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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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错综复杂的小胡同,将他锁在这张没有地图的迷宫里除了汹涌的阳光,万籁俱寂恐惧骤然袭上心头。
他到不是为迷路恐惧,他想起了张延婷。
夏涛害怕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在这陌生城镇里,他将要怎样走出迷宫,刚才哪条街叫什么,张延婷会原地等待吗,她千万别出事啊,一个姑娘,无依无靠,模样又出众,满街地痞流氓,千万别,,,,他不敢再往下想。
前面屋檐下有位老奶奶,坐在门坎,摇扇乘凉,几个光小孩,套着肚兜,趴在地上玩玻璃球。
他停下自行车问老奶奶,邮局往哪儿走。他想起刚才马路对面有间邮局,这种小镇顶多一间邮局而已,他用纯正的河北腔问,不敢讲普通话,怕本地人欺生。
老奶奶用扇指指前方,夏涛随她所指,骑车而去。可骑出这条胡同几米,方向又开始七拐八拐。天气闷热,加上心急,汗水成双倍往外涌。总算他冲出了胡同,发现了大街,可是,这条街已经完全不是刚才的模样,行人稀少,寂寞的白桦林,空荡的田野,时而奔过的马车,这分明又是另外一条通往何方的马路,刚才那条街,如果是前门,现在这条,定是后门。夏涛只能这么想,他赶紧转向,一头又扎进胡同。
河北这七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大朵大朵白云,越隆越高,像连绵不断的山峦,就要从天上崩塌落来,水分子不断凝聚,往云层深处加剧灌注,就像一个死撑死涨的胖子,脸色由洁白渐渐变成乌黑对于夏涛来说,气象变化,更是如临大敌,时间紧迫,一旦暴雨,张延婷将躲向何方,她能坚守在那颗槐树下等待自己吗。这已是自己最好的预料了。
明亮的日光像被擀面杖碾着一样,一片一片的白,转而一片一片的黑下来。夏涛依旧在这迷宫般的胡同里,被头顶的黑暗,穷追不舍。
那是一种比浪潮还要凶猛的黑暗力量,转眼排山倒海将夏涛淹没在迷宫的五脏六腑。暴雨如掀起的万丈浪花,从天而降,一秒钟,就将夏涛全身浇湿,落汤鸡般,狼狈不堪。
他没有停下避雨,只顾勇往直前,向着远处依旧没有被乌云遮盖的光明飞奔。暴雨声淹没了整个小镇,甚至连他脚踏自行车的声音都听不见,除了雨声,还有,就是雷电轰鸣。
终于,他冲出来胡同,冲出了游戏的迷宫,他看见了哪条街,看见了那棵和张延婷分开的老槐树。但树下,空无一人。
老槐树正忍受着暴雨的鞭打,垂头丧气,每一片叶子翻吐着水花,从那崭新的发亮的树叶表面,又能感受到它扬眉吐气的凉快滋爽劲儿,它真是一棵喜欢受虐的老妖树,如果不是站到它的树荫下,我怎么会受到妖精的引诱呢,搞出这么多麻烦。夏涛晦气的埋怨着朝那树下奔去。
夏涛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槐树下,夹着自行车,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打雷时不能站到大树下,这点常识,读小学就知道。但他不敢离开,打死也不能离开。原本一心想出来找人,没想到又弄丢一个,他还有脸回去吗,这跟死有何区别。他固执的站在这棵老槐树下等待张延婷,他很清楚知道,如果张延婷没有出意外,她一定会在不远处躲雨,视线不会离开这棵老槐树。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常识,在哪里走散,就回到那里等待。

果然,夏涛在树下站了不到3分钟的时间,张延婷就出现在他视野里。乌云并未散去,雷雨依旧交加,但夏涛已经看见万丈光芒,天日重现。
这一次张延婷洁白的裙子再没有动人撩起。倾盆大雨像挥毫泼墨的国画大师将她勾勒出青春少女的曼妙线条。
她朝夏涛奔来,夏涛也向她奔去,两人在马路中央紧紧拥抱在一起。暴风雨将他们雕塑成海面上瞭望的灯塔,屹立高筑,也不管身边时而奔过避开他们的车辆。
涛,我遇强盗了,他把我撞翻,见地上那老头找给我的冰棍钱,捡起来就跑了,我只好将自行车推到邮局门口,在哪儿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拥抱是世界上最好的安抚剂,当张延婷和夏涛在这样长久的拥抱中渐渐平息下来,张延婷才想起跟夏涛表述刚才的经历,这时,雨也停了。
没关系,只要人是安全的就行了。夏涛这样回答,牵着张延婷回到那棵老槐树下。
是一个穿红衬衫的家伙,我们要不要报案啊。张延婷又问。
嗨,谁管这些。你胳膊都磨破了皮,我俩先去医院吧。
不用了,擦了点皮肉伤,都起茄了。张延婷抬起胳膊回答。
你看,这腿上都青了,我帮你揉揉。夏涛蹲身,轻轻抚着张延婷被撞青的腿关节。
哎呦,不要了,反而一触即痛。张延婷娇滴滴,躲开夏涛的手。
夏涛站起身说,婷婷真对不起,都怪我。
你跑啥,见到鬼了,还是见到美女了。张延婷责怪的口气问。
我,,,,我见到那人,长得很像我三叔,我追进去后,就迷路了。夏涛还是不敢讲真话,他害怕张延婷知道去苍岩山的真实目的,那样会伤害张延婷的心。他抬头望望天空,已经云开雾散,万道金光穿透云屏,洒向人间大地,空气又清新又清爽,一切都仿佛从新开始。而夏涛刚刚对张延婷望眼欲穿的心,则被现实蒙上一层薄纱。
我们回去吧,今天这样走下去恐怕也到不了苍岩山。夏涛想改变计划,他感觉孤身带个美女太危险,两人都搞得如此狼狈。假如是跟一个男孩出来玩,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么多呢。
好的,我也不想走了,太累了,还有半天时间,我俩吃点东西,争取傍晚能回到石家庄。喔,还有,我的车龙头也被撞歪了,停在邮局门口呢。
修车要钱呢。夏涛突然想起这个蛮现实的问题。
张延婷抿嘴一笑,你放心,我兜里还有10元钱。
夏涛看看可爱的张延婷,心中微微叹息,唉,我怎么能辜负这么好的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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