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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最西南角有一间破败不堪的小屋,属于政府即将拆迁改建的棚户区,它的几乎不透光的玻璃窗上贴着“精修钟表”四个暗红色的大字,字已经很脏,很难想象还会有人到那里去修钟表,所以它孤零零地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像一个年久失修的大钟,早已不会报时却还没有被拆除,不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它,但她决定要到那里去,也许它的主人可以修好她的腕表,使她可以一直戴着父亲赠送的区别于姐姐的标志。
那间小屋离市区有一点远,不凡走到那里的时候有一点累。她敲开小屋的门,意外地发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妇人,她的下身只有两截大腿,从膝盖齐齐断去,她的裤子像是买了布料自己缝制的,很粗劣的深蓝灰色质地,比仅余的腿的长度长出一点点搭在轮椅上,收边处倒也还齐齐码着一行针脚。她梳着一个紧密的发髻,头发紧贴头皮狠狠向后扯去,不留一丝留海,眉梢和眼梢都被头发扯得有点向上吊,发髻上插一根看不出本色的发簪,脸上皱纹遍布,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有如刀刻一般,嘴唇紧紧抿着,两边嘴角向下耷拉着,使她的嘴唇看上去格外的薄。一幅很大的布堆在她的身上,她正在一块绣花绷子绷出来的布料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即使外面天色很阴,屋里的光线还是暗得使人不适,散发着一股霉烂的气息,屋子小得可怜,两张单人床,一张铺着半旧的干净的床单,另一张铺着百衲布一般全是补丁而且很脏的床单,一加修理钟表的工作摆在门口最亮的地方,里面居然还有一张书桌,上面一盏旧台灯,厨房在小屋最深处,由于光线实在很暗而看不清楚。

不凡本来以为修理钟表的会是一个整洁而和蔼的老爷爷,有着慈善的目光和精绝的手艺,却不料屋里只有一个正在绣花的残疾女人,一见她进来就以警觉的目光望着她。
“请问,这里是不是可以修理钟表?”不凡的询问在这狭窄而安静的小屋内显得分外突兀,她有点后悔来这里了,她低了头,脸上发热,还好屋里很暗,应该看不出她的脸红。
残疾女人一声不吭地放下手里正在绣的花,缓慢地推着轮椅来到不凡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那手枯黄干瘦,筋络纵横,看上去像是一只从地里伸出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手。不凡吓得向后退了一小步,定了定神,才掏出腕表放进这只手里。
女人接过表,仔细看了看,开了修理工床的灯,娴熟地拆开腕表的壳子开始工作了。她的衰老恐怖的手毫不颤抖,仿若一架制做精密而经久耐用的机器。不凡不由看得呆了。
正在发愣之际,小屋的门忽然被打开,光线从门口甫一出现便又被挡住,不凡向门口看去,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出现在门口。她以为他也是来修表的,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在不凡看不清楚的地方稀哩呼噜地吃起了饭,残疾女人仿佛没看见一样,依旧专心地查看着不凡的表。可能是她的儿子吧,不凡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几乎占了小屋一半面积的两张单人床,一张较为整洁,而另一张简直比窝还不如。如果真的是母子关系的话,那么干净的一张床一定属于儿子。不凡心里迅速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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