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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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一把抓住加隆的手,撒加凝视着加隆的脸。
“……”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慢慢地放松了先前几乎要将其捏碎的力道,一把夺回加隆手中的怀表。在阿布罗狄的震惊之下,撒加匆匆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便转身下楼,疾步走向大门,伸手接过侍者匆忙地过来的外衣及手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庭院里响起了一声马的嘶鸣,疾驰的马蹄声逐渐远去……
转过身冲着阿布罗狄淡淡一笑,加隆恢复以往轻松玩味的语调:“别担心,我们经常这样闹别扭的,我就是喜欢看我的大哥被我气得无话可说的样子。”
“……”
察觉到阿布罗狄充满疑惑的目光,加隆又一次地笑了:“过一阵子哥哥就会自己回来的。”
说着,他吻了吻阿布罗狄的手背:“我和我的朋友格斯特尔约好了去钓鱼,敢问亲爱的嫂子是否有兴趣与我们同去?”
淡淡地笑了一下,阿布罗狄摇了摇头。
“那么……恕我失礼。”加隆再次行礼,对着阿布罗狄眨了眨眼,便快步向楼下走去。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阿布罗狄靠在门框上,感觉有些无力,他看了看仍然握在手上的枪,忽然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思想,竟然苍白地停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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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亮的夜晚,总是非常压抑。下着雨,风刮得也很厉害,疯狂地卷起雨点,用力摔打在玻璃窗上,一阵又一阵,毫不间断。
将斗篷的领子拉了拉,又压了压帽沿,他翻身上了马。
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在参杂着风雨声的嘶鸣中,疾驰的马蹄声渐渐被夜色吞没……
…………
…………
时不时在夜空闪现的一道道闪电,让修道院高耸的尖顶偶尔显现出片刻。这座恢宏高耸的建筑物,在这个惊颤的夜晚,越发显得岑冷而孤寂。
“开门!快开门!”一只手抓住了厚重的木门上的铁环,拼命地砸击着。
“快开门!”喘息的声音在风雨声中听起来格外的嘶哑。
厚重的木门被很吃力地推开,一个年轻的修女一只手托着只有一只在颤抖燃烧着的蜡烛的烛台,小心翼翼地隔着雨帘打量着这位深夜里突然来访的陌生人。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么?……”她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话音尚未落定,就被撒加强硬地推到一边。
“等一下,先生,您不能这样进去。”如此突入袭来的粗鲁的行动,让这个初来修道院不久的年轻修女感到一阵措手不及。
没有理会身后慌乱的声音,撒加顾不上将**的斗篷脱下,径直往修道院的深处奔走而去……
“嬷嬷,嬷嬷……”修女的喊声已经在撒加身后逐渐变小。
…………
…………
庄严高大的殿堂在夜晚显得格外的空旷清冷,一切都静悄悄的,唯有几只仍未被熄灭的蜡烛正在微微地闪动着并不明亮的火苗。
忽然间,一阵狂奔的脚步声使这些原本安静燃烧着的烛苗急剧地抖动起来,似乎也对如此不安的气氛感到些许的紊乱。
“尤利亚娜!”撒加大声喊着,目光不断地打量着四周,高耸的顶棚,神圣的雕像,一排排沉默的长凳以及惊颤至极的烛光。
“尤利亚娜!”他再次喊叫道,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
“……”
没有人回答,除了他自己的喘息声之外,四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圣像那慈蔼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尤利亚娜!”
“先生,请问您找尤利亚娜修女有什么事么?”
一个年迈的声音忽然在一边响起。
撒加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年老的修女平静地站在那里,布满皱纹的脸上平淡的神情似乎并未受到这场骚动的影响。在她身边略为斜后方,站着刚刚为自己开门的那个修女。
大步迈上前,撒加一把抓住老修女的肩膀:“我要见她,她在哪里?快点带我去见她!”
“……”
“请带我去见她……”不断摇晃着修女的双肩,撒加几乎有些失控地喊叫道。
“求求您……”他看着修女有些浑浊却依然镇定的双眼,声音充满了焦急和不安。
“拜托了……”
他跪了下来,有些虚脱地恳求着。
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年轻人,老修女轻轻地、带着遗憾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跟我来吧,我的孩子。”她转身走了。
…………
…………
雨,仍旧不依不饶地下着,丝毫没有变小。
“弗莱雅,小心点,别让雨水把蜡烛浇灭了。”老修女轻声嘱咐道。
“请往这边走,我的孩子。”她转头又对撒加说道。
略略停了几秒,撒加便快步跟了上去……
午夜的雨声,静静浇灌着这片宁静的地带,在浓厚的夜幕下,不断击打泥土的雨点,就成了这里唯一的声响,仿佛是要给那些早已安息在极乐净土的人们一些尘世上的慰籍。
“在这里,我的孩子。”老修女在一个石碑前站定。
“这是……”一丝惶恐,忽然向撒加袭来。
“尤利亚娜修女已经和我们的主同在了,愿至高的主赐福于她。”老修女用她那平和的声音慢慢地说道。
“我……不信……”咬紧牙关,撒加勉强说出几个字。
“弗莱雅。”老修女唤道。
尾随在其后的女孩连忙凑了上去,将蜡烛贴近石碑,晕黄且微弱的烛光在浑厚的夜色里却仍然使刻在石碑上的字清楚无疑地出现在撒加的视线里——
——Juliana
“……”
一片沉寂,雨声又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声音。
“啪!”的一声,撒加跪了下来,神色僵硬地望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头上的帽子早已掉落下来,深蓝色的长发已被雨水浸透,无力地依附在脸颊的两侧,额前的刘海也已变得一绺一绺,尚未停止的雨滴,顺着刘海的底端,不断地滴落在石碑前……
“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三年前。”
…………
…………
“能让我单独呆一会儿么?”良久,撒加喃喃地问道。
弗莱雅正准备说些什么,撒加忽然转过身,紧紧握住老修女的手:“求求您,给我一点时间单独和她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发誓,我不会呆得太久的,求求您……”
“……”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修女对弗莱雅微微点了一下头,两人便悄然离去。
浸透雨水的斗篷变得很沉重,瘫软地塌在撒加的身体上,黑色的雨夜,黑色的斗篷,黑色的墓地……情、景、人都在这片愈来愈浓、愈来愈深的自然界的色泽中紧紧地融在了一起。
阵阵的夜风吹来,先前猛烈的雨点已经逐渐变小直到停止。
已经没有了烛光,一切都陷在黑暗中,只是偶尔在穿梭于天空的云彩的缝隙间露脸的月亮,用它那瞬间银亮的清冷光芒,轻轻扫过这一片幽寂。
伸出冰冷的手指,撒加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微张的嘴唇不断颤抖着。
终于,
他抱住了石碑,一阵压抑而哀恸的哭声回荡在这停滞的宁寂中,凄然而痛心欲绝,悲伤且透彻心腑……
冰冷的风再次牵动徘徊不前的积云,月神得以在这些许的缝隙张望片刻。浮云游走,一束谧静的月光淡淡抚过。不远处在大树的阴影里,一双清澈的水蓝色眸子,带着伤感,默默地注视着那抹在黑夜中哀哭的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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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等一下!”米罗对车夫喊了一声,随即他整个人都探出尚未停稳的马车朝刚刚疾驰而去的身影望了望,虽然只是瞬间的一睹,但是那个将头发束在身后看上去异常英武的年轻人似乎让他觉得有些眼熟,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地方。他皱了皱眉,独自思索了几秒钟,再次朝那个早已远去的浅蓝色身影张望了一会儿,仍旧没有找到任何记忆的片断。
“真是怪了。”他暗自嘀咕道。
“走吧。”米罗重新坐回车里,“算了,可能是这些日子太忙了吧,见的人太多,全都乱了套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轻轻揉了揉太阳**,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卡妙的思绪,他抬起头朝那扇门望了几秒。
“什么事?”他放下手中的书本,提高声音问道。
“阁下,有客人来拜访您。”
“知道是谁么?”卡妙皱了皱眉,按照他的计划,今天这个时间并没什么人有过预约,看来,这次的来访者相当唐突。
“这个……”门外的应答声忽然停了下来。
卡妙起身朝书房的大门走去。
“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他边说边要打开门,“到底……”
门却在他动手之前被打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卡妙的话也瞬即由于眼前见到的人而生硬地被咽了回去。
“阿布!”他惊喜地喊道,上前抱住他。自从婚礼之后,卡妙就没有一点关于阿布罗狄的音讯,这着实让他担心了很久。
“真想不到你能够回来。”卡妙心里悬着很久的挂念终于放了下来,“真高兴……能见到平安的你。”
“活着真好……”忽然间,卡妙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后者没有马上接话,只是依偎在朋友的肩膀,细细感受着那温静的墨绿色发丝,因为赶路而剧烈的喘息也渐渐恢复平静。
“卡妙……”他淡淡低喃,“是啊……能够活着见到你,真好……”
忽然间,他猛然抽身往书桌前走去,拿起羽管笔蘸了蘸墨水,飞快地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
“对不起,卡妙,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撒加并不知道我回来这里,我需要你帮我查清一些事情。”
“……?”
…………
…………
原来是这样,听完阿布罗狄简洁地叙述完一些事情之后,卡妙重新拿起了那张写着信息的纸。
“你有什么打算?”他扬了扬眉,对阿布罗狄问道。
“详细情形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总之,这个叫做尤利亚娜的修女一定和撒加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
“……”
“我敢肯定,她就是怀表里的那个女人。或许……她是撒加之前的恋人,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导致两者不能结合。”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死了,不是么?”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需要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是什么?到我们完全查清之前,所有的推断都仅仅是猜测而已。”
“知道了又怎么样?就算撒加至今还爱着她。”卡妙呷了一口奶茶,看着阿布罗狄说到,“如今他的妻子是你,世人皆知。”
说着,他玩味地笑了:“我还真是佩服你们能够把这个秘密藏到今天,看来撒加之所以不把它说穿,也一定有他的打算。”
“我不想和你谈这个。”阿布罗狄叹了一口气,“秘密已经不是秘密,撒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被说穿是迟早的事情,而且那时也不知道我的境况将会如何。”
“阿布……”
“卡妙,拜托你去查清楚。”卡妙还未说出的话被阿布罗狄匆忙地打断,“我记得当时那张画像上的女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如果她就是尤利亚娜修女的话,那么那个婴孩现在究竟在哪里?他或者她是属于撒加他的家族里的人么?还是……”
说到这里,阿布罗狄盯着卡妙,停了停。
“另有关系。”最后几个字从他唇间缓缓流出。
“……”沉默了片刻,卡妙若有所思的看着纸上的讯息。
“现在想起来,的确很值得去查清楚。”他将纸整齐地折了起来,放进上衣的内袋,“只是……”
“什么?”
“阿布,虽然时间不长,你似乎好像变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之前的你整天就想着复仇的事情,很少去关心这些和你目的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是现在的你,竟然会主动去关注仇敌的私事,或则不得不让我感到吃惊。”
“事情的发展总是很难预料的。”说到这里,阿布罗狄再次叹了口气,“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这双手所犯下的罪孽,永远都无法得到洗刷……”
“记得十三年前,撒加看着我的所作所为,他的眼里有过一丝凄凉,这丝凄凉甚至影响到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就算最后,他依旧笑得异常冷酷。”
“那天晚上……”阿布罗狄继续说到,“撒加看着画像上的人,无论是眼神还是脸上的神情,都和十三年前一样的凄凉,如此残冷的人竟然还能够有这样凄凉的表情,我忍不住会想,难道说他心里也有一番难以言表的隐痛?”
“所以,我会想去调查清楚。”阿布罗狄加快了语速,“时间不多了卡妙,一切拜托你,我不能在这里呆得太久。”
说着,他便急冲冲地向外面走去,差一点撞上了走廊上路过的侍女。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是,在神赐给我的时间之内,我会尽力弄清真相。”
他翻身上了马:“谢谢你,卡妙。一切都拜托你了。”
他用手抵住帽沿,朝陪伴自己来到门口的卡妙做了个告别的手势,便急急上路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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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有人在吗?”卡妙在确认自己没有走错之后,便上前抓住门上的铁环,使劲地扣了扣。
……
“请问有人在吗?”等了片刻,无人回应之后,卡妙稍稍提高了嗓门,再次敲了敲门。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身份。
他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查这件事?阿布罗狄没有把戒指给他,这样,他无法用费迪南德公爵的身份来询问他人。
那么,
他是谁?
没有公爵的委托信函,没有任何能够表明他身份的东西。
他到底是谁?
卡妙一时迷惘起来……
正在他踌躇两难之时,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地开了。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年轻的修女向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呃……是这样,我想来打听一个叫做尤利亚娜的女人的事情,很遗憾她已经过世了,但是……我需要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卡妙说的有些吞吞吐吐,因为他正在考虑该如何解释身份的问题。
“请问您是?”修女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这个……”卡妙不懂为什么当他一提起“尤利亚娜”这个名字时,眼前的修女就露出一脸惊慌失措的神色,但是,现在他仍旧在思索究竟如何开口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
“我是费……”
“是谁呀?”一个老迈的声音打断了卡妙的话。
“这位先生想要打听尤利亚娜修女。”年轻的修女侧身应答道。
“先生,”随着一个缓慢矮小的身影缓缓地移动,那苍老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不管您是谁,但是,关于尤利亚娜修女,我很遗憾地说,我不希望还会有什么样的人来打扰到那已经安睡了的孩子。”
正说着,那老者已经来到了门边:“请……”
“卡妙!”那年老的修女忽然一声惊呼,“卡妙•维尔弗里德。”
“哦,我的上帝!真的是你,我的孩子。”她上前紧紧抱住由于那声呼喊而异常震惊的卡妙。
“上帝啊,真高兴能在见到你,你长大了。”她欣喜若狂地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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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砰!”一声枪响。
一阵欢呼声顿时响起,灼热的枪口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加隆满意地看着那从天上坠落的猎物,对站在一旁的男孩使了个眼色。
在一片掌声中,身边的侍者匆匆跑去,将猎物拾了回来。
“太精彩了,加隆先生。”不远处的一位打着长柄遮阳伞、有着丝绸般淡淡的银亮长发的年轻女孩高声赞叹道。
“谢谢您,我尊贵的小姐。”加隆摘下帽子,对那女孩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能得到像您这么美丽的小姐的称赞,是我的荣幸。”

“干得不错,加隆。”一面稳住有些焦躁的马,一位年轻萧飒的贵族青年同样由衷地赞叹道,“你的枪法一点儿也没有退步。”
说着,他抚了抚马鬃,露出高贵且帅气十足的浅笑。
报以同样的微笑,加隆朝他扬了扬眉梢:“你也毫不逊色啊,朱利安。”
说话的同时,他的头略微向朱利安的猎物偏了偏。
“呵呵,我们似乎打了个平手啊。”朱利安•索罗将猎枪交给身边的侍卫。
“哪里,阁下略胜一筹。”加隆颔首道。
“加隆先生赢了!”那位浅银色长发的少女不满地提高了嗓门。
两位男子不约而同地看了那女孩一眼,然后,相视而笑。
“请原谅我表妹的失礼。”
“是小姐过奖。”
“请别介意她的性格,她虽然喜欢大声嚷嚷,但终究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那是当然,我从未否认过。”
“看来,希路达似乎很欣赏你。”朱利安颇带意味地看着加隆,“愿意和她正式认识一下么?”
握了握缰绳,加隆笑道:“当然,能和令妹如此活泼可爱的小姐成为朋友,是我至高的荣幸……”
“时间还早,我们回去喝一杯如何?”朱利安一边说,一边朝侍卫做了个返程的手势。
“好啊,我正好有时间能够和你这老朋友叙叙旧了。”加隆调转马头。
“那我们以这段路程再来较量一次如何?”朱利安向前倾身,做好准备。
“乐意奉陪!”加隆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
…………
“吁————”
随着不约而同地呼唤,两匹尽力奔跑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
“了不起!”翻身下马,朱利安赞叹道,“很棒的骑术,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加隆。”
“大家彼此彼此吧。”下了马,加隆将缰绳交给马童。
“我们先进去好了,希路达可能在路上还需要一些时间。”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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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了,那个东西很危险。”一个冷漠的声音在阿布罗狄身后响起。
或许是因为先前出奇的安静,而这声音又过于突然的出现的缘故,阿布罗狄的手微微地抖了抖。
“没有它才会更加危险。”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撒加,一字一顿地说道。
“……”
看着这个满脸愤怒的孩子,撒加忽然笑了起来。
“真的很痛苦么?”之后,他喃喃地问道。
“你说什么?”过于轻柔的言语让阿布罗狄很难听清。
“我说……”撒加缓步走到阿布罗狄跟前,“嫁给我……真的很痛苦么?”
“痛苦得以至于你一天到晚都离不开这个东西?”他猛地抓起阿布罗狄握着枪的手腕,狠狠地说道。
“啪!”的一声,阿布罗狄忽然松开了握枪的手,漆黑的左轮枪掉在了地板上。
这个动作让撒加一愣,手上的力道也顺势松了一些。然而几乎与此同时,他的下腹部也着实重重地挨了一拳。
“谈不上什么痛苦。”阿布罗狄冷眼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撒加,重新捡起了地上的枪,“我说过,从见到你的那时起,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那么想死吗?”攻击的力道过于迅猛,撒加冷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的……当初没有杀死我,算是你父亲的一个失误。”说道这里,他有些嘲讽。
“那么……”缓缓站起身,撒加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一把同样的左轮枪,“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由我将先父的这个失误修正过来,你认为如何?”
搬下枪上的撞针,撒加向阿布罗狄扬起了枪口。
“如果你认为你能够办到的话。”说话的瞬间,子弹已经飞出,准确无误地击落的撒加手上的那柄左轮枪。
顿时,
走廊上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阁下!阁下!”猛烈的敲门声接踵而来。
“什么事?”撒加有些不耐烦地应声道。
“您没事吧?”一个惊慌的男声在门外怯怯地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有枪声,发生什么事情了?您还好吗?夫人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都没事!你们都退下吧,不用进来了。”撒加厉声道。
“……好的……”
…………
…………
“瞧你惹了多大麻烦。”撒加看着阿布罗狄皱了皱眉,“幸好加隆不在,那家伙的性子可没这些仆人这么好。”
“无所谓!”阿布罗狄冷冷地回了一句,“现在你想以什么样的身份和我说话?家族的领袖?这里的主人?还是你自认为平息这场骚乱的拯救者?”
“你说什么?”很显然,阿布罗狄的话强烈地激起了撒加的怒气。
“虚伪!”这两个字从阿布罗狄的齿缝间跰出。
“啪!”
“……”血丝渐渐出现在阿布罗狄的嘴角。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吗?”他轻蔑地看着撒加,“枪声迟早会响,骚乱是必定的结局。只不过若由你来掌控的话,将会呈现不同的景象,现在你却说是我惹了麻烦,这只是为你之前的闪失作了一个伪善的辩护。”
“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恰巧证明了你这种虚伪的意念。”他继续冷笑,舔了舔满是腥味的唇角,“你认为你是个清高的人,而实际上,你只是把肤浅的伪善心和清高的概念混淆了。”
“十三年前,你看着我犯下的罪孽,似乎想表露你对此的不屑,但是一种隐藏在你内心深处的情感却未能被你掩饰得很好。”
阿布罗狄收起枪:“那时开始你就不断地冷笑,异常的森冷,然而这只是你掩饰自己内心凄颤的一种手段。”
冷哼一声。
“你难道没有发觉,这正是你虚伪的人性的一种暴露么?你在怕什么?”
留下这些嘲讽的话,阿布罗狄准备打开房门:“既然秘密已经不是秘密,命运的结局早已定夺,我也没有必要再和你耗下去。”
“既然依旧爱着她,就想办法找到那个孩子,好好照顾她。”阿布罗狄最后的这句话,让撒加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给我站住!”在他开门的前一霎那,撒加拦下了他。
“我们还没完……”看着阿布罗狄,撒加的唇边忽然漾起一抹笑容,“公爵殿下,您似乎……很富有想象力呢……”
没有管四周的紊乱,撒加一步一步慢慢地将阿布罗狄逼至书架边。
“您想说的是……这个孩子?”
说罢,他掏出那个怀表,一只手熟练地将它银质的盖子打开,那幅精美的画像出现在阿布罗狄的视线中。
很明显,那是个新生儿,正安详地在那美丽的妇人的臂弯里酣梦着,天真稚气的小脸让人切身感受到在生命还未被尘世的迂腐所污染之前的样子。
看着那幅画像,阿布罗狄情不自禁地出神……
“怎么了?勾起你思念家人的情绪了吗?”撒加猛地收回那块怀表,看了看有些发愣的阿布罗狄,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真遗憾,殿下,你猜错了。”重新换上寒冷的口吻,撒加转身向门口走去。
“如果她真的是我的爱人的话……”手指抚上门柄,他低下头任长发遮住自己的表情,“或许会好很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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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撒加默默地站在窗边,不停地摇晃着手中一口未动却握了很久的、盛有白兰地的酒杯,他愣愣地看着杯中的液体,不知为什么,心里似乎总有些异样的情绪从某种程度上困惑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将那杯白兰地一饮而尽,猛地一转身,直直地注视着墙壁上的那幅画像,画像上的男人那满是傲慢自得的脸上,始终就只有冰冷鄙夷的眼神,仿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专横,静静地俯视着周遭的一切。
————他那早已命归黄泉的父亲,当然,也是曾经毁了他又重塑他的人。
再次为自己斟上一杯白兰地,一贯的冷笑又浮现在撒加的唇角,他无声地看着这幅巨大的画像,仿佛一尊雕塑一般,安静地停滞在时间的长廊里,任凭思想的澎湃翻滚。
撒加安静地闭上了眼,一阵狂笑由他的喉咙发出,猖狂而颤抖,带着令人心碎的傲气,愤怒地撕扯着空气。
“啪!!!!!!!!!”
刺耳的碎裂声把这难以控制的笑声撕开了一道参差不齐的裂痕,沾满白兰地的玻璃碎片杂乱无章地散落在织制厚密的地毯中,星星碎碎的。墙上那副巨大的油画的下沿,也有些许正在缓缓下落的液体,四周无声,那个沾满酒水的画像上的男人仍然得意地俯视着眼前这个痛苦挣扎着的、自己的杰作,依旧笑得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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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你不能再喝了!”朱利安上前强行抢下加隆手上的酒杯。
“你不用管我,我很好。”几乎站立不住的加隆,跌跌撞撞地想要拿回杯子。
“你怎么了?不能再喝下去了。”朱利安明显地发觉加隆的异样。
“我怎么了?我还能怎么了。”加隆一脸邪气地笑着,“我好的很,这么多年来从未向今天这么好过!”
“去那些醒酒的茶来。”朱利安侧身吩咐一旁的侍卫道。
“我才没醉,你别拿那些唬人的东西给我。”加隆一面笑着伸手抢夺自己的酒杯,一面在喉咙里呜咽道。
“不是说叙叙旧么?”他眯起眼看着朱利安,“没有酒,怎么叙旧啊……呵呵”
一个趔趄,他几乎跌倒,朱利安赶紧扶住他,将他按在长椅上,递给他侍者刚刚端来的醒酒茶。
“我不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加隆一推开朱利安手中的茶,“我需要的是那个。”
说罢,他倾身向前打算继续那杯尚未喝尽的“玛格丽特”。
“加隆,你先冷静一点……”朱利安一边阻止加隆继续喝酒,一边担心地查看他的神色。
“我一向就很冷静……你别拦我……”
“喂!你清醒一下,加隆……”
“我一直清醒着……”
“加隆!!!!!!!”朱利安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在他的印象中,加隆从不会猛灌自己到这种地步。到底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利安不禁迷惑。
这一声吼叫似乎起了些作用,加隆停止了刚才的吵闹,安静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全都消失了,只是盲然而麻木地瞅着朱利安·索罗。
然后,
他竟向个孩子般地哭了。
不断地呜咽着,泪水沾满了那张看似成熟却依旧留有着稚气的脸……
…………
…………
“哥,加隆先生……他不要紧吧?”希路达等朱利安从房间里出来后,有些担心地问道。
“目前看来还没什么大碍,让他睡吧。”朱利安缓声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大清楚,”朱利安无奈地耸了耸肩,“只有等他醒来之后自己对我们讲了。”
“那……他要是不说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加隆这种反常的举动看来,一定有什么难以倾诉的情感在压抑着他。”
“听见他那样的哭声,我觉得灵魂都快崩溃了。”朱利安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
希路达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被朱利安制止了。
“不管怎么说,”他看着她说道,“我们只能等他自己愿意开口述说,任何的强制性追问都是徒劳的,反而会加增对方的创伤。”
扭头看了看那扇已经关上的房门,朱利安·索罗再次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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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宿醉的感觉其实是很可怕的,这一点加隆真正领教到了。
头痛得像中了铅弹一般,眼前看上去一切都是蒙蒙胧胧的。一手抚上额头,另一只手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加隆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您醒了,睡得好么?加隆先生?”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一旁缓缓响起。
“嗯?”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加隆略带茫然地向四周环顾了一眼。
希路达带着微笑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美丽的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他。
“看到您现在恢复过来,真是太好了,要知道,昨天你可真是把朱利安表哥吓坏了。”
“……抱歉,让你们费心了。”加隆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说道。
“哪里,能帮助您也是我们的荣幸,”希路达站了起来,“哥哥很看重您这个挚友的……”
“朱利安在吗?我去向他道个别,”加隆有些晃晃悠悠地下了床,他还未从宿醉的晕眩中恢复过来,“抱歉打扰了……”
“等一下,加隆先生。”希路达稍稍提高了嗓门,同时,她慢慢地来到加隆身边。
“您……遇到什么使您伤心的事了么?”她淡淡地开口。
“……”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希路达垂下眼帘,芊长的睫毛宛如一把小小的扇子,轻轻遮住了她清亮的瞳孔,“我并不是因为好奇而向您打听这些的……”
“你昨天的举动……”她重新抬起眼,“一定有很难述说的事情吧……”
看着眼前这位带着忧虑神色的漂亮小姐,加隆不禁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得一提。我很抱歉让小姐为我担心了,我真心地向您表示感谢。”
他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拉过希路达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便准备向外走。
“难道我不能得到加隆先生的信任么?”希路达在他身后静静地开口。
停住了脚步,加隆转过身冲着她再次微笑:“小姐多心了,我从未……”
“叫我希路达!”尚未说完的话被打断了。
“……”
再次走到加隆身边,希路达凝视着他深邃的瞳仁:“叫我希路达……”她微启薄唇,轻柔地说道。
仿佛感觉不到时间,加隆停止动作,默默地看着这个清丽的女孩儿。
终于,
“希路达……”他叹了一口气,沉沉地说道。
露出满意的笑容,希路达缓缓开口,声音像山涧滋润的清泉:“我能够为你分担忧愁么?”
“加隆?”她贴近加隆的脸颊,低低地耳语道。
…………
…………
“我……真的非常抱歉。”希路达闭上眼,“请您原谅我事先的无知。”
一口喝尽杯里的红葡萄酒,加隆淡漠地笑了一下:“没关系,反正……没有人会在乎这些。”
“为什么您这么认为?”
“怎么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忽然发觉到自己用了撒加的口气说话,加隆不禁皱了皱眉。
“我可以帮助您。”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希路达忽然开口道。
“帮?”加隆冷哼了一声,“怎么帮?有什么可以帮的?一切都已成为定论,还谈什么帮不帮的,况且……这根本不需要帮什么。”
优雅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希路达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对于已成为定论的事实,我们当然无法改变,然而,我想至少我能够让您已经碎裂的心境重新得到抚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让它复原。”
“……”左手支撑着下颚,加隆看着她,没有接话。
“如何?不相信我的能力么?”年轻的小姐带着自信的神情,侧脸看着他。
“条件是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希路达忍不住轻笑:“加隆先生果然还是十分冷静的啊……”
“说吧,你的条件。”加隆干涩地问道。
“说到条件嘛……”希路达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着加隆展开迷人的笑脸,“其实很简单,只要您愿意,不难满足。”
“说吧。”
“条件是……成为我的丈夫。”一只手轻轻扶上加隆的脸,希路达依然笑得格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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