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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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拉,拓跋英雄筑如的儿子,三百铁骑的领头人,在晋北的原野上奔驰着。一样的平原,但这里的平原与木纳山以北大不一样。木纳山以北是牧场,这里是田野。有的地方田野的面积很大,一片接一片,简直是一望无际。开头奥拉十分惊奇,人的力量怎么能够开出那么大的一片土地?那得用多少人力,用多少年多少代?他真的想不明白。但后来他也就习惯了这种环境,反而觉得木纳山以北的草原有点不可思议了。
看得很清楚,这里是人改造了大地,木纳山那边是人在大地的怀抱里呆着。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想回去了,木纳山以北那片草原上有一个姑娘在等着他,他想回去跟她呆在一起。但正是这个时候他遇见了有一个人,正是这个人把他有永久地留在了这里。
这一天他带着几个随从到一个酒馆里喝酒。他现在喝酒一定要到酒馆喝,早就不愿意像草原上那样坐帐篷里甚至在野外喝了。这里酒馆里有人上菜,有人倒茶,有时候还有人进来唱小调。他觉得这才叫喝酒,而草原上那种喝法不应该叫“喝”,只能叫“灌”。
几个人走进酒馆,找了个座儿落座。伙计马上微笑着跑过来边擦桌子边问各位吃点什么。对这种环境他已经很熟悉了,知道该说什么话,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
酒菜很快上齐,他跟几个随从喝了起来。不久便进来一个唱小曲的。
那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姑娘,看来是父女俩。父女俩满脸堆笑,就像刚才酒馆伙计对他们微笑一样。刚到晋国的时候,他对这种笑容很反感,他觉得那是一种装出来的笑,是一种与眼前的小利益联系在一起的笑。那些人并不是发自内心在笑,而是为了某种目的在笑。但时间长了,他不仅适应了这种笑脸,而且还喜欢看见这样的笑脸了。
“大人,想听什么曲子?”老头问。
还没有等他开口,那几个随从就七嘴八舌说起一些曲名,他们已经会讲这里的语言,而且对各种曲名也很熟悉。
“这……?”老头手拿着二胡,微笑着看奥拉。老头的意思很明白,这几个随从说出那么多曲名,他不知道先应该满足哪一个的要求,因此他希望奥拉最后做出决定。
“你们随便唱就是了,还这么罗嗦干什么?不就是唱小曲吗?”奥拉不耐烦地说。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个地方过分拘泥于等级差别。很小的事情都做不了主,要请示,要等待点头,要看别人的脸色,不像草原上,大目标一旦确定,大家就放开手脚干,每个人都可以有新的创意,每个人都敢于负责,把人们的能量发挥到极至。在他看来,正是这种差别使得这个地方死气沉沉,风平浪静,而拓跋鲜卑却永远是生动鲜活,骚动不安。
老头拉起了二胡,女儿唱了起来。但唱着唱着,女儿开始流泪,父亲的琴声也哽咽起来。
“怎么啦这是?”奥拉不高兴地发问。因为他想起了活泼高亢的鲜卑民歌。唱和哭是两码事嘛,他们怎么把两者混在一起啦?
父女俩跪下赔罪。老头说:“请大人恕罪,小女心里实在太苦,忍不住哭了……”
“是吗?那你说说有什么苦,我们听听。”奥拉说。

老头犹豫着,最后还是说了。他说他交不起东家的地租,东家要霸占他的女儿,女儿不愿意,他们现在真是走投无路了。
“地租是多少?”奥拉问。
“十两银子。”
“我给你十两银子。”奥拉说。
但他和随从们凑了半天,才凑够三两银子。他们今天带的钱都不多。
“这样吧,明天你们到我的住处拿钱去。”奥拉说着站了起来。
就这样,奥拉和随从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解救了一个姑娘,其实他们自己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但那父女俩却千恩万谢,没完没了。老头经常领着女儿来他们的住处看望他们,老头为他们拉二胡,女儿给他们洗衣服,晾晒被褥。时间长了,这父女俩似乎成了他们的家人。要是三两天不见他们来,奥拉和随从们还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似的。
有一天下午奥拉出去遛马,他牵着马顺着河堤走着,走到一个拐弯处,却看到姑娘在河边洗衣服。他站在河岸上,长久地看着姑娘。其实他看到的只是姑娘的后背,但却觉得那个后背实在是太美了。他站了一阵,就走下河堤。
姑娘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当她看见是他的时候,红着脸很快站起来问安。
“免了吧,免了吧。洗你的衣服。你们这个地方怎么就这么多的礼数?不觉得麻烦吗?”他笑着说。
“您是大人呀。”姑娘说。
“大人也好,不是大人也好,都是人。”他说,“我倒是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他有点不高兴了,觉着一个无形的东西把他和姑娘隔离着。
大概看到他的不高兴,姑娘不敢说话了,就那么站着。
“好了,洗你的衣服吧,我就坐在这里看你洗衣服。哦,对了,你把我的这件衣服也洗一洗。”他说着,把外套脱下来扔给了她。
姑娘很高兴地接过了衣服,洗了起来。气氛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他就坐在姑娘的身边。“我几天不见你就感到不愉快。”他说。
“那我每天去见您就是了。”姑娘说。他看得出姑娘很愉快。
“这样吧,你别洗衣服了,骑在我的身后,我们骑着马走走。”他突然心血来潮地说。
“啊,这……”姑娘吃惊地站起来,紧张得要命。
他翻身上马,把手伸向她说:“怎么?你不听话?”他的口气有点恶狠狠的意思。我今天非把隔离在我们中间的东西打烂不可,他想。
姑娘不知所措,她甚至在明显地战栗着,把手伸给了他。
“好了,把我抱紧。”他大声说着,朝马**打了一鞭子,那马顺着河堤飞跑起来。
当晚霞映红天边的时候,他和她之间那道无形的隔离带已经被拆除了。两个人牵着马愉快说笑着走回军营。
他没有想到,拓跋力微的紧急命令在等着他。
送来命令的是一个快骑。拓跋力微命令奥拉,带着人马迅速到达木纳山以南,包围窦宾的大本营。
奥拉立即着手准备出发。他这才想到,别看这里的冬小麦长得一片碧绿,在木纳山南北早该是大雪纷飞的隆冬季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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