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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高一筹
帝都的城门有四个,正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作为青鸟时代典型的建筑物,它是一座四方的城市,完全是在规划图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的。
当然,现在帝都的规模已经今非昔比,七百年前修建的城墙已经成为内城,高大而厚实外墙绵延数十里。
正是晚秋的凌晨时分,太阳即将从东方升起,青白色的晨曦笼罩大地。
城门外,三三两两的农人陆续赶到城下,撂下担子,擦把汗,开始蹲下休息。他们打算一早儿就进城,可以把担子里的蔬菜卖个好价钱。
城门里侧,也有些早起的商贩在等着出城。
再有一会儿,就到寅时,那时就要开城门。
离城门不远处,就是治安处的衙门。今天当值的是杨振择。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膀大腰粗,前额阔大,浓眉大眼,忠厚中显出刚毅、倔强的神采。在他半卷着袖管下,露出肌肉发达的胳膊和钢钳般的大手。
虽然他的模样活似一介武夫,黑亮的眼睛里却流露着冷静和智慧。
他端坐在桌子边上,正在掩卷深思。
许久,他轻轻点头自语道:“使人各得其所长,天下事当,钧其分职,天下事得,皆其所喜,天下事备,强弱有数,天下事具矣。果能如此……”
仓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自语,“砰”地一声,一个人撞开门,冲进来。
杨振择反应迅速,左手在桌子上一撑,飞身而起,右手同时拔出腰刀。
不过,他手里锋利的弯刀并没有劈向来人,而是划个弧线,“噌”地一下又插到刀鞘之中。因为在这一瞬间,他已经看清来人的面目。
他一把抓住那人,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
既然向来沉稳的司徒智如此惊慌,必定有大事发生。
司徒智三十来岁年纪,身躯瘦小干枯,尤其是一张又黄又瘦的小脸,像一块风干的豆腐干,脸上似乎只有一张皱皱巴巴的蔫皮。稀疏的几根眉毛下,一对机灵的小眼睛,像是可以一下子能看透人们的心思。
司徒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定……定国郡主……就在这城里……千万不要……开城门。”
“不可能,不是说她三年前就被诛杀?”
“一个时辰前……有人亲眼见到她。她和飞鹰帮的鹰翔天一起去过运通商会。”
作为情报处主持日常工作的副大臣,司徒智的眼线遍布城内。
“那你该先报告军务处啊,我哪有权力命令城守不开门啊。嗯,莫非是……”
“是啊。阿春昨晚住在宫里,谁敢去通报啊。高惠民那家伙向来胆子小,根本不敢作主。我苦劝半个时辰,他也不敢下令。我只好来找你。”
非正常关闭城门必须要有军务大臣的令牌才符合规定。
当然,如果军务大臣柳逢春本人不在帝都的话,副大臣高惠民是有权代行职责的。
可是,如果军务大臣本人还在这城里,只不过是睡在纳维陛下的床上的话,这个问题就变得很棘手啦。
杨振择沉默片刻,回头去看墙角处的沙漏。
再过一刻就到开城门的时间。如果此时不采取断然的行动,就要与这个难得的机会失之交臂。
只要关闭城门,定国郡主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破门而出。只要在城中细细搜索,肯定能很快找到她。除掉这个祸根,迫在眉睫的战乱就可推迟。
可是,即使最终的结果证明自己的行动是绝对正确而必要的,擅自逾权也是死罪。
即使将功折罪能保全性命的话,这个刚刚得到的治安处副大臣的位子肯定完蛋。
他慢慢地握紧拳头,脸上浮现出坚定的表情。
“事不宜迟,我立刻派出现有的全部人手封锁城门。”
他快步走到门外,扬声叫道:“来人,快把李佚、张厚德和王麻叫来。”
杨振择快步走回到座位边,端正地坐下,冷静得象一块铁,拿出三块治安处的令牌放在桌子上,侧头看着司徒智,轻声道:“拿来吧。”
“什么?”
“别啰嗦,快点儿。”
司徒智“嘿嘿”笑几声,从怀里摸出一块军务处的令牌递给他。
杨振择仔细地打量着这块令牌。
果然仿造得惟妙惟肖,可以乱真。
他和司徒智是从小一块玩泥巴长大的,当然知道这人鬼点子多多却胆小如鼠,更不敢站出来承担责任。小时候两人淘气惹祸,都是由杨振择站出来承认并挨板子的。
否则的话,司徒智直接拿着这块假令牌去城门传令,岂不是省事得多。
他专门跑来找他,就是要让他当个出头鸟啊。
他挥挥手:“你到里屋等会儿吧。”司徒智轻笑一声,快步走到里屋去。
三个人匆匆跑到门外,高声禀报:“李佚、张厚德和王麻到。”
杨振择沉声道:“进来。”
李佚是个十**岁的小伙子,身材矮胖,面庞宽厚,一双大眼睛闪烁着热情天真的光芒。
张厚德四十多岁,高大魁伟,面色黝黑,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好像老是微笑着。
王麻则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一双三角眼,两撇小胡子,满脸麻子,要是脱下制服走在街上,活脱脱就是个标准的流氓地痞。他原来就是帝都的地痞,后来因为通风报信立功,就混进治安处当差。这人擅长在几股黑势力之间制造矛盾,因此积功升为队长。他小名叫王五,外号就叫“王麻子”。后来当公差,就取个正式的大名叫王麻。
三个人端正地行礼后,就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等着杨振择吩咐。
杨振择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弟兄们,立功的机会来啦。”
他把那块军务处的假令牌举起来晃晃,低声道:“柳大人有件密差,不方便派军务处的人去办……要是这件事办成,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李佚兴奋地道:“是不是派我们去抓人啊?”
这种事情倒也有过先例,一般都是因为涉及到各位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
“也差不多。可是柳大人不好直接给城守下令牌,否则落下把柄,将来反而麻烦,所以就把令牌发到我手里来啦。”
他放下那块军务处的假令牌,拿起桌子上治安处的三块令牌:“你们哥仨带着令牌,立刻带队去东、南、西三个门,命令城守不可开门。要是那三个笨蛋不听话,你们就别跟他们客气……我亲自带人去北门。”
既然定国郡主与鹰翔天同行,她就应该由北门出城,因为朔州就在北面嘛。
王麻目光闪动,轻声问道:“那……什么时候才允许开门呢?”
“这个我可不知道。柳大人办完事情,自然会派人带着令牌去各处城门。你们哥仨可能还得受点儿气,因为我们这件事情军务处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免不少要斥责你们几句。你们别答理他们啊。要是为这事儿打起架来,就节外生枝。”

三个人齐声道:“大人放心,我们晓得啦。”接过令牌,高高兴兴地走出去。
一个守门的警卫跑了进来:“报告,军需处起火。另外,城南方向似乎也有火光。”
杨振择点头道:“果然不出所料。叫洪三宝来,立刻全城戒严。”
司徒智闻声从里屋跑出来,皱眉道:“为何军需处起火呢?不会是粮仓吧。粮仓的看守很紧密啊……这件事和她所说的征用商队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杨振择站起身来:“你快去看看吧,我带人去北门。”他略微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小智,要是我出事,你先想办法瞒着我娘。”他自幼丧父,是寡母把他拉扯长大。
司徒智拍拍他的胳膊:“放心吧,老大。”
虽然论年龄杨振择比他小三岁,可是他宁肯当个老二,也不愿意承担责任。
逃之夭夭
深秋的清晨。
明亮的阳光从云端洒落大地,温柔地抚慰着被露水润湿了的田野。树木和庄稼在微风里摇曳。雾气还在静静地飘浮着,只是越来越淡薄。
西门内的空地上,已经有四十多个商贩在等着出城。
马蹄声响起,一队马车飞奔而来,停在城门下。
刘静文跳下马车,掸掸衣襟,又仔细地整理好冠带。
他咳两声,清清噪子:“你们把服装整理好,旗子打直。精神点儿,今天可是要迎接贵客啊。”
二十多个从人哄然答应。
西门的城守点头哈腰地凑上前来搭讪:“刘大人今儿可真早嘛。哪路诸侯要来朝拜啊,还把您老的大驾给惊动?”
既然由礼仪处的副大臣亲自出城迎接,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嘿嘿,这事儿得保密。我说老魏啊,该到时辰吧,你怎么还不开门呐?”
“呵呵,刘大人明鉴,还有半刻钟才到时候呢。我这门啊,一点儿也不能早开,也一点儿不能晚开,就讲究拿捏住个准时候儿。”
他的话音未落,一队军警飞骑而至。
李佚气喘吁吁地跳下来,叫道:“老魏,不能开门,我们头儿有密令,立刻封锁四门,城里要搜捕叛逆。”
他从怀里掏出治安处的令牌递给魏庶黎。
魏庶黎接过令牌看了看,又还给他,撮起牙花子:“啧……这事不对吧,李老弟。这是你们治安处的令牌,可不是我们军务处的令牌啊。”
“军务处的令牌在杨大人手里。这是密令,你还信不过我吗?”
“唉呀,这是哪里话来。问题是……你瞧,刘大人在这儿,还等着出城呢。你不让我开门,不是让哥哥我为难嘛。”
李佚这才瞅见刘静文,赶快上前行礼:“见过刘大人。”
“小李子啊,你这是唱哪一出呢?敢情你们治安处现在得势,连城门也归你们管?”
李佚一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就来气,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声音,更是恨不得照着他的瘪鼻子就来一拳。
可是头儿已经嘱咐他们不要惹事,他只好忍气吞声地赔着笑脸道:“刘大人见谅,我也是奉命行事,请大人多多包涵。”
“放屁!你奉谁的命?不过是杨振择那个愣家伙。我可是奉今上的手谕,出城迎接贵宾。你倒是说说,是杨某人大还是陛下大?”
“这个……当然是陛下大。”
“那不就得啦……去去去,一边站着去……老魏,时辰到啦,快点开门吧。”
李佚“噌”地一声抽出刀来,喝道:“反正杨头儿派我来封锁城门,我就得执行命令。”
五十多个军警“唰唰”地都把刀子亮出来。
刘静文气得脸色铁青:“你们要造反呐……我……我……我饶不了你们。”
他是文官,看到明晃晃的刀子,嘴上虽然强硬,心里倒是也有些害怕。
一个守卫从城墙上跑下来,叫道:“报告魏头儿,远处有一队人马靠近,看旗帜不像是我们青竹国的人。”
刘静文急得直跺脚,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城头。
果然,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夷越使节的车队。
眼看着车队正在向着城门方向驶来。用不了一刻钟,就会到达城下。
他急得汗珠子都冒出来。和夷越联盟,是大事。
要是轻慢对方的使节,说不定会因此产生不利的影响。
他匆匆跑下城头,来到李佚面前,堆起假笑:“嘿嘿,小李子,你别让老哥我为难啊。这贵宾马上就要到城外。失了礼数,老哥我的饭碗就砸啦。”
李佚皱眉道:“不行,不能开门。要是不执行命令,我的小命就没啦。”
魏庶黎眼看着僵在这里,也害怕将来会追究到自己的责任,上前打圆场道:“你们二位都别上火。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魏庶黎对李佚轻声说道:“刘大人肯定不是你们要抓的叛逆,咱就只让他的车队出城。迎接完贵客,只让来客进城,然后咱就把城门关上。这样一来,你们二位都执行使命,也不会耽误城里搜捕叛逆的大事儿。”
刘静文立刻拍手道:“还是老魏机灵,这法子好。小李子……李大哥,你就通融一下,回头儿兄弟我好好地请你一顿。”
李佚只好妥协:“那你们可得麻利点儿。”他回头命令身后的军警:“加强警戒,别人一概不准出城。”
五十多个军警立刻分成三排,挡在城门处。那些商贩看到这种情形,早吓得躲到远处,谁也不敢靠前。刘静文跳上马车。巨大的铁门一打开,车队就急匆匆地冲出去。
过一小会儿,他的车队引导着来客的车队,缓缓地向城门驶来。
车队距离城门还有十几丈的时候,忽然从大街的拐角处冒出来二十多骑人马,看服色都是军务处的人。
马队来到城门处,为首一人远远地向挡路的军警喝道:“我们有紧急军务需要出城,快闪开。”说话间,他已经连人带马冲到李佚面前,手中亮出一块军务处的令牌。
李佚毕竟年轻,闻言微一犹豫,那人就已经冲过他的身侧。他下意识地向一边躲避,那人就冲过去。其他的军警看到队长并不吭声,也都向两侧闪让。这二十多个人就飞快地冲出城门。
在城门外,这支骑兵与夷越国的车队交错时,一条人影忽然从中间的车子中跃起,跳上其中的一匹马,和他们一起走掉。
片刻之后,在同一辆车子中又跃出一个红衣少女。她挥刀砍断缰绳,跳上驾车的那匹马,掉转马头,向那队骑兵追去。两个随行的侍卫纵马跟在她的身后。
两支车队进城,沉重的铁门立刻“吱呀呀”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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