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遇刺带来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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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这官威的余波也震慑住了解说员,说话开始吭吭哧哧,效果大打折扣,听了一会儿,陈元铭摆摆手,示意不要说了,他自己走走看看就好。
于是一帮双唇紧闭,面无表情的官员跟在陈大人后面,“哗啦啦”到这边看看,又“哗啦啦”到那边瞅瞅,陈大人拿起一个瓷瓶,便“哇”“啊”赞叹一番,陈大人摸摸一块绸缎,便“嘻”“呵”品鉴一次,老雷在旁边看着无聊,抓着大胡子扯来扯去。
正当陈元铭兴致耗尽,准备到甲板发表一下感想,便回家休息时,外面岸边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和零星地枪声,陈元铭连忙窜上甲板,只见人群一片混乱,指着那现场,对后面道:“你们看看,到……”这话说到一半,却见后面除了老雷,其余人等还在货仓门口观望,一副担心地神色。
见到陈大人面色不豫,大家壮壮胆,走了出来,陈元铭轻哼一声,带头下船,向人群走来,卫兵们急忙先行开出道路,然而到了一定程度,竟然推之不动。
在岸上主持秩序的南海卫指挥使上前对陈元铭道:“大人,现在人群隐隐分成两派,互相推搡,卑职令人示警,但是没有效果,现在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陈元铭皱皱眉,道:“有没有人员伤亡?”指挥使迟疑道:“这个,好像……还没有。”陈元铭扭头大声道:“雷玄!去让人向岸边的水里开一炮,只要打到水里!不要伤了人。”老雷高声回了声是,便回到船上。
不一会儿,“轰隆”一声,而后是一个浪头“呼啦”,飘起的细微水珠甚至落到了离岸稍近的人的身上,世界瞬间安静了。
此时陈元铭登上高台,朗声道:“大家不要惊慌,有什么事情,我,陈元铭,身为巡抚,就在此地,你们选出代表,说出来,我为你们解决!”此言一出,那些以为官府要流血镇压,已经准备要逃跑的人也安心了下来。
陈元铭微微一笑,正准备继续,一声惊叫传来:“大人小心!”只听“嗖”“啪”两声,不知什么暗器已钉在后面的柱子上,只是陈元铭接到警告,便闪到一旁,好在他后面没人,也就没有误伤。
人群一下子又炸开了锅,这巡抚大人遇刺,实在非同小可,留下来,不论是否是自己所为,都少不了麻烦事,趁乱跑掉才是上策。
这时只听一个雄浑地声音响起,在这混乱之中,竟然每个人都听得到:“陈元铭,尔纵容豪强,盘剥百姓,今日虽不能除尔这国之大贼,然些许警告,尔当谨记……哎呀!他娘的!呃……”
这最后一嗓子实在过于突兀,其效果已经达到刚才那一炮的效果,人群奇迹般地又静下来了。只见离陈元铭所站西北方一处中有两支小红旗举起,一队兵马立即向那边开出一条道路,两个混在人群中的探子已经将行刺之人绑了个差不多,还伸手向空中做了个手势。
只见那位孤胆英雄的后腰衣服上一大片血迹,显然中了暗器,胸前肺部的衣服也是殷红色,若是一般人,恐怕已经挺不住了,不过这位不愧是厉害人物,紧咬牙关,硬是没把血喷出来。
陈元铭表情淡然,自己布置的暗卫尚算合格,人群里,树上,缓坡上,都有,那位猛男后腰的伤应该是人群中的暗卫偷袭所致,对应那声“哎呀!他娘的!”,胸前肺部之伤想来是事先藏在某棵树上的暗卫的噜密铳的功绩,对应那声“呃……”。
摇了摇头,这位江湖高手倒也算条汉子,可惜意识形态与咱不统一,并不认为咱抢了老百姓的地,再给份工作是好事,当然,并不排除劳动力原始积累过程中有些过激和不受控制的行为,然而瑕不掩瑜,咱至少还定了最低生活保障,比英国“圈地运动”文明、和谐多了!成绩是主要的,失误是次要的嘛!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那猛男被押到了陈元铭面前,身上已搜过一遍,伤口也做了简单地包扎,瞪着陈元铭,嘴角还在向外渗着血。陈元铭也看着他,长长一叹,这位血性汉子心中必定坚信着他的崇高与正义,这种人,在危机关头,必定能够成为挽救中华民族危亡的英雄人物,可惜,现在是自己的敌人。扭头看了看,那帮老爷们,虽然不排除有着为民着想的人,但大多数不过是在潜规则之下为了自己、为了家族而往上爬的人,还有一部分,其卑劣与无耻已经超越了顺应潜规则所需的程度,然而,这些人,是自己的盟友,在商品经济有了撼动农业经济的力量之前,从根本利益上说,陈元铭与他们是一致的,再没有另一群人比他们更适合做盟友,也没有比与他们做盟友更安全的事。在明朝这个时代,他们是政治、经济、上层建筑的主导者,是各种社会结构之间的衔接者,利用他们悄悄转化生产关系,才能达到效益的最大化。而利用农民起义,如眼前这位为国为民的侠客之类,没有这种作用……在消灭原先剥削者的同时,也会拆散社会架构,蚀灭经济积累,因为,在封建时代的小农经济中,农民虽然是生产者,但他们各不相连,他们是社会的根基,然而却仅仅是根基,农民起义,消灭了原先的统治者,便消灭了社会的衔接与组织,也就代表了社会的崩溃,而崩溃之后低下的社会经济生产力,也不可能派生出商品经济关系为主导的社会,因为商业是需要农业支撑,需要社会财富积累的,若如此,只能从重新构建小农经济开始,一步步,先稳定,再吃饱,最后才是商业交流,所以,大战之后,必须要经过几十年的积累,再在超越封建时代思想的影响下,才能向更先进的社会结构发展。然而陈元铭没有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在全国大战中必然胜利的把握,那么,只有顺应已有的社会结构,做些方向性的调整,再以新的经济现象对社会思想做出一些关键性的微调,才是他能力范围内,于中国最有利的办法。

正义,什么才是正义?是面前这个一腔热血,为民不惜舍命的汉子?还是自己?
“大人!”“大人?”陈元铭猛然惊醒,转头看看,雷玄正面带疑惑地看着自己,略带苦涩地一笑,道:“有什么事?”
雷玄眼见陈元铭恢复,松一口气,道:“大人,此贼如何处置,还要大人定度!”
陈元铭点点头,走到那汉子面前,这位英雄一口血喷向他。陈元铭一闪,却还有一部分没有躲过去,微微一笑,道:“英雄虎胆,陈某佩服,然你说我纵容豪强,盘剥百姓,还是国之大贼,元铭不敢苟同。”
那汉子“哼哼”冷笑,嗓音嘶哑而岔气,艰难道:“你又待如何?”
陈元铭道:“你会写字么?若是我现在给你全面救治,你能再活三年么?”汉子点点头。
“好!”陈元铭招手,朗声道:“给这位英雄全面治伤!”
凡是感觉可能有危险的场合,只要有条件,陈元铭总会带着医生,这次也不例外。当着众人的面,医生对这刺客进行了全面的治疗,只是那枚打入肺部的铅弹却是难以取出,那人对医生摆摆手,示意不用再取出,对陈元铭嘶哑道:“我已还可再活三年!”
陈元铭点点头,道:“英雄言语不便,便由我来说,你点头或者摇头便可。”那人点点头。陈元铭继续道:“你所为,当是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而你现在认为,我的所作所为不能做到这一步?”那人点点头。
陈元铭道:“若是三年之后,我能让广东百姓生活比现在好上一倍,你还会不会来杀我?”那人一愣,缓缓摇摇头。
陈元铭微笑道:“好!如此我便与你立下约定,若是三年后我达不到刚才的承诺,愿受天下豪杰追杀,若达得到,呵呵,你们只需帮我将政令实施下去便可,如何?”那人面无表情,思虑片刻,轻轻一点头。
陈元铭哈哈一笑,拿出一张皮纸,旁边立即有人端上来笔墨,道:“我已将刚才之约写在上面,英雄若认同,请再写上一遍。”那人点点头,照着写了一边,最后趁着自己刚才治伤时接的血还没有凝固,蘸着写上名字。旁边的官员们对于与草寇签下约定,大多是不解和不屑,小陈也不会与他们解释。
将皮纸接过来,看了一眼,陈元铭转身对着人群朗声道:“在此地,必然还有几位英雄在,刚刚这位韩英雄被俘,你们都没有营救,想来是要趁陈某离去之际,看看是否还有机会,也好再次行刺,为韩英雄报仇,不过,现在不必如此了!我已与韩英雄签下约定,三年后,我会让广东百姓的生活比现在好上一倍,若办不到,愿受天下豪杰追杀,若办得到,诸位助我为百姓造福。好了!约定由韩英雄保管,你们也不需要站出来,现在陈某便从人群中走过,你们若是同意,便不要有什么动作,若不同意,便像韩英雄一样,在此与我做个了断!”
言罢,将约定文书交到老韩手上,推开卫士,单身走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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