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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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清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作为天启国的皇帝,到朱旭国朝拜朱旭国国王,在朱旭境内,他独自散步时候被刺客追杀,刺客的武功颇高,连他也身受重伤,就在那刺客的一剑要刺入他的胸膛的时候——
一根箭,一根血红色好似太阳般的箭,闪着夺目的璀华,闪着让星月无光的光华,一剑射裂了那刺客的好剑。
接着,那个女子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足不点地,御风而立,手持弓,搭弓引箭,绝色倾国的脸上是肃杀的表情,眼神冰冷好似清冽的冬日寒泉,淡淡薄薄,却带着惊人的魅惑,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特别是那瞳心一点殷红,更是勾魂摄魄。
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勾走了魂魄……
却是这个看似天女般的女子,一箭射杀五名刺客,彼时她冷冷开口:“在我朱旭内作乱,必诛。”
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奇女子!武功出神入化无人可敌,又有着这般美貌,一见钟情,他终于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
君清眯了眯眼,但是,那只是回忆罢了,他得不到的,就要毁灭。
毁灭……
“那么,皇上要比什么呢?”
少女淡淡然开口,眼眸中的光华渐渐敛去,反而透出更加亲和的光彩来。
当真是,无论何时,都勾魂摄魄……
君清想了想,看窗外月明,“你们便,各自做一首诗罢,吟月。”
却见少女盈盈一笑,笑容有若百花齐放,灿烂无比,她摆了摆手,流云袖下露出一截洁白的玉臂:
“那便半夏先来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女用一种平淡无奇的口气来叙述这首诗,声音平静无波,周围人却完全被震撼了,好豪迈的词!
完毕,少女在雾隐和雪戮惊疑的目光道:
“半夏,可是……赢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君清微微眯了眯眼睛,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只是,为什么,心头会隐隐作痛?
是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不属于他的人,还是为了重新被勾起的回忆?
……
第二次见到那个女子,是在朱旭国的接见仪式上,那女子作为朱旭国的公主,同她的姐姐明月站在一起,在明月我见犹怜的娇柔下,她的刚毅妩媚就好似一朵出水芙蓉,火中凤凰,让人移不开目光。
明月虽是倾国之姿,和她相比,仍是差了两分。
那女子,拿着冰魄宝剑,站在众女之间,光芒强大若女王,让人心醉神迷,他痴痴看她,却见她目光清冷淡泊,只有在看向她的亲人时候,那瞳孔间会有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而给他的,只有泉水样的清冽。
……
“你赢了。”
雾隐苦笑着说道。
半夏勾勾唇角,苏东坡,算我欠你的!
君清却是忽然道:
“朕还有两道题,解出来的便是赢家!”
“但说无妨。”
少女悠然道。
君清挥了挥手,便有太监递过来一个装裱的很好的纸卷轴,打开来,是一首诗:
孤村落日残霞,
青烟老树寒鸦。
一点飞鸿影下,
青山绿水,
白草绿树黄花。
“若是仿照这首词,再做出一首更胜这首的,便算过了第一个。”
君清。
君清。
君清。
半夏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占有欲很强很强的男人,竟是当真如此看中她的前世吗?前世,他得不到她,他便要毁灭她,却是珍藏她曾经信手写下的东西这么久吗?
手指握紧。
指甲陷进肉里。
血腥味涌上来。
她拿起毛笔,走到君清的跟前,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君清是真的怔住了。
那字体,一模一样!
连风格,都这么像!
是她吗,是她吗?
他猛地抬头,看这眼前的少女!
少女浅笑淡淡,眸中一点殷红。
不是。
他失望的摇头。
那女子,永远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当年,那女子立于马上,手持烈焰长枪,美艳绝伦,她冷冷看他,声音如清零的水般透彻:“我是冷血的。”
她对他说,我是冷血的。
她的意思是,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的意思是,我不会爱上你。
他就是从那一刻起,要毁灭他得不到的这女子吧?
他不是忽迷离,不会为了爱的女子,连命都不要了,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他要独占,独占。
“还有一题。”
“对上这词,你便胜了。”
泠泠的琴声传出来。
她微微错愕了一下,这是当年,她在大典上弹唱过一次的曲子。
她附和着唱道:
绿绮轻拂刹那玄冰破,九霄仙音凡尘落,
东风染尽半壁胭脂色,奇谋险兵运帷幄。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缓带轻衫惊鸿若。
浅斟酌,影婆娑,夜阑珊,灯未缀,
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岂抛年少任蹉跎。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且挽兰芷步阡陌。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缓带轻衫惊鸿若。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且挽兰芷步阡陌。
晓寒轻,晨光朔,残红翩,双影落,
更深红袖添香闻桂魄,漏尽未觉风萧索。
弹指强虏破,忆,千年竟如昨,而今空余故垒江流豁。
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风云散聚任评说。
大江东去千古浪淘过,乱世尘灰转眼没。

帅将鸿儒只堪载轩墨,从何阅尽纤豪错,才俊风流傲三国。
这本是描写周瑜的曲子,那日她一时兴起随便唱得。
君清听着,竟差点落下泪来。
他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会这首曲子的人,当日他也只是听了一遍,记住了那曲子,却记不起词了。
今日再听,心中别有一般滋味,剪不断,理还乱。
“你胜了。”
他宣布。
少女的笑容,无限倍的放大,放大,最后扩散成为梦魇般的存在。
他终于记起。
记起他和那女子的,种种。
种种不堪回首的过往。
……
“陛下,今日要到朱旭国去朝见朱旭国的国王,请问陛下是否准备好了?”
守卫云海说道,恭恭敬敬。
君清忽然忆起那日见过的红衣女子,眼珠转了转,手指已经抚上腰间的剑,道:
“那日的红衣女子,可查清了?”
云海从衣袖里面拿出一卷羊皮递过去,说:
“查清楚了,据当日看到的朱旭国国民说那是他们的二公主朱旭初夏。此女的武功高决,已经达到了天人之境无人可敌,连平遥散人都甘心屈于她的门下,越耀国的黑马战将忽迷离的十万大军败在她五千精兵下,还有蛮夷,匈奴,全部是败在她的手下,人称‘玉手罗刹’,一双玉手不知杀了多少威胁到朱旭的人……”
“她叫……初夏?”君清克制自己声音,他仅仅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忽然想起那日那红衣猎猎的倾国容颜,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是的。朱旭初夏。”云海答道,“陛下,已经备好马车了,是否现在出发?”
他站起身来,穿上天启国的明黄色皇君装,袖口出绣有一条真龙,天启不似朱旭,朱旭国国君的颜色是蓝色,只有国君和皇后才可以穿蓝色。
坐在马车上,颠簸的马车一路行驶在前往朱旭国宫殿的道路上,马车每近一分,他的心跳就加快一秒,想到马上再见伊人,笑容染上不苟言笑的君清的唇角。
朱旭国的宫殿当真是气派非凡,不愧是列国之首,有着气宇轩昂的淡蓝色琉璃瓦和轻弱云烟的丝绸包裹,看上去如梦似幻,让人陶醉其中。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驶进了朱旭国宫殿之中。
朱旭国王坐在高高的天蓝色宝座上,身边坐着他的皇后,有名的美女皇后,皇后年龄虽然大了些,但是风姿不减当年,透出成熟女人才有的韵味,她坐在皇帝身边,眉眼有些像初夏,但是瞳仁中漆黑一片,没有那一点殷红。
朱旭国王的身后是他的儿子和女儿们,他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看到那抹聘婷的影子,她只穿红衣,这是他打听来的,而在那众多人之中,只有那个人的红衣红的最惊心动魄最大逆不道,好似昔日的残阳如血,以及那一头流瀑般的黑发,更是惹人眼球,她站在那众人之中,手中抱着一只通体白色的雪狐样的东西,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眼神冰冷刻骨好似泉水清冷,瞳心一点殷红。
是……她……
她的身边还立着另外一个柔美到极点的女子,人说女子是水做的,怕是说这种了,眼波撩动间似水流年,好像一个水做成的美女,皮肤似乎吹弹可破,在初夏身旁一站,柔美尽显,风姿无限。
烈火冰魄焰长空,红颜薄魅轻地动;芙蓉一朵炫乱世,几多儿郎为伊憔。
这闻名列国的名句,当真是名不虚传,两个同胞姐妹,一个是巾帼不让须眉,一个是我见犹怜。
很多年以后,君清都在怀疑,明月那般的女子,怎么会**御史府,在烈焰中自刎,那样一个水做的女子,也消失在漫漫时间长河中。
说实话,朱旭国王说了些什么,自己应答了些什么,君清真的都不记得了,他的眸光,似乎一直在用眼角余光看着初夏,看着她清冽泉水般的眸子以及那红似火的身影。
朱旭国王邀请他住在朱旭王宫中,这正合君清的意,他想也没有想便答应下了,似乎是人走狗屎运的时候会一顺到底,他居然被安排到了初夏旁边的宫殿中!朱旭国中没有这么多男女有别的规矩,他知道,并暗自窃喜。
……
然后呢?再然后呢?
君清坐在回宫的轿子上,眯着眼睛回想,后来呢?
后来,他不止一次不止一种手段的使出来,真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了,渴望打动伊人,但是初夏看他的眼神居然都是看陌生人的眼神,淡淡薄薄,没有起伏的眼神。
后来,他回国了,再后来,他偷偷跑到朱旭来看她。
那夜……
那夜……
君清的瞳孔缩紧,前面的太监打了个寒战。
那夜……
“初夏……你和我回天启好不好?我让你当我的皇后。”
大胆如他,直白地告白。
女子的烈焰枪指在他的胸前,刚刚好抵在心脏的位子,那里还在狂跳,烈焰枪的火焰吞吐着,不可一世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眼球。
女子清冽如泉的眸子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看他,女子冷冷道:
“擅闯朱旭王宫,你有何居心?天启国王?”
她叫他,天启国王。
她问他,有何企图。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灰白一片,什么叫做心碎,他算是明白了!这便是了!她的眼中,永远不会有他!
终于,烈焰枪抽开,女子翩然上马,最后留下一句:
“我是冷血的。”
然后,那匹火红色的焰破宝马和火红色的影子都消失在他的眼眸中。
……
想到这里,君清突然大笑出声!
他笑得如此疯狂,以至于眼泪竟然顺着他的脸颊悄然落下。
滚烫的泪水,夹杂着悔恨,怀念,思念……落在他明黄色的长袍上。
她不是不爱他吗?她不是不在乎他吗?她在乎自己的家人,她在乎朱旭国!他便毁了她的家人毁了她的朱旭!明的不行,他来暗的,没错,他玷污她娘,玷污那个和她相像的女人!那个她最在乎的女人!他俘虏明月公主,他毁了朱旭!他要她记住他,哪怕是恨一辈子!
只是,这么做,真的不会伤心吗?
君清摸着脸颊上的泪水。喃喃重复:“得不到的,就要毁灭啊……”
得不到的,就要毁灭啊……
毁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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