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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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邮电所南侧墙的拐角处等到了放学回家的柳絮。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看到我,她没有一点感觉惊讶的表情,仿佛我的到来早在她意料之中的。她站下来,用手挪了挪肩是的书包带儿,又抻了抻衣襟的卷角。她始终扎着头,一条清晰的发缝把她的头发成左右相同的两半儿,露出来白皙的头皮。
“我有话想和你说。”我急促地说。
“我还回家哩。”她细声细语地说。
“最多耽误你半个小时。”我说。
“我有事,得赶紧回家。”她说。
我问她是否父亲的病又加重了。她说不是。我问她到底是什么事。她说跟我说没用。我说怎么没用。她说没用就是没用。我把自行车向前推了推,完全挡住她前面的路。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读不懂她的眼神,横下心那怕惹得她生气,也要拦住她,向她说出要说的话来。
“想和你谈谈,希望你能理解我。”我说。
“我早就理解了。”她说。
“你不理解。”我加重了语气说。
“你想怎么样?”她说。
我听到了她心中的某种怯懦,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问你些话儿。”
柳絮回到南北向的小水泥路上,向南,到了旅馆门前又向西拐,过了那个石碑搭的小桥,向北走了约百米停下来。我随她停下脚步。
“有什么话,说吧。”她说。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我说。
“我不知道。”她说。
“你知道。”我说。
“你不说,我走了。”她说着,向北走去。
我还不能肯定她是要马上回家,就没有去拦她,而是继续跟在她身后。
“你去哪儿?”她站下来,回头看着我。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说。
“你走你的,别老是跟着我。”她说着又向前走去。
“道又不是你家的。”我说。
“跟尾巴狗。”她说。
“我就是跟尾巴狗,我愿意做跟尾巴狗。”我说。
她跳到麦田里,顺着麦垅走。我推了自行车也到麦田里,顺着麦垅走。她说你把人家的麦子轧倒了,看到我依然走在麦田里,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到路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气得呼呼喘气。
“你到底想怎么着?”她问我。
“希望你能原谅我。”我说。
“你根本就没有惹我,让我原谅你什么。”她说。
“那你怎么还不高兴?”我说,一边注意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谁说我不高兴了?”她说。
我把自行车支好,迅速地绕到她的前面。“你就是有什么事不高兴。”我说着,突然拦腰抱住她,抱死了,将她放到自行车的行李架上坐好。我抱住她的时候,她拼命在我的怀里挣扎,两只手握成拳头打我的后背,真打,让我把她放下来;等到放她在自行车上的行李架上坐好,我松开手,她并没有跳下来。那条路坑坑洼洼,自行车颠得很厉害,车把摇来晃去,我始终骑得很快,说不清是发泄还是兴奋。柳絮在后面一声不吭,一双手却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襟,让我感觉得出她内心的紧张。
鱼塘间的过通道是平坦的。我骑了自行车在各个鱼塘间绕来转去。一朵朵柳絮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云朵的碎片,在明亮的阳光中飞舞。一朵柳絮呼地一声向我撞来,我仰着头迎上去,脸颊上顿觉有一股轻柔的风瞬间拂过。我仿佛是穿越了一朵洁白如雪白云。我回头看看坐在后面的柳絮,她向空中飞舞的柳絮伸着双只手。
我在一个鱼塘边停下。柳絮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悄然来到鱼塘边,从肩上背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坐下来,双手抱膝,下巴颏搁在膝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默不作声。
我在她身边坐下,看看她,又看看她目光所落的水面,最后看着她脚上一双半新不旧的红条绒布鞋。
“没有收到我的信吗?”我说,“个星期。”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吗?”她说。
“就算是吧。”我说。
“收到了。”她说,“我不想哄你。”
“那么,是没有时间写信了?”我说。
柳絮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仿佛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她又说:“咱们还是算了吧。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也不要再写信了。”
“好啊。”我说,以为她在赌气,而不是说的真心话。
柳絮长吁了一口气,说“很早以前,我就开始这样想了。我们应该结束了。这样下去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特别是你,会害了你的。我们还小,好多事还不懂。”
“莫非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想,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是柳絮说的。我张口要说话,被柳絮打断了。
“你先听我说完吧。”柳絮闭着眼睛,做着深呼吸,大概自己的心情也很不平静,想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得到缓解。我不想听再她说,也没有了心思再听她说,然而又不得不沉默着,让她把话说完。
“我一次次下决心,要在信中向你说明白,一次次又下不了决心。收到你写的第一封信,我就对自己说不要打开信看,把它撕了,撕成一片一片的扔掉。然而,我还是禁不住看了。看了,我就想一定要理智些,告诉你再不要写信了,把以前的事情都当作是我们做的一个梦吧。谁知道,总是不能保持一种理智,总是想下次吧,下次一定要和你说明白,再收到你的信就撕掉,一个字也不看。可是到了下次,又想下次,就这样拖了下来,直到现在。早先在信中约你来见面,就是想当面和你说清楚。我认为只有当面说清楚才是最恰当的方式。真的再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了。我恐怕有一天会失去和你说清楚的勇气,进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你是个好人,并不是没有那种不可能——我们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失去了理智。上次你来了,突然又觉得那样对你太残忍了,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我实在不算什么,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于是,就想气你,让你生气,让你不理我了,让你忘了我,说起来是你主动的。你不知道,我拐过了墙角后等了一会儿,你没有跟来,我有多么高兴。没有来由地和你斗气,想到你会伤心的。但往长远地看,短痛总比长痛好。谁又能想到你又来信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理你。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一切都怪我,怪我。”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不是。你不要多想。事情就这么简单,真的。如果在以前的通信中,我能给你那怕一点点的暗示,现在也就不会让你感觉到突然了。说良心话,这一点我确实是想到了的,为了不让你感觉太突然,在思想上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却做不到。
“不过,秦风,我还是想告诉你,以前我是真的想和你好,绝对不是骗你。现在,请你听我的话,咱们结束吧,尽快把对方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就像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我,我也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你一定要听我的,趁父母还不知道,咱们结束吧。我记得咱们说过这样的话:谁小的时候都会做傻事。以前咱们都小,做了傻事;现在,咱们毕竟又长大了几岁,不能再做傻事了。”
“你说完了吧?”我说,用浑身的力量克制着汹涌的情感。
“秦风,你怎么了?”柳絮回过头来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我。
“你还要说吗?”我说。
柳絮摇摇头。
“那么,我可以说了吗?”我说。
“秦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柳絮说。
“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说了吗?”我说。
“我听着呢。”她怯怯地说。
“那么,可以看着我吗?”我说。
柳絮扭头看看我,微微一笑,又掉头去看着鱼塘里的水了。她的笑好长时间停留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我感觉说不出的凄凉。
“求你看着我好吗?”我说。
柳絮把一边的脸枕在膝盖上,看着我,淡漠的眼神让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柳絮。”我叫她。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相信你以前没有骗我,现在也没有骗我,我还相信你有你的苦衷。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不会强迫自己喜欢的人去做任何她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为了自己而陷入痛楚的境地。你现在可以走了,请你忘掉我,忘掉有关我的任何事情,就像我们从来不曾遇见过,或者我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但是,也请你不要强迫我,不要强迫我忘掉你,忘掉一些有关你的事情。我也许做不到,不,是绝对做不到。你可以走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柳絮犹豫着站起来,脸上写满了疑惑、胆怯、惊异和模棱两可。
“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知有些话现在该不该说。”我坐原地不动。
“说吧。”柳絮站下来。
“我会在这里坐着,一直在这里坐着,那怕我死了,饿死了或者渴死了,过了一万年,十万年,变成了化石,依然会在这里坐着,在这里守候着,守候那个柳叶纷飞的下午,守候我和自己喜欢的人曾经的酸甜苦辣,守候我的付出和所得。即使她走了,即使我死了,我依然能感觉得到她就在和身边,她吹着她的那支横笛,我什么也不会,就只会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横笛上跳跃。你会说,这是只有一个傻子才做的事情。是的。但是,谁让我是一个傻子呢?!我是一个大傻瓜,大笨蛋!我愿意!谁也别想把我劝走,或者把我强行拉走。如果那样,我宁愿跳进前面的鱼塘里淹死,也要留在这里,至少把我的心留在这里,把我的灵魂留在这里。
“是的。这听起来是多么夸张呀,像一个十足的大骗子在信口雌黄,像一个比老鼠还要胆小的懦夫在吓唬人,像一个无赖在向乞丐乞讨。但是,这就是我要说的最后的话。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求你快点走,免得你又生出怜悯之心来,上了一个大骗子的当。

“不,我还有最后要说的。那就是,我这样做并非是毫无目的的。除了这样做是我愿意做的,会让我感觉快乐之外,就是当你有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我依然坐在这里,会去采一束盛开的野花放在我身边,然后悔恨地说‘当初我没有相信你说的,我比你还傻。你不是天下最傻的傻瓜,为什么会做出只有天下最傻的傻瓜才做的事情。’我就会轻轻地合上眼睛,一个月,一年,或者十年也不曾眨过一下的眼睛,面带微笑地倒进你的怀里,停止呼吸。我相信今天你走了,终有一天,你还会来这里的。所以,我会坚持到哪一天才停止呼吸。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让满天飞舞的柳絮把我埋葬了吧。”
柳絮站着没有动。我看着一朵朵柳絮无声无息地落入鱼塘中。听到她的抽泣声,我看到泪水正从她捂住了脸的手指缝里滴出来。她的泪水让我看到了她内心难以割舍的恋情。
“让她哭个够吧。”我想,没有去安慰她。
千万朵柳絮在空中飞舞,仿佛在下着一场雪。
渡槽前,杨树和柳树混生的树林里有一条与渡槽几乎平行的小引水沟,把水库里的水引过来,注入各个鱼塘。柳絮走过去,蹲下来,捧了里面的水洗脸上的泪痕。我随后跟过去,站在她身后。当我入迷地看着她因为后衣襟耸起而露出的整齐的椎骨的骨节的时候,她甩甩双手站起来,身体一阵摇晃,急忙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
“你有病了吧?”我关切地问。
她皱着眉头,用另一只手向我示意她没事。
我不知所措地接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了,放开了扶在树上的一只手。她告诉我自从去年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蹲下了,只能慢慢地站起来;一旦忘了,突然站起来,眼前就会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天旋地转的,脚下也就站不稳。还过,扶着什么东西别动,过不了一会儿就又什么事都没有了,平时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挺奇怪的。
“该找医生看看。”我向她提议。
“找医生干什么,又不是有病?”她说。
“没有病最好。”我说。
“医生就会吓唬人,没有病的就说成有病,小病就说成大病,要不怎么挣人们的钱呀。我才不信哩。”柳絮说。
柳絮并非真的讨厌医生。父亲的常年有病,家里经济的拮据,不敢面对自己患病的事实,让她不得不对医生流露出一种厌恶情绪来;否则,她也许就不会有一个将来要做医生的愿望了。既然她如此地“厌恶”医生,为了让她不感觉难堪,我也说了一番厌恶医生的话。是的,又是自己杜撰出来哄她高兴的话。
“其实,我也是挺讨厌医生的。”我说,“医生都是极残忍的人。就拿打针来说吧,现在想起来我还怕得不行,打针的时候禁不住想哭,如果不是怕看见的人笑话。他把针头扎到了以后,开始推液体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并不觉得有多么恐惧。关键是他用酒精棉球在擦的时候,凉嗖嗖的,立即让人想到背后对准了你的的一寸多长的针头,尖尖的,亮闪闪的,从骨子里朝外冒寒气。这时候,不回头去看吧,又担心他一时疏忽把那么长的针头扎在了不该扎的地方,禁不住要回头去看;回头去看吧,亲眼看着那么长的针头扎在自己的肉里,能不更怕呀?就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开,双手提了裤子逃之夭夭,那怕是死也不打了。终究还是要忍一忍的,还是要打针。一个大小伙子,总不能让人家说胆小如鼠吧,况且让一个小病给夺去了性命也的确有点不值得。于是,就使劲合上眼,咬紧牙关,在心里骂着他,浑身哆嗦着等他扎那一下。所以,我宁愿吃十天药,也不愿打一次针。然而,我还是喜欢看医生给别人打针,针头扎进去的一瞬间,一咧嘴,厚厚的肉一哆嗦,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快意。”
柳絮冲我撇撇嘴,以示不屑;或者,她已经听出来我是在说谎,为了哄她高兴。
“你没有怕过?”我没话找话说。
“小时候怕。大了,还有几个人怕的。”她说,拿起放在地上的书包挎在肩上,仰头看了看被茂盛的树木遮住了的日头,“你赶紧回家吧。”
“回家也没事。”我说,“你呢?”
“你就不用管我了。”她说,用双手理着两鬓被水贴在脸上和耳朵上的乱发。
“如果我就是要管呢。”我说着,看看周围没有人,伸开双臂从背后抱住她,“我们一块走吧,我送你。”
她站着没有动,犹豫着,或者是对我这种近乎无赖的行为无可奈何吧。
我的脸在她的头发上蹭来蹭去,对她顺滑的头发恋恋不舍,不由得去想象抚摸她的发育不良的,想象她春天里正在变得光滑的手去抚摸我那里,就像赵建平和我在一起时那样抚摸我,想象相互拥抱了接吻。我冲动起来,吻了她掩藏在头发中的薄薄的耳垂。她奋力挣脱我的双臂,转身看着我,羞怒了。
“你这是跟了谁学的?”
她的毫不妥协的眼神让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像一个打碎了珍贵物品的孩子般手足无措,被未知的结果吓坏了。
“说实话,事后你一定感觉很失望吧?”明月笑了笑,“她一点也不近人情,让你难堪如此。”
“相反。我倒觉得是自己太冲动了,亵渎了我们之间的那种纯真的感情,对不起她,有一种负罪感。”他说,“你想呀,好不容易才使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得到了一些改善,又不理智地做出了让她反感的事,后悔还来不及呢。”
“唱高调了吧。何必这样标榜自己呢?”明月说。
“我在标榜自己吗?”他看着明月,摇摇头,“我有必要吗,一边做婊子,一边立贞节牌房?”
“难道你希望她也能像赵建平那样,顺从你的意愿,甚至纵容你?”明月说,“那可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呀。”
“是呀。说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说。
“关键是你要有让人相信你的理由呀。”明月说。
“这样说吧,我也是这样来说服自己的:首先,那个时候整个社会还比较保守。其次,就我个人而言,对性还不是了解,甚至不了解对方一般意义上的身体构成。还有,我和柳絮好的基础并不是建立在性的想到需求上的。那时,当然知道男人是要和女人结婚的,也模糊地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却是认为那种事是只有在结婚后才可以的,尽管赵建平——你所谓的我的老师并不这样认为。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还是有自己的主见的。所以,即使是赵建平也从来不曾动摇过我的那种意识。”他说。
不料,明月从鼻子里发出了表示不屑一顾的一声哼。
“你可以不相信。”他说,“也许我不能用语言准确地表达我的意思。”
“为什么和赵建平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那样做了。”明月说。
“所以,我付出了代价。”他懊悔地说。
“你付出了代价吗?”明月说表情夸张地看着秦风,“那么,你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你不会理解的。”他说。
“也许吧。”明月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那么,说出来听听总可以吧。我还不知道在那种事上你们男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又在痛打落水狗了。”他说。
“涉及我自己的事不明白,总还可以问吧。”明月说。
“涉及你的事还要问我?”他说。
“因为也涉及你呀。”明月说,“现在,你不想和我那种做,怕也是担心付出代价吧?那么,那次呢?又为什么会提出来到外面——”
“对不起。你知道的吧,一个人喝醉了酒,很容易就会丧失自我的。”他打断明月的话说。
“那么就再喝醉一次,再丧失一次自我好了。你不是很无奈很不愿面对你现实的这种生活状态吗。”明月说。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让一个人对自己了解的太多,是多么得可怕。”他说。
明月抿嘴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说干,一饮而尽。他把面前的酒杯端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同样喝了个底朝天,又看着明月把空杯子倒满酒。
“从我们见面的那天起,你在心里是一直把我当成了柳絮的。”明月说。
他点点头。这个时候,他觉得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我和她长得很像。”明月说。
“应该说,是某些地方。”他说。
“某些地方具体是哪儿?”明月说。
“眼睛。”他沉吟着,“或许还有其它什么地方。”
“我把衣服脱了,你看吧。”明月说。
他抓住明月放在胸前纽扣上的手,说:“你误会了。”
“你认为我是在引诱你了?”明月说。
“不。你喝多了。”他说。
“你没有喝多,我又怎么会喝多了呢。”明月说,“你见过柳絮的身体了?”
“差不多算是。”他说。
“印象中可有什么深刻的地方?”明月说。
“她的背上有一片胎记,红色的,像一片秋天的枫叶。”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我的身上也有那样的一片胎记,红色的,像一片秋天的枫叶。”明月说,“相信吗?”
“相信。”他口是心非地说。
“我是柳絮变的,变成了一个你不认识的女人,向你来讨回那笔情债,要让你妻离子散,饱受孤独的折磨。”明月说。
“但愿吧。”他说。
“梦菲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不怕失去她?”明月说。
说。
“为什么还要‘但愿’?”明月说。
“欠债是很难受的一件事。”他说,“而且,欠的债早迟也是要还的。”
“你自己能说得清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明月说。
“说不清。”他说。
“也不知你是真糊涂,还是为了气人装糊涂。”
明月说,叹了口气,弯腰去拿酒,被他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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