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风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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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染风不由得猛吃了一惊,暗暗叫苦,心道:“此番下山寻的便是这噬天盟,倘若换作平日,定要陪这群恶鬼好好玩玩,可偏生眼下我功力只恢复了六成不到,瞳儿又功夫低微,纠缠起来我们绝讨不到什么便宜!唉,当真是天公地道报应不爽,我背着爹娘师叔偷跑下山来,老天居然便这般耍我,要我活生生一路撞鬼……嗯,好汉不吃眼前亏,事到如今,还是怎生想个法子甩开他们才好——”他心中暗忖,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仍旧若无其事的探手入怀去摸药瓶,他心中思索脱身之计,这一分心,不留神小指从怀中勾出了一根细细的金链,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金光一闪,什么东西连同金链一齐掉落地上。
碧瞳坐在楚染风对面,背向门口,并未留意有人进门。她“咦”的一声,俯身拾起金链,只见亮闪闪的细链上串着一枚小小的金锁片,这锁片打造得玲珑精巧,精光夺目,璨烁出奇,极是显眼,锁上深深刻着一行小字——“死作鬼夫妻”。
唐裔自从那日紫豪山下初见楚染风之后便一直对他耿耿于怀,只恨未得机会将这根插在眼中的棒槌劈于刀下,谁想冤家路窄,竟在此处遇上,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浮起一丝带着血腥气息的冷酷笑意。他眼中杀气蒸腾,正欲上前寻衅,一眼却扫见碧瞳手中的金锁,脸上顿时赫然变色,微一沉吟,居然一摆手带领手下转身匆匆而去。
楚染风一怔,暗暗奇道:“这‘鬼刀麒麟’绝非良善角色,难得今日他乡遇故人,又明摆着是这副悬殊仗势,保赚的买卖,他岂有拍拍手转身便走的道理,难道说有什么后招?”游目一扫,透过木窗,果见对街店铺后面鬼鬼祟祟探出两个黑影,与自己目光一对便慌忙缩了回去,显是受命暗中监视,以防自己落跑。
楚染风暗暗冷笑,转过头去装作无事,也不揭穿。
碧瞳却仍茫然未觉,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侧头瞧着楚染风,问道:“染风哥哥,你在想什么?”
楚染风若无其事的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我们上楼休息吧。”说着起身,一手拉起碧瞳正欲上楼,刚走到楼梯口处,却见门外冲进一个衣衫破烂的男童,看模样不过七八岁大,冒冒失失的一头正撞在楚染风怀中,反将自己撞了个趔趄。
楚染风一伸手将他扶住,随意向男童打量一眼,却是一怔。
只见这男童清秀白净,原本生得颇为伶俐讨喜,可眉目间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冷漠和仇恨,全然不似一个垂髫稚童脸上应有的神情。
这男童抬头偷眼一瞥楚染风,转身拔腿便想要跑,不想却被碧瞳一声轻叱擒住了手腕,猛地一抖,便听“啪”的一声,一只锦袋从男童袖中掉出落在地上,声音沉闷,显然袋中银两不少。
原来这男童便是当日紫豪山下小镇上被“鬼刀麒麟”辣手惨毙了祖父性命的那个小童,为了伺机报仇,一路随在唐裔身侧杂役驱使,适才唐裔突然吩咐他扮作童丐,从楚染风身上偷一样重要事物,他依言来盗,不想却被碧瞳擒住。
碧瞳甚是得意,道:“染风哥哥,他——”
楚染风一摆手将她话头拦住,道:“不过是撞了一下,这样用力抓着人家做什么?”说着俯身拾起锦袋,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的东西掉了。”
碧瞳一愣,道:“染风哥哥,这钱袋分明是你的,适才我亲眼瞧见他撞你的时候——”
楚染风轻斥道:“瞳儿!东西从人家身上掉出来,你别乱说!放开他。”碧瞳心中万般委屈,却不敢再辩,嘟着嘴将男童放开。
楚染风将锦袋递给男童,温言道:“快回家去吧,袋子收好,可别再弄丢了。”说罢携着碧瞳的手径自上楼,登上几级,一回头却见男童怔怔的捧着钱袋呆立原地,正望着自己发愣。
楚染风微一沉默,道:“小兄弟,好男儿生于天地之间,须当行得端正坦荡,方才能够俯仰无愧,你说是么?”
男童紧紧咬着下唇,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中忽然噙泪。他抬起衣袖在眼上重重一抹,大声叫道:“谁要你的东西,还给你!”用力将锦袋掷向楚染风,呜咽着夺门冲了出去。
楚染风叹了口气,抬手接住锦袋,喟然道:“或许我不该多说的,放他走就是了,看那孩子的眼神,他一定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
碧瞳直到这时方知他用意,心虚的低声道:“染风哥哥,都是我太莽撞了——你等等,我去把钱袋送他!”
楚染风摇摇头将她拦住,道:“罢了,他不会要的。”刚说到这里,便听楼上“呀”的一声轻响,似是有人悄悄掩上了房门。

楚染风心中一动,举目看去,却见二楼二十余间客房间间房门紧闭。他自知身处险地,不敢大意,忙招手叫过店伙。适才那道人与碧瞳在店内一番恶斗,险些闹出了人命,这店伙吓得魂飞魄散,缩作了一团躲在柜后瑟瑟发抖,虽见道人离去,仍是心有余悸,不敢出来,这时见楚染风招呼,只得硬着头皮畏畏缩缩的蹭过来,强笑道:“小……小爷有何吩咐?”
楚染风向二楼扫了一眼,低声道:“楼上都住了些什么客人?”
店伙道:“回小爷的话,现下还没到投宿的时辰,客房大都空着,只有东起第三间房被两位客爷包下了。”
楚染风面上不动声色,道:“他们住下多久了?”
店伙挠头道:“说来也并没多久,好像那二位客爷前脚刚上楼去,小爷同这位姑娘后脚便进门来了。”
楚染风心头一沉,沉吟不语。
店伙仗着胆子赔笑道:“小爷,西首两间上房已经收拾停当,小的前边带路,您二位这边请?”
楚染风又向楼上一瞥,随手取了锭银子递给他,低声道:“我们住东起一、二两间。”
店伙大喜过望,紧紧握住赏银,暗暗掂量着重量,满脸讨好的连声应道:“是是是,东起一二间,小的马上便去收拾!”
楚染风一摆手:“不必,我们这便要歇息,你只管自去,不用招呼了。”说着携了碧瞳径自上楼,经过东起第三间客房时,刻意放缓脚步向内听了听,却不闻半点动静。
他将碧瞳送到东首第一间房外,抬手理了理她耳畔发丝,柔声道:“你两夜没得休息,今晚好生歇歇。我就在隔壁房间,你若有事只需叫得一声,我立时便过来看你,好不好?”
碧瞳想到“黑寡妇”和适才那莫名其妙便对自己猛下杀手的僵面道人,兀自惊魂未定,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垂头不语,却不肯放手。
楚染风道:“瞳儿?”
碧瞳委委屈屈的扁扁小嘴,低声道:“染风哥哥,我害怕,我……我不敢一个人睡——”
楚染风又岂会不知自己二人如今身陷重危迭困,处境凶险异常,表面看来愈似平静安稳,只怕发难时便愈是悍猛。他本亦不放心留碧瞳一人独住,无奈碍于礼防之道,诸多不便。想二人情义虽笃,却毕竟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居一室,终涉大忌。
他正自暗暗踌躇,眼见碧瞳目光怯怯,愈发像是个委屈无措而又不通世事的孩子。他心中蓦地一凛,暗道:“楚染风,你好生糊涂!眼下恶敌在侧,生死一线,你却还在计较这等不打紧的蝇头琐事,瞳儿若有丝毫闪失,你岂不要后悔一世!”想到这里,胸间霎时释然,向碧瞳展眉一笑,道:“差点忘了,刚刚不是说要帮你打通经脉,现在头还晕么?”
碧瞳毕竟修为尚浅,连日来担惊熬神,早已困乏不堪,如今好容易一颗心放了下来,又有至爱之人守在身旁,也不待楚染风替她调顺内息,头一沾枕便即沉沉睡去。楚染风坐在床畔静静注视着她熟睡的脸庞,虽然明知激战将至,心中却是一片温软安宁。
他出神片刻,轻轻将她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这才坐在窗边矮塌上闭目盘膝,潜心运息。柳若眉一战,楚染风初遇强敌,着实是吃了生平第一大恶亏,虽说眼下剧毒已清,却也毕竟大耗体力。此时他既知大敌在侧,之所以并不急于携碧瞳避离这是非之地,倒不全是为了意气争强,实因他明白恶鬼既然上了身,甩是甩不掉的,此时如若仓皇逃走,不但多半会激得唐裔提前动手,途中反倒更易着了他们的道儿,与其如此,反不如安心静养调复了内力,到动手时也好多得几分胜算。
楚染风内功素有根基,这时尽摒杂念,过不多时,灵台已然一片清明。
待得真气在体内转了一个小周天,他深深吐纳,只觉得胸中畅暖,四肢百骸气脉充盈无滞,自知内力已复,一睁眼,只见四下漆黑,已是深夜,碧瞳蜷在床上兀自拥被沉睡,侧耳听听,隔壁房间中亦不闻有声。他暗暗冷笑,心道:“想不到那唐裔瞧来张狂自负,却居然有这般耐性,倒要看他究竟能忍到几时动手!”展展筋骨长身站起,随手推开了窗子,中天月色素淡,几抹云丝绕月徘徊。
楚染风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对月出神,心道:“爹大概这几日便要回山了吧,我一声不响的溜出来,五叔多半气疯了,也不知他要怎生同爹告状?”想到这里,他一伸舌头缩了缩脖子,抬手正欲关窗,突然却见几道黑影“嗖”“嗖”“嗖”从院外直翻入墙,月光一反,各人腰间兵刃雪亮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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