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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洁无暇
深秋的太阳,像个橘红色的大球,缓缓地从东方升起,放射出来柔和的光线,一点儿也不使人感到耀眼,照在身上、脸上,暖烘烘的,使人感到很舒畅。
天空蓝得像用水洗过一样……
钱谷青慢慢地爬向广场的西侧,也就是昨天乞讨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曾经整齐地排成一溜的二十多个乞丐,一个也没有出现。
几个巡警正在驱赶最后的一个小贩:“麻利些吧,大娘。马上就要上人,踩着你,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说着,回头看见趴在地上的钱谷青。一个胖大的巡警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提起了瘦弱的他,拎着向广场边缘走去,嘴里还在念叨着:“瞧瞧你,连路也不会走,要不是我眼尖,及时地发现你,说不定啊,你这条小命就送在这儿啦。”
可是,钱谷青并不领情,“啊……啊……”地一边叫着,一边挣扎。
“原来是个哑巴啊……你叫啥啊……嗯,名牌在这里……你叫赵三胖啊……巧啦,我也姓赵嘛……好啦,就呆在这里吧,等开完大会,我再来把你接下来。听话啊,不许下来……真是的,要真是有人把你踩死,又得扣我们的工钱。”
他举起钱谷青,把他放在广场最边上某栋房子突出来的台子上,念念叨叨地走开。
这台子距离地面有六尺左右,钱谷青即使没有受伤,也未必有胆量就跳下去。此时,他的腰上和腿上都出现溃烂,疼痛难忍,只好乖乖地趴在那里不动。
广场上的行人和小贩都被清理走,巨大的广场上空荡荡的。
几十个巡警提着小桶,用白灰在青石板上划出整齐的直线。
不一会儿功夫,就分隔出若干区域,在圈子里用大字写着:“运输行会”、“医药行会”、“娱乐行会”、“农业行会”、“本城居民”、“外来人员”……
在各个圈子之间,都有三四米宽的走道相通……看来是要在这个广场上召开大型的会议。
果然,又过一小会儿,人流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挺自觉地都站在各个圈子里。看情形,这个安州城中的居民是经常在此聚会,所以秩序井然不乱。
钱谷青趴在台子上,倒是视角绝佳,可以看到整个广场上的情况。
他挺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着人们渐渐地聚集在广场上。
不远处的斜对面,在议事堂大楼高大的阳台上,出现三个臃肿的身影,正是这座城市中最有权势的三个人:议事长田中月、**官贺子方、市长葛得财。
这三个人,钱谷青在数年前都曾谋面,好在他们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倒也能认得出来。
葛得财举起双手,向虚空中按按,嘈杂的人声渐渐地安静下来。
他咳嗽一声,大声地宣布:“各位市民,今天把大家召集在此,是有关系到本城前途命运的重大事项,需要向大家郑重说明。首先,请田中月大人把议事会最新的决议向大家报告。”
田中月面色严肃,双手扶在阳台的栏杆上,身子向前倾着,拉长声音,宣布道:“五年前,我们成为这个大陆上第一个自由的城市。它孕育于自由之中,奉行一切人生来平等的原则。现在,严峻的考验已经到来,战争即将爆发。所以,本城议事会决定,要在血与火的浪涛中,让我们这个自由的城市存在下去!”
他停顿下来,俯视着因为震惊而议论纷纷的人群,慢慢地挺直身子,沉默不语。
钱谷青早已经知道战乱即将到来,所以倒并没有什么惊讶。
广场上的人们议论一会儿,也就逐渐地安静下来,等着听田中月下面的内容。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慢慢地向后退去,站在阳台的角落中。
人们在寂静中等待许久之后,开始有些不耐烦,“嗡嗡”的低语声再次响起。
一个白衣女子,徐徐地从阳台深处的走廊中,轻飘飘地走出来。
雪白而轻盈的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高挑的身材,曲线玲珑。
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在秋日的微风中,轻轻地舞动着。
从远处看去,她仿佛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忽然间降临尘世。
谷青不禁打个冷颤。
看到她以如此圣洁无暇的模样出现,还真是让他惊诧。
或许她真的是个魔女吧,居然能够一扫当年的骄横,浑身都散发着明媚而清冷的光辉。
“快看,是郡主!”
广场上,正在议论纷纷的人群猛然间发现她,有人直着喉咙喊出来。
在那一瞬间,几千双眼睛同时向阳台上望去。
她的形象,正和市政大楼中那座白玉雕像一模一样,可是真人却表现出无限的活力与灵气。
乌黑的眼睛,像宝石一样,亮晶晶的,闪耀着聪敏的光芒。
长长的睫毛,宛如湖边的密林,深邃莫测。
她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广场上排列整齐的人群。
每个人的目光都仿佛触到她那有若实质的视线,每个人都在心里说:郡主看到我啦!
当她的目光掠过钱谷青时,不禁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
广场上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个美丽的微笑是为自己而绽放,不禁心旌摇动。
一个大汉跳起来,高举着右拳,大叫:“郡主万岁!郡主万岁!”
他那黑里透红的脸膛因为激动而变得紫红,脖子上青筋鼓鼓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狂热的情绪感染周围的人们,无数只手臂举起来,巨大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着。
“郡主万岁!万岁!”
钱谷青目瞪口呆。
他从来不曾想到,青竹红玉居然能够如此地受到民众的崇拜。
即使是他自己,看到她动人心魄的笑容时,也有一种冲动,觉得为她赴汤蹈火是一种幸福。
站在红玉身后的三个胖子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们是理智的人,不会和愚蠢的民众一样容易受到蛊惑。
可是,他们实在是很嫉妒啊。
为什么这个女人轻轻的一个微笑,就能激起人群如此强烈的情感呢?
鹰翔天和龙海生站在走廊的转弯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
鹰翔天轻声道:“瞧见没有,她有多大的魔力,名符其实的魔女啊。”
龙海生面色阴沉,似乎很是忧虑,答道:“她这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我说过多少次,她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如此消耗体力,后果会很严重的。”
鹰翔天轻叹:“为劝降那位倔驴钱大人,她宁肯付出如此代价,我都有点儿妒忌啦。”
“是啊,这个钱某人像是什么宝贝似的,真是莫名其妙嘛。”
在距离阳台十多丈的那个小台子上,钱谷青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在他的内心深处爆发地震。
这十几年来,他始终认为她是以武力与阴谋纵横于这个大陆上的魔女。不择手段、阴险毒辣是她最大的特色。
可是,她却在这个南方的城市中创造出一方乐土,保护着这个繁华而自由的城市。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无论是谁,只要能够给予他们安宁而正常的生活,就是救世主……
钱谷青用力地摇着头,似乎是要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他在心里呐喊着:“不,不,她不是拯救世界的圣女,她是万恶的魔女。她会给这个大陆带来连绵的战火,成千上万的平民将会流离失所……为复仇和争夺权力,她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需要民众绝对的服从,需要一支具有战斗力和义务感的超强军队。她就是吹着魔笛的魔女,导引着无知的青年们向着死亡一去不返。愚昧的民众总是在内心深处隐藏着残忍、乖戾、盲从的性格因子,只要稍加鼓动,就会不顾一切地投身到战争之中,从而给无辜的人们带来劫难。”
果然,她的右手以优雅的姿势举起,示意她要向民众发表演说。广场上迅速地安静下来。
她清晰而柔媚的声音响起来,每个人都觉得这个甜美的声音就是在自己耳朵边上细语,每一个字都是软软的,浑身上下都有种又痒又酥的感觉。
“我们这座自由的城市,二百年之前只是一个寂寞的小渔村。当年,这座城市的开拓者之所以把它命名为安州城,就是想要在此安居乐业。历经多年的战乱之后,它终于成为这个大陆上第一座自由市,到目前为止也是唯一的。在诸位付出辛勤的劳动之后,它不仅成为安居乐业的家园,也成为发财致富的宝地。”
钱谷青不禁点头。
她所言句句都是事实。
尤其是最近五年,安州城的贸易获得成功,商贾云集,成为南方最重要的贸易中心。
而且在城市管理方面强调秩序和自由并重,使得数万居留者得以创造并享受财富。
广场上的民众闻听此言,脸上也流露出自豪的表情。
“但是,我要提醒诸位,发财的方法有无数种,可是保卫财富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秩序!正是因为安州城有英勇善战的军队、有执法严正的警察,才能在议事会和市政府的领导下维持良好的秩序,保护大家的生命财产的安全……今天,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出现了紧急的情况,需要获得诸位的支持。”
钱谷青暗暗在心里说:瞧瞧,来了吧。以她这种充满技巧的方式进行蛊惑,很快就会使人们陷入狂热、迷乱之中。置身于这样如痴如醉的情绪之中,人人都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破坏欲与歇斯底里如同火山爆发般不可抑制。
“我们的财富,是我们每个人付出巨大代价才获得的。不仅仅是昼夜勤奋的工作,有些人还要漂洋过海,与变幻莫测的风暴打交道,九死一生之后到达异国他乡,与那些心狠手辣的蛮夷打交道……总之,风险既大辛苦也多……如此历尽千辛万苦,方才积蓄起来微薄的钱财,打算倚靠着它养家糊口。可是,那些企图不劳而获的恶人却时刻在窥探着我们的财富,一有机会就要抢走它们,让我们落得两手空空。”
钱谷青要不是被灌哑药,此时一定会大叫:“大家不要上当,她这是妖言惑众。”
可是,因为他根本喊不出来,只是在嗓子里咕噜两声,只好闭上嘴。
不过,他在心里也承认,安州城中巨大的财富的确是很吸引人的。它就像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鸡,当然惹人注目。
广场上的民众当然轻易地就被迷惑,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激动,有的人更是握紧拳头,准备誓死捍卫自己的财富。
“现在,我们正处于历史的转折关头。我们是在同一条大船上,当这艘船尚未覆没之时,舟中的人无论大小都应动手救亡。凡是想生存的,必须奋斗。一旦巨浪翻上船舷,一切都会同归于尽,一切努力都是枉然。镇静和自信是我们精神上宝贵的支撑,它们是我们在暴风雨中奋勇前进的支柱。不要怕死。每个人终究都会死。没错,第一次上战场,每个人都会胆怯。如果有人说他不害怕,那是撒谎。我第一次远征时,只有十二岁。敌人冲到我面前时,我几乎就要吓哭。可是,在那个你死我活的时刻,我无处可退,胆怯和犹豫就意味着死亡。当然,牺牲在所难免,可是,你们不会全部牺牲。死亡之神只会带走一部分人,让他们享受永久的安宁。真正的英雄,是即使胆怯也照样勇敢作战的男子汉。大家要记住,敌人和你们一样害怕,很可能更害怕。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的双颊,渐渐地飘出两朵胭脂一样的红云。在秋日明亮的阳光下,更显得明艳动人。
“战火即将燃起,不管如何畏惧,谁也不可能有机会置身世外。因此,我们要先发制人,取得最初的优势。我们参战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是保卫家乡和亲人,第二是为了勇士崇高的荣誉。每个凯旋回家的勇士都会获得夸耀的资格。”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信心和勇气,那种特有的异彩感染着每一个站在广场上的人。
“二十年后,你会庆幸自己参加过战争。到那时,当你的小孙子坐在你的膝盖上,问你:‘爷爷,你在年青时干什么呢?’你不用尴尬地干咳一声,把孙子移到另一个膝盖上,吞吞吐吐地说:‘啊……爷爷我一辈子都在铲粪。’你可以直盯着他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孙子,爷爷我当年在战场上,和那个天下闻名的魔女,还有大名鼎鼎的绝世战神在并肩作战!”
钱谷青生平很少佩服别人,此时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这样的激励不但让人们彻底消除对死亡的恐惧,而且为他们描述20年后的荣耀。这些头脑简单的家伙们在热血沸腾之下,肯定会勇往直前、奋不顾身。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的每一句话都打动着在场人的心弦。广场上的人们立刻振臂高呼:“郡主万岁!郡主万岁!”他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任凭激动的泪水喷涌而出。
这种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是由感激、信任、爱戴合成出来的极端崇拜和高度认同。这种认同使他们把战争等同于神圣的召唤,因而心甘情愿地走向战场,抛洒热血。
如此颠倒众生的高超技巧,对于钱谷青来说,的确是闻所未闻。
他长叹一声,想着先王当年要把王位传给她的想法的确颇有道理。
以她如此出众的才华与魅力,说不定能够一统河山,创立千秋万世的基业。
可惜她是女子,而且是先王的外甥女,不象纳维那样有优先的继承权。
他陷入沉思之中,没有注意到红玉正在微笑着向后退去。
刚刚进入阳台的阴影处,她就宛如一株被狂风折断的小草,无力地倒下去。
鹰翔天迅捷地伸手搂住她的身体,转身就跑。
龙海生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就走廊尽头。
议事长田中月面色忧郁地看**官贺子方和市长葛得财一眼,轻声道:“她会不会……”
贺子方沉声道:“不关我们的事。一切都按计划行事,不可自乱阵脚。老葛,该你出场。”
葛得财轻叹道:“唉,听天由命吧……她应当可以撑得下去吧。”
他挺着肚子,走到阳台前面,摆出严肃端庄的神态,平静地注视着狂呼乱叫的人群。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葛得财清清嗓子:“嗯,当此风云际会之时,为表示当局对于各位的倚重,经议事会批准,从明天开始,本市将进行土地和房屋所有权的拍卖活动。现在的承租人有优先购买权,具体的操作程序一会儿由各行会代表和居民代表到议事厅中进行研究。考虑到有些民众资金不足,我们伟大的保护者愿意提供担保,各位可以向各银号进行借贷。”
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人们都怔一下。
自从安国公主成为安州城的统治者以后,一直把土地和房屋的所有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把承租权放给百姓。
安州城自治之后,行政当局也秉承这个先例。
虽然民众一直要求购买所有权,但始终不能遂愿。
此时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家愈发兴奋,有的人忍不住高呼:“市长大人万岁!”
话音未落,早被人一拳打在头上:“笨蛋,要不是郡主她老人家伟大英明,我们的议事会哪里会同意出卖所有权呢?应该是郡主万岁!”
于是两个人共同振臂高呼:“郡主万岁!”
钱谷青嘿然苦笑,心想:你们这些愚昧的家伙啊,那个魔女的如意算盘就是要通过出卖地产和房产的所有权,达到三个卑鄙的目标。
第一是让你们这帮家伙拥有恒产,为此而抛头颅洒热血地保卫这个城市;
第二是趁机收买人心,让你们对她感恩戴德,任凭她驱使;
第三是趁机聚敛财富,用来支付战争的开销。
可怜而无知的人们啊,明明是火坑,还兴高采烈地跳下去。
可惜自己不能说话,无法唤醒沉浸在欢乐中的人们。
可是,即使自己能够站出来揭穿她的种种阴谋诡计,人们会相信自己吗?
不,不会的。
对于这些终其一生只为衣食谋的碌碌无为的民众来说,谁能够给予他们平安生存的保证,谁就是值得他们为之效忠的领袖。

在这个心灵交战的时刻,钱谷青虚弱的身体再也不能支撑激荡的情绪,他的头无力地垂下,昏迷过去。
花开花落
密室中。
低垂的层层帷幕遮住角落中的大床。
红玉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沉浸在最甜蜜的梦乡中。
龙海生和鹰翔天站在床边,面色忧虑地注视着她苍白的面孔。
春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看红玉,轻声道:“已经三个时辰,你们怎么还想不出来办法让她苏醒呢?”
“哎呀,姑奶奶啊,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啦。她体内原本就有数道外来的真气在乱窜,昨天为能够在广场上讲话给钱某人听,她硬是以药物压下它们,这就是饮鸠止渴嘛。现在我和小龙根本不敢给她再注入真气了,否则经脉全毁,她就没命啦。”
龙海生转过身,凝视着春花厚厚面纱下露出的两只眼睛,沉声道:“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她的本门师长,以那人的深厚内力引导着她体内的真气各自归位。此举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治好她的内伤,但是救命总还是可以的。你在她身边多年,应当知道她的师门来历。”
春花耸肩道:“她师父早就过世。虽然世上倒是有个师叔,可是多年前就和她师父反目成仇了。其他的嘛,再没有传人。”
鹰翔天“噌”地一下跳到春花身边,抓住她的肩膀:“快告诉我那位师叔的下落,我要立刻出发把他找来。再耽误下去,她就会衰竭而死。”
春花的大眼睛转几下,叹息道:“你倒不用跑路,那人就在近前。只是……”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别卖关子啦。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龙海生拍拍他的肩头:“你别问啦。我已经猜出来这人是谁啦。他是很难答应出手救人的。”
“那我们也要试一试嘛。”
“好啊,你去吧,他就在云山**后面跟着呢。云山现在在议事厅里开会呢。”
鹰翔天怔住,想想,呻吟道:“我的天,是楚天远那个怪物啊……怪不得宝贝儿从来都不肯向我们透露她的师承,原来她是辣手无情的徒弟啊。”
春花点头道:“枕霞老人的内功,只传给辣手无情廖天化和随心所欲楚天远两个人。廖天化早亡,江湖上都知道他没有收过徒弟。楚天远性格怪异,也一直没有收徒。郡主在十年前一个偶然的机遇中得到廖天化的遗书。潜心钻研之后,她就硬生生地以枕霞真气混入她原本已经练到第七层的静女神功。虽然内力因此而突飞猛进,但毕竟埋下隐患。她体内的两股气流实际上不能融会贯通,每年都有几天的时间发作。四年多以前,就在逃亡的路上,正赶上她体内气脉错乱之时,又偏偏遇上强敌。她一向爱惜属下的生命,不忍心我们无辜牺牲,强忍着和对方过招。虽然最终使诈吓退对方,但对方的真气也深入她体内,留下大患。此后,对方发现中计再次追来,我们逃命时就失散。”
鹰翔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她体内真气至少有三四道呢。可是,听说楚老怪平生最恨的人就是他的师兄廖天化,要想劝说他出手相助,恐怕挺难的。”
“是啊,要是这办法能行得通,我不早就说出来。”
龙海生沉吟道:“春花,你一会儿想个办法把云山先生单独叫来,我们和他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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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摇头道:“我何尝不想快点把她救醒呢……我出山追随于她,把前半生辛苦得来的一点儿名望都押在她身上……她要是突然死掉,我岂不是全落空啦。”
鹰翔天生气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肯帮忙,在这推三阻四的干什么啊?”
龙海生轻轻地拉住他的身袖,把他拽到一边,自己转身向云山恭敬地道:“如此说来,先生并不反对在下游说楚天远之事,只是先生不能亲自出面说和而已。”
“呵呵,小龙好聪明嘛。我不妨提醒你一句:廖楚二人当年反目的根本原因是为一个女人……好像楚某人一直是单相思,因此更加愤懑。”
龙海生深深地行礼道:“多谢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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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时节,已经颇有秋意。
清晨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喷洒在尘世万物上,别有一番令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秋风轻悠悠地吹拂着竹林,竹叶在微微地颤动着,像是在喃喃细语。
竹林外,一个老人正在空旷的院子里,动作迟缓地扫地。
他约有六十多岁年纪,宽宽的前额,已光秃秃的“败顶”。稀疏的几根头发也染上白霜。
龙海生和鹰翔天站在竹林中间,默默地看着他慢吞吞地挥动着扫帚的每一个动作。
过好久,鹰翔天终于轻叹一声:“现在我终于看明白。看来你的眼力比我高明得多。这老家伙的功力果然是深不可测。他脚下每一步的韵律都是和手臂的动作都协调的。”
“不止是如此啊。你看,他扫地时就像是在地面上打格子,上一行的宽窄和下一条完全相同。这个院子的形状并不是很规则,可是他每扫一行都走一百二十三步,每步的跨度都相同。”
“真的呀。我的天,我们两个就是一起上去,也接不下他十招啊。”
龙海生淡淡地笑起来:“谁说我要硬来啊。对付这种怪人,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那是当然,我们也敌不过呀。”
龙海生用右手拍拍鹰翔天的肩膀:“可爱的孩子,现在准备好,要起飞啦。”
鹰翔天有些担心地咽口唾沫,双手按住身边一株粗大的青竹,用力慢慢地压下去。
当竹子弯到最大限度的时候,龙海生抬起左腿,凌空压在竹子上。
鹰翔天缓缓地提气,轻轻地站在弯曲的竹子上面,拨出短剑。
他点点头,微笑一下,示意已经准备好。
龙海生右掌已经蓄足力气,猛然间抬起左腿,同时右掌在鹰翔天后背上轻轻地一推。
鹰翔天比离弦的利箭还要快,“呼”地一声向着楚天远飞去。
他手中的一对短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已经计算好方位和角度,假如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武功比他略高的人,肯定就会一击得手。
可是,楚天远的功力远远超过他。他不慌不忙地侧过身体,用扫帚把轻轻地格挡在身前。
鹰翔天眼看着自己的攻击路线已经被封死,在电闪雷鸣的那一瞬间,迅速地扭动身体,左脚尖踢向楚天远的秃头。
楚天远的身体已经来不及移动。
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刹那,他的脖子及时地后仰,鹰翔天的鞋尖就扫着他的鼻子尖儿掠过去。
鹰翔天因为来势太猛,又在空中滑行四五丈的距离,才翩然落地。
他垂头丧气地把短剑插回鞘中,向着楚天远拱拱手:“佩服,佩服。”
他一向自负轻功过人,此时也只能甘拜下风。
“嘿嘿,后生可畏呀。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你们俩人在那里弯竹子,你说不定还真能得手。”
鹰翔天边走边说:“这不可能啊!你真听到?我们那时离你有二十多丈的距离啊。竹林中的风声很大,我们弯竹子的声音也小啊……你别骗人啦。”
楚天远压低嗓音,模仿着龙海生的声音:“可爱的孩子,现在准备好,要起飞啦。”
果然模仿得惟妙惟肖。
鹰翔天停住脚步,傻傻地看着他:“我的天啊。”
他的嘴张得大大的,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此时的样子活像是个傻小子,和他平时冷傲的形象完全不同。
“嘿嘿……”
楚天远得意地大笑起来,声调转高,模仿着鹰翔天的声音。
“真的呀。我的天,我们两个就是一起上去,也接不下他十招啊。”
鹰翔天吓一跳,不敢走到他近前,绕过他,向龙海生跑去,边跑边喊:“怪物啊……”
他跑起来当然很快,立刻就到竹林中,停在龙海生面前。
在他的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问:“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看看你们怎么智取我?”
鹰翔天骤然间听到楚天远在自己身后说话,又吓一跳,“呼”地一声跳起来,躲在龙海生背后:“大哥救我!”
龙海生璨然微笑:“楚先生的武功和智计久有盛名。我有三个问题,楚先生若能解答,不过是博您一笑而已。如果楚先生答不出来呢,就要……”
他故意停顿下来,微笑不语。
“就要先得把那魔女救活。真是的,她又不是好人。你们两个傻小子跟着她,真是自讨苦吃。”
“我的三个答案,要换楚先生三次出手帮助她。”
“够会讲条件的。说吧,问题是什么?”
龙海生悠然负手,虽然他只有一只右手,左手早就失去。
他看着微风拂过竹林,朗诵似的念道:“风过竹林,是风动、是竹动、还是心动?”
楚天远一怔,沉声道:“好题目!第二个?”
“花开花落,是曾经开放的花朵美丽,还是留在记忆中的花朵美丽?”
楚天远的声音中似乎有无限的落寞:“第三个?”
“人生如梦,人生结束的那一时刻,是梦醒时分呢,还是大梦刚刚开始?”
楚天远苍老的面孔渐渐地沉静下去,整个人仿佛变成石雕。
龙海生淡淡一笑,拉着鹰翔天迅速地走出竹林。
鹰翔天边走边叹息:“你昨晚上苦思一夜,就问这么三个简单的问题啊。”
“哦,看来你都能回答得上来啊。”
鹰翔天得意地抬起下巴:“那当然。风过竹林,当然是风动。花开时分绚丽多姿,当然最是美丽。人生就是人生,根本就不是什么梦,也就说不上是梦醒呢还是入梦。怎么样,可以吧?”
“可爱的孩子啊。如果楚老怪也有这么纯净的心灵,我的阴谋就不会得逞。”
鹰翔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只是瞎说。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用来对付楚老怪,倒是挺有效果的。可是,要是他这么一想,就想上一个月,我们的宝贝儿岂不是早完蛋?”
“不会的……我们先回去……等我们吃过早饭,他就会出现的。”
还没等他们吃完早饭,楚天远就“呯”地一声撞破墙,冲进来。
他头上原本稀疏的几百根头发忽然间不知踪迹,只剩下一个圆圆的大头。
他一把抓住龙海生的肩膀,叫道:“快告诉我答案。”
情急之下,他的双手如鹰爪般锐利,几乎要把小龙肩膀上的骨头捏碎。
鹰翔天手里正举着一双竹筷子,仓促间不及扔掉,于是把手中竹筷向楚天远双目中扎去。
楚天远微一侧头,左脚飞起,整张桌子向鹰翔天飞去。可是这么一打岔的瞬间,他双手的力量就减弱,龙海生趁机运气卸下他的力量,身子如面条般软软地滑动,摆脱他的控制。
可是,楚天远毕竟不负盛名,立刻回手圈向身后,同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双手就像是会自动伸缩一般,仍旧是捏住龙海生的肩膀。不过,他现在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快告诉我答案,我愿意帮她三次,干什么都行。”
龙海生觉得两个肩膀火辣辣地疼,可是脸上仍旧是从容淡漠的微笑:“好啊,成交。现在是第一次……请楚先生现在就把红玉救醒。”
“先告诉我答案。”
“这不可能……因为我并不知道答案,红玉才知道。”
楚天远疑惑地瞪着他:“这怎么可能?题目是你昨夜才想出来的,她那时还在昏迷中。”
看来他的听力还真好。鹰翔天刚才说的话,他即使是在沉思中,也能听得到。
龙海生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回答他:“这个世上,只有她才知道楚先生想要的答案。”
龙海生其实也是在赌自己的运气。他担心如果楚天远听到自己的答案后不满意就会撒手而去。为了让他先救醒红玉,他必须要冒这个风险。
*********
红玉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疲惫地微笑着,轻声说:“多谢楚先生相救。”
楚天远在她背后重重地哼一声:“小命捡回来啦。”
把她的身体慢慢地放平在床上,自己站起身来,走到床下。
他在心里暗暗震惊:还没有睁开眼睛,就知道是自己出手救她。都说这个魔女料事如神,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红玉看着床前面色紧张的鹰翔天,轻声笑起来:“放心,不管小龙问他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我都能回答。”
鹰翔天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否则,就凭你们俩的武功,哪里是楚先生的对手。”
楚天远急不可耐地把鹰翔天一把推开:“快说,风过竹林,是风动、是竹动、还是心动?”
“是风动、也是竹动、更是心动……风过竹静,风不动、竹不动、心也不动。”
楚天远沉思片刻,点头道:“不错,不错……花开花落,是曾经开放的花朵美丽,还是留在记忆中的花朵美丽?”
“目睹花开花落者,只有记忆中的花朵美丽。只见花开不见花落者,眼前的花朵美丽,记忆中的花朵也美丽。只见花落不见花开者,只有悲惨的回忆。全然未曾见到者,凭空想象中的花朵最美丽。”
“人生如梦,人生结束的那一时刻,是梦醒时分呢,还是大梦刚刚开始?”
红玉“咯咯”地笑起来:“此时此刻,是楚先生梦见我呢,还是我梦见楚先生?”
听到她的话,楚天远若受到雷击一般,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红玉不再理他,笑道:“我肚子好饿啊,有没有吃的东西啊?”
春花立刻捧上稀粥:“早就准备好,快喝吧。”她轻轻地扶起她的身体。
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云山“呵呵”地笑起来:“绝顶高手一招发出,大局为之倾覆啊!偏偏她又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毫不费力,真是让人嫉妒啊。”
红玉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把春花手上的稀粥慢慢地喝下,这才低声说:“让我先倚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既然这家伙坐在这里等着我醒来,一定是有坏消息要告诉我。”
云山又笑起来:“要等到某一天,她的脑子彻底坏掉,我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啊……在她的万丈光芒之下,我哪里有闪耀的机会嘛。”
“一定是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同意小维的条件,出动定远军的人马。说不定带兵的人就是我那两位踌躇满志的哥哥,小华和小芳。”
“不错。纳维已经册封青山远华和青山远芳为将。今天刚刚收到消息,定远军已经准备完毕,即将出发啦。”
楚天远忽然大叫一声,仿佛灵魂刚刚归窍。他缓缓地看看屋子里的人,转身向房门走去,嘴里还在轻声地念叨着:“我的院子还没有扫完呢。”说着,他就慢慢地拉开门,走出去。
云山感激地看着红玉:“多谢!老楚纠结多年的心锁,想不到被你这么轻易地就解开。”
红玉以爱怜的目光看着龙海生:“是小龙聪明嘛,居然能想出来这么对症下药的问题。”
鹰翔天急道:“你们说半天,到底是打什么哑迷嘛,怎么我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红玉轻轻地拉着他的手:“来,先坐在这里,不要着急,等一会儿我慢慢地讲给你听。现在,先听听云山的第二个坏消息是什么。”
“你为之拼命的钱某被几个高手给救走。现在已经到城外,估计是追不回来啦。”
红玉的眉毛轻轻地扬起来:“哦,这倒是在我的计划之外……第三个坏消息呢?”
“就这两个……还不够啊?”
红玉轻轻地笑起来:“小维会想办法动用定远军,原本就在计划之内。钱谷青听过我的妖言,已经中毒啦。他一定会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的。”
屋子里的云山、小龙、小鹰和春花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是误入歧途、弃明投暗!”
红玉的笑容分外地纯洁:“你们……也看到真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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