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的那一天，和往常一样，我和陈二院一起去上学，路上遇见了闫道扬老师。他骑着洋车子去我们村子南边的武楼初中上课。这老师有一个绰号，叫做“东南望”，因为他无论看谁，往往都是稍微眯起眼睛，抬头看着东南方向。我和这位老师，原本相安无事，可陈二院冲着远去的闫道扬老师喊：
“闫道扬，闫道扬，抬头看太阳；今天不下雨，回家去放羊！”
闫道扬老师非常生气，停下车子，回头看。
陈二院笑着向学校跑去。我也跑着，去追陈二院。
这一天，同学们都很高兴，忙着与要好的同学交换礼物，相互在笔记本上留言，赠送照片什么的。然而闫开心事重重。我就问他：“怎么了，开？”
闫开笑了笑，说：“不知道开学后还能不能在一起上学？我报的也是武楼中学。”
“你一定能考上的！”我说。
闫开说：“我的成绩——”“呸！他的照片！”郭景朝大声嚷着，惊动全班的人。
我与闫开也朝郭景朝那边看去。
地上有一张我的照片，是郭景朝扔下的。
全班的人都在看着我。我感到很难堪，问郭景朝：“你干吗扔我的照片？”
“是你的吗？”郭景朝根本不搭理我。
闫道理赶紧捡起照片，看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郭景朝冷冷地说：“送给闫道理，那就是闫道理的了。我扔闫道理的照片，关你个鸟事！”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狠狠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郭景朝也拍桌子站起来。“你说谁？！”
“就说你！”
“你欠揍！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我看你也不顺眼！”
郭景朝拿起桌子上的小刀，向我刺来！我赶紧伸手抓住郭景朝捉刀的那只手。
我们两人打在一起。接着桌子倒了一片。
旁边的人一时不敢拉架。
郭景朝见手中的刀刺不中我，就反手一转，割破我的手背。鲜血登时流出来。
紧接着，郭景朝又连刺几刀。
我的手鲜血淋淋的，但是我就是不放手。郭景朝开始胆怯了，可又不愿主动停手。
闫道理、陈二院赶紧过来，一人抱住一个，将我俩拉开。
我抬起受伤的手看了看，血流如注，就甩了甩。
甩得地上都是血。
我坐下来，把受伤的手搭在桌子上，看着血流。
郭景朝看着我的流血不止的手，吓傻了，还紧紧地攥着那把刀。闫道理夺下来，扔出窗外。
章新房凑近我，笑嘻嘻地说：“我的乖乖来！流这么多血，得吃多少馒头？”
突然，闫开喊道：“ 哎，鸡蛋！鸡蛋！谁的鸡蛋！”
地上有碎鸡蛋。同学们都低头看。
闫道理的脸红了，又觉悟似的叫道：“哎哟！我的书包！”扶起桌子，掏出书包，湿答答的。
陈二院凑近一看，笑了。“你上学拿鸡蛋干什么？”
闫道理厚着脸皮说：“换雪糕！”
大家伙哈哈大笑。前边女生听到了，也偷笑不止。
闫道理又略加发挥了他的喜剧才能，冲着女生们喊道：“只准男的笑，不准女的笑！”
这下可好，男的、女的一块笑。
闫道理问周围的人：“谁有火柴盒？”
“我有、我有！”刘永杰说着，掏出火柴盒给闫道理。
闫道理把有火药的一面撕下来，贴在我的伤口上，然后又撕下书包带子，给我扎上。血不流了。
“上个学，你带火柴干什么？放火啊？”闫道理问刘永杰。
刘永杰一笑，掏出一包“大铁桥”。
闫道理一把夺过来，喊：“见者有份！”把烟分给同学们，“来、来、来，刘永杰请客！”
刘永杰急了。“我的烟！我的烟！臭小子，拿我的烟为人！”
“都快毕业，还什么你的烟！还是‘一毛找’的！”闫道理说着把烟扔给刘永杰——也没剩下几根了。
“好、好，毕业了嘛！”刘永杰自己叼上一根，把剩下的几根也发出去。
大家伙都抽上了。
闫道理也点上了一根，给我。我抽了一口，还给他。
闫道理说：“都毕业了，你们俩不但没说话，反而又打了一架，唉！”
我说：“刚才打架的事，不能让刘老师知道。”
大家伙都点点头。
闫道理对刘永杰说：“来，再给我根烟。”
刘永杰抽着烟说：“都让你发完了！”
“什么都让我发完了！你这个细鸟毛！”闫道理过去抢刘永杰的烟。“你别抽了，给我！”
刘永杰偏不给。教室里又闹起来。
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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