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无缘空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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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里把袖子一挽,指着吕鸣铁说:“不告诉我的话,那就别想走出这个大门口!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到底说不说?”
“怎么,想打架?”吕鸣铁也把袖子挽了起来,“那就走过来一点,省得我拳头招呼得不够周到!”
“不要打架!”宁馨儿以为他们两个真要开战,急忙赶到他们中间,说,“刚才我听红药姐姐说了,你们本来是顶要好的表兄弟,可为什么总爱这样吵吵闹闹的呢?”
雷千里笑着一指吕鸣铁,说:“我的大表哥,你走运了!今后有人为你求情,你就不用时常担心被我揍扁了!”
“我担心?”吕鸣铁笑着回答,“我担心的是我把你揍扁的时候有人会哭!算了,我不和你多说,我还有正经事要办呢,你就别拦着我了。”
“好一个风流公子!”雷千里笑着说,“上青楼狎妓,说成是去办正经事!”
吕鸣铁说:“我偏就是去办正经事的,怎么样?”把袖子一甩,偷个空一溜烟出门走了,雷千里就是想叫都叫不住他。
红药姑娘在旁边抿着嘴笑,说:“雷三公子你就别管他了!今晚我们的吕公子要是去不成吟香楼啊,怕是会一辈子心里都觉得不舒服!”
雷千里问:“怎么了?”
红药回答:“那个吟香楼里有位吟笛姑娘,来了还没多久就已经名声在外了,因为她色艺双绝,不过才露露脸儿,陪客人们下下棋弹弹曲,并不卖身的,就已经把京城里的一帮王孙公子都给惹得跟疯了似的,几乎要挤破她的门槛!而前几天吟香楼的鸨儿已经放出话来了,就在今晚吟笛姑娘破例要留客,价高者得,这下可不得了!一大帮人都闻风而动,听我药铺子里的伙计讲啊,这几天光吟香楼的门口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更别说里面挤成了什么样,都想拔这个头筹,要吟笛姑娘的初夜呢!”
雷千里说:“哦?这么说来,我大表哥是凑热闹去了?”
“可不止是凑热闹!”红药说,“公子爷初到京城那天,就已经听说了吟笛姑娘的艳名,就去见识了一下,谁想到不见还好,一见之下居然回来后就跟痴傻了似的,对那位姑娘又是赞又是叹的,每天不去一趟吟香楼他就睡不好觉!”
“难不成他着魔了?”雷千里说,“他见过的女人还算少嘛,就为了这一个发傻?她又能有多好呢!”
“那位吟笛姑娘到底有多好,这我可说不准。”红药说,“可我寻思着,应该是吕公子见到了一个正合自己心意的人儿,动了真情了!昨天他就在我柜台上支了好大一笔银子,八成不单是想买下吟笛姑娘的初夜,还想要她的终生呢!”
“也和上次他把你赎身出来一样?”雷千里问。
“不一样喽!”红药说,“公子爷那回是因为可怜我才救了我,而这一次呢,只看他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对吟迪姑娘不单单是怜惜,而且是爱慕了!他经常和我说,平生见识过无数的女子,就是碰不到一个真正可心意的人儿,但在见过吟笛姑娘之后,他可没再说过这句话!”
“真的吗?”雷千里说,“那么表哥这次应该是志在必得了?”
“想是这么想啊!”红药说,“但是不容易!你想啊,京城里豪阔的主儿这么多,有权有势的更不在少数,鸨儿的眼里就只有‘钱’和‘权’两个字,公子爷今天想要独占花魁?难上加难!”
雷千里又“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宁馨儿听着,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最后实在忍不住问:“千里,我听你们说的什么青楼啊,姑娘啊,还有赎身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很有趣的吗?”
“嘘!”雷千里示意她别开口,然后说,“好馨儿,这个你不懂,就别再多问了。”
“咦?正因为不懂,所以我才要问清楚啊?”宁馨儿更加不理解了,“爹和娘经常教导我,要虚怀若谷,多多请教别人,这样才算乖!”
“是是是,你非常乖!”雷千里说,“我奖赏你跟我出去玩儿,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好不好?”
“好啊!”宁馨儿原本就单纯,雷千里把话岔开了,她也就不再追问,一门心思地和他逛街玩去了。
他们这一玩就是两个时辰,买了一大堆玩意儿捧在手里,尽兴而返,回到药铺子后院的客房一看,灯火通明,吕鸣铁比他们早回来,正拿着壶酒闷头喝着呢,一看就知道情绪不是很高,红药姑娘就在一边作陪,小声说着话,看来应该是正在劝慰他。
雷千里忍不住就问:“大表哥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赎人的吗?人呢?”
“雷三公子就别提这件事啦!”红药叹了一声,说,“公子爷这回算是栽了个大跟头!连对方是谁都没有弄清楚,吟笛姑娘就已经归别人了!”

“是吗?”雷千里感到意外,说,“倒是哪个混帐王八蛋敢抢我大表哥的人呢?”
“话别这么说,千里!”吕鸣铁一杯酒下肚,闷闷地回答,“怪只怪我去得晚了一步,被人抢了头筹,甚至连吟笛的面都没有见到,更不用说兑现我对她的那些承诺了!唉……恐怕以后也再没有机会见到她人了!”
红药接着解释说:“公子爷去的时候,吟香楼里一帮客人正在起哄呢,原来老鸨儿还没来得及让客人们叫价,就有一个大主顾拍板,把吟笛姑娘买走了——而且买的不是初夜,是她整个的人!”
“还有这事呢?”雷千里问,“不知道这个大主顾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吕鸣铁说,“只听说他是个不太好惹的人物,走惯江湖的,而且出手也非常大方,白银千两,明珠十颗……出的那个价,岂不是要把鸨儿给乐死了!”
“真的是天价了!”雷千里不由啧舌,“白银千两,明珠十颗,那主儿倒真舍得花大本钱!”看了一眼吕鸣铁,他又说,“既然舍得出这么大的价钱,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吟笛姑娘了,不过嘛……如果表哥加一倍地把这些都还给他,不知道他肯不肯把吟笛姑娘让给你呢?”
“还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能不能打听到呢!”红药说,“就是打听到了,也给他出了多一倍的价,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让……既然他肯出那么大的价钱,应该也是对吟笛姑娘非常中意,是个识人才的主儿吧?”
“但最怕的就是这个人满身铜臭气,什么都不懂欣赏的,只不过凭一时之快就把吟笛买了去!”雷千里皱起了眉头,说,“能买上一个,说不准家里也已经买得妻妾成群了,如果跟了这种人的话,那吟笛姑娘的一生不就玩儿完了?”
吕鸣铁根本就没心思说话,又长叹了一声,灌下了两杯闷酒。
红药也跟着叹了口气,劝说他:“公子爷,你想开一点吧!这都是前生注定的,你和吟笛姑娘没有这个缘分!再说了,那些坠入风尘的女子们,又有几个能有红药这么好命,遇得上公子爷这样好心的贵人的!吟笛现在就被人买走了,今后不用在吟香楼倚门卖笑,那已经是她的造化了,难道不是吗?”
“但是我早就和她有约定,一定要赎她出来的!”吕鸣铁说,“她殷切期盼了这么多天,到头来却盼到了这样一个结果,我又怎么能够安下心来不去想她今后的命运?最好的结局就是做一名侍妾吧?她冰清玉洁天姿不俗,又是有才有艺的人,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啊!”
红药说:“公子爷,我知道你这份难得的怜香惜玉之心!但请你听我一句,也别嫌我说得太刻薄了,请问爷,就算吟笛能被你赎身出来,你又该如何处置她呢?就会让她堂堂正正地嫁到你吕家门里去了吗?她是风尘中打过滚的人,虽然仍然是洁玉无暇,但在别人的眼里看来终究是要嫌憎的,我就是这样,落了个不上不下的结果,唉!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我们这种人的苦楚啊,不会有人真正理解的……”
想到了自己的心事,红药又不免叹了一声。心虽然已有所属,但却仍然终身无靠,她会语出幽怨也不难理解了。吕鸣铁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叹着说:“红药,这是我欠你的,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弥补,但扪心自问,我对吟笛确实一片真心,我要赎她的身,就是要娶她为妻的!”
雷千里忍不住摇头,说:“大表哥!我得说句老实话,你如果真的要娶她,你老爹绝对饶不了你的!非但要对你家法处置,保不准那位老古板还要把你赶出家门,永远不认你这个儿子了呢!”
吕鸣铁说:“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吟笛的出身?”
“可瞒又能瞒多久呢!”红药说。
“算啦!”雷千里说,“你和我光在这里说,现在吟笛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呢,我们说了不也是白说嘛?”
“唉……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啊!”吕鸣铁对天一声长叹,离情别绪难消,手捏着酒杯,一时间黯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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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满庭芳》·秦观(北宋1049—1100)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另:收藏稀哩哗啦地往下掉,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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