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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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马车,只见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小太监风尘仆仆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说道:“忆……忆小姐,皇上……皇上让我等你进宫后直接去凤翎宫。”看他年纪不大,十四左右,白皙嫩泽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脸上残留着被寒风吹冻的红色,一见便觉可以倾心。
我淡淡的笑了笑,清新的淡灰色眼眸看着他,温温的问道:“皇上不召见我么?”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匆匆的低下头,红着脸答道:“皇……皇上说先让忆小姐住去凤翎宫,再等他召见你。”
我微微一笑,客气的说道:“那公公请带路。”
他有些羞涩的低着头,慢慢走到我身前为我带起了路,走了好一会儿,本已他不会再对我说话,谁知在我毫无预兆时,他微微转过头,轻轻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极大的斗争,冲破矛盾才说的:“忆小姐不用叫我公公了,叫我墨轩就行了。”说完,又转过头,立刻提起了速度,更快的往凤翎宫走去。
凤翎宫,果如其名,金色凤凰在整个宫内随处可见,阳光照在一个凤凰之上,再经反射,所有的凤凰皆闪闪发光,炫耀夺目,红墙之上,仿若有千百知凤凰翱翔翩飞。打理好一切,夜已经深了,躺在金丝床,盖着金色软褥,就这样安然睡了。
几天下来,皇上都未曾召见过,也让我落得清闲。闲暇时,抚琴轻弹,看看书,画点儿画,不然就和墨轩还有宫里其他宫女聊聊天。当然,这么一住,外加无能管,所有的矜持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披散着络黑长发,穿着一件宽松的纱衣,未施任何胭脂粉黛。一张桌子摆在院中,笔墨纸砚皆摆在桌上,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握笔,行云流水般,用笔在纸上画着。墨轩走到我身边,深深看了我一眼,长叹了口气:“哎!”这声气叹的韵味十足。
我放下笔,好笑的看着他,取笑道:“墨轩,你从今天早上开始,到现在已经叹了二十三次气了,你再这么叹下去都快变老爷子了。”其余宫女都捂着嘴偷偷乐着,虽捂着嘴,可眼里的笑意还是掩不住的。
墨轩红着脸怒瞪了她们一眼,可这一瞪,没瞪出作用,反倒起了激起她们笑意的效力,所有宫女再也忍不住,原本捂住嘴的手,通通捂着肚子狂笑了出来。
我拍了拍墨轩的肩,给他渲染得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哎,墨轩,经我这么多天的观察,不得不说,你真的没有做总管的能力,完全没有魄力。”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墨轩经我这么一说,面红耳赤,再一会儿,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
收住笑,看着房瓦树枝上的白雪,心里有些沉。住进凤翎宫的当晚,就下起了寒天国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整个寒天国都披上了银装。白雪皑皑,纯白无暇,可这地下又有多少腥红血液呢?
“魏公公求见!”正当发愣,门外传来侍卫的传达声。
我冷冷瞥了一眼门,再次将视线拉回到树枝上。果然,要来的还是来了。
“忆小姐。”魏林穿着蓝色的太监服走了进来,寒冷的天,也让他穿的衣服加厚了些许,蓝色的袍子下摆还缝有金色的线。将他原本瘦小的身子衬得越发圆润了。
“魏公公好,不知道公公这次来凤翎宫有何事?”我轻挑了挑眉,淡灰色的眼眸神光黯然,丝毫不给他看清我想什么的机会。对于这种阿谀奉承的奸诈小人,也只能用同等奸诈的方式还他。
他漫不经心的慢慢在我眼前走了几步,伸手推开墨轩,看似轻巧自然的一推,可力度是不容忽视的,直接将墨轩推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我淡淡的瞟了一眼墨轩,浅笑着看着魏林,可眼里有如千万冰刀。
魏林笑了笑,丝毫不为他刚刚的行为有所抱歉,那双如狐的丹凤眼,不停的闪烁着,讥笑着向我慢慢逼近,扫了一眼我穿着的白衣,再瞟向我未琬发髻的长发,由衷的感叹了一句:“皇上让咱家来接忆小姐,为皇上独舞。”他顿了顿,又看了我一眼,“而且,皇上还说了,忆小姐现在穿的什么,也就穿着这身跟着咱家去就行了,不必再换了。另外……”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院中的公公和宫女,快速收住,扯笑着再次看向我,“另外,不用再让其他宫女和太监陪同了。”
“哦?”我轻挑了挑眉,万分恭敬的笑着看着他,客气的说道,“那请公公稍等片刻,我进屋拿件东西就出来。”声音如水,语气如阳,完全挑不出一点瑕疵。
魏林也不难为我,也客气的笑着答道:“那好吧,不过要快点。”
我浅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屋内,慢慢打开精致的朱红妆盒,盒内如血般殷红的丝绸将那块黑玉衬得越发光亮滑润,玉的旁边放着一只兰花发簪,进宫也就只带了这一样东西。一把握起黑玉和发簪,扫过那一不留神从指尖滑出的阴霾。
“忆姐姐,你不要跟魏公公去。”墨轩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红彤彤的。
我笑着看着他,快速将东西收入袖口:“怎么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哦。”我嘲弄的笑道。
他低着头,不停的绞着手指,突的,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澄澈的眼睛第一次如此坚定的看着我,让我倏的一愣。他紧紧拉住我的衣袖,淡褐色的眼眸闪闪发亮:“忆姐姐,我觉得这次很诡异,而且魏公公是出了名的坏人,你去的话一定会出事的。”
心里有股暖流从心房滑过,我慢慢拉下他紧拉住我衣服的手,欣慰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墨轩,你关心我,我真的很开心,不过,这次我是绝去不可。”魏林的举动我又何曾没有发现苗头呢。我淡笑着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果忆姐姐这次去了没有回来,你也不要再来找我,留在这里好好过就行了,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他倔强的否决了。
我别过头,放开他的手,有些伤感的感叹道:“为什么,要将这么纯洁善良的孩子置于浑浊丑陋的宫廷里呢?”
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快步走出了房间,在魏林的引导下离开了凤翎宫,离开了虽住了几天,可也能算为家的地方。
不知为何,今天黑的特别快,仿佛是预兆着什么事要发生一般。在魏林的带领下,来到了御花园,走在远处的长廊上,已能看到花园内金光闪耀。鹅卵石道旁原本种植的花草,早已堆积了层层积雪,在灯笼亮丽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仿若多面的钻石一般闪亮。
“湮没,你来啦?”正当愣神之际,突的传来上官笠宇的声音。
微微一怔,我浅浅笑了笑,应声道:“恩。不知皇上召见湮没有什么事?”我斜睨着眼看着他,只见他正置身在花群中,而他正是那花群中唯一一片绿叶,最丑的一片绿叶。
上官笠宇微微坐起身,脸上肥肉堆砌,一手拦住美人,一手持着酒杯,完完全全一昏庸好色之态。他慢慢抬起酒杯,放在肥厚的嘴前抿了一口,又亲了一口另一只手抱着的美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笑着看向我,漫不经心的说道:“当然是想让你为朕跳一支舞喽!”说完,他转过头,严厉的叫道:“魏林,还不带湮没去舞台。”

“是,是。”魏林忙不迭的答道。转过身,弓着腰对我说道:“忆小姐,请随咱家来。”我点了点头,随他走向离亭子不远的一块圆形的地表上。
圆形地面的四周摆放着数盆梅花,每盆梅花上均插有一只灯笼,地面上还撒有无数的花瓣,灯笼微微的光晕也将地面照亮,那些花瓣也如绽放在花丛中,娇艳欲滴。
琵琶声渐渐从弹者指尖流出,仿如涧间窜出的浅流。站在圆台中,闭着双眼,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慢慢抬起手,身体随着琵琶的清音慢慢舞动,随着曲音轻盈的旋飞着,那一袭白衣翻飞中仿如茫茫白雪中的一朵雪花,温柔间杂冰冷的雪花散着淡淡的绮艳,旋绕之时又似绽在碧荷之上的那一朵白莲,清莹的吐着浅浅清香,莲瓣中一张似晶雪溶成的娇颜。
琵琶声止,舞止。我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高坐在亭中的上官笠宇,抿酒的杯已经斜在嘴边,任杯里的酒洒出也没发觉。
“皇上,舞已经跳完了。”我笑着轻声提醒他。
他微微一惊,手里的杯子快速掉落在地,发出砰的响声,这才完完全全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被我的舞惊得不轻,猝的放开怀中的美人,快步走到我面前:“果然是倾城绝色,舞态由怜,难道那个刺火王来找朕要你。”开张他肥厚的嘴就开始啧啧称叹了起来。
刚一说完,他肥嫩的手就向我伸来,欲将我搂进怀里。看着那双慢慢逼近的手,心下一惊,快速向后退了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收起慌张,我忙扯出一抹笑容,笑着看着他:“皇上,湮没已经累了,想回房休息了,请您批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多留一会儿,危险也多加一层。
“哦?”上官笠宇挑了挑他的细眉,那双斗鸡眼不住的上下打量着我,有些玩味的说道,“那你想回哪个房呢?是凤翎宫,还是……朕的房间?”
瞳孔猛地睁大,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湮没……”我忙向他解释。
他向无视我一般,轻轻一挥手,魏林快速跑了过来。上官笠宇依旧看着我,可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魏林说的:“带湮没去那个地方。”
只见魏林听到‘那个地方’时,脸倏的变得煞白。顿时,心里也有了底,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了。我笑着看了魏林一眼,在看向上官笠宇,声音不冷不热:“那湮没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魏公公请带路。”
带魏林的带同下,渐渐远离那灯火阑珊的地方,所走之处,人也开始慢的稀少起来,最后再无一侍卫和宫女,只有陪同的魏林一人。
止下步,魏林狐疑的笑眼看着我:“出来。”
只听嗖的几声,几个黑衣人从林中飞旋而出,只觉脑后一阵酥痛,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果然,上官笠宇没这么‘好心’让我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终于有了意识,只觉脑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楚。被这疼痛感不断的刺激着神经,才缓缓睁开了眼。一个四面见方的房间,门紧锁着,另一边有一个窗户,忽儿吹过一阵冷风。简陋的房间,简陋的床,简陋的桌,简陋的灯,那灯本已不亮,现在还在不断摇晃着。
上官笠宇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莫非与我身上的那朵紫色莲花胎记有关?仰头,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不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繁星密布整个星云,天……太过蓝了。
‘砰枪’,宫外倏的传来了刀剑的声音,宫女太监的逃窜尖叫声尾随而来,光听声音,就已经能猜到房外已乱的不成样子。倏的,深蓝的天也泛起了红色,整个黑宇也被照得通透。宫里起火了,厮杀声依旧不断。
“刺火国的将士们冲啊!”宫里再次回荡起刺火将士的声音。
“冲!”群将皆激起了战斗和厮杀心,应和着一并扯嗓大吼。
伸手抚着坚硬如铁的墙,喃喃道:“萧王啊,萧王,果真是野心磅礴,一心想得天下,即便是血流成河……”
正当感叹,门外突的传来看守侍卫的惊呼声:“怎么办?火已经蔓延到这里了,我们也快逃吧!”某一侍卫胆颤的说道。
“可是……魏公公叫咋们看守好里边的人……”另一个人依旧对魏林又似顾忌。
“快走吧!就算火烧不死我们,可刺火国的人已经攻来了,再不走就真没命了。”那个人再一次说道。
另外一个人再也不多想,随着那人一并逃了出去。
烟雾渐渐进入房内,呛得我不断咳起来,眼泪也一并咳出。捂着嘴,心里万分不甘的看着天空正逐渐变为血红色的天。难不成自己这次真要死在这里了?
“忆姐姐,忆姐姐。”门外传来墨轩急切的声音。
我忙转过头,跑到门边,回应道:“墨轩,我在这里,咳……”刚说几个字,忙抚住胸口,又剧烈咳了起来。
“忆姐姐,你先咳……别说话了,我咳……救你出去。”墨轩在门外一般咳着,一边猛地摇扯着门。
看着被紧紧锁住,未动摇分毫的门,真不知该说他是单纯还是傻。无奈的摇摇头:“墨轩,别管我了咳……你快逃吧!没有钥匙咳……是开不了这门的。你这样下去咳……也是白白浪费时间。刺火国的将士咳……马上就要攻到这里了,再不走咳……即便没有被大火吞没,你咳……也会被杀的。”越说到后边,咳得愈加厉害了,嗓子里全是呛人泪下的浓烟。
门外突的没了声音,意识也渐渐疏离。就快到完全识趣意识时,门外传来了抽噎的哭声。哭声?
我缓缓睁开眼睛,灯早已被这烟雾所覆灭,即便如此,房内依旧不见黑暗,因为窗外的天已成了血红色,那样妖冶,就仿如一朵嗜血的血芙蓉,娇鲜欲滴的开在天空中。
哭声渐渐变大,时不时还能传进一阵狂烈抓动铁链的声响。
‘咣’的一声,铁锁被劈为两段,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男子映入眼帘,而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墨轩,我倒在床榻上,微微一笑:“杜毅,你来拉?”
“湮没(忆姐姐)!”两道声音一并道出,皆匆忙跑到我身旁。
杜毅抬起我的身体,揽在怀里,焦急的拍了拍我的脸,可眼皮重的抬也抬不起来。他愣了一会儿,长吸了口气,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与墨轩一同,快步向外走出。
吼杀声越来越近,马声、脚步声也慢慢逼近。杜毅抬眼看了看高高的城墙,犯愁的看了一眼墨轩,万般无奈的说道:“小兄弟,在下很感激你能前来救湮没,可是……”他再次看了看城墙,长叹了口气,宝蓝色的眼眸愧疚的看向他,“我无法带两个人逃离,但又不能舍下湮没……”
“杜毅。”我微弱的叫着他。
听闻,他有些不安,忙说道:“湮没,你暂时不要说话,多呼吸点新鲜空气。”
“不行。”我断然拒绝,强睁开眼睛,可眼前尽是一片火海,慢慢转过头看向身后,已燃起了熊熊烈火,透过火光,依稀能看见那扇铁窗,那正是关我的房子。转回头,紧紧抓住杜毅胸前的衣服,双眼迷离,却又万般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一,定,要,带,上,墨,轩,一,起,逃,走。”力尽,再次虚脱的闭上了眼,可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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