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雌伏
铁柱躺在床上，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红玉把思盈放在椅子上，回头吩咐小朱子：“取干净的纱布来。”
坐在床边的龙海生看她一眼，站起来，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小朱子取来纱布。
红玉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倒出三粒红色的药丸，喂到铁柱的嘴里。
然后又取出一个小铁盒子。
盒子一打开，奇异的香味立刻弥漫整个房间。
她小心地挖出一块黑泥似的东西，用左手按住铁柱的血管，用右手把药？上，最后迅速地包好纱布。
她直起身子，看着小朱子：“取根结实的绳子把他双手捆在腰上，要捆紧些。伤口会很痒的，要一直痒三天呢。他醒来时会口渴，要准备很多温水给他喝。”
她展开微笑：“现在领我去吃饭吧，我很饿。”
……
飞龙帮的厨房是个宽敞而肮脏的地方，空气中充满令人恶心的味道。
红玉坐在脏得发黑的椅子上，微微皱着眉毛，看着桌子上黑乎乎的大碗。
“这就是面汤啊？简直就是猪食嘛。”
小朱子不满意地撅起厚厚的嘴唇：“你别挑三拣四的啦。我们平时都是吃这个的。现在帮里经费紧张，有这个吃就算不错啦。”
“不行。这看起来很脏。再说又是别人吃剩下的。我不吃。”
小朱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那你要怎么样？重新给你做一碗？”
边上的几个厨子都在做鬼脸，他们当然是不肯的。
红玉微笑：“那当然。”
她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蔬菜：“左边第三捆菜看起来很新鲜，给切上几棵。要先把菜板和刀子洗干净再切，锅也得洗刷干净。那边的小葱看起来不错。嗯，再加两个鸡蛋，就可以啦。”
她看着小朱子惊讶的神色，又笑起来：“怎么？这要求很过分吗？”
“这些东西平时连帮主都舍不得吃，是留着来客人时用的。”
红玉轻轻地撇嘴：“你们飞龙帮的大门，看起来很气派嘛。居然就穷成这样？你去问帮主，他当然会批准。”
小朱子还真不信，站起来就跑出去。一会儿，他就跑回来了：“三秃子，快洗板子，帮主说了，吃什么饭，全听她的。”
他歪着头打量着红玉：“真行啊，你。穷得快要饿死，居然还在我们飞龙帮里摆起谱来。行，有本事。”
红玉漫不经心地微笑起来：“等会儿给我准备个干净些的房间休息。”
那位帮主当然会对她发生兴趣。
街上穷困潦倒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是能够挥刀杀人，然后又轻松地把人救活的，只有她一个。
厨子们挺利索地做好面汤。
红玉慢慢地喝着。
几个人都站在远处，好奇地看着她。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吃饭这么慢的人。
足足过小半个时辰，红玉才吃完面汤。
在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想明白许多问题。
她轻轻地把筷子放下，看着小朱子：“安州城已经被攻占，而平州城也被围城半年多，是不是？”
小朱子点头：“是啊。你肯定没听说过，平州城中有位西山将军，还是女将啊，那可真是威风八面。她额头上有一只神眼，能发出万丈光芒。平常的人啊，一靠近她啊，就立刻完蛋。她身高三丈，两只手有锅盖这么大。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力大无穷啊。”
旁边几个厨子立刻七嘴八舌地跟着补充：“是啦。上次有个猛将叫任我行的，跟她交手不过三个回合，就让她给撕成两半。”
红玉微笑着站起来：“果然如此……我要去休息。”
她抱起孩子，慢慢地走出厨房。
寒冷的夜空中，几颗小星星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红玉望着天空，长长地舒口气。
既然已经坚守半年，就说明他们都还活着。
她刚进屋安置好思盈，小朱子就跑来敲门：“帮主有请。”
红玉走进议事堂的时候，飞龙帮的四位堂主已经到齐。
龙海生坐在中央，四位堂主坐在侧面。整个议事堂里，只有这五把椅子。
红玉微笑：“帮主叫我来，可是有事商量？”
龙海生微微点头。
“请帮主赐个座位，哪怕是个垫子也行。我已经走了两天一夜，而且四天前我刚生过孩子，现在我的腰……很疼痛。”
四位堂主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龙海生点点头：“小朱子，取把椅子来。”
她一向坐在椅子上吩咐别人，别人坐着却让她站着回话的情况，一次也没有。
所以当她坐在新取来的那把既低矮又难受的椅子上时，屋里的几个人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坐着很不妥，似乎是站起来比较得体。
赵堂主的武功最差劲，此时忍不住“忽”地一声就站起来，瞧瞧大家，又不好意思地坐下，**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好像那上面忽然长出刺来。
几个帮众退出，把议事堂的门轻轻地关上。
龙海生看看红玉：“请问尊姓大名？”
“岳三娘。”
“何处人氏？”
“东狼山岳家洼。”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啦。我丈夫刚过世，就身边的这个孩子。”
龙海生沉吟起来：“岳三娘，帮里四十年来，从来没有女人加入。”
“帮主，我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才来加入的。现在既然已经通过考试，以后就要靠着杀人放火混饭吃。”
边上的赵堂主大声说：“什么考试不考试的，都是胡六瞎说的，不算数。”
红玉微笑地看着他花白的胡子：“胡六是招人的主管，代表飞龙帮，怎么不算数？”
李堂主轻声说：“岳三娘，你是个女人家，要是没活计干，就在帮里干些杂活什么的，保你有吃有喝。何必非要加入呢？这可是在刀头上舔血的勾当啊，说完就完啦。”
红玉淡淡地绽开自嘲的笑容。
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宜在这个小地方的小帮会中当个小打手，将来传扬出去，会被人们当笑话的。可是，现在事态如此，她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先解决衣食问题。至于以后嘛，以她的能力，当然……
她的声音懒懒的，似乎对方的问题无比愚蠢：“我当然要加入……趁年轻时狠狠挣一笔，后半生可以衣食无忧。请各位想想，朔州城里，敢杀人的女人，能有几个？好好培养我，对飞龙帮的发展必有助益。”
赵堂主立刻点头：“对啊，这女人够狠的，是个敢拼命的。”
龙海生也点点头：“也好，你就跟着赵堂主吧。”
红玉摇头：“不，我也要当个堂主。”
四个堂主一起大笑起来。头一天加入，就想当堂主？
他们可是十多年才当上堂主的。
红玉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我不需要帮里出一文钱，也不用出一个人，我自己手下就有几百人，成立个堂口足够。我要的只是个名分。”
“岳三娘，你的几百人在哪里啊？”
“帮主，你要先答应让我当堂主，我才说出来。”
“……嗯，已经有风雨雷电四个堂口，你的堂口叫什么名字好呢？”
“帮主，就叫春字堂吧，以后可以春夏秋冬地排下去。”
“那好，就叫春字堂。现在，告诉我们，你手下的几百人在哪里呢？”
“就在城外啊。”
五个人对看一眼：“城外……就是那几百个饿得发疯的难民？”
闳识孤怀
清晨。
小成子打着呵欠，卸下门板。
朔州城里前几年有好几家珠宝店，后来陆续关门，只剩下月明轩一家。
可是，来往的客人稀少，城里的生意都不景气，这里也只是硬撑着门面而已。
小成子走到柜台后面坐下，准备趴下再睡会儿。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两个人走进来。
小成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立刻堆起笑容：“龙帮主早啊。”
龙海生微微点头：“小成子，把老张叫来。”
张老板匆匆地跑出来，一边还系着衣服上的扣子：“龙帮主，欢迎光临小店。”
龙海生微笑：“这位岳三娘要看看首饰。”
张老板立刻打量起旁边的女人来。大红的新衣服，容貌也很清秀，只是脸上又黑又瘦。
既然是飞龙帮帮主带来的客人，当然要小心招待。
“小店备有各式的珍珠宝石，岳三娘是要项琏、手镯、钗子还是耳环啊？”
“我要成套的首饰。最好是南珠的，红宝的也行。”
张老板为难地苦笑一声：“三娘要的，小店都没有。最近几年生意不好，成套的首饰只有粉色珍珠的。宝石的只有蓝宝和绿宝。”
“嗯，要绿宝的吧，我再换身绿衣服就行。”
张老板小心地从柜子深处取出盒子，把首饰摆在柜台上。
红玉拿起来看看：“做工这么差啊！还打着鉴宝轩的章，这是假货啊。”
张老板陪着笑脸：“三娘好眼力，这的确不是出自鉴宝轩。可是，这些宝石都是真的啊。”
“多少银子？”
“您是贵客，只收您三百两的本钱。”
“这是什么货色，也敢要三百两。三两。”
张老板大惊：“哪有这么杀价的！只给三两啊？”
“我可没打算买下这破东西。我只是租用一天，给你三两，已经不少。”
“可是，就算是租用，也要付押金啊。”
“押金？”红玉回头指着龙海生：“我是飞龙帮的堂主，现在龙帮主在此，可以证明。用完就还你，还要什么押金。”
张老板可怜巴巴的看着龙海生。
龙帮主只好安慰他说：“老张，你放心。用完一定还你。”
“另外，我要买个檀香的盒子，把最好的拿来我看。”
张老板愁闷地摸出十几个小盒子，堆在柜台上，说道：“您自己挑吧，都在这儿。”
红玉仔细地端详着，挑出两个颜色发黑的盒子。
“张老板，你这盒子从哪儿进的货？还有多少？一齐拿来给我看看。”
“五年前，从风吼山那边来个商人，可能是在沙漠里遇到马匪，刚进城就死掉。几个乞丐从他身上翻出些珠宝首饰，拿到小店来卖。其中就有这两个盒子。他身上就这两个。”
“这两个盒子，我全买下，要多少银子？”
张老板立刻开出三倍的高价：“算您每个一两。”
红玉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好，银货两清……让伙伴打一盆温水来，再拿个碗，装上半碗的醋。我来变戏法。”
黑黑的小盒子在温水里泡一会儿，又在醋里泡一会，再用温水一洗，居然变成金黄色。
红玉笑嘻嘻地看着张老板：“你也听说过吧，风吼山再往西，有个望月城，城外的千尺潭，出产一种黄金树，上百年才能成材，很罕见的。用这种树木制作的盒子，在里面存放的白珍珠，一年后就会变成金黄色。”
张老板瞪大眼睛：“……这盒子不是檀香木的，是黄金木的？”
“这两种树木的纹理很相似，但黄金木的纹理更加细密。可能那个商人为掩人耳目，在盒子上涂的黑漆。可惜仍然送命。”
张老板的脸慢慢地拉长，似乎比驴子的还长。
黄金木的盒子，在帝都能卖到一千两银子一个！
自己……居然……一两一个，全卖掉！
红玉笑起来：“张老板，你心里一定很后悔，是不是？这盒子至少能值一千两呢。”
张老板哭丧着脸，点点头。
红玉把一个盒子放在柜台上：“这个还给你。用来换这套首饰吧……还要退我一两银子。”
张老板又惊又喜地瞪大眼睛，问道：“真的，你愿意换？”
“我是堂主啊，当然说话算数。”
龙海生和红玉慢慢地走出月明轩，张老板在后面点头哈腰。
“二位慢走，以后常来。”
红玉看看晴朗的天空，轻声笑起来：“啊，自从进飞龙帮，我的运气突然好起来。走，再去买身绿衣服去，浅黄的也行。”
龙海生走在她身边，心里头都是疑惑。
她拿出的，不过是五两银子的本钱，走的时候却带走价值千金的物品。
这个女人好奇怪啊，她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山里人打扮，可为什么眼力比珠宝店老板还高明呢？
她，到底什么来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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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明叹口气，皱着眉头，喝下汤。
即使是在吃早饭的时候，他也要叹气。
五年前，他早饭吃的是烤全羊，现在……只能喝羊杂汤。
西面草原上迅速崛起好几个蛮族，经常东进，烧杀一番，然后跑得没影啦。
沙漠上盗匪如麻，很少有商人能活着经过这个地带。两年多来，一直没有商队经过。
城外几百个难民饿得嗷嗷叫，每天用来救济的白米要花掉十两银子。要是不给他们稀粥喝，他们一定会发疯似的冲进城里，毁掉整个的朔州城。
城里两个帮派为争地盘，经常械斗，打得街上破破烂烂的。
家里三个姨太太吵着要添首饰、添衣服、添胭脂，个个债主似的逼着他拿出银子来。
低头看看睡衣上的新补丁，他又叹口气，恐怕他是这个大陆上最穷的城主吧。
龙海生求见的时候，青川明正在骂人：“不长眼的畜生，这个青瓷花碗，是老子花二十个铜钱买的，你也不端好，现在碎得没法补啦。”
赵九低着头，也不吭声。可是，地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碎片。
龙海生只好说：“请城主息怒。”
回头对赵九说：“前几天正好有人送给我一筐新碗，赵管家先拿回来给城主大人用吧。”
每次他求见的时候，青川明都在骂人，原因嘛……不是摔坏碗就是摔坏杯子。
后来……龙海生准备几十筐瓷器存在帮里。
这时青川明才高兴起来，打量着红玉，笑道：“啊，好俊的小娘子，是要献给我的吗？”
龙海生笑笑：“城主大人要是觉得三位姨太太还不够的话，您就留下吧。”
“开个玩笑嘛。这三位姑奶奶已经要把我逼死啦。”
“这位是岳三娘，是春字堂的堂主。”
“我的朔州城，都让你们飞龙帮和飞鹰帮搞得快散架啦，还成立新堂口啊。”
红玉微笑：“在下有个宝贝要献给城主。”她拿出盒子。
青川明立刻睁大眼睛：“啊，黄金木！”
红玉轻轻地打开盒子，一枚绿色的像是鸡蛋的东西躺在里面。
“这……好像是鸡蛋啊？”
“城主，这宝贝的大小和鸡蛋差不多，孵出来后也和小鸡差不多，但长大就不一样。”
“嗯，有何不同呢？”
“城主想必听说过，七百年前，有个王朝统一了整个大陆。”
“嗯，是青鸟王朝嘛。”
“青鸟王朝的创使人，伟大的青鸟陛下，最初在歧山起兵的时候，曾经有两个神鸟在山头飞翔鸣叫。”
“是凤鸣歧山的故事嘛。”
“城主果然是精通历史啊。这个宝贝……就是……”
“……凤凰的蛋！”
“城主真是圣明啊。在下坚信一定还有凤凰在这个世上。多年来走遍整个大陆，终于寻得这枚凤凰蛋。特来献给城主。”
“你怎么证明这就是凤凰的蛋呢？”
“在下也不敢确定。不过，在下以万金从他人手上买得这件宝贝，想必不会是凡物。”
青川明在心里暗暗琢磨，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宝贝呢？只看这个盒子，就值千把两银子。以此推论，里面装的，一定也是值钱的东西。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自己，有什么企图呢？
“岳三娘，你既然获得宝物，为何不自己留着，要献给我？”
“这宝物是吉祥之兆，送给城主是为讨个吉利。在下区区一个百姓，要这宝贝也没有什么用处。”
“嗯，可是……你花很多的银子买来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白要。”
“城主，在下……当然有个小小的请求。”
“嗯，说来听听。”
“听说，城主很为城外的难民着急……天气这么冷，据说已经冻死几十个人……只怕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冲进城里……”
“是啊，我这穷地方，又养不起他们。城里已经有几百口啦，都在街上蹲着呢。”
“而且每天用来喝粥的钱也是一大笔开销嘛。”
“是啊，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垮掉啦。”
“在下愿意为城主分忧。”
“嗯，有何计策？”
“请城主赐给本帮一块城外的土地，搭建房屋，用来安置这些难民。”
“好啊，你想要多大都行。”反正城外都是荒山。
“在下想要的，是城西外以西直到山谷外的土地，大约有……方圆六十里。”
青川明张大嘴：“那么大块地方啊……顶上十个朔州城啦。干什么用啊？”
“开荒啊什么的，要不他们吃什么啊？三年后，会每年交纳五百两银子的税，以后每年增加一成。”
青川明低头计算起来，很快就露出微笑：“可以。要是西边的蛮族和盗匪打过来，怎么办？”
红玉大惊失色：“西边有很多蛮族和盗匪吗？那……这个计策就不行啦。”
青川明赶快安慰她：“他们的人数很少的，不用担心，城里有足够的军队保护你们……不过，你们自己也要修个小城堡什么的，这样就万无一失啦。啊，名字就叫飞龙堡。”
“要是他们半夜里来偷袭，可怎么办啊？”
“在山上修几个烽火台嘛，远远地就看见啦。”
“可是，建城堡和烽火台，要花很多钱的。”
青川明耐心地教导她：“岳三娘，你要明白，建好飞龙堡，你们飞龙帮就有了自己的基地，以后再和飞鹰帮打打闹闹的，就不用怕他们啦。你说对不对啊，小龙？”
龙海生赶快点头：“是！是！城主是为我们好。”
“可是，一时三刻也没处去借钱啊。”
于是，最仁慈的城主，青川明大人，当场借给飞龙帮白银八百两，而且收的利息，只有……三分利。
从城主府出来的时候，赵九用大筐背着银子，跟在龙海生和红玉后面。
八百两银子虽然只装满小半筐，但城主大人坚持用这个大筐，说是赵九把瓷器背回来的时候方便些。
结果龙帮主整整拿出二百个新碗，才装满大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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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龙海生和红玉走出城主府以后，青川明立刻沉下脸。
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就问站在一边伺候的赵大全：“大全，你说这个女人会是个什么来历？”
赵大全严肃地回答道：“她是个厉害角色。据说昨天傍晚的时候，她忽然跑到飞龙帮要求加入，先是假装不会武功，等到铁柱一不小心，她就给他脖子上来一刀。接下来，她又救活那个傻小子。估计小龙也搞不清楚她的来历。可是，不过一天的功夫，她就能说服小龙让她当堂主，还敢跑来哄骗城主您，说明这个女人从前就是个人物。只是……”
他苦苦思索一会儿，想不出来她可能会是什么人，不过他倒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肯定有大图谋。”
青川明轻轻地点头道：“你分析得有道理。居然拿着个鸡蛋就敢来哄我，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啊。你悄悄地查一下她的来历。”
有教无类
议事堂。
仍然是只有五把椅子。
四位堂主已经端坐在上面。
中间的大椅子是帮主坐的。
不过，在四把椅子的对面，摆着张竹榻，上面铺着雪白的虎皮。
红玉露出惊喜的神色：“这……是给我准备的？”
龙海生点头：“倚在上面，你会舒服些。”
红玉高高兴兴地倚在靠背上，光滑的兽皮温暖而柔软。
四位堂主却都苦着脸。
昨晚红玉和他们打赌，说是能从青川明手里借出银子来。
青川城主嘛，是大陆上有名的吝啬鬼，他们当然不会相信。
现在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啦。
而赌注是……红玉能借来多少银子，他们就要输给她同样数量的银子。
红玉微笑：“八百两……各位需要清点一下吗？”
四个人一齐摇头，然后叹气。
每人二百两啊，可怎么回家跟老婆交待呢。
他们一起可怜巴巴地看着龙海生。
龙帮主赶快摇头：“我现在手头也很紧，没钱借给你们。”
红玉哈哈地笑起来：“各位不必着急，不用你们从家里拿出来一文钱。”
“岳三娘的意思是说……不用我们还赌债啦……这怎么好意思嘛。”
“债嘛，当然要还。不过，不用从家里拿钱。”
几个人立刻摆出讨好的表情：“岳三娘的办法是……？”
“每人先交上五两银子，我才能说出来。”
二十两银子迅速送到她面前。
“很简单，这八百两银子嘛，我打算去买些东西。这城里呢，我也不熟，就请四位带人帮着去买。价钱呢，要杀下来一半，不就给我省下来八百两吗？”
四个人恍然大悟：“好主意。岳三娘尽管开出清单来，我们立刻去办。”
红玉拿出四张纸：“清单在此。你们每人领走二百两，要在太阳落山前买好。第一个办完的，奖励这二十两银子。”
四个人立刻领了银子，飞快地走了。那个着急劲呀，好像门外有金子等着他们去捡。差点把刚进门的薛贵撞个跟头。
薛贵只好闪在一边，等他们走了，才快步走进来。
他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精明之色。
他似乎刚刚赶过很长的路，衣服上都是灰尘。
他走到龙海生身边，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几句话。
龙海生点点头：“阿贵你辛苦啦，先下去歇着吧。”
薛贵行礼退下。议事堂里只剩下龙海生和红玉两个人。
龙海生凝神看着她：“东狼山里只有一个村庄，叫做王架子庄。”
“……”
“阿贵看你昨天衣服的式样，断定这种土布一定是附近山里出产的，他在饿狼山找到个叫岳家村的庄子。”
“这个阿贵很精明啊。”
“岳家村的岳老三前几天是刚过世，可是村里的人都说……”
“岳老三的媳妇是他打猎时从深山里捡来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
“岳家的人也说不知道。”
“他们当然不知道。我醒来时，已经失忆啦。”
“可是，你却记得黄金木。”
“这些都是乱七八糟的琐事。最要命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过去的经历呢？”
“也想不起来。”
龙海生看着红玉明亮的眼睛：“我不相信。”
红玉笑起来：“那你就尽管去查吧，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呢？”
他哪能查得出来！
连仇人都认为自己已经一命呜呼啦，否则两年来，自己哪能安稳地呆在山里。
“还有一个问题。”
“啊，我身上既然带着凤凰蛋，总算是条线索。”
“对啊。”
红玉悠然地躺下：“那不过是个普通的鸡蛋，昨晚从帮里的厨房里拿来的。”
“可……它是绿色的？”
“用染料泡过一夜嘛。”
龙海生脸上的表情很尴尬。明明知道对方在骗人，却无法盘问出真相。
红玉启齿轻笑：“如果帮主没有问题，我就下去休息啦。”
……
可是她刚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啊……啊……”
一声声惨叫，在飞龙帮的院子里回荡。
她揉了揉腰，咬牙站了起来。这个破腰，不如切掉算啦，白天黑夜地疼。
“小朱子，是不是铁柱在叫啊？”
小朱子笑嘻嘻地走进来：“姐，你真是神医啊。铁柱醒过来啦。”
“他干什么叫这么大声啊？吵得人家想睡个午觉也不行。我已经两三天没好好睡觉啦。”
“他痒得厉害嘛。”
“可是，他这么叫，会把思盈吵醒的。”
连日的奔波，对于她虚弱的身体来说，真的是雪上加霜。半夜里，思盈哭了好久才睡着，因为在红玉的**里，根本没有奶流出来。孩子哭得累了，才晕晕地睡去。
“唉，我去看看吧。他再这么叫下去，早晚要把她吵醒。你赶快去找个奶妈来，要奶水好的，否则思盈就要饿死啦。”
“啊，我知道有个叫黑妞的，刚生下个儿子，可惜前天病死啦。她的**好大啊，奶水一定好。我这就去问她。”小朱子说完，就颠颠地跑出去。
铁柱正大叫呢，见到红玉进来，立刻闭上嘴，身子缩成一团。
他真的害怕这个又黑又瘦的女人。虽然，刀子划过脖子的时候，只是微微地痛，凉丝丝的。
红玉微笑：“接着叫啊，怎么不叫啦？”
“……我……真的很痒啊。”可是，双手都给捆住，根本动不了。
“这个……好办。把你的手解开，你尽管挠个够。不过……从此你的脖子每天都会渗血，大约一个月后，就没命啦。”
铁柱不敢说话了。好不容易活下来，再要死一回，可真得需要很大的勇气啊。
红玉在桌上拿起条毛巾，递给小朱子：“给他叼在嘴里，痒得厉害就咬着毛巾。不许再叫。”
（三天后，一条新毛巾，几乎被铁柱全部吃进肚子。味道嘛，据说还是挺好的。）
*************
四位堂主都在以惊人的速度采购。
院子里，渐渐地聚集起各种物品，装满十来辆马车。
龙海生已经集合起五十个打手，个个都扛着大刀。
红玉慢慢地走到院子里。夕阳异常灿烂，一丝风也没有。
她眯起眼睛，看着蓝天。几朵白云，缓缓地飘过。
那么多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偏偏自己还在顽强地活着。
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苦涩而痛楚。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子吧。
龙海生看着她腮边的泪珠和嘴角的微笑。
这个女人一定有令人心碎的过去。
好在，她是个坚强的人。她有和命运抗争的勇气。
昨天傍晚的时候，她站在街上，黑瘦的脸上满是血，眼里闪着狂乱的光，偏偏嘴角却挂着微笑。
他因此才犹豫，如果站在那里的是个男人，他会立刻上去结果他的性命。
可是，她是个女人，一个瘦弱而绝望的女人。
一辆带篷子的马车，停在院子里。
龙海生冲着红玉招手：“来，岳三娘，这是给你准备的马车。”
车里只有一个又大又软的座位。
红玉舒服地坐下。这人真是很细心，时时想到自己会腰疼，做足准备的工夫。
十几辆马车慢慢地来到了城外。
绝处逢生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蹲在林子里。
刘老根“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终于憋出一句话：“这样下去，真是没活路。不如进城吧。”
虽然每天中午，那个城主都会派人送来白米，倒是能喝上一顿稀粥。
可是，晚上是如此的冷，他们破烂的帐篷根本挡不住凛冽的北风。
一个多月来，已经有几十个老弱活活冻死。
张三郎立刻反对：“进城？要每人收十个铜板呢，哪来的钱？”
跋涉一个多月才来到这里，他们身上已经一无所有。
刘老根不理他，看着张老财：“财哥，你们张家村打算怎么办？”
张老财叹口气：“再往西走，山谷外就是沙漠。实在不行，去当马匪吧。”
张三郎也反对：“当马匪？沙漠上已经有几十伙人啦，根本没客人路过，抢谁呀？”
赵李村的李水牛瞪大双眼：“就在这等死？干脆，冲到城里去算啦。”
刘老根摇摇头：“高家村的，还有孟家村的，不都是死掉几十个小伙子才冲进去的。可是他们呆在城里，连稀粥都喝不上。”
“城里好歹也有许多店铺，冲进去抢呀？”
“笨蛋，城里好几千人的军队守着，谁敢抢东西，立刻吊死。”
现在城头上还挂着十几个人呢，远远看去，他们认出都是那两个村里的。
赵老憨哭起来：“这老天爷咋这么狠心呢？俺们老实巴交的，咋就活不下去呢？”
张三郎冷笑一声：“哭，有什么用？天上能掉下来大饼吗？”
小顺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树林：“快，快，要发东西啦。”
十几个人立刻回过头来：“发什么东西？”
“大米、铁锅、棉被、斧子、钉子……让各村出个能做主的人去领。”
十几个人立刻站起来，跟着小顺子跑回到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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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倚在垫子上，马车边围着五个村的头领。
红玉指指成堆的物品：“这些东西嘛，相信大家非常需要。不过，要加入我们飞龙帮才可以领走啊。”
十几个人立刻点头：“莫说是加入飞龙帮，就是让俺们加入邪教，俺们也干。”
“以后你们就是飞龙帮属下春字堂的帮众，我是堂主岳三娘。”
“岳三娘，我们都听你的，干啥都行。”
“瞧见没有，每村一杆大旗，上面写着名字呢。你们把村里的人集合好，跟着旗子走。到达指定地点后，再把分配给你们的东西发到各家手里。趁着天还没黑，赶快砍些木头，点上火。从明天开始，每天由我发给各村粮食，你们组织人手先砍树盖房子。”
张三郎立刻问：“盖房子？难道说以后就让我们住在城外？”
红玉微笑：“城主已经许可，开春的时候就可以开荒种地。”
十几个人欢呼起来，对于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一切。
张三郎皱着眉头，似乎还有问题。
红玉轻轻地说：“这位小哥留下，我们慢慢商量。各村的人赶快跟着旗子走吧。”
她挥挥手，立刻有五面红旗竖起来，上面用黑字写着各村的名字。
人群慢慢地散向五个方向。
张三郎欲言又止。
红玉微笑：“这位小哥一定想问，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张三郎冷笑一声：“没有企图，为什么下这么大的本钱？”
红玉哈哈地笑起来：“你比他们聪明多啦。不过，除闭上眼跳进我给你们准备的这个火坑，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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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红玉还没起床呢，小朱子就在门外敲门：“姐，快起来，大事不好啦。”
红玉慢慢地坐起来，穿好衣服。
思盈在里屋睡得正香，胖胖的奶妈在她身边打着呼噜。
红玉慢慢地走出门：“是不是高家村和孟家村的人都来啦？”
“对啊。他们听说那几个村的事情后，都挤在门外，要求也加入飞龙帮。有好几百口人呢。”
“这是好事啊。帮主怎么说？”
“你自个去问吧，他沉着脸，谁敢问啊。”
红玉慢慢地走进议事堂。果然，只有龙海生一个人坐在那里，面色阴沉如水。
“岳三娘，现在门外好几百口人，你说怎么打发他们？”
“既然是他们想加入，就收留他们好啦。”
“收留他们？昨天借来的八百两，你一口气都花完啦，现在哪里去找银子？”
红玉笑起来：“只要帮主肯出四个人，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哪四个人？”
“随便找四个比较可靠的就可以啦。武功稍好一些的最好啦。需要他们去一趟帝都。”
“可以。我叫阿贵带着小红他们几个去。”
“好啊。让他们备好五匹快马。”
红玉看看皱着眉头的龙帮主：“还有一匹是给月明轩的张老板准备的。现在我们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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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板笑嘻嘻地给两位财神倒茶：“今天想买什么首饰啊？”
红玉压低声音，问道：“张老板，这屋里说话方便吗？”
“放心。这门是实木的，又没有窗子，外面听不见。”
红玉从袋子里慢慢地拿出一个破铁锅。
龙海生撇撇嘴。
这么破的一个锅，两个把是一大一小的，锅底上有大小不一的十几个补丁。
昨晚，她见到时居然立刻跑过去，里外端详半天，最后用三个新铁锅从刘家村的某个老头手里换来。
“张老板，这件东西，你仔细看看。”
张老板笑嘻嘻地接过来，看一会儿，脸色变得苍白，一会儿又变得通红。
“张老板，我已经带来护卫的人手，就等在门外。请你把它拿到帝都，直接卖给鉴宝轩好啦。你抽一成的佣金。”
张老板激动得声音都变啦：“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宝贝？”
“用三口铁锅和一个老头换的。”
张老板几乎要流泪，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呢？自己怎么没碰上这宝贝呢？
龙海生莫名其妙，问道：“这么破的锅，也是宝贝？”
红玉微笑：“听说过天鼎吗？”
“不就是现在放在青竹国大殿上的那个，听说是当年青鸟王朝的国鼎。”
“天鼎本来有八个耳朵，但近百年来一直缺一个，据说是在战乱中遗失掉啦。”
“对啊，是有这么回事。”
红玉指着铁锅一大一小的两个把：“这个大的，上面有青鸟的图案。”
“这个黑乎乎的破把，就是天鼎的耳朵！”
“是啊，卖到帝都，总能值几十万两吧。”
张老板赶快说：“岳三娘真是鸿运当头啊，连我也跟沾光。我现在立刻出发，这宝贝可得赶快出手，留在手里只怕有人来抢。”
红玉微笑：“你先得借我两千两银子，我等着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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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一行五人匆匆离去，龙海生仍站在城头，没有离开的打算。
城外正在升起袅袅的炊烟。
七个村子已经初具规模，规则地排列在山谷两侧。
叮叮当当的伐木声不绝于耳。
“岳三娘，你见过天鼎？”
“当然见过。否则，怎么能知道它的耳朵长什么样？”
“那么说，你到过帝都？”
“应该是吧。我记不起来啦。”
……
“帮主想问，有这几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花啊？”
龙海生只好微笑：“你猜对啦。”
红玉轻轻抬起手臂，指着远处的山谷：“就在朔州城的对面，建飞龙堡啊。”
她的眼里波光荡漾：“上天给我新的运气，我当然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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