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阳倚住树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忽地很想大哭一场，但顾及到舒灵在身边，便强自忍住，不敢哭出声来舒灵掏出手帕，踮起脚擦去他脸上的脏物，说道：“我明天就告老师去。”秦小阳不知道此刻是该反对还是该支持，只觉得心里似乎空空落落，又似乎乱成一团，连舒灵偷偷拉住他的手也没注意到。舒灵说道：“我们走吧！”秦小阳嗯了一声，走出两步，这才发现两人的手连在一起。他不敢甩开，心里倒也不觉得十分不对。两人快走到校门口时，舒灵轻轻放了他手，跑到商店里买了两根雪糕出来，递给他一根。秦小阳心情稍微好转，却仍不想打开来吃。又走出百余步，舒灵摇了摇他的胳膊，眼睛看向前方，说道：“你看那个老头。”
秦小阳抬头看去，只见下午上课时来找过自己的那老头正缓缓朝他走来。老人弓着腰，走的很慢，跨出几步就要咳嗽一会，半天不见，他似乎又苍老了几分。秦小阳心里没来由地一酸，忙上前扶起他，说道：“老人家，你找我……找我是吗？”老人定了定神，见到秦小阳，神色间顿时欢喜不尽，忙执了他手，这次并没有弄痛他。舒灵道：“老爷爷，你有话快说啦，我们还要赶回家呢。”他二人一个一向老实，一个是家里的乖乖女，回家向来十分准时，今天却已经晚了很多。老人听舒灵说要赶回家，当下慌了起来，连连摇头，却仍不说话。秦小阳心里十分奇怪，暗想：“他怎么不会说话了？”仔细端详时，才发现他一大把白胡须竟已被烧了个七零八落，嘴唇十分干枯，背也更加驼了，怪不得刚才觉得他又老了几分。秦小阳当即撕开雪糕的包装纸，递了过去，说道：“爷爷可能是渴了。”舒灵看着自己买的雪糕被他拿给别人吃，心里微微不满，但见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也觉得理应如此，便又释然了。
老人把雪糕含在嘴里，吸了两口，忽然猛地咳嗽一声。秦小阳吓了一跳，急忙松手，只见老人咳嗽时嘴里竟喷出一团烈火，将那雪糕连带木棍都烧熔了。他咳嗽完，喘出两口气，叫道：“好险！好险！多谢！多谢！”秦小阳诧异道：“谢什么？你怎么啦？”老人挺了挺腰，只听“喀喇喀喇”连声脆响，躯干顿时直了许多，也不答话，又问起那句来：“想学功夫吗？”
秦小阳愣住，问道：“什么功夫啊？”老人正色道：“功夫就是功夫，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能教你什么样的。”秦小阳觉得此事颇为荒诞，不敢回答，另外说道：“老爷爷，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老头提到功夫的事情，自己不答就是。舒灵捅了捅他，轻声问道：“万一他家住的很远呢？”秦小阳低声答道：“那就要警察送吧。”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觉得老人说话荒谬，精神似乎有些不大正常。老人眼睛朝秦小阳一瞪，胡须不住颤动，怒道：“你先回答我，要学什么样的功夫？”秦小阳见他声色俱厉，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害怕，答道：“那……那我就……我就学最厉害的。”老人哈哈大笑道：“最厉害的？嗯，最厉害的是上清通天神诀，乾坤正阳无极功，天脉灵冲剑……”秦小阳打断道：“我都学，我都学。”他生怕老人说的越多，精神越是不稳定。舒灵忽然插嘴道：“我能学吗？”语调小心翼翼，显得可爱十足。老人微微笑道：“你学这些是不成的。不过我可以教你些别的。”舒灵奇道：“别的是什么？我也要学厉害的。”秦小阳生怕她和老人纠缠不清，连忙打断道：“老爷爷，你家在哪里，现在可以说了吧。我们看能不能送你回去。”
老人仰起头来，看向天边，缓缓说道：“家么？家是回不去的了……”秦小阳忽地感到一股悲哀肃穆的情绪侵袭而来，几乎忍不住就要潸然泪下。只听老人喃喃道：“十道九转星神变，五枚太清索仙令，外加七重天谴……嗯，还有老仙的捆仙绳……”他念一句，秦小阳就觉得心痛一分，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哭了出来。老人见他哭泣，竟丝毫不以为奇。他咳嗽两声，又开口说道：“天地无情，缘机子，你此刻可明白了么？”秦小阳心头巨震，顷刻间泪流满面，似乎有什么抓不到的东西开始在他脑海里苏醒了。舒灵在一边使劲摇着他胳膊，他也恍然不觉。
待他缓过神来时，老人却已不知所踪。夕阳下他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脸庞对着自己，他头痛欲裂，低呼道：“小……小环……”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秦小阳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第二天的中午了。他挣扎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床边柜子留了一张纸条。他头痛欲裂，展开纸条来看时，发现是舒灵写的：“小阳，你好好休息，我帮你请假了。张鸣龙的事情我来解决。”字条的末尾画了张大大的笑脸。他心下稍安，爬起床来，喊了两声爸爸妈妈，屋外没有回音。果然如他所料，父母还未下班回家，纸条应该是舒灵早前来看自己时留下的。他把纸条揣进兜里，心里不自主地想：“上清通天神诀，乾坤正阳无极功，天脉灵冲剑……都是什么东西？什么武功？怎么会如此熟悉？可恶，昨天那老头才说了一遍自己就记住了，怎么上课的时候杨老师教的公式背几遍都背不住。”他心下烦闷，脑袋里乱作一团，呆呆地站了一会。眼前忽地出现一番景象：一个剑士挺剑傲立，气拔山岳，冷笑着看向前方。那剑士神态十分倨傲，肩宽腰窄，身上铠甲有似龙鳞样的花纹。画面急转，又变成了昨天晚上那老头看着天边夕阳的情景——他背负了双手，盯着西天黯然道：“家么？家是回不去的了……”
奇怪，怎么那个佝偻着的背影，自己看去会觉得如此伟大？
怎么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老头，会有一颗如此悲痛莫名的心？
还有……怎么自己一想这些，脑子里就会疼痛万分？
他一失神间，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面对着舒灵的俏脸，喊出的另外一个名字：“小……小环？”
小环是谁？自己怎么会喊出这个名字？他摇摇头，隐隐约约觉得，昨晚自己似乎是和那老头的心神重合了，因此才能完全感受到老人心里无比的悲痛，以及他心底深埋已久的某个名字——小环！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忽地听见有人开锁的声音，再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还有自己父母惊奇、满意的赞叹，原来他这番昏睡后醒来，竟然已是中午。他知道是舒灵和父母回来了，忙推门出来迎接。舒灵向他笑道：“刘老师听说你病了，很是着急，吩咐我中午再来看看病情的。”秦小阳道：“我没病，就是头有点疼。”舒灵点头道：“嗯，你昨天都疼晕过去了。老师说你身体弱，可能是贫血，所以买了些药给你。”秦小阳的父母一听，都觉得确实很可能是贫血，秦父随即叹道：“这孩子呀，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好……”秦母接道：“是啊，我们小阳人还老实，总受欺负……”直说的秦小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秦母自去厨房张罗饭菜，秦父则打开电视看起新闻来。过得一会，舒灵问道：“小阳，你下午能去上课么？”秦小阳正待回答，秦父说道：“当然是要去的。课怎么能缺？他学习又不好。”舒灵吃吃而笑，调皮的眼睛转向秦小阳，趁两个大人不注意，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听到没有，你学习又不好。”秦小阳感觉到耳梢间温暖的气息流动，只觉得一颗心欢喜的都要爆炸开了。
过了一会，秦母做好饭菜，要留舒灵吃饭。舒灵连连推却，说自己家里也还等着她回去吃呢，秦母拗不过她，只好送她出门了。舒灵走后，一家三口开始吃饭，秦父忽道：“小阳，这姑娘不错啊。她姓舒是吧？”秦小阳顿时面红耳赤，不敢答话。秦母道：“可惜矮了一些，再高点就好了。”秦小阳心下不忿，脱口而出：“矮怎么啦？”话刚说完就后悔了。秦父哈哈大笑道：“嗯，我跟我儿子眼光一样。女孩儿嘛，心地善良就好。”秦母啐道：“瞧你说的什么话！这是你该教的吗？也不说点别的。”说完又向秦小阳谆谆告诫，现在就业形势如何困难，如何应该努力学习，不该早恋，等等等等。这番话的大多数句子秦小阳早已会背，他表面却仍是一副聆听的样子，似乎非常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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