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遗言
不知道为什么，南方的上午仍是艳阳高照的天，到了下午，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四处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有些闷，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风暴。
上官云走在雨中，任那些雨点打在身上，沾湿了衣服。皇甫益玲皱着精致的眉头，把全身都缩在那把白色的伞里面，紧紧跟在上官云的身后，不停地抱怨这糟糕的天气。
“阿玲，看起来你并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嘛，那怎么还急吼吼地催我去找我爸？大不了明天等天气好了在去嘛。真的，我到现在才知道你不喜欢雨天呢。”上官云望着皇甫益玲，良久才蹦出一句话来，“记得你以前很喜欢雨中漫步的，说那样很浪漫……”
不过这一句话很快就被皇甫益玲不屑的一声“切”给打断了，“什么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喜欢雨天我是不可能否认的，但现在——反正我真的不喜欢雨天，而且是，很讨厌！而且我现在深深明白了一个恒久不变的真理——雨中漫步的确是很浪漫，但漫步完了的确是很容易感冒！”
上官云一边听着皇甫益玲抱怨似的嘟囔，一边四下里打量起现在所处的地方，发现再往前走就是他爸的家了，不过奇怪的地方就是，门居然没有锁，是虚掩着的，门缝里的屋子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阿玲，你说这屋子怎么可能没有锁呢？连门都没有关，难道就不怕有什么小偷之类的人进去顺两件东西么？而且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好，连在外面都感觉到黑，这屋子里黑洞洞的，难道是把窗帘拉上了么？”
上官云凑近门缝往里面瞄了两眼，没想到里面真的是黑得异常，连他自命为天下视力最好的人都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一些漆黑的轮廓，其余一律是模模糊糊怎么也看不清。“阿玲，你说我们是直接进去还是在门外叫两声？”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问我。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走进去，最好先喊一嗓子。被别人当成图谋不轨的贼人就不好了。”皇甫益玲勉强扯起一个苦笑，摇了摇头。
“有人在吗？”上官云倚着门喊了一声，却良久没有听见任何答应的声音，屋子里寂静得可怕。他犹豫了半秒，又叫了几声，仍然是没有人答应。无奈之下，上官云只好把门拉开，带着皇甫益玲，走了进去。
一进门，抬头就是客厅了。墙上的上官云在对着站着的上官云微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来，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里居然透着一丝阴冷和诡异，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四周的窗帘果然被死死拉上了，透不进任何光亮。皇甫益玲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四周望了望，道，“上官，这屋子里好诡异啊，而且好奇怪。难道爸爸不在家？怎么可能，有谁会傻到出门了还把门开着？”
上官云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禁缓缓扬了起来，“阿玲，这才几天不见，怎么我一回来这称呼就变呢了？从‘你爸’直接跃进到‘爸爸’了？你难道就不知道这两个称呼是有本质上的区别么？”
这一句话声音非常小，也不知道皇甫益玲到底听见没有。倒是她有些无动于衷，依次把紧闭的房门打开，然后探头看看有没有人。
突然皇甫益玲仿佛发现了什么，吃惊地低呼了一声，“在这儿！”上官云本来低着头不敢看那张巨幅照片，逃避照片上男孩的笑和男孩的目光，听到皇甫益玲的叫声却着着实实把心紧了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跳了过去。
皇甫益玲仿佛早已经知道上官云的心思，靠在门框上，给上官云让了个道儿，任由他直接跃了进去才跟上。
没有其他的陈列，没有更多的东西，只有一张整齐的床铺。而床铺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发已经变成了雪白雪白的，在这一片黑暗中亮得刺痛了人的眼睛——也刺痛了上官云的心。
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上官云的爸爸。
他的眼睛半睁着，看见门口的两人，愣了半秒，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两片干枯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仿佛在说些什么，但听不见半点声音。
上官云记得自己的爸爸身体向来是很好的，从没有看见过如此颓废的时候。连忙走过去，生怕他误会了自己意思，“那个，我们今天是想来看看您的，没想到门是开的，我们叫了两声就……就进来了。那个，您是不是生病了，我们，我们带你去医院看一看吧。”
上官天苦笑了一声，紧紧地攥住上官云的手，早已经是老泪纵横了，半晌终于说出话来，“你……是不是我儿子上官云？”
“您儿子不是在16岁那年就夭折了吗？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死而复生呢？”上官云浑身一震，叹了口气。“再说我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
老人却像很坚信什么，两只眼睛凝视着上官云，“不，你就是他。因为，昨天……你娘回来看我了，她说，你就是我儿子，是你复活了！她叫我珍惜这段时间，因为，以后，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你娘还是那永远年轻的脸，她永远都是那么年轻……她说她想念你，想念我，想念这个世界……可是她再也不能回来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在我们遇见的那一刻……爸求你，承认好不好？你实际上一点都没有变，你的眉眼，你的性格。”
皇甫益玲偷偷地看向上官云，发现他在一瞬间泪流满面了。上官云低下头来，良久低低地问了一句，“妈妈……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不可能的……你是不是在哄我？这些事情，你怎么可能相信的？”
老人欣慰地笑了起来，悠悠呼出一口气，“你难道不知道么？你妈妈……是永远都不会老不会死的……妖……”
“怎么可能？我妈妈……怎么会是妖？她是不是……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尸体……但是她为什么又要回来？难道她仅仅只要告诉你这几句话么？”
老人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古怪，他抚摸了一下上官云的头发，摆摆手，说，“不要说去世，你妈妈仅仅是离开而已。”
“如果你妈不是妖的话，白辰和黑夜是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你的。”
上官云仿佛被打了一个晴天霹雳，颤抖着声音问，“爸爸……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知道如此多的事情。知道吗？在你出生的时候方圆千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正是七月，却大雪纷飞。在你六个月大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找到你了。他们要传你功法的事情是我瞒着你妈做的主，我说你现在实在太小，要等心智成熟再提此事为妙。
“我后来曾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你妈，没想到她竟然异常反对这件事，她说还是要你一辈子做一个平凡人更好一些，不要在碰那些说不准的东西。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曾一度为了这个现实而逃避。”老人说道。
“实际上你现在的状况我是一点都不吃惊的，儿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上官云愣了愣，半晌不语。皇甫益玲此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出去一会。”说完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夺门而出。
“我要去初雯山无回谷。”
听到这里上官天却笑出了声音，“你要去那个地方啊，真好，你妈来的时候，她说如果你来看我的话，就一定要告诉你，她被困在了初雯山无回谷。”
“妈也被困在了那里？”上官云的头上涔涔地冒出了冷汗，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怎么可能啊？”
“不可能的事情多着呢。这件事我可算是对你讲了，我还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低声道，“嘘……不要说话了，看那里的窗户……是你妈进来了……”
还没等他说完，一阵阴风袭来，他张了张口，再也没有了动静。
四周突然亮了起来，屋子里的那层黑雾竟然消失了，再看上官天的时候，两只眼睛里分明刻满了永远无法抹去的感情——爱。
他死了。
“不——”上官云再也忍不住，长啸一声，睚眦欲裂。
九天中突然有无数道黑色的闪电击出，雷声轰鸣不断，滂沱的大雨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仿佛要将世界的一切冲毁。
闪电。闷雷。大雨。
上官云在这样的天气中撞破窗户，与无数尖利的玻璃碎片一起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那些雨点敲击在皮肤上，生疼生疼。上官云一拳擂在破碎的玻璃上，边缘割伤了手，流出深蓝色的血液与雨点汇合在一起。
又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从天上劈了下来，乌黑色妖异的光芒照亮的那一栋小屋，把床上躺着的老人的脸映亮。此时再看，嘴角弯弯的，仿佛在笑，也正好截住了从眼睛里流出来的红色液体。
而老人的旁边，竟然还有一个眉眼如画，魅惑气息甚浓的女子静静地站着，丝毫不为雷声所动。女子的脸上还兀自挂着泪，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绿色的东西，轻轻地擦拭老人眼角的红色。
女子呆呆地望着老人的脸，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耳语：“谢谢你还是告诉了儿子那个消息，我会在初雯山无回谷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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