了呢！你应该将他们的脑袋伸出甲板，一手抓头发，一手砍掉，你看看，现在还要刷甲板！”
小队长连忙应是，命令手下快刷甲板，而后找个巡抚大人看不见的地方，又把首级要了回来。此时，海盗船队已经完全被打散，开始彻底四散奔逃——确切说，应该是流窜。
陈元铭朗声道：“分散追击，务必扩大战果！”
命令传下，八艘大船分作四组，仗着自己速度够快，时而直追，时而迂回堵截。那些海盗们眼看自己的小炮，打上去，若是打到稍低的地方，竟然会出现铁板，打到高的地方，也只是略微掀掉几块木板，而火枪更是收效甚微，气得一些头目大骂火枪废物，竟然还让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来买。然而，当陈家军每艘船上的一百五十杆掣电铳，共一千二百杆齐齐发射时，他们才知道——不是火枪不行，而是自己手里的火枪不行。不过，这种觉悟，大多没有持续太久，便随着主人回归沉寂了。一番追击，不算四百料船，也不算火炮打的，单单因为来不及躲避而被撞碎的小船就有二十余艘了。
最终，除去一开始便逃跑的几艘，陈家军战果达到：四百料战船，击沉十艘，打残俘获六艘，各色小船，沉的不知有多少，反正现在海面上被打残的就有一二十艘，而能逃走的，不过寥寥十余艘。
眼见战局已定，陈元铭淡然下令：“放下小船，收割首级，都不要抢，有抢的，视为海盗，拿下其首级，可算作战功！”此令一出，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老兵油子们，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思量：这命令做得准么？若是我们最终抢的人比较多，会不会罚不责众？转念想到陈元铭虽然对文官宽大一些，但是对部队，那确实严格的狠，且皇帝老大信任，广东现在也没设监军太监，可以说，陈大人莫说斩掉几百个大头兵的大头，便是将他们五马分尸，也是没人会管。心中权衡完毕，兵油子们纪律井然，这一边是对敌人砍脑袋放血，一边对自己人却是做到了温良恭俭让的模范水平。
意应看着红色的海面，略略一叹，陈元铭笑道：“慈悲心发了么？”
意应摇摇头，笑道：“这倒不是，既然到了你手下，还接了剿匪的活儿，这事就不可避免，我只是觉得，天地之间，咱们这些人，实在是很渺小，你看，咱们杀了这么多人，不过染红了一小片海域。”顿了顿，“你再看那太阳，每天都可以染红无边无际的海面，这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陈元铭，向天际看了看，只见已是斜阳连海天，无边红色向上向下同时弥漫开来。举起望远镜，连归巢飞鸟也是根据飞行姿势不同，有些映射红光，有些则是在白肚周边带了些红边。哂笑道：“残阳如血！哼哼！我看是血如残阳才对！人类总是从自己出发，一切东西都要拿来和自己能够接受的比较，哼，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意应奇道：“你这样身据高位，也会有如此感叹，着实奇怪的紧！”
陈元铭笑道：“只许你和尚瞎想，哲理，就不许我巡抚感怀了么？”
意应仰天打了个哈欠，脸上肌肉七扭八歪一番，道：“这炮声太响，我觉都没睡好！”而后也不待陈元铭回话，回船舱拿出一个蒲团，盘腿坐在上面，先合什宣了声“阿弥陀佛”，便开始嘀嘀咕咕念起经来。
小陈没好气道：“虽然你是和尚，但是每打一仗你都要超度一番，也是很累的事，我看，你就不要装了，还是快快还俗吧！”
意应也不理他，待念完一段，才说：“我可没说要超度谁，我是在给自己消业呢！这番战事，不知又有多少业果啊！”
陈元铭“哼”了一声，不屑道：“自欺欺人！”
意应嘿嘿一笑，道：“若是自欺欺人最终都能欺骗成功，那也不是一般人了！”
陈元铭一翻白眼，不再理会他，对手下们大喝一声：“天快黑了，动作快些！”
待回到码头，小陈拍着和尚肩膀道：“有了这一仗，晚上值夜就要多加派人手了，莫要被仇家们摸上门来，烧了咱们的船或者物资！”
意应拍开陈元铭的小手，道：“我知道了！这……”抬眼见吉余道正向这边走来，和尚也不跟陈元铭多说了，笑着对小吉道：“饭菜准备好了没有？我有两天没吃到那红焖牛肉了！”
吉余道微微一笑，道：“都准备好了！大师想要的也是不少！”而后快步来到陈元铭身边，耳语道：“来了个北边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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