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关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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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知道你有没有和柳絮说起过关于你和赵建平?”明月问道。
“应该是没有吧,包括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他说。
“担心她不理解?”明月说。
“应该是根本不去作理解吧,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说。
“恋人的眼里是最揉不进沙子的。”明月说。
“那些的确是不应该发生的。”他说。
“‘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就是存在的’。好像是黑格尔说过的一句话吧。既然是发生的事,一定有它发生的理由。”明月说。
“你还读过哲学?”他说。
“人云亦云。”明月说。
“我早就应该对你刮目相看。”他说。
“假如现在,你的柳絮——我还是这样说吧,的确也应该这样说,她地下有知,会原谅你吗?”明月说。
“我不知道。”他说。
“你直到现在还不了解她,不是吗?”明月说。
“现在想起来,过去的好多事,在当时,真的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说。
“你想逃避自己的过错,是吗?”明月说。
“大错都错了,你认为我还在意那些小错吗?”他说。
“或许,她离开你,正是她的聪明,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否则——”明月欲言又止。
“怎么样?”他问,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月的一双眼睛看。
“是呀,会怎么样呢?”明月微微地叹口气。
“你在想什么?”他说。
“想家,属于我自己的家。”明月说完,笑了笑。
“你明天就要动身了。不知几天后就能到家?”他说。
“很快的。”明月说。
“就要分手了,不知是否可以问一个你可能忌讳的问题?”他说。
“问吧。”明月说。
“你的家究竟是哪儿的?”他说。
“唯独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明月说。
“理解。”他点点头。
“谢谢。”
她给他的感觉,是在她的心里一定有着某种隐衷。而那才是她一个人离家漂泊的真正原因,而不是单纯的为了方便用自己的身体挣钱。
2
六月里,柳絮的父亲在城里住院,柳絮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期。
柳絮的父亲患有心脏病,这次发作比以前严重,村里的医生劝他到乡卫生院,乡卫生院又劝他去城里的医院,柳絮和母亲赶着牛车把父亲拉到城里的医院,医生看过之后说病人可能有生命危险,吓得母女俩赶紧办了住院手续,守在病床前过步不离,很怕不能和亲人见最后一面。许是老天爷有眼,十天以后,柳絮的父亲又转危为安。
柳絮和我说起这些,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鼻子发酸,眼圈一红,灌了两眼泪。看到柳絮抬头看我,我赶紧用手擦了擦眼。柳絮和我说过好几次,流泪是男生最没有出息的表现之一。
“为什么男生就不能哭?”我不解地问柳絮。
“大概是因为女生都太好哭了吧。”柳絮模棱两可地说。
“为什么女生都好哭?”我继续问。
“大概受到欺负的总是女生吧。”柳絮说。
“如果人们都说女生流泪是最没有出息的,大概女生也就不好哭了。”我说。
“打起架来,吃亏的就一定是女生。”柳絮说。
“骂起架来,吃亏的也肯定是男生。”我说。
“反正女生就是好哭。”柳絮说。
“或许是女娲造人的时候,就规定了女生好哭。”我说。
柳絮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对我讲父亲住院的情景。她的语气突然听上去有些冷酷,直让人感觉她讲述的并不是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的事情。
“他的心脏跳一会儿就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开始跳,一点规律也没有,而且血压也高得吓死人。可是,医院里的那些医生还不慌不忙的,一点也不在乎病人的病情。所以,刚住院那会儿,真想和那些医生嚷,骂他们。因为怕得罪了人家,更不好好给看病了,才硬在心里憋着,就想如果我是医生就好了。”
“你说过你将来想当医生。”我说。
“其实,我爹希望我将来能当老师。”柳絮说。
“你妈想让你当什么?”
“只要吃上商品粮,不当老百姓,不在家里受苦,当什么都无所谓。”
“当老百姓真的就那么苦吗?”
柳絮挂着泪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瞬即逝。
“你当了医生就可以看好你爸爸的病了。”我说。
柳絮点点头。
“你爸爸能站起来走路就好了。”我说。
我随即又编造了一段谎言,说在她陪父亲住院的时间里,我差不多天天做梦,每次都梦见他骑着自行车来学校看她。柳絮说我怎么好几天都是做同样的一个梦。我觉得她已经知道了我是在说谎,只恨自己编瞎话的功夫太拙劣了。不过,那个时候,柳絮对父亲的病已经有了很清醒的认识。我想她妈妈也是吧。她们都不是医生,但正如人们常说的“久病成医”,作为病人的家属,她们通过医生那里,对病人的情况也会渐渐地知道得多起来。
“那个医生也不敢说就一定能看好他的病。因为他是我爹,我会想尽一切的办法为他看。医院里的医生不会。他们只管尽到一个医生的责任,至于看好看不好谁也不会太在意。”
“放了暑假,我去看看你爸爸吧。”
“不,你千万不要去。”
“怎么了?”
“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柳絮苍白的脸上蓦地飞起两片绯红,仿佛绽放的两个花瓣。她陪父亲住院刚刚从城里回来,身体显得更加柔弱,脸也比以前更加消瘦,眼神看上去非常疲惫。
“同学也不能去呀。”
“不能就是不能。”
“要不,我就多找几个同学,一块儿去。”
“想干什么呀,你?”柳絮慌乱起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父亲有病。”
柳絮弯腰捧水洗脸,两鬓的头发沾了水,贴在脸上,水珠顺着细细的发丝滑落。她看着微波荡漾的水面。我则看着她的脸,解读她脸上一种不同寻常的美,怦然惊动。
中午,我们坐在水库大坝西头的水边,背后是钢铁铸造的气势雄伟的泄洪闸。
吃过午饭,我按照预先约好的,坐在鱼塘边上等柳絮。看到柳絮走来,因为在她的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走着两个女生,我站起来沿鱼塘间的过道向北走。柳絮也看到了我,心有灵犀地跟在我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们一前一后穿过那片徐徐地流淌着凉风的树林,跨过一条窄窄的哗哗地流着水的小水沟,我回头看不到了那两个女生,便在渡槽下面的拱洞里等柳絮。柳絮并没有停,从渡槽下穿过去,向水库大坝顶的方向,爬上一面舒缓的斜坡。我默不作声,在她身后跟着。
柳絮穿着一件浅玉白的长袖褂,出了汗,部分紧贴在身上,印出里面穿的短背心的轮廓。现在的女人真幸福,可以穿乳罩,既落得凉快,又塑造了形体。听说还有一种什么隐形的乳罩,在身体上一扣即可,不用五花大绑似的固定,应该说是更先进了。在我的印象当中,那个时候,女人都穿一种背心,就和现在的男人依然还在穿的露肩膀的那种背心差不多,要短些,到腰以上。当时,还没有发明乳罩吗?还是中国的妇女都太保守,觉得那种东西穿在身上怪怪的,不习惯?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女人穿那种背心的好。夏天,穿的衣服颜色多是浅色的,布料又比较的薄,而且透明度又高,再穿了那种东西,上半身无异于了。当然,这并不能说明我是一个思想保守的人。一个女人或者一个男人,展现身体的美并不是什么过错。但是如果用身体的裸露程度作为审美的标准,那么倒应该鼓励人们赤条条地在大街上走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小姐选美了,几个女孩子穿着“三点式”在舞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扭腰摆臀地走来走去,还要对着台下和电视前的观众搔首弄姿一下,总感觉像是在看耍猴。看不惯不去看好了,还是不说这些吧,会挨人骂。因为总有人喜欢女人穿得少一些,总还有人心甘情愿地当猴让人看。
横穿过大坝半腰里的一条小水泥路,我和柳絮继续向大坝的顶部走,也是爬上一面并不陡的斜坡。我跑几步,超过柳絮,先到大坝顶上看了看,没有人在水里游泳。
翻越坝顶的挡水墙,沿石砌的大坝下去,到了水边,我先在被水冲洗的干干净净的岩石上坐下,快速地脱了鞋,把双脚伸进水里。岸边的水被太阳晒得温乎乎的。水里的小虾和小鱼游过来,把我的脚当作了食物,用触角和嘴巴试探性地碰,感觉痒痒的。柳絮先在离水不远的地方脱了光脚,弯腰将裤角和衣袖高高地挽起,踩着高低不平的岩石,像一个小脚女人似的,颤巍巍地一直走到淹到了小腿肚子的水里,站了一会儿,弯下腰洗脸上的汗迹。
柳絮的双腿在膝盖下面有一道分界线,上下黑白分明。这让我想到她是经常挽着裤角的。我还想如果她不必在星期天和假期里帮母亲下地干活儿,也一定会有像赵建平一样白皙的皮肤。不过,我还是喜欢柳絮微黑的肤色,它让我想起来她家乡的山,欣欣向荣的庄稼,让我想起来灿烂的阳光和瓦蓝的天空,带给人一种朴实、憨直、健康和包容的感觉。
我们的对面是一个小小的半岛,正对着我们的一面,一级一级的梯田从水边一直延伸到了山顶,种着谷子、高粱和山药。挨近岛头的山顶,有一片房屋拆迁后留下来的废墟,几棵槐树掩映着几堵断壁残墙,一副凄凉的景象。其中的一棵槐树上,透过局部较稀疏的枝叶,依稀可见盘在枝叉间的一个老鸹窝。看不见老鸹,倒是远远地传来一阵阵麻雀地吱喳声。这里的住户为什么要搬迁呢?离村庄太远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如果现在去那里盖几间小房,远离城市的喧嚣和人群的拥挤,又该是多么惬意呀。天热的时候,走几步便可以在水里洗个澡。安静的夜晚,拿一个马扎坐在树下,听浪涌,听蛙鸣。闲来无事,也可以拿一个鱼杆,在水边一坐,任光阴似箭。可惜,为生活所累的农民,又哪儿来的这样的诗意呀。
柳絮望着微波荡漾的水面,发出一声叹息:
“唉——心眼里就麻烦死了。”
当时,我不能理解她话语的意思,却能体味到了她话语中的无奈和哀伤,为了向她传递我是甘愿与她一起承担家庭的不幸和生活的苦难的,附会说:
“我也是,心眼里麻烦死了。”
“你麻烦什么?”柳絮回头看着我。
“反正是麻烦。”我说,从脚下拾起一块石头扬手抛向水中,看着溅起的水花雨点落下,看着荡起的水纹一圈一圈地散开,散开。

“你心眼里麻烦什么?”柳絮说,“什么事都不用愁。”
“愁的事多哩。”我说。
“你愁什么?”柳絮把裤角又朝上挽了挽。
“反正是愁。”我说。
“是愁没有发愁的事吧。”柳絮说。
“愁我不能一下子长大。”我说,“真的,愁的事多哩。”
“你当你是妖怪呀,见风就长。”柳絮笑了,“为什么想一下子长大?”
“反正是想一下子长大了。”我说,心里想说的却是“一方面,我长大了,父母就不会事事都替我做主了;另一方面,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谈恋爱,可心帮助你。”之所以不说出来,前者在我觉得实在是一件有损自己男生形象的事。当时,虽然还小——十六、七岁,其实也不算是小了吧——却是很知道要面子的,更何况是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后者,主要还是害羞,说不出口。不象现在的中学生,说一句“我爱你”什么的话,就像在大街上吹一声口哨一样轻松一样容易。
从北边飞来一只鸟,在辽阔的水域上空盘旋。它的宽大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白色的光。
“说真的,我也说不清什么才叫‘心眼儿里麻烦死了’。平日里听我娘说惯了,就觉得那是一个好词,感觉挺亲切的,遇有什么事的时候,喜欢随口说那么一句,也不管是不是那个方面的意思。”柳絮说。
“我也觉得挺亲切的。”我说,“‘心眼儿里麻烦死了’,真的,很亲切。”
“记得冬天,地里什么活儿也没有的时候,天天在家里闲着,我娘会说‘心眼儿里麻烦死了’;夏天和秋天,地里活儿多得干不过来,追得人连喘气的功夫儿也没有,就像夏天割麦子和秋天收玉蜀黍的时候,我娘也会说‘心眼儿里麻烦死了’;夜里睡不着觉,一个接一个地翻身,我爹问我娘怎么了,叹口气,我娘也叹口气,说‘心眼儿里麻烦死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柳絮回到岸上,坐下来,双腿曲在胸前,两只手分别搓两个脚背。她的脚小而且瘦,和她的手一样,给人一种皮包骨的感觉。搓完了,伸进水里涮一下,又抽出来,用手指甲抠被水泡得发软的脚趾甲,从大拇趾到小拇趾,从左脚到右脚,抠下来一块便扔进水里。
“因为你爸的病吧。”我说,也用手去抠脚趾甲,还觉得挺有趣。那种感觉,就像我们身上结了一块痂,有事没有的总想用手去抠它。
“你的一本书上说,人类的祖先是从大海里诞生的,你信不信?”柳絮说。
“只是科学家们的一种假说。”我说。
“人可是占人的身体质量的百分之七十呐。还有,大海里的水是咸的,人的眼泪也是咸的,听说人的血也是咸的。”
“你尝过人的血?”
柳絮摇摇头,说:“眼泪你总尝过吧。”
“哭的时候,眼泪不知怎么就流到嘴里了。”
“你还记得你哭过几回吗,长这么大?”
“肯定比你少多了。”
“瞎说。才不一定哩。”
“你说过女生都是好哭的呀。”
“女生也不都是好哭的。”
“鼻涕也是咸的。”
“你肯定吃过不少吧?”
“小时候,特别是到了冬天,不觉得鼻涕就过‘河’了。”
“人们都说鼻涕脏;其实,咸乎乎的,还挺有味。”
“我就见过一个一年级的男生,从鼻子里抠出一大块鼻涕,又硬又黑,偷偷地放进嘴里吃。”
“更小的小孩,还有把羊巴巴蛋当成了黑枣吃的。我就见过俺村的一个小孩。”
我说怎么可能。柳絮就详细地描述了她邻居家的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吃羊巴巴蛋的经过。她讲完了,我们一起笑。柳絮说人小的时候都会做出一些傻事来。我接下她的话,说每个人不光小的时候会做一些傻事,长大了也不免要做一引起傻事。做那些事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有一百个理由;等十年八年过去了,再返回头来看看,就会觉得好笑,发现自己感觉自己已经长大了的时候,其实还很幼稚。
我已经开始为自己所做的一些事开脱罪责了吗?我也许是在想等我长大了,等我娶了柳絮,就把我和赵建平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道理应该很简单,和任何一个这样做的人一样,我要告诉她我为了珍惜她的感情,是如何地面对诱惑,而又不为诱惑所动的。说白了,是表白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不二,以邀得她更多的爱,让彼此爱得更深,更如胶似漆。有时候,故意让对方“吃醋”,那会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但是,在当时,我真的已经具备了那种心机吗?我怀疑。和现在十六、七岁的小青年比,我们的十六、七岁,简直就是儿童时期。
但是,有一点是真正值得我们骄傲的,就是单纯。单纯和幸福感是成正比的。
3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还说到了即将开始的初三生活,怀的都是一种憧憬的心情。
同是憧憬的心情,却又有着各自的不同。
柳絮希望初三早一天来到,早一天结束,考上师范或者中专,早一天毕业,早一天挣上工资,早一天改变容许的贫困状况。
而我盼望的是漫长的求学路上的初三阶段的结束,学生生涯的结束。我没有想到初三的学习和生活是那样的枯燥和压抑。唯其枯燥和压抑,才更觉难捱,简直不堪忍受。现在想起来,当然感觉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也不过如此;不但当时的心情不能体会,甚至怀疑自己是无病之呻吟了。
我的父母早早地给我下达了升入辛集或者正定重点高中的任务。然而,我却是准备心情轻松地度过初三阶段的:一方面我认为过度的紧张反倒不利于平时的记忆和考试时的临场发挥,一方面即使考不中也平常,不过遭一些殃而已。
然而,初三一到,才发现远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在那种集体生活中,你不可能不受到别人的感染,而始终保持一种独立。每一个人都在紧张,都在压抑,都在发奋图强,都在挑灯夜战,你就不得不紧张,不得不压抑,不得不发奋图强,不得不挑灯夜战。或许这就是人作为一种群居的动物的一种特性吧。
在我们班里,即使调皮捣蛋如赵梦军之流,竟也能被感染上初三的学习狂热症。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地理,等等,特别是前面的五门主课,每天都有一张油印的片子发到我们手里,任课老师每次都要耳提面命地向我们说一番片子上的题是如何的得来不易,对于即将面临的中考又是如何如何的重要,让我们对哪一门课的片子都不敢马虎对待,所有的片子一古脑地在桌子上铺展开来,一头扎进去,在沉重的油墨味里“寒尽不知年”。
刚开始,赵梦军为了按时完成铺天盖地的作业,先找容易的做,等有同学把其中的一门作业完成了,他便借来照抄。但是,作业题中对于赵梦军来说,容易的题简直太少了,即使抄别人的,最后一个完成作业的还是他。最后一个,却也能按老师的要求及时交给课代表,作业中出现的错误又明显地减少,于是,赵梦军第一次得到了除体育老师以外的老师的表扬。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老师的表扬接踵而来,让他倍受鼓舞和感动,一时竟有些摸不着脑袋了。
最让他感觉摸不着脑袋的一次表扬,来自于经常拿他作反而教材教育大家的班主任:“赵梦军呀,脑袋瓜一点都不笨。只要不把心用在调皮捣蛋上,只要能沉下心来扎进书本里,只要能持之以恒,我看到毕业的时候,考个中专或者师范、重点高中什么的学校,一点都不叫人感到惊讶。”
于是,当天晚上,在宿舍里,他对自己“约法三章”:一是再不打篮球,二是再不睡懒觉,三是再不欺负同学。为了向众人证明他说到做到,还当场向“黑锅底”道了歉,并恳请“黑锅底”以后在学习上多帮助,坚持要为“黑锅底”一次。
那个时候,只有发生了三件事中的一件事,才能在教室才能在教室里听到笑声。
一是男生和女生不留心撞在了一起。这种事多发生在教室门口。一个急匆匆地朝外跑,一个风风火火地朝里跑,躲闪不及就会撞个满怀。撞了以后瞬间分开,你给我让路,同时我又给你让路,因为害羞,慌慌张张的,又阴差阳错地让在一起。不过,这种事是极少发生的。
二是教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的时候,突然有人放了一个响屁。如果再有人适时地加上这样一句评论:“好家伙,真响!把裤子也崩破了吧。”笑声就会令整个教室发颤了,而且持续的时间也长。
这种事,不排除是个别人为了打破教室里的沉闷,引人发笑,故意制造出来的。原来放屁也是有技巧的,声音的大小也是可以控制的。一旦感觉屁来了,如果不想放得响,免得让别人听到,可以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到,先把**了,然后缓缓地放松,控制着那股浊气细水长流地通过;如果要制造出爆炸的效果来,就要先抬起半块,然后猛使劲,让那股浊气在最短的时间里通过。
制造爆炸的,可以肯定是一个男生。因为这种不雅的玩笑,女生是羞于为之的。
三是有人被放在桌子上的煤油灯烧了头发,发出惊叫。学校为了配合毕业班的学生开夜车,大发慈悲,特意把教室里的熄灯时间向后推迟了一个小时,却仍不能满足大家对学习时间的渴求。
于是,就人人都准备了一盏煤油灯。教室里的灯棍一灭,一盏盏煤油灯就亮了起来。
灯是自己造的。学生有的是用过的墨水瓶,从家里找一个五分钱硬币大小的铁片,中间钻一个孔儿,穿上一条布条,一盏煤油灯就做成了,不仅做工简单,而且不花一分钱。供销社里卖煤油。找一个酒瓶之类的稍大一些的瓶子,去打上一斤或半斤,朝做成灯的墨水瓶里注一些,当油浸湿了布条做的灯芯后,用火柴点着,每个人便有了一粒豆大的火苗。
因为光线昏暗,需要凑近了去看书或者写字,被烧头发的事时有发生。我点的是蜡烛,也有过被火烧头发的经历。我印象最深的是班里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小个子女生。她即没有让其它女生羡慕的漂亮脸蛋和现在人们常说的魔鬼身材,甚至脸上还长了不少的小痘痘,独一头秀发黑而且亮,平时编成两个大辫子,垂在背后,是她的骄傲。偏偏是那天没有编辫子,大概是刚洗了头发,熬到凌晨一点左右,又爬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大家闻到一股焦糊味的时候,三分之一的头发差不多烧成了板寸。真是残酷。男生们笑,她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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