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美人,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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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脑上键入了关于比赛全程汇报的最后一个字,天籁满意地敲下enter键确定发送,日本的晚上在德国还是白天,相信冰山马上就可以看到这封E-mail才是。
自从他离开之后,天籁就养成了每两天发E-mail向他报告部里的习惯,虽然是有点累,但是却是件愉快的工作。冰山的回复多数是很简短的,而且还很有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说些什么“嗯,好的。”“我知道了,请继续保持。”或者“请让大家不要大意地上吧!”之类的话,偶然也会针对发现的问题提出解决方法。看得出来,他的人虽然远在德国,不过心一直都留在青学啊!冰山,你简直就是虽死犹生……呸呸呸,是永远与我们同在!
关闭电子邮箱,顺便理一理其他资料,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小天,下来听电话,你抚子姨妈找你!”
抚子姨妈?这个时候找她铁定没好事!不是嘴馋了叫她明天去送糕点就是问她红色的衬衫陪黑裤子好还是白裙子好这类无聊透顶的问题。话说如此,天籁还是不敢怠慢,匆匆下楼去听。
放下电话之后,天籁的神情还是有点恍惚,慢悠悠地晃到楼梯口去,妈妈刚好从厨房出来看到她的样子,有点担心地问:“怎么了?小天,姨妈跟你说什么了,你脸色不大好耶!”
“呃……没事。”天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对母亲微微一笑好让她放心,然后说,“对了,妈,我明天放学后去姨妈医院,晚上要晚点回来,不要等我开饭了。”说完,她“噔噔噔”就冲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把自己甩到柔软的床铺上去,天籁的脑中又回响起姨妈刚刚的话——
“精市的病情恶化了,医生建议说要动手术。可是,他本人……好像不大愿意。这样拖下去对他自己的身体伤害更大,他这几天心情也不是太好。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他吧!”
不肯……动手术吗?
为什么?美人他不是一直乖乖地就很顺当地进行手术,而手术也很顺利,结束之后他很快就恢复健康,甚至可以参加全国大赛的吗?正因为知道他的病早晚会好起来,她才这么安心的每次去医院都可以心情愉悦地说说笑笑啊!可是,现在姨妈居然说他病情恶化,还不愿意动手术?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直到第二天医院门口,还没有得到解答。
算了,天籁甩甩头,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美人的手术是一定要做的,就算他不肯,下麻醉剂迷昏他也要把他绑到手术台上!
下定了决心,天籁快步来到了幸村的病房前,敲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进来”后推门而进。幸村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两眼看着窗外,目光深邃遥远。
“美·人?”天籁看到这样的唯美画面,简直怕自己随便出声的话会唐突佳人了,小心翼翼地叫道。
幸村立刻把深远的视线收回,抱歉地对天籁笑道:“是小天来了啊!抱歉,我还以为是护士又来量体温了呢!”
又来量体温……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天籁的心忽然抽痛起来。自己毕竟太粗心了,只想着美人会好起来,却一直忽略了他本身的心情。长期地呆在医院里面,面对着白花花的墙壁和每天例行的检查。没有未卜先知,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病到最后会怎样。现在这种境况,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就像是,困在迷雾里,看不到未来,甚至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重新拾起球拍。这样的茫然,不啻是一种煎熬。
“小天?”幸村看见她进来后就开始发呆,神色有异,开口轻声唤道。
天籁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走到窗台旁边,拨弄了一下兰花细长的叶片,上次来还要拨开叶子才勉强看得到花茎,现在那暗红色的细枝已经开始探出头来了,天籁欣慰地说:“这盆‘月华光影’在精市你这里长得很好呢!”
“嗯,是啊!小天的这盆兰花的确很好,柳生每次来到都要赞叹一番呢!”幸村含笑说道。
天籁注视着那盆看起来跟普通的草一样毫不起眼的兰花,说:“墨兰,是很不容易开花的一种植物,对水分和室温还有日光的要求都很严格。要照顾到它开花,需要很大的耐心呢!而且它的花朵小小的,既没有鲜艳的颜色,也没有美丽的形状。可是一旦开起来,就会满屋子飘香,沁人心脾呢!”
虽然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讲起花经,幸村还是没有打断,接续着她的话题说:“小天对兰花很有研究啊!”
“还好,闲来没事在家里,就爱跟老爸一起摆弄花花草草。”天籁从窗台边走回来,直接坐在床沿上,却低着头没有看幸村。
幽幽地叹一口气,幸村了然地说:“阿姨她……跟你说了吧!”
周围的空气一窒,片刻,天籁才抬起头,迎上幸村的目光说:“是啊,姨妈还跟我说,你不大想接受手术,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幸村微微一笑,说:“你问了跟真田一样的问题呢!”
……那根本不是什么荣幸的事情,所以美人你可以忽略不计了……天籁暗暗想到,却不容许他回避问题,再次重复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呢!如果这段日子以来不是我在自作多情的话,精市应该有把我当成朋友吧!连朋友,也不能说么?”
“不。”幸村把目光移开,平淡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是在害怕吗?”天籁肯定地说,并不意外地看到幸村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天籁知道自己说对了。
害怕啊!面对未知事物,不管是谁,都会有那么一点彷徨和忧虑吧!就算是王者立海大的最强者又怎么样?在这里,在这间白蒙蒙的病房里面,他也不过是个生了病的普通少年罢了。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外面的队友在奋发地朝全国大赛迈进,自己却只能无助地等待医生的宣判——天籁突然觉得一阵心酸,美人,幸村,部长,精市——那么多重身份的你,在这样的环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情?
幸村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连嘴唇都有些微的颤抖,他觉得自己坚强的外壳好像是被人突然敲碎了一般。天籁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仿佛把他的保护层敲开了一道裂缝。一直以来为了不让别人担忧而展露的强颜欢笑,似乎也没有了力量继续维持下去。
“小天……我……”幸村艰难地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从来都是大方得体,就算是自己再爱胡说八道,也仅是纵容地微笑。这一刻大失常态的幸村让天籁的心揪得更紧,她已经后悔自己太快说出了那么一句话了。勘探别人的内心是不礼貌的,尤其是现在的幸村,身心都已经受到了极大的煎熬,她又怎么能雪上加霜,逼他再一次揭起伤疤!她赶紧说:“没关系的,精市,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不……”幸村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紫色的眼眸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从未展现人前的脆弱,他扯出一抹惨淡的微笑,说,“我必须承认……你说得对,我……是在害怕……”
这样苦涩的笑容,比直接落下的眼泪更加令人揪心。
幸村继续慢慢地说:“医生说,手术有一定风险。所以,我害怕……我害怕万一手术失败,就永远无法再拿起球拍了……我答应过他们,要一起并肩作战的。我害怕自己无法遵守那样的约定……现在,只要还没有走上手术台,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对他们说,我会回来。但是一旦接受手术……我真的不知道成功率有多少……”

断断续续的话语,似乎要讲完这样一段话已经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凌乱的心情,无助的失落,现在的幸村,不再是球场上傲视群雄的王者,而是一个惶惶不安的病患。从来都知道这副看似柔弱的精致面容下,是一颗刚强的心。但此刻,天籁真的觉得他,就像一尊易碎的陶瓷娃娃。
大家都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再怎么坚强,再怎么彪悍,再怎么厉害,躺在病床上的幸村精市,也终究是个14岁的……孩子。
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承担那么多、那么重的负担?
天籁这一刻有些怨恨自己,因为她知道幸村最后会好起来,所以一直忽略了他的心情。但是,她知道,也仅仅是她知道而已。现在,哪怕是医生,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他!更别提一直呆在医院里的幸村本人了。
轻轻地覆上了幸村的手背,感觉到异样的冰凉,天籁不由得紧紧握住他的手,挂起跟往常无异的笑容,说:“精市,你信不信,我是未卜先知哦!”
幸村愕然地将目光从她紧握着的手移到了她带笑的脸上,听见她自信地说:“我知道,如果我就这么跟你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我是在安慰你。所以……我给你一点信心的保证吧!”
幸村有些不能跟上她的思维,只是重复着她的话尾说:“保证?”
天籁用力地点点头,说:“嗯。我现在就跟你预测一件事情,如果这件事成真的话,你就相信我,好不好?”
幸村的忧郁心情被她一副信誓旦旦很有把握的样子赶走了不少,就算是……玩个游戏吧!于是他微笑道:“好,我答应你,那你说吧!”
沉吟了片刻,天籁才说:“我说,立海大在下一场比赛胜利后,将会对上不动峰。”
幸村挑眉,说:“这不能算是未卜先知吧!听说今年的不动峰很厉害,他们会赢得比赛跟我们对垒也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你听我说完。”天籁神秘地一笑,说,“在对不动峰的那场比赛中,立海大会在头三局就取胜——你一定要说这也是可以预料的是不是?所以,我再具体一点,第三单打的比赛,会是赤也对他们的队长橘桔平,以6:2的局数取胜。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发生的话,你就相信我,可以吗?”
幸村这下子真的有些迷惑了,立海大会在前三局取胜这一点他毫不怀疑,但是她能说出对方的第三单打就会派出队长,而且还将赛果精确到局数……看她坚定不移的样子,好像真的,很让人信服……
“好。”还没有经过头脑思考的话已经从他嘴巴里说出,幸村没由来地觉得自己应该相信。
“那就这么定了!如果那场比赛的结果真的如我所料的话,你就要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接受手术哦!”天籁马上笑得阳光灿烂。
“呃……不是只是说,要相信你就可以了吗?”他什么时候答应下来事情当真发生的话就去动手术的?
“是啊,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天籁举起幸村的手,用力地握住,用让人无法质疑的肯定语气说,“相信我,只要你进行了手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铿锵有力,坚定自信,就像是有魔咒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相信。一直在是否接受手术之间犹豫徘徊的幸村,看着那交握的十指,突然觉得不知从何时起流失了的勇气又回来了,不自觉地就点了头。
“太好了!”天籁放开手,站起来高兴地转了一圈走到窗前,深深地吸一口外面清新的口气,神清气朗地说,“那么,我现在要下我伟大的断言了——美人,在这盆墨兰开花的时候,你就会康复的!”算算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
幸村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温和地看着快乐起来的天籁。她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断言,没由来地令他的内心安定许多。
“不过……”天籁眼睛转了转,又身影迅速地晃回到床边,盯着幸村认真地说,“刚才我说的,你自己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更不要告诉你们部里的人哦!不然,就算作弊,不灵了的。”泄露天机这种事,如果不是情非得以,她是不愿意做的,所以,只要把美人拐上手术台就好,其他人当然是能瞒的话就尽量瞒啦!
“嗯。”幸村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部长!我们来看你了!”大大的嗓门在人还没现身的时候就已经在房门外响起。
然后紧接着的是低沉的声音在斥道:“赤也,这里是医院,不要喧闹!”
再接着,就是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推门而进。第一个进来的就是人未到声先到的切原,他一只脚踏进门,正好对上天籁扭头望向门口,马上把伸出去的脚缩回去门外,双手往前一扫对后面的人说:“副部长,还是你先进去吧!”
切……她又不是鬼,有必要这么恐慌吗?天籁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切原太过明显的行径,并端出“和善”的微笑对其他几个立海大队员点头致意。
“小天?”文太从胡狼后面探出头来,看到天籁后,马上坏笑着说,“你又来染指我们部长啊?”
“是啊,要守得紧一点,精市才不至于被‘某些人’强占了去。”天籁强调“某些人”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往真田身上飘去。
真田别过脸不去看她,压低的帽沿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什么某些人?我看整天对着部长留口水的只有你一个吧!”文太走到天籁身边,一副“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的姿态搭上了她的肩。
“嗯,确切地来说,还有你妈。”天籁完全不反驳,笑眯眯地指正出一个事实。
“咳咳……似乎都没有人愿意告诉我,这位小姐是谁哪!那么,我可以亲自请教小姐芳名吗?”甩着一根白色小辫子的男生来到天籁面前,像古代宫廷仆人一般弯腰行礼问道。
“她是我表妹龙崎天籁,他们几个前几次来的时候都见过的,不过那次你在陪赤也留下训练没有来。”文太挂在天籁身上向仁王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你好,我是仁王雅治。哎,说起来真是赤也的不对了,自己迟到还要我留下来盯着他,害我上次都没办法认识到你,可惜啊!”仁王展现出完美的微笑,一把拉开文太对天籁说。
“切……女人这种生物,还是少认识几个比较好吧!尤其是这一型的……”切原站得远远的,小声地嘟囔着。
尽管声音不大,但是还是被耳尖的天籁听到了,她转向切原,非常温婉地对他一笑,好像很亲切一样问道:“赤也啊,在那里嘀咕什么呢?说大声点让大家都听、清、楚嘛!”
“没……没事。我什么都没说。你们继续。”切原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退得更远,努力向墙壁靠拢。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幸村微微地笑了,是啊,队友都在等着他回去,他又岂能因为畏惧结果而选择逃避?视线移向当中笑得最灿烂的天籁,他想:也许,真的可以,相信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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