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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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巴刚从长城那边回来,是拓跋力微派他去那里了解情况的。“你去那里看看,跟那里的官员见见面,说说话,再考虑考虑我们和他们之间今后的关系。”拓跋力微对他说。于是他走了一个多月,昨晚才回到自己的军帐。他的军帐十分华丽,摆在军帐里边的那些瓷器、绸缎、宝石等等,其实对他一点使用价值都没有,但却具有精神补偿作用——虽说拓跋鲜卑最高权力不属于他,他却占有拓跋力微见都没有见过的稀世珍宝。
他心满意足地半坐半躺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进入深深的思考状态。他那副十分出色的头脑立即开始飞速运转。说实话他决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人,他的目光十分远大,还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这一生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但却几乎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次进入长城以内,他很快发现那道长长的石头墙内外存在着一种巨大的差别,这差别存在于生活习俗、言谈举止、思考方式和行为方式等等诸多方面,几乎无处不在。他当然懂得差别并不是敌意,但更懂得差别比敌意深刻得多,最后的结局肯定是,不是你吃掉我便我吃掉你。
看到这一点以后他认为自己应该趁早做出选择了。他当然知道选择什么和怎么选择。
今天一早他就去见拓跋力微。
“我到长城那边,人家对我表示热烈的欢迎。”他对拓跋力微说,“我想,我们也应该邀请人家来看看。”
“你说得很对,这事就你来办吧。”拓跋力微说。
从拓跋力微那里出来,他就开始着手接待客人了。
长城以内来的客人大约有三十多人,他们之中有地方官员、将军、商贾和艺人。郎巴亲自到长城口迎接,一直带着他们到处参观。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客人们要回去了,郎巴跑到拓跋力微那里,请首领见他们一次。
“见就见吧,认识几个朋友。”拓跋力微说。
“是不是把您这里重新布置一下?比如说摆一些瓷器什么的。”郎巴建议说。
“为什么?”
“他们那里,会见客人的地方都很讲究。”郎巴说。
“你是说,我这里太寒酸了?”
“您看您这个地方,正厅前面的大院里甚至还养着几头牛。”
“那就让他们来见识见识好了。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那样不合适吧。”
“最合适不过了。”
郎巴很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沉着脸出去把客人带来。那些长城那边来贵客跟随在郎巴身后,一进拓跋力微居住的大院便惊呆了。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几头牛,那都是草原黄牛,正在一堆青草旁边悠闲地倒嚼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正在挤牛奶。一个魁梧的老人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挤奶。客人们肯定以为郎巴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饲养牛的地方了。就在这时,那个魁梧的老人微笑着转过身来。
“啊,尊贵的客人们,你们好吗?我就是拓跋力微,这个挤牛奶的人就是我的夫人。”拓跋力微笑呵呵地说,“你们是不是都喝点新鲜牛奶?很甜的呀。”
郎巴亲自担任翻译,他把拓跋力微的话翻译给客人们听以后。紧接着对拓跋力微说:“首领,还是请客人进客厅吧。他们不习惯喝生牛奶。”
“啊,为什么要进客厅?外边空气多好,我们可以在这里说话嘛。”拓跋力微说,“我还想请你们看看我养的马,还要跟你们比比射箭呢。”
拓跋力微边说边走出大院,客人只好跟着走。大家先看了拓跋力微几匹心爱的骏马,接着又去射箭。客人们大部分不会射箭,只有其中的两个将军射了几箭,连连夸奖鲜卑人的弓箭很精致。拓跋力微自己射死了一只鹿,命人烧起一堆火,又让人拿来酸奶,请客人吃烤肉和酸奶。
客人们简直是高兴坏了,都称赞首领这次别具一格的招待。
“我是想让你们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做法。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大不一样。但我们也能够打败强大而狡猾的对手,建立起一个国家,还能够把自己的部族带向兴旺。”拓跋力微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客人们不住地点着头,吃着,喝着。
深夜,阿盖来见拓跋力微。

“据报告,郎巴在送客人出关的路上说了好多您的坏话。”他说。
“都说了一些什么?”
“他对客人说,你们都亲眼看见了,拓跋力微哪儿像个国君?他要是继续当首领,迟早对你们造成威胁。”
“他是想说,只有他当了拓跋鲜卑的首领,才能够与长城那边友好相处下去。”
“他已经对人家那样说了。”
“是吗?”拓跋力微惊奇地望着阿盖说,“这么看来他也太心急了一点。”
“怎么办?”
“你说呢?”
“该摊牌了。”阿盖说着,拿出了一支箭。这就是几十年前射死西部鲜卑杀手的那支箭。
“要摊牌,光有这支箭还不够。”拓跋力微说。
“当然,还有他军帐里边的那些宝贝。”阿盖说。
“不错。但我们不好直接去抓他,他毕竟是个老功臣。”拓跋力微说。
“我有办法。”阿盖说。
几天后,郎巴得意洋洋地走在回来的路上。他把客人们一直送到长城以内。他认为那些客人对他本人和拓跋力微已经有了完全相反的印象。经过对比,长城以内的那些人会更喜欢他。将来某一天如果需要选择的话,他们也肯定会选择他本人而不会选择拓跋力微。那时侯他就可以借助外力来掌握拓跋鲜卑的实权了。那他可就是一国之君了。
他正走着,前面来了几个骑马的人。那是他的几个心腹。
“不得了啦大人,阿盖说您已经叛逃了。还抓了我们一些人。”那几个亲信一见到他就说。
“什么?我叛逃?我不是送客人去了吗?”他说。
“现在咱们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听说,咱们那些被抓的人经不起严刑拷打,有的已经提出了好多假供。”
“什么……假供?”
“说您企图刺杀首领,还有的说您出卖情报……”
“啊,别说了。”
郎巴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拓跋力微已经决心除掉他了,回去肯定是死,那不回去呢?不回去去哪儿?他久久地沉思着。
他当然可以逃到长城那边去,那边至少有些朋友会欢迎他,至少不会让他饿死,这个他已经想到了。但一旦他跑到那边,那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叛逃了。风光了一辈子,最后要背一个“叛逃”的罪名吗?那可真不如死了呢!
“回去。”他说。
“回去?您还敢回去?”那几个亲信说。
几天以后郎巴被抓了起来。他是在自己那顶华丽的军帐里被抓的。阿盖把郎巴手下那些头头脑脑召集到了军帐里,指着已经被捆绑起来的郎巴说:“他叛变了。”
那些头头脑脑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他们到现在都不太相信自己的上司会叛变。他们当然听说过有关郎巴叛逃的传言,但郎巴不是回来了吗?奇怪的是他们的上司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铁青着脸站着。
阿盖指着摆设在军帐里的那些瓷器、绸缎等说:“他用情报换来了这些东西,他还想用整个拓跋鲜卑换取更多的东西。”
郎巴冷笑了一下。
阿盖又拿出了一支箭。
“你认识这个吗?”他问郎巴。
郎巴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箭他当然认识,而且惦记了它几十年。
“我不认识。”他强硬地说。
阿盖又对郎巴那些手下说:“这是他杀人灭口的罪证。”
郎巴是几天以后逃了出去,在出逃的路上被射死的。
他被关押在土城角落里的一间小房子里,有一天夜里小房子的后墙被挖出了一个洞,他的几个亲信从洞外钻了进来。
“逃吧。”他们说。
他仍然在犹豫,但后来还是同意了。他跟着那几个亲信钻出去,骑上亲信们带来的马,趁着夜色逃出了城。他其实总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有点蹊跷,亲信们怎么就那么容易地在墙上挖开了洞?看守他的士兵们怎么就没有发现?出城的过程中怎么就没有碰到黑夜巡逻的士兵?难道他们都睡觉去了吗?但逃生的**是那么强烈,一出城他便狂奔起来,他现在真的在叛逃了。
天亮了,几个士兵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昨夜的一切都是阴谋。”他对那几个士兵说。
刚说完他就被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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