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阿盖在微笑着。因为在攻打西部鲜卑的战斗中表现出了出色的指挥才能，他开始在拓跋力微手下全面掌管对外作战事宜。这些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一顶大帐篷里，老是在盯着一张羊皮上画的一大堆离奇古怪的符号。他明显地消瘦了。他父亲嘎岱老人进来了。老人又瘦又黑的脸庞与雪白的眉毛胡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和谐，再加上他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让人产生一种信任感。
“父亲，怎么还不休息？”阿盖说。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休息过？”嘎岱老人说着，走到桌子旁边看起羊皮上那些符号，问“这是什么呀？孩子。”
“这个嘛……”阿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够让父亲明白这些符号。父亲说得不错，父亲真的很少休息，而且从来没有表现过疲劳的样子。他总是不荒不忙地走路，笑眯眯地说一些话，一直在出色地完成着一个谋士的职责。有时候瞌睡了，只躺半个时辰就又爬起来，因为他已经睡够了。有时候饿了，喝半碗酸奶就饱了。真不可理解，父亲那个又瘦又黑的身躯里究竟贮藏着多大的精力。
“好了，你别说了。你说不清楚。”嘎岱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你画了这么多符号，有圆圈，有三角，还有四方块……每个符号代表着好几种含义，还有这些符号之间的关系，你要说清楚所有这些，大概会用半个月的时间。”说完老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真的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阿盖说。
“你比爸爸强。爸爸是有某无勇，你却智勇双全。”
“您怎么夸奖起我来了？”
“我到五十岁才有你这个儿子，而且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如今你出息了，我高兴。”嘎岱老人说，“我们父子幸亏遇到了诘汾和拓跋力微父子俩，要不然我们的智慧就白费了。”
“是啊。”阿盖在感叹。
“遇到一个愚蠢的首领，我们父子只好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因为愚蠢的人你再帮衬他也是办不成大事的。而且我们也决不能去帮衬一个愚蠢的首领。”
“我明白。”阿盖说。
“你听说了吗？拓跋力微首领要娶嘎洛当小夫人了。”
“是吗？”阿盖问。这几天他很少走出这顶帐篷，所以这个消息他真的没有听说。
“是的。”嘎岱老人说，“对这个事情你怎么想？”
“从这件事，我看到了首领远大的志向。”儿子说。
“还有呢？”
“还有……就是嘎洛姑娘将来会很悲惨。”
嘎岱老人仰天长叹。“你也想到这个结局了。”他说。
“父亲，您认为我的判断没有错吗？”阿盖问。
“没有错。你知道我刚才在来你这儿的路上想到谁了吗？我想到了拓跋力微首领的母亲。”嘎岱说。
“您说什么？首领的母亲怎么了？”
“这是一个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他的母亲是被诘汾首领杀掉的。”
“什么？”
拓跋力微的母亲就是诘汾的夫人呀！难道诘汾首领当年杀死了自己的夫人？
“孩子，不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了吧？你想想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嘎岱老人说完走了。
阿盖傻在那里。他已经听说过，鲜卑族经常出现首领的夫人被丈夫杀掉的情况。前些年他怎么也不能理解那是为什么？一个丈夫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妻子？但现在他却明白一些了，那是因为首领的妻子同时又是未来首领的母亲！而母亲对儿子的影响是巨大的。一旦母亲与父亲的主张不一致或者完全相反了，那么儿子——未来的首领往往就会按照母亲的主张行事。但父亲又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于是就杀掉夫人！
明白了这个情况以后阿盖感到了悲哀。鲜卑族是个尊重女性的民族。女性在整个鲜卑族里一直是一个十分活跃了力量。她们美丽，聪慧，能骑善射，而且在处理部落之间的矛盾斗争方面都有自己的思考与主张。正因为这样，她们有时候难免与部族首领之间发生分歧，而且她们又绝对不会向男人们——当然包括当首领的男人——妥协。结果她们就有可能被杀掉。
阿盖真不知道这是鲜卑女人的光荣还是她们的悲剧？像嘎洛那样的性格，她能永远与拓跋力微保持一致吗？而且她又是拓跋力微的死对头窦宾的女儿呀……
他正发呆，又进来一个人。他一看，进来的人竟然是首领拓跋力微。
“你这是什么呀？”拓跋力微看着羊皮上那些符号问道。
“我想好好研究一下窦宾的作战部署和用兵习惯。”阿盖说。
“啊，你是在琢磨我未来的岳丈大人吗？”
“早应该琢磨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们的敌人。”
“是吗？”
“拓跋鲜卑和没鹿回鲜卑可以联合起来吃掉西部鲜卑。但一旦把西部鲜卑吃掉了，紧接着就是拓跋鲜卑和没鹿回鲜卑谁吃掉谁的问题。”
拓跋力微沉思良久说：“只有你才会想得这么远。”他拍了拍阿盖的肩膀，叹了口气。
“听说您要娶嘎洛为妻。”阿盖说。
“是的。”
“一个多好的姑娘。”阿盖说着叹了口气。
“继续研究你这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吧。”拓跋力微叹口气说，“不过，你更应该研究窦宾的思考和决策的习惯。要知道，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思考和决策的习惯。要摸透这个非常重要。”
“我明白了。请你放心，我会把你未来的丈人琢磨得比自己骑的马还要透彻。将来可以猜到他哪天夜里做什么梦。”
“但愿你不是在吹牛。”拓跋力微又说“不过你现在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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