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新政府的尝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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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赏的御膳虽然是人间美味,但郑纪却吃的味同嚼蜡,比指挥打一场大仗都累,所以郑纪几乎是饿着肚子回的府,然后又命家人做了顿实实在在的饭才算填饱了肚子。
饭后略事休息,香茶漱口后,郑纪这才稳下心来细细的思考皇上今天话里的意思。皇上的口风已经露的很明显了,那就是他要做的事必然要受到许多人的抵制,甚至会出现一些意料不到的混乱。那么皇上会做什么呢?
郑纪这些年虽然在边关上,但并不是不知道朝里的事,皇上虽然看上去已经大权独揽,但制衡他的力量却很强大,这些力量中最难对付莫过于作为高级士绅的亲贵势力,这些亲贵虽然各有各的圈子,但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他们所代表的力量正是守旧的一派,这正与皇上的各项新政相矛盾。这些年之所以没出大乱子,并不是亲贵们抗衡不了皇上,而是他们才是新政成果的最大受益者,然而当新政伤害到他们的根本利益时,他们肯定不干。
皇上必须代表亲贵和士绅们的利益,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皇权是在他们的支持下保持稳固的。但是作为一国之君,皇上要想国家稳固,社稷长久,又不能不顾及普通百姓的利益。而百姓多得些利,士绅们便相应多受些损失。郑纪在蓟镇折腾这么多年,即管军,又管民,知道国家财富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无限制增长,在一个相对固定的碗里。必然出现抢食吃地现象。
皇上一定是看到了这个问题,并且知道如果不采取手段,向下的路子便走不通了。正是这个原因,皇上才把没有亲贵背景的马树华、郑纪、余贺伦还有文臣里的徐光启等人提拔到坐掌实权的位子,这一方面是皇上铁碗统治压服住了亲贵,另一方面也是皇上为保社稷,为护黎民的无奈之举。
皇上选择了郑纪他们。并不单单是要把他们培养成新的亲贵集团,以便在朝里形成平衡。更重要地则是要依靠他们改变传统的势力格局,使他能够真正放手做想做地事。
想通这些事,郑纪心里坦然,在满朝的大员里,还有谁能比他们这些曾经起自军伍,一边饿着肚子打仗,一边对朝廷发无用牢骚的大头兵更能懂得普通人的辛苦呢?
皇上圣明。呵呵,确实有几分圣明。虽然满大殿的大佬们整天“圣明”不离口,但他们大多数人并不真正知道皇上圣明在什么地方。皇上并不是事事皆懂的神明,他之所以圣明,正在于他殚精竭虑做事,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人,而这与他前面那位因为死了爱妃便十几年不临朝地先帝相比,就更显得圣明了。
郑纪挺直了腰杆。一股峥嵘之气油然而生。
第二天辰正时分,郑纪第一次作为大学士上了朝。在朝堂上,皇上向他点了头,马树华也暗暗点了头,郑纪明白,自己昨天想对路子了。
早朝依旧在“有本奏来。无本退朝”,“臣有本”,“皇上圣明”中进行。等这些“传统戏”告一段落后,陈鑫威严的向群臣扫了一眼:“女真殄灭,大汉国朝算是去了块大心病,不过灭金一役,大汉损耗也不小,只怕北边的百姓也跟着遭殃了。武阁大学士郑纪,你刚从北地回来,那边的情形如何。你说给朕和臣工们听听。”
陈鑫喊郑纪。可郑纪心里还没有一个准谱,不过既然皇上前面说百姓遭殃。自然是要大臣们听听,百姓们到底遭殃到什么程度:“启禀皇上,蓟镇及冀晋等地本是人烟稠密,殷实富裕之地,但自女真贼酋努尔哈赤作乱,为祸冀晋等地数十载以来,北地百姓生灵涂炭、家园不保,女真人嗜杀成性,少事生产,掠夺为业。不但劫掠杀人,更掠夺百姓北去为奴,为奴者可谓生不如死。几十年来,北地百姓非死即被掠为奴,剩下的人不堪受贼兵之辱,只得南逃成为流民,衣食无着,殊为可怜。如今朝廷虽然殄灭金虏,但北地数十个州府已是十室仅存三四,并且多为贫苦之人,朝不保夕。要想恢复昔日繁华,绝非十几载之功。”
郑纪说的这些并不与昨天皇上赐膳时说的那些相左,只不过是一件事两面说,蓟镇附近大小州县这些年确实受了很大的损失,人口和财产大量消耗,虽然近三四年大汉对女真取了攻势,但逃难地百姓在长期的阴影笼罩下短时间内根本不敢回归家园,郑纪能够撑住危局,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强征戍守。
听完郑纪的话,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方面震惊于郑纪说的那些情况,另一方面也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在事隔这么久又重提女真的事,皇上这么问有什么想法?
大臣们动心思,陈鑫早已料到了,所以他稍稍给了群臣一点反应地时间后才说道:“女真加上妇孺不过几十万人,但却为祸几十年,他们持的是什么?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难道不知道他们自己是小邦,可是他们却敢挑战大汉天威。朕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不怕大汉,看的就是大汉承平日久,文恬武嬉,人心离散,不值畏惧,而他们却是君民一体,犹如铁拳!”
“皇上!”陈鑫的声音越来越响,群臣慌忙间轰然跪倒在地。
“朕这话说的难听了点,但是道理不点不明。与其等国家亡了让后人说三道四,不如朕自己说出来好。”陈鑫威严的扫视了跪满大殿的臣子一眼,接着说道,“都说如今女真灭了,大汉天威威震四方。哈,这话着实好听啊。朕也爱听。可是朕怎么琢磨着努尔哈赤造反之前大汉朝廷上也是这样说的呢?威震四方,好一个威震四方,可是照样拦不住蛮夷造反!如今女真是灭了,可是四境便安稳了吗?吐蕃,东西蒙古,倭国,佛朗机人。噢,还有北边地罗煞人。谁敢跟朕保证他们这些人里哪天不再出个努尔哈赤、铁木真?你们求安稳朕可以理解,但谁也不要想着女真灭了就可以与朕一起当太平帝王太平臣。朕要告诉你们,太平还早着呢!”
皇上用这种口气说话不是好事,当年北征和剿倭时他就这样说过,然后就打起来了,今天再次出现这种口气,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不过看看四境地形势,并没有谁值得朝廷出大军一举剿灭,那么皇上这是要干什么呢?

“蒙古铁木真、女真努尔哈赤皆是小部落起地家,但是却震动天下。皇上圣虑令臣等感佩。所谓小邦亦不可轻视。不过女真殄灭,朝廷当前应以休养生息为主,若是贸然出兵番蛮,恐怕有累国本,还请皇上三思。”七王爷出班禀道。他了解陈鑫,知道陈鑫懂得战与和应当交替才能恢复民力的道理,可是陈鑫毕竟年轻气盛,又逢灭女真之威,万一豪情万丈之下来个穷兵黩武那就麻烦了,作为叔叔和臣子。七王负有提醒和规劝地义务。
陈鑫还能不明白七王的话嘛,他说刚才那一套大理论本来就是为后面的事做铺垫,没想到却先引起了七王地反应。说起来七王他们这帮皇族与普通亲贵还不太一样,只要皇权稳固,不管是那一派势力得势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七王这时候出头,陈鑫不觉好笑:“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国力,巩固国本,这个分寸朕还是有地。朕说这些话不过是给大家提个醒,也好未雨绸缪。为防止再出强患。朝廷应该有个长期的准备。这第一嘛,休养生息是必须要做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本来就是一家子。都说当官的是父母官,朕看这话得改改。当官的吃的是农夫种的粮,穿地是织工织的衣,出门坐的是工匠造的轿子,到底谁是谁的父母?吃人家的,穿人家的,用人家的,应当报恩才是,可是有些人就没有这个心思,以为得了功名当了官就可以鸡犬升天,作威作福了。朕看这些人不配当官.前几年西北闹事,朕不是推脱,朕看他们倒不是造朕地反,而是造的是那些不知道为民的赃官的反。所以以后这官制得改改。这些道理不用朕说了吧?”
“皇上圣明。”群臣轰然答道。皇上这番话虽然有很多地方说得的离谱,可大道理终究与儒家经典相合,谁也挑不出错来,不过皇上说改官制,他要怎么改,谁心里都没有数,万一改得“一塌糊涂”,影响了整个官场的次序,他们该反对还是得反对地。
陈鑫见大臣们顺着自己的路子走,便接着说道:“古时尧舜选官,看的是当官的品德,如何看他们的品德?说白了还是老百姓的口碑。百姓在市井之间,当官的好不好他们看的最清楚,也知道什么样的官对他们好。”
说到这里,陈鑫停了下来,他下面的话将是最关键地,必须保证那批有实权地人支持自己才行,就算不支持,也得用最强硬的手段压服他们才行,所以陈鑫看向了武将班地马树华和郑纪这几个从“平头百姓”里走出来已经掌握强权的人。
既然皇上已经打过招呼,该表忠心的时候得及时表忠心。所以郑纪和马树华几乎是同时走了出来。齐声禀道:“臣唯皇上圣命行事。”
两个掌握京城安危的实力派发了话,大臣也就不敢说什么了,只要皇上不是要杀他们的头,他们也只有选择莫不做声。
“蒙元的时候,地方官称为达鲁花赤,就是亲民官的意思,蒙元暴虐无道,但他们起的这个名字倒是不错,特别是下面的县官,他们与百姓最为接近,更应当亲民。亲民不亲民的老百姓最知道,所以以后各县县令委派不再从取得功名的人里选取,要由各地百姓推举有贤德有能力的人充任,为免亲戚朋友的牵连太多,这些人不可在本地为官,由朝廷统一造册,经考核合格发望外地供职,以后各州府布政司以及各部官员也从他们中选拔民望好的人,务必要清正廉明者方能为官。”
陈鑫的安排已经彻底摧毁了原来取功名的方式,也间接阻断了显贵们利用手中职权任人唯亲,巩固利益的路子。因此陈鑫的话音还没落下,殿下的群臣便炸了锅。
“皇上,如此一来,科制还有什么用?”
“士子们苦读十年还如何报国?圣学势微,如何是好啊?”
“皇上三思啊,如此岂不乱了国本!”
至少有十几个大臣匆忙跪在了殿中,声嘶力竭的劝戒声几乎可以掀翻殿顶。
“当殿喧哗,成何体统?”陈鑫几乎是吼了出来,然而却不能完全震住大臣们的“忠言”。
殿下静听着的马树华知道这回事儿闹大了,忙向站在陈鑫身边的侍卫统领徐征涛使了个眼色。徐征涛会意,急冲冲的出了殿,不一会儿,大殿门外便响起了一阵高声吆喝。一队侍卫冲进了大殿里。
群臣顿时震惊,这时他们才想起谁是大汉国里说话最管用的人。气势瞬间发生了转变,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全部住了声,站在朝班里的那些人不禁庆幸自己没做出头鸟。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陈鑫看着那些痛苦流涕,貌似忧国忧民的面孔,知道一味的削其权而不顾虑其他,最后难免落得人心离散,帝王之术向来讲究平衡,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还需要这些人,必须给他们点甜头,他们才肯认帐。陈鑫慢慢站了起来。
“朝堂议事,你们进来做什么?都给朕出去!”
侍卫们顿时愣住,站回陈鑫身旁的徐征涛适时的挥了挥手,侍卫们慌忙退出了大殿。
有兵才有真正的权力,陈鑫这还是第一次以武力震伏住群臣。虽然达到了效果,但陈鑫却在心里告戒自己,这次纯粹是迫不得已,以后处理这种矛盾,还是得以怀柔为主。
“皇上恕罪。”惊出一身汗的大臣们见危险解除,忙齐声道歉。
“你们都起来吧,你们虽然有些莽撞,但说的也是正理,朕不怪你们。”陈鑫挥了挥手,让那些大臣回了朝班,这次大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陈鑫坐回了龙椅,他知道自己与大臣们的裂痕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要想将这条裂痕弥合,下面有必要怀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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