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七篇 大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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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我小的时候,就记得每到吃饭,住得近的几家人都会把饭菜端到门口,一起吃饭,一起说话。现在也是这样。
“说的是老武姑娘?”大勇问。
奶奶说:“是啊。她家的辣椒种子兑给了中间人,中间人老是不给钱。总共5、6千吧。中间人说,那头也没给他钱。克勤想去告,人家有人,告不赢。”
大勇嫂子说:“俺那个娘家嫂子的哥,也是这样,他批了玉蜀黍种子买。谁知道是假的,种的都不发芽。买种子的人来找他,他就往上告,告批发种子的厂子。厂子赔了他四万。买种子的人找他要钱,他就说:‘厂子里没有给我钱,我哪有钱给你。’”
奶奶说:“现在啥样的人都有。”
淮海与淮秀一起过来。我看见了,低头只顾吃饭。
淮秀招呼这里的人:“您都在吃饭哪。”大人们都招呼他俩吃饭。他俩说吃过了。
奶奶问淮秀:“毛秀也来了。”
“嗯,大娘。”淮秀又向我的爸、娘说:“叔,婶子,您吃饭哪。”
“怎么,她叫我爸、娘‘叔’、‘婶子’?”虽然我早就知道她和淮海叔家的关系,但是,我心里面还是接受不了。
“过来看看大爷。”淮海叔说。
奶奶对淮海说:“你大爷在过底哪,——现在都不能说话了。”向过底喊: “淮海来了!淮海来看你了!”
我爷爷躺在软床子上。淮海叔走进过底,对我爷爷说:“大爷,我来看你了。”……
门口的说话继续。
我娘问淮秀:“毛秀上几年级?”
淮秀说:“该上初中了。”
大勇嫂子问:“跟景仪一个班?”
淮秀说:“是的。”
大勇嫂子又问:“你考的哪来?杭子?”
“武楼。”淮秀说。
我看了淮秀一眼。
大勇嫂子笑着说:“以后你上学,搁郭楼吃饭就行了,不要回闫阁。”
“嗯。”
我闷头吃饭,心想:她也考的武楼……
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我的身上来了。我娘看着我说:“俺这个白舍,不知道招呼人。姑娘来了,也不知道叫人。”
淮秀笑了。
“姑娘?哪个姑娘?”我没明白过来。
娘指着淮秀对我说:“她不是你姑娘吗?”
我撇撇嘴,说:“我还以为武楼的大姑哪。”
大勇嫂子笑着问淮秀:“景仪搁学校来老实不?”
淮秀笑了,看了我一眼,说:“景仪学习成绩好,又老实。”
我娘说:“你哥现在是大学生,你也要好好学习,考大学。”
淮秀没有说话。
我娘又对低头吃饭、不吭声的我和小云说:“你俩也要好好上。”
“你白担心,他们都是大学生苗子。”大勇嫂子说。
过了一会,淮海叔与淮秀走了。
我不服气地说:“我凭啥叫她姑娘?她叫我姑娘还差不多!”
大家都笑了。爸爸瞪了我一眼。
“她跟淮海是一个娘的,是吗?”大勇嫂子问我奶奶。
奶奶说:“淮海她姑娘不能要孩子,就把淮秀抱走了。”
“那,淮秀见了俺那个奶奶,叫啥?”大勇嫂子又问。
“肯定叫娘了!能叫妗子吗?”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是谁生的吗?”
“知道。”
大勇嫂子对我说:“搁学校来,不好意思叫;在家来,该咋叫,就得咋叫。过年的时候,你还得给她磕头拜年哪!”
“她给我磕头还差不多。”我随口说道。
“越大越白舍!”爸爸瞪了眼。
我吃完了饭,说:“今个下午,我跟二院一起去割草。”
娘说:“今个下午你哪里也不能去,就在瓜地里看瓜!”
我说:“人家想去割草!”
奶奶说:“割那么点草,够给你自己卷烙馍吃的吗?”

“现在的人真撇!吃白面馍还不说,还要得有菜,就是以前的地主也吃出不起这样的饭。”万里爷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
村里的塘边,剃头师傅正在给人剃头。等着的人多,于是大家伙就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名字叫“学远”的年轻人问:“咱庄现在不是还有几家吃玉米面的吗?”
“嗯。”万里爷深深抽了一口烟,仿佛满嘴的“苦菜花”,说:“一说起大跃进,现在的年青人都不相信,其实就是那样。我记得那时全家都得吃麦苗子,一顿吃一圆子。书记不让人吃。书记说:‘现在吃了,明年吃个鸟!’他带人把俺家的锅砸了,还揍了我一顿。可是他们大队书记都吃得饱饱的。他们把全村的牛啦、羊啦、粮食,都弄到一个大院子里,说是过什么‘**社会’。其实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们饿得要命。……由于整天吃麦苗子,隔着肚皮就能看见肠子里的麦苗子。”
学远笑了,说:“大爷,这不可能吧?”
万里爷吹胡子瞪眼:“ 怎么不可能?!又不相信了?咱们村的刘麻子,最后,饿得舌根子都硬了,话也不能说,嘶嘶哑哑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就是在60年饿死的。”
学远没有话说。
万里爷感觉到听众对自己深信不疑,信口开河起来了:“那时侯的一个大队书记就能打一车人,知道为什么吗?”万里爷问学远。
学远问万里爷:“为什么?”
万里爷回答道:“因为大队书记吃得饱饱的,其他人都饿得连走路的劲都没有,哪里还有劲打架?”
“那是。”学远附和道。
剃头师傅忙里偷闲地也参加了说话:“听说咱们县的一个领导,叫什么‘吴传宗’,他娘死的时候,送殡的有50多辆小轿车,还有一大卡车的花圈。那么巧,被一个记者拍了下来,投到《人民日报》。吴传宗,马上被革职查办。”
学远说:“市委书记陈仰真,贪污12亿,不是被枪毙了?”
学远身边的另一个年青人、瘸子——前进,笑着对学远说:“你还知道市长是谁哪?”
“这个也听说了。”剃头师傅说,“这有啥用,还不是照样?这一次的县长选举,县长上上下下花了三十多万元,就连任了。”
“‘12亿’?”万里爷问:“你说,他贪那么多的钱有啥用?”
剃头师傅说:“大官大贪,小官小贪,就是一个小小的村长,一年还不得十来万?”
“说到曹操,曹操到。别说了。”学远提醒大家。
原来二院的娘带着二院和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疯子,从远处走来了。
“徐州台又放《射雕英雄传》了。”学远说。
“看过了。”前进说。
学远说:“《西游记》也看过了,还不年年有人看?”
剃头师傅说:“淮北台放的《上海滩》好看!”
前进问:“谁家看《侠客行》?都看《戏说乾隆》,迷得跟铁蛋的娘哪!”
二院的娘他们到了跟前。
学远悄悄地对前进说:“二院过来了,给他看瓜!”
前进笑了。“好!我给你抓住他。”
万里爷问二院的娘:“高淑英,那是谁?”指着她带来的那个疯子。
二院的娘说:“搁庄西的坑边看见的。不知道自己叫啥,也不知道家来人叫啥,也不知道回家的路,只记得他庄的名。我带过来,给他剃剃头,然后让二院带他到河里洗个澡。”
“还是**好!”剃头师傅一边给人剃头,一边笑着说。
万里爷问:“哪个庄?”
二院的娘说:“ 陈古同。”
万里爷说:“找人给陈古同捎一个信。”
学远说:“大勇家不就是陈古同的吗?”
前进对二院说:“过来!”
“过来干啥?”二院说着过来了。
“拉拉呱。”前进一把抓住二院。
二院挣不脱。“拉啥呱?”
学远过来了,笑着对二院说:“《裤裆传》!”
周围的人都笑了。
学远双手一伸,把二院的短裤头往下一拉——于是,整个都露出来了。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学远闪在了一边。前进松开二院。
二院赶紧提上裤头,去抓前进。骂道:“铁拐李,你这个小舅子操的!敢给你爷爷看瓜!”
又笑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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