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踩着老赵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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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信息不畅的时代,一般情况下,市民要比农民有些见识,同时,他们的生存方式更符合陈元铭所设想的方向,这使他们更能认同现在所进行的改变。并且,市民大多为贱藉,若是能抬高一点他们的身份,仅仅这一项,就可以使他们成为自己的坚定支持者。
而当下的时代,抬高身份,莫过于做官,然而使贱藉者一下子有了做官的可能,实在是会让顽固派们疯狂,这该如何是好?
陈元铭思虑一番,眼见孩子们满意而回,微笑挥手向围观百姓致意,便反身回去,身后一片百姓的欢呼。
回到府里,只见一个原先守着练功场的仆人正侍立在一旁,陈元铭想想意应矛盾犹豫的样子,笑着问道:“那位意应大师还在练功场么?”仆人道:“大师已经离开,问我们要了一间偏房,正在面壁。”
陈元铭“呵呵”一笑,刚才街上散步,也想通了一些事。现在并不一定要把倭国搞得鸡飞狗跳,若是意应想去碰碰运气,咱便给他个机会,给倭国楔进去一枚大钉子;而若是他决心回去做个安分和尚,咱便赚点钱完事儿。按初中历史书来看,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还会侵略朝鲜,那已是一二十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咱若还能当权,再顺势将其击破也不迟!
心结一解,陈元铭也觉浑身轻松,拿起香茶,品了几口,开始集中思考起如何巴结市民阶层的事。
现在自己还处于隆庆帝严密监视之下,任何与朝臣的密谋都会被皇帝老大知道,这便大大限制了可用的手法,那么,只有直接跟老大合作,才是最稳妥的路子。
抬头看看院中鸟儿叽叽喳喳,陈元铭微微一笑。十几日之后,与候鸟飞行方向相反,一封奏章抵达了隆庆帝的手中。老朱正在赏雪,先是随意翻看了几眼,而后猛然直起身,又细读了一番,嘿嘿一笑,对旁边伺候的李芳道:“去,把这个玩意儿送到高拱他们那儿,让他们拿出个票拟,朕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暖阁之中,四位阁辅围坐一圈儿,看着眼前的奏章。李春芳眼睛微微眯着,仿佛事不关己;张居正神色淡然,正襟危坐,不言不语;高拱左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膝盖,身子微微晃动;赵贞吉脸色发青,眉毛微微上挑,嘴唇略略向下。
“哎呀!”高拱长叹一声,道:“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冷了一点啊!诸公家里没谁生病吧?”李春芳欠身道:“高公挂念!我家中倒都还不错!”
张居正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赵贞吉“哼”了一声,道:“高公位尊,各方面自有人打理停当,想来家中也不会有谁生得什么病,在下区区一个工部尚书,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不过是堵了一些人乱令的路子,病就全出来了,恐怕连年都过不好了啊!”
李春芳看看高拱,老高也正一副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知道事涉陈元铭,高拱不好直接说什么,老李笑道:“赵公言重了,不过是下面的些许弊病,找出来了,改一改不就行了么?”赵贞吉“啪”地一拍桌子,微怒道:“如何改?说什么工部官员不知工事,被人,呃,被贱民暗中侵夺公器而不自知,致使多有错漏,哼哼!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世家子,你说说,历来官不靠吏,可能成事么?那吏不是贱民么?难不成让天下官员全行贱民之事,那倒是不会被架空了。”
李春芳陪笑道:“赵公的话也是不错,只不过有些片面了,你看这奏章上面所说,工部之事,在高层,自然不需要什么技术,然而放在底层,若没有技术,该往哪儿看都不知道,那便是连人都管不好的。”
赵贞吉略略一顿,随即眉毛一挑,右手手指在桌子上“啪”“啪”“啪”连点三下,哂笑道:“按你李子实的意思,便是要把这底层的官员全部裁撤,然后让贱民做官了?”
李春芳连连摆手,道:“也不是这么说,想来只需要让底层的官员学习一些技术活,也便不至于不明就里了。”
此时张居正插言道:“李公的意思,莫不是要让读书人放下斯文,跟着贱民学什么技艺?如此,恐怕李公一世英名可是要受损啊!”
赵贞吉和李春芳同时一愣,赵贞吉愣的是张居正几乎没有帮自己说过什么话,不知今天所为何事;李春芳则是装作认识到了自己话中的漏洞才一愣,连忙道:“是我思虑欠周了,还是张公老成持重啊!”言罢,神色一正,再不言语,把话头儿撂给了张居正,心道:还不是为了给高拱面子才出个头,都没敢把话说圆满,就等你来接茬!

张居正何尝不知李春芳所想,只是心中有些计议,有话要说,也懒得理会这些小心思。站起来,走了两步,缓缓道:“兴利除弊,是我等职责所在,这弊端已经把握到了,何必遮遮掩掩、犹犹豫豫?依我看,便是让贱藉之人做得些官又如何!”
赵贞吉这才知道张居正并不是在帮自己,冷笑道:“张阁老倒是比李阁老想得周全!让我等读书人与贱民为伍,不知是否比让他们学些下贱技艺更算受辱?”
“呵呵!”高拱这时接话道:“张公所言,虽还有待商议,但确是一心奉公。赵孟静,你这些日子私心膨胀,立论也多有偏颇,该是醒醒的时候了!”
老赵这段日子正是心中不爽,现在高拱直言斥责,面子大是挂不住,“哼”了一声,对高拱道:“公之言,赵某倒是有所感,也不知这些日子是谁挟私整饬科道官员,也不知是谁的门生身为给事中,而唯以弹劾异己为能事!”
高拱冷哼一声,仰脸看着房梁道:“挟私诽谤,好啊!好啊!”扭头看着张居正,道:“叔大,你刚才所议,实属老成谋国,我甚为赞同,这便商讨一下细节,写出票拟,上奏陛下吧!”
张居正笑道:“有高公此言,定能革除工部之弊!居正甚是欣慰!”
老赵两眼一瞪,怒道:“两位莫不是以为我已经不是阁辅了么?哼哼!便知汝等专横跋扈,赵某人便是要看看两位的大车赶得如何,莫要被我这螳臂挡下了才好!”言罢,正待拂袖而去,忽听外面一名太监声音道:“诸位阁老,陛下又着咱家送来一封奏章,说是要诸位好好看看!”
皇帝老大让看,老赵也不敢直接跑掉。那太监进来,正要先递给高拱,赵贞吉从中间拦下,接过,一看,猛然深呼吸一口气,冷笑道:“好!好!好!”把奏章往桌子上一扔,决然而去。
剩下三人互相对视一会儿,只觉这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便说这老赵,入阁半年,得罪了一圈儿人,弄得高拱和张居正都想借陈元铭奏章的机会把他拿下,而皇帝老大自然猜得到老高和老张的心思,这专门点明让阁辅讨论,便是要大家看看赵贞吉这次的表现再做决定。而老赵现在明知是螳臂挡车,却还如此牛气,难不成是狗急跳墙?还是想靠文死谏青史留名?真不知道这家伙能够入阁是否已经是运气超级好了。
众人也懒得猜测老赵异于常人的思维,拿起赵贞吉扔在桌子上的奏章,一看,还是陈元铭的,大意却是提请于科举之外,另设筹算技艺科,而这一科所录取者,要全从未入流的官干起,而最高不得超过八品,以示与圣贤之道有别。
三人沉默一会儿,高拱寻思:这小子也没与我打个招呼,难不成不只是要给我提供一个拿下赵贞吉的契机,而是早有预谋,要设这一科杂流之官?
高拱想得到,其余两人自然也想得到,隆庆帝自然也想得到。只是各有所需,才会顺着陈元铭的意思,而此时三人不禁有些犹豫。
高拱犹豫的是:这拿下赵贞吉,现成工部的事是个很好的切入点,然而这奏章一来,贱藉做官之事虽有张居正首倡,但陈元铭也算附议,只是程度要轻一些,然而一旦查起后账,也是跑不掉的。
张居正犹豫的是:是否要按陈元铭说得这种低身份杂流行事,还是将这一科取士附入科举正途?
李春芳则在想:这内阁之中,张、高二人已是大权在握,说要拿下赵贞吉,便一定会拿下,而且地方上的人事安排,自己也几乎插不上手,还待在这儿干啥?不如请求退休,好歹不会落到老赵的下场。
一时间,暖阁之中,异常安静。
不过今天的事儿,陈元铭也有失算,他的两封奏章其实是隔了三天发的,估摸着前一封效果显现,赵贞吉被拿下,张居正这位心中有大抱负的改革派独领风骚、力主贱藉之人主事做官,与顽固派狠斗之时,自己的第二封再附议一下,来个折中,降降热烈的气氛,也能皆大欢喜。却不想,这官驿运作的日子也会长短不定,不小心,陈某人在朝廷之上,稍稍往前站了那么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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