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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收益
“原来云山先生把计划书交给您,我还以为……”
葛得财满脸堆笑,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在他的身后,议事长和**官费力地站直身子。整整等一个时辰,安州城的这三位头领才见到红玉。他们已经站得双腿麻木。
红玉抖着手里厚厚的一撂纸,却不给他们看。
“云山是我的军师,哪能白给你们使用啊……”
议事长慌忙表明态度:“这个啊,我们议事会当然不能让云山先生白辛苦,已经准备好润笔费。”他从衣袋中取出一张银票,交给站在一边的侍卫。
红玉接过来看看,“咯咯”地笑起来:“田议长可真会开玩笑。这区区三千两,只能卖给你们一张纸。”
她翻翻手里的纸,挑出一张几乎没有什么字的,让侍卫递给田中月。
田中月知道她要趁机敲诈,只得堆起笑容道:“不如郡主明说吧,数目可以商量嘛。”
“呵呵,这回咱们可是一口价。三十万两,没商量。这是云山熬夜搞出来的计划,对你们安州城的发展大有裨益。现在我数到三,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立刻毁掉它。一……二……”
三位首脑只有苦笑着点头。他们素知这位郡主擅长敛财,此时有事相求,只得乖乖地答应她。
“嗯,这就对啦。智慧是最宝贵的财富嘛。好啦,给你们吧。”
三个人接过计划书,凑在一起仔细地看起来。开始还满意地点头,接下来就渐渐地皱起眉头。
看完后三个人低声商议一会儿。葛得财问道:“这前一部分关于出卖土地和房产的,还真是合情合理。这第二部分,关于扩军的,倒也详细清楚。可是在开支方面,有没有必要花费如此巨款呢?最不能理解的是这第三部分,怎么忽然变成建筑图?我们原本是请云山先生规划一下,出卖地产和房产而筹集来的款项如何使用啊。”
安州城的财政收入绝大部分来自租金,现在把地产和房产全卖掉,这笔钱当然要好好地计划着用,否则就会坐吃山空。
红玉轻笑:“云山就交给我这些东西,现在他已经出发去平州城,你们自己问他去。”
田中月急道:“尊贵的郡主啊,现在事情如此紧急,我们哪里来得及。本来说好中午来取计划书,下午就要开会表决的。现在议事员们都在楼上等着呢。您老人家就辛苦一下,给我们解说解说吧。我们愚钝,不能理解云山先生的意思。”
葛得财沉痛地接着说道:“当然不能白让您费力气,我们也支付您相关的费用。”
红玉的笑容灿烂如朝霞:“原来各位很忙啊。那好吧,我就打个五折,只收十五万两好啦。”
葛得财那苦涩的表情如同刚刚被强盗洗劫过一样:“多谢郡主成全。”
“为节约时间,先简要说明一下风险和收益的关系。有棵树上结着长生不老的果子,但是只有葛市长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好,现在你要去摘这果子啦。可是,需要跳过一条一丈来宽的沟。下面当然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你该怎么办呢?”
葛得财脑门上急得直冒汗,可是又不敢发作,只好老实地回答:“我去雇个人来跳。”
“为什么不自己去跳呢?”
“一来是因为我比较肥,行动不够敏捷。二来是因为穷人多得是,自然会有人愿意冒险。”
“需要付他多少报酬呢?”
“嗯,这活儿有生命危险,我又能得到巨额利润。就算是付给那人几百两银子,也是合算的。”
“好,下面再举个例子。有条巨蟒的嘴里含着夜明珠,你要是雇人去取,需付多少报酬?”
“这个……就更危险,少说也要支付千两,才有人敢去。”
贺子方点头道:“我明白郡主的意思。战场上死伤难料,我们支付的报酬,就是买命的钱。”
红玉正色道:“就是这个道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们需要人家赌上性命,自然要提前支付买命的钱。否则他们虽然在保卫家园的冲动下走上战场,但在生死关头就会犹豫。想到自己一旦殒命,留下孤儿寡母和年迈双亲无法得到温饱,任何人都不会拼命。部队如果在关键时刻丧失斗志,便如山崩一般,谁也无力挽回。到那个时候,你们安州城就无法自保……我的飞龙军,之所以能够成为钢铁部队,原因之一就是军饷奇高,是平均水平的三倍。死亡者和残疾者,还会得到千两的抚恤金……部队就是个吃钱的怪兽,喂足银子,才能驱使它。”
最后,她以一句话总结道:“财富是权力的物质基础,不论是为了侵略还是防守。”
听到她的话,三个人都露出“俺们能理解”的表情。
他们心想:怪不得这位郡主一直在疯狂而无耻地敛财呢,原来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的飞龙军军饷既高,抚恤金又多,当然需要巨额的资金。
如果他们更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就会发现,红玉母女之所以一向爱惜士兵的生命,其重要原因就是这些生命要支付大价钱来买。少阵亡一个人,就节省上千两银子啊。
因为刚刚经过充分的休息,红玉的精神非常饱满,可以有力气循循善诱地教导着三位安州城的首领。
“虽然豢养部队的成本非常高昂,但是战争胜利所获得的利润更是丰厚。反之,如果不肯在部队身上下本钱,一旦战败,损失可就惨重。”
三位领导人若有所思地点头。田中月举一反三,领悟到其中的真谛,兴奋地道:“怪不得各位城主连年忙于征战,原来也是在做生意嘛。嗯,不过他们的风险和收益都更大些。”
红玉轻笑:“田议长真是冰雪聪明啊。”
她心里暗想:部队是各方势力赖以存在的基础,没有武力做后盾,哪里能割据一方呢?多年来,安州城一直在自己母女的羽翼下受到保护,在生存竞争中存活至今。此时自己无力照顾他们,必须要让他们成长起来,方可自保。
田中月得到表扬,高兴地昂起头,脸上满是骄傲的笑容。他平时总是被众议员责骂,很少听到赞誉。也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他从此对红玉更加忠心,成为铁杆扇子。
葛得财继续问道:“这建筑图是怎么回事儿?”
“啊,这是三座新城的外城设计。云山完全是根据地形进行规划的。你们看,这是彩虹城,因为靠海比较近,地面比较松软,所以需要先加固地基。这是秋水城,就在安州城东面,背后是望夫山,所以是三面城墙。这第三个是通天城,就在运河沿岸,与彩虹城和秋水城成三足鼎立之势……想不到云山这家伙还真是多才多艺,连建筑图也会画……嗯,真是奇才啊。”
三位领导人眨巴着六只小眼睛,呆呆地看着红玉。
过好一会儿,葛得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云山先生的意思是说……用出卖土地和房产的收入,去建设三座新城?”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任何城市的自然形成都有其漫长的历史,随着贸易的兴起而逐渐成形,一般都需要数十年。
即使是象平州城那样人工开发的城市,也经历十年之久的建设过程。
现在大战在即,安州城的防御还存在着严重的缺陷,此时反而开始兴建新的城市,而且有三座之多,这只能称之为疯狂的举动。
红玉若无其事地笑道:“三位不必惊诧,这个计划我早就有想法,和云山倒是一拍即合,故而由他拟定图纸。现在你们资金充裕,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机会。”
葛得财迟疑道:“可是,眼下的燃眉之急是安州城的安全问题。郡主您把原来守城的部队都撤走,目前是由巡警在负责守卫。他们哪里有守城的经验啊。新的部队刚刚开始征召,总要训练几个月才能派上用场。听说帝都方面已经和夷越结成联盟,想来是打算借助夷越的部队攻打我们。如果他们真的来到,只怕是安州城危如累卵,弄不好就会城破人亡。”
田中月点头补充道:“就算是不用担心自身安危,这资金也不够用的啊。现在市面上并没有足够的现银,购买房地产的买主,大部分是向钱庄借贷。各大钱庄也不可能在短期内筹集到全部现银,都是以贴息的方式延付。今年我们能够收到的现银,估计不过百万而已。这笔钱还要用来供养部队。剩下能够动用的,估计只有三十万两左右,如何够用呢?”
“嗯,这种情况倒也在预料之中。所以,你们看,这图纸只有外墙,并无其他。”
贺子方若有所思地说道:“莫非是打算……先把外墙筑起,然后再慢慢地进行内部的建设。”
红玉点头微笑,心想:在这三个人中,只有贺子方的思维最是敏捷,理解能力最强。
她耐心地解释道:“安州城现在有大量的流动人口和物资,招募工匠修筑外城并不困难。只要有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建起一座城。嗯,共有三座城,有九个月时间足够。除外墙,还要在安州城和三座新城之间筑起大路。至于城市内部,修好粮仓、饮水池和大路就可以。”
“那如何召来居民呢?至少要有三万人,才能构成这三座城的基本人口啊。”
“这个嘛,就更简单。只要颁发明令,说明城内的土地十年内可以自由地使用,任何人只要能够在地面上建筑起房屋,就可以无偿地使用那块地十年。同时,对于贸易往来免税三年。这种消息一般都会传播得飞快。会有大量的人口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三个自由而充满机会的新城市来。”
“可是,这前三年如果没有财政收入,又如何维持城市的管理呢?就日常行政和治安维护来说,每座城也需要十万两啊。还有防卫部队的开支呢。”
“嘻……我说城内可以自由贸易,可并没有说不收人头税啊。你们按人收税就行。”
“可是,如果新城不收营业税,那安州城中原来的客商会不会因此而流失呢?”
“放心吧,相对于一座虽然免税但是刚刚创建的新城来说,安州城的设施和管理相当成熟,具有许多优势。而且由于这三座新城的兴建,安州城会获得更多的贸易机会。”
“这么说来,兴建一座新城……其实很简单?”
“那是当然。”
“可是,对于我们安州城的当局来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然是为永久地保护安州城。这三座新城相距都只有数十里,再加上平州,五座城市在数百里地之内组成一个大的圆形,相互呼应支援,可以有效地防止出现长期围城的危险……嗯,除非能够动员二十万人以上的部队,才能有效地进行围困和封锁。”
但这是可能性极小的。除非各方势力能够联合起来,否则谁也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部队。
贺子方深思一会儿,脸上露出微笑:“郡主好大的手笔啊。如此说来,所谓的永平城之战,只是您老人家故意散布的谣言。您是打算东进攻打海宁城,然后以海宁为出海口,再加上这五座相互配合的城市……好,好,好……如此一来,就在这个大陆上占据最有利的地形,可以长期据守。即使战争还在继续,也能够在物资供应上畅通无阻。”
红玉轻笑:“法官大人对于军事很有悟性嘛。战场如棋局,此着不过是占有一个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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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是水镜在多年以前就有的构想。他耗费一年多的时间组织地形勘探和设计规划,为三座新城的建设勾画出宏伟的蓝图。否则,就算是云山才高八斗,也不可能就在短短几天之内绘制出详尽的建筑图来。
可是,那时还是青历六七三年,帝都方面还有效地控制着各路诸侯,青竹明空虽然病重,可是仍然健在。青竹明月考虑到如果大规模地兴建新城,行动时机过早,反而会招致各方的联合干涉,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只是利用一切机会聚敛财富。
两年后,青竹明空去世,她开始逐步地向纳维交还权力。纳维不知道她另有图谋,兴高采烈地接收。没有青竹明空的崇高威望和青竹明月的阴谋诡计,帝都方面对于各路诸侯的控制能力日趋下降。
又过五年,青历六八零年,青竹明月因病去世。此时,上百座城池中已经有三十多座城市完全不向帝都纳贡,其余的也都是拖拖拉拉地敷衍。定远候方才察觉她的隐退大有问题,力主由红玉继承其母原有的地位。
但是,纳维对此坚决反对。他始终担心红玉会篡夺他的王位,必欲除之而后快。再加上朝中的一批青壮官员如柳逢春之流都打算利用改朝换代的机会攫取权力,哪里肯为红玉说半句好话。他们不仅把红玉定为叛逆,而且设下毒计要置她于死地。
红玉当然不会轻易地就让纳维得逞。她原来打算一切布置妥当后就溜之大吉,带着母亲的遗骨去西域找她的亲生父亲。等到这个大陆上烽火连天的时候,她就回来趁火打劫。
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她在途中忽然面临内力要走火入魔的危险,又遇到强敌。在败亡之际,竟然和属下都失散。她在地下河中漂流多日,还是顽强地活下来。岳老三救起她后,她有长达半年的时间挣扎在死亡边缘。
岳老三病故时,她刚刚生下女儿,却不得不冒着风雪前去朔州城赴约。其实在计划中,那本来是她从西域回来的时间。上百里的山路,在她功力正常的时候,不过是半天的路程。可是,她内伤未愈,又经历三天的难产,身体极度虚弱。在漫长而艰辛的五天五夜中,她凭借着坚持不懈的毅力,一步一步地走,终于走到朔州城。然而,她也为此付出惨痛代价。此后,她的腰部总是处于剧痛之中,每天能够直立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只能卧床。
此后,她遇到龙海生。这个善良的小伙子对她言听计从。更妙的是,飞鹰帮的鹰翔天也是个傻小子,轻易地就坠入她的阴谋之中。而朔州城的城主青川明是野心勃勃的家伙,一直在扩军备战,愿意与她合作。她迅速地利用两个帮派和青川明的实力再次崛起于北方。
有飞龙堡作为在北方的基地,她更需要占据海宁城。控制这个海上的门户,她赖以生存的贸易路线就能够维持下来。
当然,出兵攻打海宁城,并不意味着放弃对于永平城的进攻。毕竟这次大战涉及到青城听萧和他的新陵军能否为她所用。如果从平州出兵,不仅要跋涉千里,而且疲师远征,更是难有胜算。所以,对于攻打永平城一事,她完全依靠青川风和在飞龙堡的西山瑞雪来完成。
当然,这些军事秘密,她是不会告诉在场的这三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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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月眼看着红玉自顾自地想着心事,焦急地打断她的思绪,问道:“郡主和云山先生的这些想法,当然是高瞻远瞩。可是,如何能够让本市的各位议事员能够赞同,还有困难。”
红玉轻笑:“这有何难。议事长大人只需要发表一篇慷慨激扬的演讲,就可以如愿以偿。”她从枕边拿起另外一叠纸,让侍卫递给田中月。
“这回要由田大人自己掏腰包啦。”
田中月苦笑着取出银子。“我身上只带着这五十多两,恐怕不够用吧。”
田夫人过日子一向精打细算,田中月每个月的零花钱不过三两银子而已。
可是,堂堂的议事长大人总不能让人看出来囊中羞涩啊,所以田夫人允许他在衣袋里带着一块五十两的银子。
但那是用来给人看的,不可以花掉。
“只收成本费啊,五十钱。”
田中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钱……”他转忧为喜:“郡主真是慷慨啊。”
他草草地看一遍稿件,满意地笑道:“真是精彩绝伦。我这就去讲给大家听。”
他行个礼,匆匆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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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月这个人呢,虽然相貌平平,但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
十几万字的讲稿,他看过两遍,就能够完整而流利地复述出来。
他来到议事大厅,面对着焦急地等待了一个时辰的吵吵嚷嚷的议事员们,发表他人生中最著名的一次演讲。
他在长达三个时辰的演讲中,首先充分论述人类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有神圣不得侵犯的基本权利。只有在仁爱、和平、宽容的世界中,人类才能发展。时代处于不断革新的过程中,我们要以平等、宽容和开放的姿态去追求共同繁荣。作为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城,安州城必须要引导演变和革新,否则就没有生命力,不能在充满杀戮和战争的现实中完成神圣的使命。
然后他又详细分析为什么人类的心灵必须要保持对真善美的追求。
最后,他总结道,我们要承担起推动社会进步的历史责任,必须坚持先进性、发挥优越性、发展先进生产力、发展先进文化、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实现人类的根本利益。
……
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的各位议事员在听完他热情洋溢(漫长枯燥)的演讲后,都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活活饿死。为能够赶快去吃饭,他们起立鼓掌,一致通过两项决议。
第一,为抓住机遇、珍惜机遇、用好机遇、赢得生存空间,立刻扩军一万人。
第二,弘扬争分夺秒的精神,发扬战天斗地的传统,同时兴建三座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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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场精彩传世的演讲,田中月成为当年的“懦卑儿和平奖”获得者,也赢得“袄丝侉”最佳幻想奖。
田中月本人在回忆录中提到这件事时,非常谦虚地表示他不过是苦思数月就拟成这篇稿件,而且还借鉴前人的智慧。
至于在青历六八五年的九月二十九日下午某人花五十个铜钱购买一叠纸的事实真相,却被永远地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纯洁无暇
田中月走后,葛得财继续问道:“虽然说这些年来安州城的贸易发展很快,但现在又要兴建三座城市,如果都是以贸易为主营,必然会降低效率,从而形成恶性竞争的结果。不知郡主和云山先生是否想到这个隐患?”
“怪不得都说葛市长经营有方啊,果然是深谋远虑。我和云山也认为不能单纯地发展贸易,必须同时从事生产性的活动。彩虹城靠海较近,城外有大面积的海滩,可以引海水晒盐。秋水城临近山地,可以用丘陵地的粘土烧制瓷器。通天城就在运河沿岸,交通比较便利,可以大量收购附近地区的蚕丝,从事纺织加工。”
葛得财赞叹道:“好计策。这些行业不仅充分利用地理优势,而且不需要太大的资本就可以发展起来。好啊,好啊,繁荣昌盛就在眼前啦。”他双眼放光,像是看到最美好的未来。

贺子方脸上挂着一个敷衍的微笑,心里却在哀叹:如此一来,好不容易才获得独立地位的安州城,只能更紧密地捆绑在定国郡主的战车上,只能和她共进退,再没有别的选择。
这时,一个侍卫走进来,递给红玉一个纸团。“最新的情报。”
红玉展开看时,却是龙海生的字迹:会客时间已经太长,必须立刻结束。
她甜甜地笑起来。
在她与人会谈时,龙海生为避嫌,总是找个借口离开。
但是,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外面计算时间。
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结束,他就让侍卫递条子进来催促她。
葛得财立刻知趣地告辞:“多谢郡主指点。”他拉着贺子方,就要离去。
贺子方笑道:“老葛,你先走吧。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向郡主请教。”
红玉笑道:“好啊。不过你得说快点儿,我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等葛得财走远,贺子方沉声道:“时间不多,我简要地说。第一,如果要建设三座新城,司法和执法的工作必然成倍地增加,需要增加人手。为保持他们的效率和廉洁,需要组织专门的法官和警官队伍。而且还要独立于议事会的干涉。现在老田恨不得把他的亲友都安排到我这里混饭吃。这些废柴只会索贿误事。”
“法官大人的意思是说,你要独自掌握法官和警官的任命权,由你们内部负责考核管理?”
“是的。”
“那不行,执法的权力不能与司法混同。不过呢,法官的任命考核可以由你决定。但是,你本人的职位,却需要议事会每年重新任命一次。”
贺子方微笑点头。他原来就是打算得到这个结果,其余的不过是漫天要价。
“第二,郡主今后应当专注于军事,不能过分干涉这几座城市的贸易和管理。”
红玉轻轻地扬起眉毛,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来,安州城中居然没有出现严重的假冒伪劣商品,也没有出现任何帮会势力。这些成绩,并没有凭借司法和执法的力量,居然就自动产生。”
红玉“咯咯”地笑起来:“平州城也是这样啊,有什么奇怪的?”
“这不同。平州城是用军事管理的方式进行经营的。城市中的居民都是当年令堂收留的难民,并没有流动人口进入。而且平州城的武器生产都是官营的,不存在自由竞争。”
“哦,这又说明什么呢?”
“说明在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控制着这个城市。”
“嗯,法官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就是那只邪恶的黑手?”
“是的。令堂当年经营安州城多年,想必暗中培植相当的势力。虽然在名义上安州是自由的城市,其实却没有任何自由。”
“证据呢?法官大人的这些说法,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
“郡主不要跟我谈证据,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是事实。我请求您暂时放松对于安州城的控制,专心于战争吧。”
红玉的笑容纯洁无暇:“法官大人想必是误会。”
看到她无辜的笑脸,贺子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上当……不要放弃……坚持住……
红玉的声音格外地温和:“对于法官大人的劝戒,我呢,今后一定要注意。我很欢迎批评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这也是为我好啊。”
贺子方鞠躬道:“请郡主今后不要以血腥的手段打击伪劣商品。请郡主今后不要在新的城市中过分地安排势力。否则,成千上万的人抛头颅、洒热血所建立起来的,不过是一个邪恶帝国。要想让新的帝国能够千秋万世地存在下去,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民主。民主的价值在于自治。以暴力和恐惧为基础的**王权,具有太多的局限性。这就是为什么历代王朝不能长存的根本原因。高额专横的税收、贪婪无能的官僚、难以想象的**、地方割据势力,这些都在束缚着经营自由和市场活力……最终会扼杀社会的发展。言尽于此,请郡主三思。”
他勇敢地凝视着红玉微笑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就离开。
在房门外面,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对自己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
要不是自己事先在裤袋里放一枚针,一感到意志动摇就狠狠地扎一下大腿的话,真的不能坚持到全部说完啊。看到她明媚的笑容,自己有好几次想要放弃对她的指责。
能够不屈服于她的魅力而独立地表达自己的见解,的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
而且,后来的事实证明,法官大人也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他的大腿因为感染而肿起来。
*********
看着贺子方臃肿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面,红玉陷入深思。
自己一向不在乎仁慈宽厚的形象,那些鬼东西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根本就顾不上。
自己考虑的,是如何才能迅速有效地掌握权力。
可是,真的有一天,自己大权在握,以后怎么办呢?
难道说也要模仿数百年前的青鸟王朝进行分封吗?
如果以分封的方式下放权力,岂不是又要开始新的一轮循环?
如此分分合合,当然伴随着战争与社会动荡。
她想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还是云山有远见……嗯,让小朱子当最高领袖,实在是合适。”
作为飞龙堡的最高统治者,小朱子平时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盖章。
日常管理都是由薛贵和韦翠花来掌管,他整天游手好闲地做米蛀虫。
如果薛贵和韦翠花意见相左,他就燃起一柱香,命令他们两个人在线香燃尽之前达到一致。
如果两个人仍然不能相互妥协,他就拿出一枚铜钱。
如果扔出的铜钱正面向上,就听薛贵的,反之则按韦翠花的想法执行。
时间一长,那两个人遇到问题,总是能够自行协商,不再让他操心。
反正线香和铜钱有得是,何必非要到他面前来呢,自己扔扔就行。
再后来,小朱子干脆任命一位掌印官,他自己跟着红玉各处走走开眼界去。
完全不用他费力气,飞龙堡就自我管理得井井有条。
看来新帝国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的,有没有全都无所谓的“最高统治者”。
可是,自己千辛万苦才获得的权力,当然不能轻易放弃。
如何能够既掌握权力又保证长久繁荣稳定呢?
这的确是个难题啊……
龙海生见到她正蹙眉深思,不敢打扰,悄悄地坐在角落里瞧着她。
过许久见她仍陷于沉思中,不禁有些担心,轻轻地咳嗽一声。
红玉猛然警醒,回过神来,笑道:“啊呀,该休息。”
龙海生还没回答,就听到走廊中急切的脚步声。
他侧耳听了听,站起来,说道:“似乎是小鹰回来。”
话音未落,密室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
鹰翔天双手抱着狗蛋,慌张地跑进来:“快,快,拿药来,快给他止血。”
狗蛋的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
因为春花不在,龙海生把药箱提到红玉面前,打开,问道:“哪瓶子药是止血的啊?”
“先用水清洗,才能上药。”
鹰翔天手忙脚乱地把狗蛋的额头上洗干净,催促道:“快点啊,血又流出来啦。”
红玉却不慌不忙地看着那孩子的额头,点点头,微笑起来:“摔得好。”
“哎呀,快点上药吧。都破相啦,还叫好呢。”
红玉麻利地上好药,包扎完毕,方才笑道:“这孩子原来的面相过硬,尤其不利尊长。现在摔出这个口子,改变克制的方向……他自己命运坎坷,却大大地利于尊长。你在身边留着他,可以长期保持好运气。”
鹰翔天摇头道:“你这人真是的,什么面相之说,都是骗人的,哪里能相信呢。”
龙海生好奇地问道:“既然你知道改变面相可以改变命运,为什么刚才你不动手给这孩子改呢?又或者现在可以把他的面相改得更好一些呢?”
“天命不可违,只可以顺应天意,不可以逆天背道而为……否则必遭天谴。”
……
狗蛋苏醒时,已经是傍晚。
他茫然地瞧瞧周围,疑惑地问:“这是哪里啊……我是谁啊?”
鹰翔天一直守在床边,高兴地说:“你是狗……”
红玉正巧也站在床边,立刻把鹰翔天推到一边,自己坐到床边柔声道:“乖孩子,这是咱们临时住的地方。怎么,不认得你爹和你娘啦?”
“爹?……娘?……你是我娘吗?”
红玉以无比慈爱的手势抚摸着狗蛋的小脸。
“哎呀,我当然是你娘嘛。瞧你,多不听话。娘说过好多次,不许让你爹带着你去骑马,可是你们俩都不听话。这回吃苦头啦。”
看到她又生气又心疼的模样,狗蛋惭愧得流出眼泪。
“娘,我下次一定听话,您不要生气。”
红玉把他轻轻地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
“乖孩子,娘见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高兴啦。”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表情是如此的慈祥,无论是谁见到这动人的场面,都会感动的。
鹰翔天目瞪口呆地站在床边。
他想不到狗蛋受伤后居然失去记忆,更想不到红玉居然……
连这样的机会都加以利用,恬不知耻地自称是狗蛋的娘。
浴血拼杀
深秋的夜晚,天空清碧如水,万里无云。月光格外地好。院子里像是铺上了一层薄雪一般。
红玉看着床前明亮的月光,轻声笑道:“你的样子,看起来很郁闷啊。”
躺在她身边的鹰翔天轻轻地翻个身,叹息道:“日日和你们这几个人精在一起,我就像是个傻瓜一样。”
红玉伸出手臂,温柔地抚摸着他卷曲的长发。
“傻孩子,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和人家的长处比较嘛……眼前就有你成名立功的机会。”
“可是,如果我出去征战,又不能和你在一起。”
“时间不会很久嘛。等战争告一段落,你就可以回来休假啊。再说,我什么时候想你,一定会假公济私,把你调到身边来嘛。”
鹰翔天高兴地支起身子,兴致勃勃地问道:“要不要立刻把我们飞鹰帮的人手调来,再就地征招起三千人马啊?”旋即他又沮丧起来:“来不及啊。路途遥远,而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人马嘛,我已经准备妥当。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在思想上还没有达到作为一位名将的水平。”
鹰翔天不服气地撅起红润的嘴唇。“人家早就准备好嘛。这几年我一直在看兵书嘛。”
“那好,我先考考你。第一个问题,要想成为名将,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当然是……是百战百胜啊。”
“那是只有在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名将……现在大陆上的十大名将之中,只有青城听萧和西山瑞雪保持不败的记录。那也不过是他们运气好。其他人都是胜多负少而已。”
鹰翔天搔搔脑袋,想想,又说:“是……武功高强。”
“也不对。在江湖上的单打独斗之中,才是单纯考究武功高低。战争是综合能力的较量。”
“啊,我想起来。兵书上说,只要具备智、信、仁、勇、严,就可以成为优秀的将军。”
“傻孩子,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同时具备这些特点。最多能有两至三个。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顾其死。只要扬长避短,就能够成为名将。”
“你自己成名多年,难道说也没有这些特点吗?”
“唉,我又不是名将,我是魔女嘛。我以前依靠水镜出谋划策、心狠手辣、惯用阴谋、对下属亦多溺宠,所以在智、仁、勇、严四个方面都有不足。唯有这信字,还算得上是贯彻始终。”
鹰翔天终于辞穷,虚心请教道:“这个……还是你来告诉我吧。”
“是独树一帜的风格!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是他们鲜明的特色。瑞雪是个女子,偏偏用大刀强弓,所以才卓然不群。青城风流儒雅,可是打仗时只是进攻,绝不防守,士兵也绝不投降。刘暮波常常鞭打他的独子,对普通士兵却爱如珍宝,亲自为伤兵换药喂饭,甚至亲口**小兵脚上的伤口……所以说名将不在于武功的高低和战役成败的次数,而在于个性与众不同。”
“你这些都是歪理邪说。不过话说回来,我有哪些独特的东西呢?”
红玉心里说:你这傻孩子勇往直前,具有愚不可及的勇气,最适合当敢死队。
她绽开一个淡淡的微笑,道:“你个性纯朴帅真,对环境的感觉敏锐,最适合带领一支轻骑部队神出鬼没。”
鹰翔天拍手道:“好啊,好啊。这正是我幼时的理想,没想到真的能够实现。”
红玉温和地搂住他的肩膀:“部队早已集结完毕。一到平州城,你就可以走马上任。三千轻骑兵,已经配备足够的盔甲兵器和备马。你带着部队在落日河到永平城一线游击,骚扰增援永平城的各路诸侯。这些人出兵都是为作个样子给帝都方面看看,只要遇到阻击,立刻就会调头撤退。你不可追杀,只是赶走他们就可以……估计需要坚持三个月的时间。”
“那粮草怎么筹措呢?”轻骑兵一般都随身携带数日的粮食,因此需要及时地补给。
“除参谋之外,我会派无喜和无悦跟你在一起。她们熟悉地形,知道在哪里能得到物资。”
鹰翔天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好吧。不到战场上浴血拼杀,怎能显出男儿本色!”
红玉轻笑,却不说话。
她早就知道小鹰不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他有太多的理想和雄心。
可是,毕竟相处的时间已经很长,想到分别在即,不禁有些恋恋不舍。
她默默地搂紧他。
鹰翔天本人却没有那么多的遗憾,笑道:“今晚可得多亲热啊,否则下一次要等很久嘛。”
……
夜色渐浓,月亮像大的白玉盘悬挂在中天。
远方,几颗星星稀稀疏疏地在天边闪闪烁烁。
春花慢慢地解下面纱,让明亮的月光照在她伤疤累累的面孔上。
自从在斧头山受伤毁容之后,她总是蒙着面纱出现在人前……
曾经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已经一去不返。
坐在她身边的龙海生轻轻地抬头凝视着月亮。
他是个温和善良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丑陋而表现出来任何表情上的波动。
虽然他们已经坐很久,春花却一直无语,他也就默默地陪着她。
终于,春花微笑起来,脸上隆起的道道疤痕愈发地狰狞。“回过头来,看着我。”
龙海生微微侧过头,平静地注视着她的面孔,柔声道:“每个人都要乐天知命。你曾经有过笑傲江湖的数年风光,就应该知足。”
江湖上的美女向来稀缺。当年,春花白衣如雪的美丽姿态,至今还留在许多人的回忆中。
偏偏她也是辣手无情,死在她手下的少说也有几十个有名的人物。
这“白衣如血”的外号可不是凭白就能得到的。
春花轻叹:“是啊。我这些年来历经过多少风浪啊,有许多次差点儿就送命……秋月那个笨木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现在能够留下性命,又有青亭陪在身边,就算是下场不错嘛。”
龙海生的声音低沉动听:“有话你就说吧。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你不必再兜圈子。”
“我奉命来劝你……现在战争即将开幕,她身边缺乏像样的将领……小鹰肯定打算大展身手……论起武功与智谋,你强他甚多,有能力在战争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她已经给你准备好三千铁骑,都是英勇而忠诚的战士……你从此可以驰骋疆场、青史留名。”
龙海生灿然而笑:“青史留名?许多弄臣与近侍也都在历史上留下事迹嘛……当然,主要是恶名……对于我来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心爱的女人搂在怀里,温暖着她孤独的身体与寂寞的心灵……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就听天由命……至于身后留下的是美名还是恶名,关我什么事?只要这一生能够守在她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春花气得撅起小嘴:“你晕头啦,你。她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现在她需要你的温柔,将来她得势,就会担心你想篡权。到那个时候,你不仅丢掉性命,还要留下恶名。”
龙海生暗想:如果我借机获得兵权,更容易遭到别人的谗言中伤和她的猜忌,只会死得更快。
他是深沉的人,有什么想法只是隐藏在自己心里,从来不会轻易地说出来。他巧妙地转移话题,问道:“哦,看来你很了解她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她身边呢?”
“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是小乞丐出身,那时候差点就饿死在路边……是安国公主把我捡回来的……所以,我的性命早就卖给她们娘儿俩……就算是她把我剁成肉酱,我也不能有怨言。”
龙海生昂头大笑起来:“小骗子……你可骗不了我……还是说实话吧,不要用假话来糊弄我。”
春花长长地叹息一声:“唉,我无亲无故的,就当她是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她再恶毒,也是对别人……对我一直是信任宠爱……还曾经舍命救过我……将来,到她出手对付我的那一天,或许我会很后悔……可是,现在她处境艰难,还需要我,我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她。”
龙海生轻轻地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只要切记‘功成身退’四个字,就不至于走到身败名裂的那一步……到时候,找个僻静的地方,和青亭一起终老田园吧。”
“那你……”
龙海生站起身来,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我和你不同……不管以后将如何结束,我一定要始终守护在她身边……一旦正式开战,对方肯定千方百计要谋害她,她的安全至关重要。”
他的声音中有深沉的悲切:“明知会有反目成仇的那一天,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人生原本短暂,能有几个人随心所欲呢?我会珍惜这短暂的幸福时光,也给她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多年以后,等我不在她身边时,她还会偶尔想起我……只要她能想起我,这就足够。”
他转身,轻轻地跃下屋檐,慢慢地走远。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春花忽然间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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