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荷玥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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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的,一种火烧感嗖的遍布了全身。喉头干燥难耐,仿如有千刀在刺着喉咙。蹙紧眉,微微扯开干涩的唇,发出‘嗯嗯’的声音。
正当难受时,一只软软凉凉的手将我搂起身,将杯子放到我嘴边,冰凉的液体不断的流入口中,再滑过喉头,也将那燥热的痛感挥去。待喝完水,只觉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尖,淡淡的,轻轻的,这个味道……好像莲花。
莲花?猛地清醒过来,快速睁开眼睛,正好对眼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不,应该是妇女。如镰月的细眉,如夕阳温和的黑眸,长密的睫毛微微卷翘,脸上画着浓妆。妇女温和一笑,声音如泉边清水:“你终于醒了。”
我忙起身,想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可刚刚一动,火辣辣的伤痛刺激了每道神经,痛得我龇了龇牙。她忙起身按住我,将一块枕头垫在我的背后,将我靠在枕头上,温温的感言道:“别乱动,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再动的话又要流血的。”依旧淡笑着看着我,不管是眼里还是嘴里,皆是柔柔的笑意。
看到她的眼神,突然对自己刚刚的那些猜忌,感到一丝愧疚。我浅浅对她笑了笑:“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送你来这里的那位大师吧!”她坦白说道。
墨轩呢?墨轩中了那四只白羽箭……
“忆姐姐。”一阵清脆的声音骤然传入耳中。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穿着一袭蓝衣的人,杏圆水灵的眼,红彤彤白嫩的小脸,还有那张永远纯净无暇的笑容。不由喜笑颜开,不仅是嘴边挂着笑,就连眼里也全是浓浓的欣慰:“墨轩……”我轻轻的叫着他,他快步跑到我怀里,紧紧抱住我,“太好了,你没事。”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墨轩微微挣开我的怀里,用手抚着我的眼泪,纯真的笑道:“忆姐姐,你别哭了,墨轩不是好好的吗?”劝着劝着,他自己也抽噎了起来,夹着浓浓的哭音说道,“姐姐你都睡了十多天了,墨轩还怕你永远也醒不来了呢!现在可好了,你终于醒了,呜……”
过了一会儿,我理了理思绪,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要哭鼻子,别忘了这里还有人,别然他们笑话我们了。”我笑着取弄他。
他甩了甩鼻子,不服气道:“哭鼻子又怎么了,忆姐姐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是一样在哭鼻子,要笑就一起笑吧!反正我无所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越说道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调凯道:“怎么?哭鼻子还算是男子汉大丈夫?”
话刚一落下,只见墨轩粉嘟嘟的脸倏的涨得通红,活像一个熟透的番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再别扭了,墨轩,你先出去帮你姐姐把粥端进来吧!”那妇女笑道。
墨轩如找到救星一样,连连点头:“好的,夜阿姨。”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你姓夜?”见墨轩远去,我小声的试问道。
妇女收回视线,怔怔的看着我,笑着答道:“是的,民妇叫夜阑。”
我探出头,望了望窗外开满莲花的池塘,不由心生疑惑:“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有莲花?明明已经是冬天了。”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冬天还是夏天的季节,莫非……”
“这里是刺火国,你现在在的地方是刺火国边境的一个小镇,名叫落荷镇。不过洛菏镇离刺云城(刺火国最繁荣富裕的地方,也是刺火王所住的地方)相距很远,所以也不太繁荣,来这里的大官也不多。”她顿了顿,眼里那抹暖暖的珠光却蒙了一点灰色,“你现在住的的地方是落荷居。”
“落荷居?”我呐呐的重复念了一次,笑问道,“应该是书舍吧!满池落荷,清香扑鼻,的确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夜阑挂在嘴边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暗暗失神道:“这里……不是书舍,是……妓院。”
“妓院?”我几乎是咆哮出声。
我一把捞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忍着痛,龇牙咧嘴的就往外跑。却被夜阑给拽回了床上:“姑娘啊,你别乱动,小心身上的伤啊。”
我愤愤的盯着她,将头撇到一边:“帮我把那只狐狸和尚叫到这里来。”
“狐狸和尚?”夜阑被这称呼弄得一时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说的那个带我来这里的那位大师!”我愤声重复道。
“哦。”夜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最后笑着看向我,云淡风清的说道,“他把你交给我后就离开了,对了,他临走前还交给我一封信,说,等你醒了就给你看。”说完,她立刻从袖口取出一封信,递到我面前。
我强忍住心里不断翻滚的怒火,一把接过夜阑手中的信,用力扯开。取出信纸,用力一甩,纸便打开了。用另一只手摊起信纸,待看到那一行行字时,紧咬住唇的牙尖已参出了点点血迹,妖冶的淡紫色。抬起头看了看夜阑,好在她正看在别处,没看到我嘴上的血,顺手快速一抹,转眼间又是樱红的朱唇。
愤愤的回过头再次看向纸上的那几行字:忆姬玥施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贫僧已经回忘鹤寺,烟花之地,贫僧不宜久留,你体内的毒已经自己解了,那小施主也是为你的血所救,你就好好在此助夜施主一臂之力吧!
“你这只成精的狐狸和尚,我要杀了你!”狠狠将那张纸握在手里,猛地一记,握拳的手重锤在床上。木床经这么一锤,也配合的发出清脆的木板响声。
夜阑听到这么大一声响,倏的回过头,诧异的看着我:“姑娘,你……怎么了?”话才说了一半,却见我正端端正正好生生的坐在床上,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噎进了肚里。
我安然自若的看着她,笑着问道,看似虔诚无比:“夜老板,既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那我必然也会还你这份恩情,不知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闻言,夜阑那张憔悴的脸立刻绽开了希望之花,双眼闪亮着看着我:“真的?”
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等待她的下言。
“落荷居已经越来越衰败了,原本整个落荷镇只有我这一家花店,可自从半年前艳荷居建起,生意就开始冷清了,能拖到现在也纯属意外。所以……”她说着说着,倏的转过身激动的抓住我的手,热泪盈眶的看着我,“所以,我希望姑娘能够帮我,帮帮我们这么多孩子的家。”
不知何时,门口已站满,密密麻麻的年轻女子,都是一脸苦相的看着我:“姑娘,求求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我很是好笑的甩开夜阑的手,指着那群女子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好人家嫁了,而要在这里沦落?还家呢?这种让男人消遣的地方能称作是家么?”不留丝毫解释的余地,就断然问向她们。
话毕,那群女子包括夜阑都一并笑了起来。被她们这没来由的一笑,弄得脸红脖子粗的,困窘的连连用手打在被子上:“你们到底在笑什么?我问的问题有这么好笑么?我怎么没发现有什么值得笑的。”越说,越觉得委屈。
为首的一个穿着蓝色纱衣的女子笑着走了进来,脸上只施有淡淡的妆,两只水灵有神的大眼笑意盈盈,那抹樱红的唇更是挂着摄人心魂的笑容,看上去却只有十三四岁。头上简单的插有一只金色发簪,纱衣也是简单素雅,即便如此,却也掩不了她的风华。

她步履轻盈的走到我面前,笑问道:“姑娘对我们刺火国青楼的认识看来有很大的问题,我们这里的青楼女子都不会陪男子做那种事的,只是纯粹的陪酒。如果有个人相中某个姑娘,而且情投意合,我们会为他们举办婚礼的。”女子笑了笑,看着我,继续说道,“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怎么会这样?脸上的臊红感又上升了许多。
“我……”扭扭捏捏了半会儿,刚提起勇气想开口,又被她快速打断。
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仿如污泥中绽放的一只洁白的莲花:“不用说你的真名,艺名就行了。”
“艺……名?”被她这么一说,弄得有些口吃了,但更有些好奇。我抬起眼,回笑着看着她,很是期待的问道,“那姑娘你又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断定我会答应留在落荷居帮你们呢?”眼睛凌厉的看着她,我倒想听听,她想怎么辩解。
她轻轻抬起脚,望窗边走了过去,淡淡花香中,她沉浸了好一会儿,幽幽的说道:“因为,姑娘就像置身于这泥沙,混合当中的池水中的那一朵白莲,淡雅素洁,喜行不露于色。”
这更是提起了我的兴趣,我笑着继续为难她:“那你又怎么可能单单从我的外表来评定呢?”
“如果仅凭这点,我肯定不能断定。”话刚一出,她便答了过去。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看了我一眼,可在我们四眼相对时,心里猛然一窒。那双眼睛,这样澄澈,黯淡无光,看不清里边的一切,和一个人的眼睛好像……
“姑娘现在知道了吧!你的眼睛和碧莲的一样,所以……我可以断定。即使眼神再怎样无神,无光,可心里那颗救助之心是不会少的。”碧莲,笑着慢慢走到我身旁,看了一眼呆愣在床上的我,栖身趴在夜阑的腿上,脸上全是胜利的神色,冲着夜阑咯咯一笑,洋洋自得的说道,“夜妈妈,我说的没错吧!她肯定会留下来帮我们的。”
夜阑一时间还没恍过神,过了几秒,终于笑了出来,是那样温柔,抹了抹碧莲柔滑如丝的青丝,笑着说道:“是啊,是啊,我家碧莲看中的人,怎么会看走眼呢!”
丫的,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正暗自气恼,碧莲回过头笑着问道:“那你的艺名是什么?想好了吗?”
“艺名啊……这个,就叫玥姬吧!”毕竟,忆湮没在别人眼里都已经死了,而且这个名字继续残留也没有任何意义。但,忆姬玥,不论如何也要将它封存,那是上一世的名字。这一世的名字没能好好珍惜,那上一世的更不能毁掉。姬玥就改为……玥姬吧。
“?”碧莲重复的呢喃道,微微皱了皱眉,不明所以的看向我,“为什么要叫玥姬,这个名字听起来怪怪的。就像是舞姬、歌姬一样,你取玥姬的话,你又想发明个什么出来?”碧莲一溜烟的就冒了这么多话出来。
‘咕咕’两声,肚子发出抗议的响声。
“墨轩!”我放声大吼,早已被她们弄得没了矜持样儿,干脆摆手不装了。这个死小孩,端碗粥都要端那么久,知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我都挖了几次土自埋了。
“啊哦,你肚子饿拉!”碧莲伸手指指我的肚子,脸上满是淘气的笑意。
“忆姐姐,忆姐姐,粥端来了。”不一会儿,就听到墨轩兴气冲冲的声音。
一听到墨轩的声音,碧莲倏的从夜阑的腿上站起身,刚刚的娇嗲样早已不见了踪影。这是错觉吗?但愿是吧!
见墨轩进来,忆廉也站起身,浅笑着看了我一眼,回头看向门外的其他女子,说道:“好了,就让?姬喝了粥早点休息了,你们也各去忙自个的事了。”说完,轻轻一挥手,那些簇拥在门前的美女纷纷散去。
“?姬,你喝了粥早点休息,过段时间就要全靠你了。”夜阑回过头,万般感激的向我点了点头。
我咯咯一笑:“全包在我身上了。”
说完,夜阑拉着碧莲的手,强制性的将她扯了出去。
墨轩呆呆的端着粥站在门前,腾出一只手抓了抓头,红彤彤的脸上满是疑惑:“怎么我一来,都走了?”
我立刻马下脸,故意压低声音,装作生气的样子:“还不快把粥给我端过来,刚才跑的跟个猴子一样,现在却变得磨磨蹭蹭了。”
一听到我的语气不对,墨轩机灵的转了转眼珠,端着粥快步跑到我面前,忙解释道:“忆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嘛。而且……”他顿了顿,脸又泛起了红晕,“而且我以后本来就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刚喝进嘴里的粥,被他这话给弄得‘噗嗤’一声,全喷了出来,我放下粥,忍着被笑痛的肚子,指着他,问道:“你……你居然说你以后是男子汉,大丈夫,哈哈……笑死我了,哈哈……你明明是个太监……”笑得合不拢嘴。
墨轩低下了头,不发一语,看状不对,我立刻止住笑,忙关心的说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我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只见他紧紧咬着嘴,不由有些内疚的皱起了眉,好像自己是有点过火了。
“墨轩……”轻轻叫道他。
“我不是太监。”这突发一语,却是一语惊人。
我愕然的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不敢置信结巴的问道:“你……你说的是……是什么?”
墨轩将头转到了一边,又低下了头,喃喃道:“我不是太监。”
这一次是完完全全听懂了,听命白了,一字一义都能解释出来了:“那……那你没有被腌?”

听到‘腌’字,墨轩脸上更红了:“没有。”小声答道。

我一下诧然了:“那宫里有很多人都像你这样?”

他慌张的抬起头,忙否决到:“不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害我笑了那么久,结果是被蒙蔽了,难怪第一次看到墨轩时就觉得他和其他太监不同,虽然他和其他太监比起来单纯很多,可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同,原来是这样的。

“因为……”他扭捏了起来,“因为……我怕疼,所以……就趁他们不注意,就……”

“就混过这关了?”我接口帮他答道。

“恩恩。”听闻,墨轩连连点头。

“天呐!”我幽幽的感叹了一声,直接躺在床上。

“忆姐姐!”

我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出去吧!我累了。”

“那好吧!忆姐姐,你先休息吧,我住在隔壁,有事就叫我。”说完,端起那碗已所剩不多的粥,轻悄悄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站在门外,他还很是疑惑的自问了一句,“是不是我把忆姐姐惹到了?”

听到脚步声已经渐远,我睁开眼,看着床罩,嘲讽一笑:“上官笠宇啊,上官笠宇,你的思想总是让人猜不透,可如今却落到‘螳螂捕蝉,麻雀在后’的结局。”说着说着,眼睛从嘲讽的光芒慢慢转为担忧,呢喃问道,“忆府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合上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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