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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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他的剑,终于脱手落地。
对方的剑尖,抵上了蝉羽的喉咙,只要再稍稍用力一点点,剑尖就会割破他的喉咙,从脑后出来。眼前的紫杉少年便会变为一具尸体了。
“得罪了。”
开始用力。
他甚至可以听见那剑割破皮肤时候发出的声音,一寸一寸的声音,侵入身体,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接着,身体被一个大力的拉扯,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白痴啊!不会躲一下!”
这个声音……是……?
蝉羽狂喜地睁开眼,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灿阳,瞳孔间一点似血殷红,眉心间一点朱砂,更是美到极致的耀眼动人,她的笑容如同撕裂的朝阳般灿烂,脸上却是写满了“你很白痴”的字样。
看见这个魔星,他突然觉得亲切,再抬眼看过去……
果然,再抬头的时候,眼前的黑衣人已经全部倒下,眼前的白衣少年好似一把开天辟地的远古神刀,身形风流潇洒,桃花眼中写着淡淡笑意却又冰冷的好似隔着三日寒冰。
“雪戮……你终于来了……”
毫无征兆的,紫衫男子晕了过去。晕过去的前一秒听见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喂!你好歹交待完后事再死吧!!”
衣服解开来,紫色的衣衫滑落,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十几处剑伤刀伤。
新伤旧伤,层层叠叠。
看的人是触目心惊,一抹一抹的红色,刺目。
少女把衣服盖上男子的身体,眼睛里面满是不可思议:“你们练武功的,都这么练得?浑身都是伤?我看他这个伤有的是很久以前的了吧。”
对面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撩开自己的袖子,左臂上有一道纵横的伤痕:“练武之人,什么苦没有吃过。”
半夏强行压制住想要破口大骂地冲动。靠,老娘也练武功的,怎么就没见这一身伤的!那是你们不会练好不好?不过看雪戮这道伤,好像是自己刺得吧?
“雾隐的伤怎么样?”半夏一边低头包扎着蝉羽,一边问道。
雪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把带着血的纱布扔开,
“他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以前的顽疾复发了。“
“你看着这个,把药上上,我去看看雾隐。”说完这句话,眼前的少女把手里的药罐扔过去,同时一个鲤鱼打挺,跑开了。
少年看向少女的背影,唇角几乎是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雾隐的外伤并不是很重,但是内伤很重,再加上以前的毒性复发,身体更加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半夏考虑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银针,放在火上烤热,一根一根地扎进**道里面。
“我知道会很痛,你忍一忍……”一边扎着,一边轻言轻语说道,声音温柔的好似在安抚一个不愿意打针的孩子。
雾隐很怕痛的,这是前一段时间给他治疗的时候得出来的结论,雾隐讨厌喝苦药,也讨厌疼痛。
果然,这种就算是雪戮也不一定承受的了的疼痛让少年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忍住想要大声尖叫的冲动,道:“你可不可以轻一点?”
半夏的动作滞了一下。她也很想轻一点好不好?问题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轻一点啊!力道已经是最轻的了,问题是这几个**道不管再怎么轻都会很痛很痛的好不好?就好像是挑牙神经的时候,只要动一下那根针,就会有让人连死了的心都有的剧痛传遍全身,从牙龈蔓延到整个身体。
“不能!你忍着吧!”
这种时候,也只能恶语相加,因为她心里明白,雾隐知道是肯定会痛的,也许这样和他吵架会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双手上上下下赛一对白鸽,看不清手的动态,只是觉得眼前一阵漫天的光影,少年不禁在心里为少女的杰出医术喝彩,饶是知道这个女子的医术很好,此次再见,也是很吃惊的。若是换了别人,自己的病怕是已经没有救了。断肠毒药“九日断肠”的毒性,他也不是没有体会过。
只是少年不知道的是,这九日断肠正是少女所研制的毒药,他更加不知道的是,曾经的少女,也曾经饮下九日断肠,回眸一笑,消失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那一天,正如今日,艳阳高照。
风正潇潇,旗正飘飘。
长安。
太后疾步走入皇帝的御书房,不顾身边的侍卫们的阻挡,硬是用身体撞开了门。
“皇额娘是要干什么?朕正在办公。”
一身明黄色长袍的君清,站在阴影里面,笑容淡淡薄薄,声音也淡淡薄薄。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来看看,皇儿是怎么办公的……”
“连自己的孩子,都办死了……”
君清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果然是瞒不过眼前的这位太后,好歹是在后宫中争斗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能够宠冠前朝后宫数十年不衰,心机智慧定然是有的。
“那皇额娘进来吧。”
皇帝微微欠身,把路留了出来。
太后大步走了进去。
“吱嘎——”
御书房的门关上。
御书房里面点着龙涎香。
袅袅的香气袅袅升起,带着魅惑人心的香味和甜味,让人欲罢不能。
皇帝亲手斟上一杯凉茶,放到太后面前,自己浅饮一口,悠然道:“是司马卿家告诉太后的?”
太后也浅饮一口清茶,声音平淡无波:
“皇儿猜错了,是哀家自己想到的。哀家很奇怪,为什么御林军的死士突然失踪了这么多人呢。一查,就不小心查到了。”
皇帝有些恼火。
“皇额娘当真是闲不住啊,连朕的御林军都要管一管。”
“皇帝错了,哀家不过是在关心自己的骨肉而已,虎毒不食子,皇帝还请三思。”
皇帝站起身来。
“皇儿难道不想知道吗?先帝驾崩的时候,曾经留下一道密旨,那道密旨是——”

皇帝看着太后,太后的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皇帝脸色大变。
一时间,风起云涌,硝烟四起。
“那么下一步呢?是要回长安,还是先在外面避一避风头?”
蝉羽沉声问道。
雾隐的身体在接受了雪戮的浩瀚真气之后,好了不少,他想了想,道:
“我认为,这个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回长安的好。”
雪戮点头代表同意。
在宫中,皇帝反而会碍手碍脚,无法大开杀戒了。况且,在宫中,可以随意的调动人马,反正在长安的那些人马皇帝也是知道的,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御林军,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雪戮低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少女,少女的眼睛闭上去后,连眉心的殷红也褪去,平素里面绝美的脸庞上此刻却是带了几分的落寞孤单,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少女的脸颊。
手却是悬在半空中,收了回来。
古道绵长,却有万般云风雨。
大雨滂沱夜,星河有几许。
山道之上夜风飒飒,浮云飘掠如雾,萦绕不散,四周唯有空旷夜色,星空隐隐在朦胧大雨中,深远无际。
大雨仍旧是淅淅沥沥的纠缠不休,已经有不少的树枝因为受不了大雨的冲洗而倒下,压在本来就不甚宽敞的道路上,平添几分拥挤。
雪戮仰望天空,凛冽的夜风把他的衣袍吹得翩飞不止,却吹不透他的万般心事,大雨沿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平素里面含着冰冷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是冰冰凉凉,毫无半点温度。
一身白衣,立于黑夜中,变成了漫漫长夜中唯一的光点。
不多时候,又有一个红色的娇小身影走了过来,少女打了个呵欠:
“你干吗不睡啊?”
少年的眼神还是刚才般的凉薄,但是此刻却如履薄冰,好像只要出手一碰,那冰冷就会褪去般:
“防止有人偷袭。”
少女变魔术一样突然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摆到少年的面前,声音中的懒散变成调侃:“喏,给你啦,别饿晕到这里我可抬不动你!”
雪戮几乎是用鼻音说了句“要你多事”,说完以后有点后悔,因为他确实是有点饿了。
果然,半夏的脸色马上翻脸,手里的碗颤抖着就差没有扔到他的头上去了,她气呼呼地喝了一大口粥:“鬼才管你咧,饿死拉到!”
正准备灌下第二口粥,手中突然没有了重量,旁边的白衣少年手持粥碗,眼底带着些许笑意,让人觉得好似冬日之阳,温暖中带着清冷。
少年道:
“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吃的,也不怕变成猪。”
接受了就不要还摆出一副“我是救世主”的样子好不好?半夏气呼呼的想到,在心里把雪戮诅咒了八百遍,如果诅咒会让人打喷嚏的话,那么少年将军雪戮一定会因为打喷嚏过多而不治身亡……
“喂,雪戮,你就不能爱惜一点你自己吗?”
少女闷闷不乐的声音响起来。
雪戮愣了下,爱惜……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生命是为了朋友为了别人存在,他从来没有想过爱惜自己。
“你手上的疤痕是你自己划得吧,为什么要划得那么深啊,你有自虐狂啊,变态。”
疤痕啊……
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
“那是用来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武功比我好的人,我必须不停不停的练习,不能自甘堕落的。”
变态,变态,绝对的变态!
半夏看着雪戮,心想这个人真的应该被送到青山精神病医院去!
“这个世界上比你还厉害的人?拜托,你可是少年大将军,什么人能够胜过你啊?”
少年想了想,道:
“比如说传闻中十七年前的朱旭国二公主,初夏。”
像是被什么人点中了死**,像是被什么人突然提及了你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忘记却无法忘记的往事。像是被什么人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水。
少女的眼神突然灰暗下来,好像是破碎掉了的玻璃。
她在心中喃喃自语,十七年前,是谁,武功盖世,无人可敌?十七年前,是谁,千军万马,出入若无人之境?十七年前,是谁,为了家国,喝下自己制造的毒酒,跳崖身亡?……
一切都像是尘封了多年的历史,突然被打开来。便带着汹涌澎湃而来的记忆狂潮,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看着少女的脸庞,突然很想要知道,少女的脸庞是不是很温暖,是的,温暖。很温暖的感觉呢。
她抬起眼眸,看着少年的脸庞。
如果可以,希望所有的你们都不要什么天下无敌,如果可以,希望我不认识所有的你们,要知道,武功不是全部,天下,也不是全部,很多时候,能够和自己所珍重的人在一起,便是全部。
“雪戮,你是不是知道,如果没有了武功,你会怎么样?”
“我会死。”
完全没有犹豫的三个字。决绝,果断。
“你是白痴啊!永远都为了别人活,那你自己呢?”
那么你自己呢?你自己呢?你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活一次?你能不能不要步上十七年我的后尘呢?我不想再看见一个人活在仇恨里面啊!
少女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出啦,声音中带着些疲倦和凄凉。
大雨,依然滂沱。
雨水顺着少女的脸庞流下来,顺着她的青丝流下来,雨水冲刷后的少女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孤单,少了几分的算计和聪颖,少女的脸颊上还有很多残存的雨滴,少年终于伸出手——
他伸出手,把少女拥到怀里。
手指触到少女的脸庞。
——呐,果然是,温暖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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