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死地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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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呈看了看扔在地上邓宠的首级,吩咐边上的内卫:“收起来吧,这就叫人送回去呈给节帅吧。”
“诺!”内卫答应着,过去提遛起来,自去找人送回去报功。
慕容呈的眼光来回扫视着坐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丁仕亮和尉迟凛二人。
“此处肯定不妥,太近了,才五十里。敌军出动的话,跟着哨探前后脚就到了。”丁仕亮开口说到。
“不错!下邳还有近二万人,节帅的中军现在应该还没到沐水大营,某等万一给武宁军围上可就凶多吉少。”尉迟凛
慕容呈笑了:“人心苦不知足,看来某等三人倒是都没昏头。哈哈,跑喽!呶!就这如何?也可以和张国梁成犄角之势。”说罢,手指头点向地图。
那两人看了看,互相点了点头。
连胜两阵,阵斩敌军锋将,这功劳可是不小。慕容呈、尉迟凛和丁仕亮三人都很满意。在这离下邳不过五十多里的地方自然不敢多待,连忙撤军。
这两战,敌军的实力也探个明白。三人都猜测秦隽扬必不甘心坐守沐水。自然不用连夜赶回沐水大营,于是绕过骆马湖。在骆马湖的南面,离沐水浮桥四十里找地方隐蔽起来,准备第二日接应大军过河。
还好已是夏天,露宿野外虽然送了当地的蚊子一顿大餐,却是不用担心暴露目标。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第二日刚到卯时,丁仕亮部下来报,北面三十里外埋伏的细作已被驱回,似乎有敌军的行踪。虽然命令部队做了戒备,但他们还是不相信武宁军会冒着巨大的风险进行夜间调动。一致判断是敌军在行动前的信息封锁。又加派了人手出去核查,还派出探马去联络张国梁部
辰时,派去浮桥处联络的探马来报:往浮桥处通道已被切断,武宁军已虚围了驻守浮桥处的张国梁部。三个人都傻眼了,看来他们的这支部队早就给李师锐盯上了。虚围张国梁部的目的是试探对岸后续部队的反应。
如果对岸的部队过河增援,那李师锐就有可能变虚为实,予以迎头痛击。按兵不动?那武宁军也可以从容部署把慕容呈这支孤军吞下。从他们这么偷偷摸摸的不点火安营,就可以判断出是基本没携带辎重,只是靠随身携带的几天干粮维持。
尉迟凛和丁仕亮目光一直望着慕容呈,就等他拿主意了。
这主意可不好拿,实在是太小看了逼死黄巢、招降尚让和林言的武宁军头牌李师锐。他这手耍的虚虚实实,却是难以应对。
慕容呈虽年纪不大,才二十八。可他的资历在海州军中却是最老的。十七岁时就跟随秦宗权四处征战。早些年追剿流民军时打仗颇鬼,立下不少战功,在蔡州军中也算少年扬名。那时秦宗权说他是个将才,也很是青睐。
可是在战孟楷、攻陈州两场恶战中,他临阵畏缩。表现的太差劲了。被秦宗权骂作“狐狸”,秦宗权最厌恶这种“小聪明”的人。虽然看在以往的功劳没拿他开刀,却是连降好几级,一脚踢到秦隽扬部下来了海州。
慕容呈思索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道:“某没什么好主意!”
尉迟凛见状,便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了,只得开口道:“某愿率所部断后!”
丁仕亮是军情司的主事,如今陷入险境,自知罪责不小。也开口道;“敢请将军拨付300壮士,某来断后。”
以慕容呈的奸滑哪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思。
尉迟凛武勇,再加上部下的轻骑,只要没有步兵拖累,脱身不难。
丁仕亮手下的细作这几天虽然损失不小,可剩下的那些掩护他逃匿,却是不难。
他们俩说的好听,带那么点人能断什么后。到时候‘失师陷军“的罪名就按自己头上了。那怕能跑到河边,还能指望那两座浮桥吗?给人一赶,全得到沐水喂鱼去。
一声长叹后,慕容呈用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道:“尉迟,你率所部护送丁指挥到浮桥,然后相机行事。丁指挥带上两个内卫速去见节帅禀报定夺吧。”
“吾等岂可弃将军而去?”两人都大出意外。
“吾意已决,切勿多言,唯死战求生了。丁指挥转禀节帅:慕容无能,代二千儿郎向节帅乞活了!”慕容呈高声喝道。
两人都看着慕容呈,目瞪口呆。说他怕死吧,却还要死战待援。说他不怕死呢,居然要求主帅率军背水求战。
两人皆无语而退。
被困的在骆马湖南的海州军,已经没时间再去修筑他们拿手的土木工事了。为了保存体力,也是为了保住水源。他们只是在他们隐身着的柳树林里,构筑防御工事。
慕容呈不惧怕敌军的近战部队,无论是体力还是武器装备,他的部下都占据着绝对优势。真正威胁大的是弓箭手。武宁军可是老牌藩镇了,有着相当数量的弓箭手。可自己虽然有四百名弩手,可携带的弩箭却是不多,无法压制对方的远程攻击。
这就是他没有去选择一处地势略高的小山头作为防守阵地的理由。只需简单地设置一些陷阱和木栅栏就可以打消对手兵种协同进攻的优势。充分发挥自身短刀肉搏的优势。还有那四百铁甲兵,那是活动的城墙。伏在树上的弩手更是成了可怕的狙击手。
树林能当他们的保护神,也可能成为他们的灾星。凡事有利有弊,他们藏身的柳树林虽紧贴骆马湖,可一旦对手对树林进行火箭漫射,他们也只有出来投降或跳湖自杀了。不过火攻用的那些油脂、瀝青、乾漆坛坛罐罐的从城里运来怎么也要两天。自己部队携带的干粮最多也只够支撑两天了。两天之内救援不能到达,万事休矣。

慕容呈这次没有选择败逃的理由很简单,他在蔡州是没有再次出头的机会了,来了海州,他一直兢兢业业,指望能东山再起。这次能领兵先发,实在不容易。所谓的袍泽“联名保举”,其实就是一种较为温和的示威方式。如果他再次畏战,以海州军法的严厉,“保举人”会受到重责。
海州军传承于蔡州军,虽然军法条令上已经改的面目全非,可蔡州军的一些“潜规则”依然还有很大的影响力。哪怕秦隽扬不杀他,那两位被他背弃的“保举人”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和他的家人。这次他如战死,哪怕部下全军覆没。袍泽也会照拂他的家小,提携他的后人。他没有选择了。
遣走尉迟、丁仕亮二将,倒不是他有多好心。丁仕亮资历浅,他是准备先卖个好,再让他背黑锅的。尉迟深受秦隽扬信爱,送个人情,事后尉迟凛自会帮着自己开脱。
看到工事也已初具雏形,慕容呈就让他们都停下来休息,积蓄体力。斥候来报,敌军不足五里了,恶战即将开始,再花大力气去修缮,太不明智了。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部下充满斗志地去死战了。
他唤内卫的领队薛炳到面前耳语了几句,然后把将士们召集起来。向他们训话:
“某等如若溃逃,实不忍心留下将士断后殉死。逃离的未必能逃脱追杀,袍泽之间亦会为夺路而互相残杀。”
“请降武宁军,某亦曾想过。彼,必令某等卸下刀枪衣甲,换木枪陷阵。尔等可愿意?”
“不愿!”慕容呈身边的内卫和一些军官高声叫嚷,可远处的士兵却只是稀疏地回应他。
“往日,某等与家人居海州,一日三餐,衣食无忧。如今,武宁军近二万人围困此处某等将死无葬身之所矣!只能嚼食这些难以入口的干粮,再想见一面家小妻儿恐亦难矣!”说罢,慕容呈面带凄容,以手拂面,似乎在拭去泪水。
看到了他的举动,远处的士卒们顿时感到绝望,有的甚至抽泣起来。
慕容呈好半天不说话,只是以手淹面,似乎更伤心了。
边上的内卫们皆手按在刀柄上,一脸怒色地目视他们的领队薛炳。他们的队长却是盯视着那些士卒,不置一词
那些军官也显得不知所措。“归节都”的副将楚大明,见慕容呈要训话,就带着些人在四周巡视,随时准备弹压。见此情形连忙跑过来,拉扯慕容呈的袖子示意。
慕容呈勃然大怒,一把将楚大明推了个趔趄。怒道:“某说错了吗?如今某等不是处于死地吗?某有欺骗儿郎们吗?”说完顺势拔出配刀高高举起。
见他如此举动,边上的众人吓的不轻,也个个拔出了配刀,瞪视着他。将为兵胆,将官们似乎都惊慌失措了,远处的士兵一个个更加地惊慌了。
“今日之计,走不得,降不可,诸君随吾死战何如?”慕容呈扬刀高声而喝。
不等众人回答,慕容呈怒而掷刀于地:““吾等无余命,非恶寿也!惟死战可还乡耳!”
楚大明须发戟张,排众而出,站到众士卒面前;“武宁军土鸡瓦犬耳!吾等何惧一战?”
“愿随将军死战还乡!”慕容呈身边的众将官和内卫们也一起扬刀高呼。
“死战二日,节帅必至,某誓带尔等还乡!”慕容呈称势甩出自己的价码。为了取信全军,什么都不顾了,把秦隽扬也押上去了。
“死战还乡!死战还乡!”
“死战还乡!!死战还乡!!”
“死战还乡!!!死战还乡!!!”
那些士卒们的呼喊声也跟着高昂起来,那些刚才给吓的脸上还有泪水的士卒也挥舞起了手中的武器。
让他们宣泄了一会儿后,慕容呈才下令各部回到自己的防地去待命。
看着那些一边走,一边还在抹泪水的士卒。薛炳低声笑道:“将军妙计,好一个‘无余命,非恶寿也!’吾军将士当‘至死无所之’
楚大明也走过来伸出拇指:“好一个‘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诸、刿之勇也。’军心无虑矣!”
慕容呈出此狡计,先把那些士卒推入绝境恫吓一番,然后再以思念家人进行引诱,最后再诅咒发誓地给他们希望。无非是要打消众人的私心杂念,坚定他们死战求生的信念。
“归节都”虽然号称海州精锐,可毕竟成军不久,才操练了几个月,还有近千人是临时划归过来的。慕容呈是临时指派的主将,打顺风仗,部下有军纪约束,或许可以一往无前。可在困境,部下就可能对他信心不足,这是对主将统御能力的重大考验了。
他自己没退路了,也就把所有人的退路都掐断,包括自己的主帅秦隽扬。
他让尉迟、丁仕亮二人带话,还晓喻了全军。如果浮桥不失。如若秦隽扬不敢率主力过河救援。那就要声望尽失,部下都要离心离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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