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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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六岁的宋微慢吞吞的从学校赶回家的时候,他迟了一步。弥留时的父亲并没有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刻,便化为灵堂前那具冰冷的尸体。
继母在棺材面前嚎啕大哭,娇小的身体在棺材上面不停的颤抖着。对此,宋微的反应只是冷笑。
昨天晚上,当父亲弥留的时候,你在谁的床上**?是那个被你以私人司机的名义雇来的司机,还是那个从非洲请来的黑人园丁?
在父亲卧床不起的时候,谁在将公司的股票低价卖出?是谁在将公司的财产一点点的蚕食?是谁在将家中的古董贩卖到国外?又是谁将附近的毒品行业全部转手卖出?
现在,你居然在哭?在为那个你欺骗了十年的老头子哭?
当律师走进来的时候,继母依然在痛哭,却在手帕的遮挡下向律师摆了一个暧昧的手势,律师冲她点了点头,在经过她的时候又偷偷的在她的腿上摸了一把。
这一切,被站在门口的双手插兜的宋微看的清清楚楚,对此,他依然冷笑。
律师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他充满“雌性”化的声音说道:“对于宋先生的去世,我表示悲恸与悼念。但首先,我想先宣布他的遗嘱。”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的眼泪仿佛电视机的开关,迅速的关上了。他们期待的看着律师,等待他接下来的宣判。宋臣的遗产!那可是连一个国家都能轻易买下来的财富。哪怕是其中的万分之一,都能保证自己下半生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虽然他的那个小老婆一直在转移家中的财富,但她能转移多少?百亿,千亿?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那么剩下的钱会有多少?能够分到我手上的,又有多少?
“我全部的财产,都交给我的妻子,张华。除了老屋以及老屋附近的森林,那部分是我儿子宋微的财产。宋臣留。”
在听到遗嘱后,全场鸦雀无声。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有几个反应灵敏的先站起来,到张华身边轻声安慰着她。之后,聚集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原本的灵堂充满了安慰的声音,而真正的主人,那具冰冷的尸体则被冷落在一边。
宋微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在觉得没有必要观看的时候,他走到律师旁边,让他代办地产的转让手续,随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这个喧闹的地方。在穿过层层的保安,走出了大门之后,他回头看了眼曾经的宅邸,突然抑制不住的狂笑起来。他的声音中充满的最纯粹的喜悦,笑的甚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三天后,宋家的老屋中。
在走过了层层叠叠的森林所掩埋的小道后,宋微背着硕大的背包回到了老屋。他的童年完全在这里度过,并留下了相当愉快的回忆。
屋顶已经有些腐朽了,两层楼的建筑的外表上盖满了爬山虎。屋前的院子中杂草丛生,院中的池子早已变成一潭死水,里面飘满了各种腐烂的生物,浓烈的恶心的气味扑鼻而来。
推开屋门,灰尘四处飞溅。门框缠上了厚厚的蜘蛛网,地面上的灰尘积累的有一寸之厚。墙壁上的油画已经腐朽变质,只能从残破的画布中找出往日的辉煌。也许它们曾经是价值连城的古物,但空气长时间的侵蚀已经让它们失去了往日的价值。
宋微小心翼翼的走进大厅。在这里,灰尘将一切染成了灰色。从屋顶破了的洞中,宋微看到了蔚蓝的天空,以及缓慢漂浮的白云。他抬起手,用尽全力向天空伸去,企图在云彩消失之前捕捉它们的轨迹,但还是失败了。
在大厅中独处了一阵后,他走向了书房。虽然这里什么变化都没有,但宋微还是感觉到这里少了什么东西。他环视了一遍书房,发现以前摆在书桌上的那个砚台消失了,而它曾经待过的地方则被一个布满灰尘的笔架所替代。
“继母大人,我应该说你是贪婪好呢,还是有眼光呢?那块夔龙纹砚留有乾隆的亲笔书写的题字,现在的卖价不知道能攀到什么高度。”宋微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可是,你知道么,真正珍贵的东西,不是那块无用的死物,而是它们。”
他走到书架边,一把扯去了盖在上面的布。尘埃落定后,露出掩藏在下面的城墙般的书架,比他都高出三倍的书架上摆满了图书,这些图书是从星象学到自然科学,从人类心理学倒社会管理学,可谓是无所不包。而在这些书籍当中,有一些书的正文被标上了特殊的记号。如果将这些内容全部提取出来,并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下来的话……
那么,宋家真正的财产,蕴含着关于这个世界最精确的知识便会牢牢的掌握在他,宋微的手中!那些知识是永恒的宝藏,是宋家人历经一切磨难后所总结出的真实的财富!

“死物,是完全没有用的!惟有这些才是真实!惟有这些才是父亲留给我遗产!你,张华,又算的了什么!我的弟弟妹妹们,你们又算什么!”狂傲的声音从宋微的口中发出,密林中的鸟受惊而起,打破了附近的沉寂。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不顾满地的灰尘就地坐了下来。他将背包放至身前,从里面拿出一瓶瓶药片和纯净水放到地上。
如果将身体的机能放至最低的话,那么每天少量的维生素和碳水化合物便能满足身体的一切需求。他以每小时数本书的速度翻阅着面前那片无尽的宝库,饿了就随手拿起几片药片放入口中,渴了就稍微抿一口随身携带的纯净水。被他看完的书便随手扔在身后,然后从那份无尽的宝库中再抽取出一本来继续翻阅。
宋家,一个隐世中曾经辉煌一时的名字。在那个黑色的地下世界中,这个家族曾经以无可匹敌的实力迅速征服了隐世其他所有的势力,并为隐世制定了一条绝对的规则:恩不可忘,仇不可忘。
宋氏家族用铁与血铸造了这条规则,又用铁与血维护了这条规则。即便是当它们退出隐世的舞台,他们所创立的规则依然成立。这,便是宋家不朽的成就。
三个月的时间在不间断的翻书声中度过了。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其余全部时间全部用来翻阅面前的书本。其间下了场难得的暴雨,将一层的地板冲刷得干干净净。到了晚上,啮齿类的小动物在窗口窃窃私语,雨燕栖息在屋檐里面,不时发出翅膀抖动的声音。
在学校里,老师对宋微的评价为:沉默,思维迟钝,不擅与人交流。而学生们则一律不知道有这个人。他常常独自坐在窗边,用右手支着头看窗外树叶摆动的痕迹,一看便是一天。
而真实情况却是,他讨厌与常人交往。与那些思想普通,举止粗鲁,言论散漫的家伙交谈令他感到万分的不愉快。在他们的脑子中,只存在那些与世界真相无关的粗俗的东西,与他们相交无法给自己提供任何好处。故此,他选择了冷漠。在他那层冷漠的外衣下,潜藏的却是无比卓越的才华。
瞬间记忆能力,瞬间阅读能力,这两项能力给了他足够傲视他人的资本。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生下像他这么优秀的孩子,重现宋家的光荣。对于自己的父亲,他始终认为他毫无才华,只知道在远离权力斗争的地方独自生活。在自己加入到这个权力漩涡之后,他甚至为自己这个原配夫人所生的孩子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他尊敬自己的父亲,尊重那个没有丝毫闪光点的老好人。他永远记得童年,他们两个人居住在这个老屋的每一个日子。在每个下雪的冬天,父亲总会抱着他来到庭院中,观看雪花飘落时的风韵,喝上壶父亲亲手温的腊酒。
“小微,以后别成为父亲这样的人哦,什么都不会作,什么都干不了。”
宋微吃着红薯饼,体会着父亲怀里的温暖,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爸爸……”
闹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宋微完全从睡梦中醒来。三个月隐士般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变的比常人更为虚弱,当他站起来时,眼前闪动的金星让他差点昏了过去。
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他将看完的书扔在旁边。当他再想取本书的时候,他发现书架上已经空了。身后看过的书已经像小山般的堆了起来,里面的知识已经全部印在了他的脑海。要想将书本中那些用密码记录下来的知识完全理清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其他的被记载在书本上的知识已经够多了。上万本藏书的内容被他牢牢捉住,成为他最宝贵的财富。
他试着说话,但吐出的声音却含糊不清。几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差点忘记了语言能力,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的头发散乱的披在两边,厚厚的头皮屑散发出难闻的怪味。身上那身白色的运动服已经变成了黑色,肩膀上落了层厚实的灰。
他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关节处传出嘎吱的声音。顺着胳膊摸上去,贴在骨头外面的只是薄薄的一层皮罢了。他勉强笑了笑,生疏的身体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不安。踉踉跄跄的走出了书房,他来到室外,仰望无垠的星空,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之后,他凝聚了足够多的力气,向着山下,那片他厌恶同时又向往的都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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