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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琪因天性纯厚,听他大师兄“虬髯神判”如此一说,反觉迷糊,不禁怔怔的问道:
“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玉蜂娘子’又要对师兄下毒呢?……”他陡觉说出“玉蜂娘子”
四个字,似觉不妥,脸上不由泛起了薄薄羞红,对小琬瞧了一眼。
小琬睁大了一双凤目,宛似在听说故事一般,幽幽地说道:“是啊,娘为什么却要给爹下毒呢?”
“虬髯神判”摇头长长叹息一声,道:“当时,琬儿娘确有向善之意,只是江湖险恶,恩怨纠缠,利害困扰,总使人无法逃出事件,说起来也可以算是天命了。那时奉承她的大都是一等高手,但是这些人……唉,当然也得把我算上,这些人都是各怀用心,有的是醉心那部宝籙,有的则是迷于美色,虽然明知她处事手段狠毒,可竟都沉迷不悟,这时见她身怀有孕,在行动上她自然有所忌惮,是以平日奉承她的人,一个个便露出原形,威逼软诱,无不用其极,也是我愤于这些人的卑鄙无耻,手段下流,当时我见他们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竟如此恶毒,不自主的便大为不平,愤然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当时我保护着她,与她联剑出手,一夜之间连伤十七名高手,这一来,更激起那些人的恨忌,必欲剪除我二人而甘心,这时我们两人是利害相关,休戚与共,除了同心合力拒敌以外,别无他想,于是只得双骑远走,但他们苦追不放,一路苦斗冲杀,又连伤十一条人命,最后在衡山前陷入重围,苦斗三昼夜,力毙一十四位绿林豪客,就在这一场拚搏中,我身受重伤,承她之情,冒死相救,连夜逃出湘省,远逸广西,为我疗伤治毒,二人厮守两月,我才复元……”话至此处,望着小琬,浩叹一声,倏然住口。
贞儿看“虬髯神判”住口不说,忍不住追道:“唉!大师哥,你说的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呢?你身体复元了之后,又怎么呢?”
“虬髯神判”脸上**了两下,惨然笑道:“男女之间,这个情字,实在微妙得不可思议,不论你多大的英雄盖世,又想戡破此关,恐怕大不易为,又何况我呢?我们两人经过这几场浴血死战,又经过这两个月的厮守,竟然恩爱异常,真是像同命鸳鸯一般……”
琬儿听到她父母恩爱之情弥笃之时,忍掩不住心头的高兴,天真的问道:“爹爹既跟娘这么好,那么……那么……”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为子女的总不能追问娘为什么要谋害父亲,所以“那么,那么”的说不出话来。
“虬髯神判”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听我说,就在此时,我听到风声,恩师他老人家对我真是恩重如山,他一听琬儿娘在江湖上这几场震惊武林,骇人动魄,惨烈绝伦的搏杀,一时放心不下,便亲自下山寻找于我,闻听此讯之后,我内心感动万分,当时我就跟她商量,要她出来,和我同求恩师,求他老人家准允我们的改过自新,哪知任我说好说歹,她总不肯答应,她说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和我永远归隐,永不复出,过一种像平常人家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唉,这时,我真大感为难,既不忍看恩师间关跋涉,千里相寻的恩义,又不忍拂她那份恩爱柔情,我苦恼得坐寝不安,她大概知道我终有一天会毅然离去,必无法永久得到我……她的性情原是狠毒、易怒、冲动的人,这时,她心里想,既然无法得到我,就不如没有我,她心里虽是这等想法,可外面依然不露形迹,有一夜为我弄酒解闷之时,一时冲动,竟下了奇毒,我中毒之后,她疯狂一般的大笑,叫我走,并且爽快的说,她已在酒饭中下了毒,如想解得此毒,只有她独制的秘药,只要我能心回意转,愿意跟她长相厮守,可以随时找她,到那时,再慢慢为我疗毒,她说完之后,竟像疯兽一般向山林里奔去,这时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茫然若失的离开了她……唉,转眼就是二十年前事,我竟似作了场恶梦一般……”说着两道眼神,痴痴的瞪着,心里涌起的往事,勾引起无限的感慨。
诸人沉静了片刻,傅玉琪道:“师兄既中了她的独门奇毒,怎么我大伯父能医好了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这也是机缘巧遇,我对治疗你大师兄的毒,原本一点也没有把握,但在无意中,竟使我触机生慧,替他医好剧毒,其实这并非我之德能,其中又蒙静心老前辈力助,说起来也算龚兄该早脱苦海而已……”接着,便将自己如何发现“虬髯神判”
神情可疑,如何注意,如何思索用药,如何触机想起“迷迭香”如何采药,如何疗伤的情形,说了一遍,大家顿时明白。
第二十六回
镖头贪重利九阴蛇母是红货
芳心常善感一意怜侬在素心
“虬髯神判”笑道:“说来这事倒还是亏了琬儿,如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给陆老前辈发觉可疑之处,那陆老前辈自然也无法猜测别的了……”
琬儿低头,轻盈的笑了笑。
“虬髯神判”望着琬儿,停了半晌,才开口问她有关“玉蜂娘子”当年分手以后之事,琬儿睁着双秋水似的秀目,惘惘地摇摇头,又讷讷的道:“娘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只对我说杀了‘东岳散人’之后,打开她老人家遗体所在的石洞,就知道了……”
贞儿插嘴道:“这些事她真的不清楚,眼下只有一个人……不,三个人最清楚。”说到此处,倏地住口,神秘地微微一笑。
“虬髯神判”目光一转,笑道:“想是师妹必定知道的了!”
贞儿一呶嘴道:“我可不知道,要想知道,就赶快去找酒去。”
贞儿这一说,把在场的人都说笑了。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嚷道:“好哇,你这娃儿,怎么无缘无故,把我也赚上了……
好,你嘴快,就嚷你说罢,免得你闷得难过……”
贞儿一嘟嘴,嗔道:“我说,就我说。”接着便把当日在岳阳如何遇“独臂丐王”董天臣,客旅夜宵如何由“九阴蛇母”复出江湖谈到“千愚书生”的三部宝籙,再谈到“东岳散人”唐一民心想宝籙,谈到“玉蜂娘子”。
又把“病锺离”严百川所言之事说了一遍,贞儿生性极是聪明,说来有条不紊。
“江南醉儒”听贞儿说的竟是头头是道,不由拍掌笑道:“能,能,能,你这娃儿可真不得了,就是让我老人家来说,也未见得会说得比你好。”
静心道姑听“江南醉儒”夸赞贞儿,内心自是高兴,望着几人笑了笑。
“虬髯神判”睁着两眼,一阵木然,似在思索什么事情,想了片刻,才困惑地向静心道姑、“江南醉儒”问道:“如此一说,弟子倒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请二位师叔示明,以开弟子茅塞。”
静心道姑道:“你莫非是念着你师父跟那什么三部书吗?”
“虬髯神判”唯谨的应道:“弟子愚昧,正是为此事有不明之处,那时弟子身中奇毒,虽然未至全残,但思维却无法使用,只是混混沌沌的,记得上次恩师派我随护琪弟,去武昌截夺‘灵蛇’宝籙,这事前后经过,以及恩师如何知道‘九阴蛇母’门下在那时会到武昌取书……这些事,我竟百思不解。”
“金翅大鹏”方云飞,脸色一动,插嘴道:“说起此事,在下也有许多不明之处,存在心中数年,虽是千思百虑,也想不出道理来,……”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三弟所虑,莫非是‘神武镖局’子母梭张子斌之事吗?”
“金翅大鹏”接道:“正是此事,小弟始终想不通,何以‘子母梭’张子斌忽然得病逝世,何以竟知七年后有姊妹二人前来镖局,又何以把自己辛勤建创的镖局,拱手让与二女,尤其不明白这二女竟是与‘九阴蛇母’有着关系……”
“圣手医隐”行道江湖数十年,交游广阔,阅历丰富,当时他在武昌“神武镖局”初见二女之时,就觉奇怪,但凭他的经验,依然无法想通此中的因果,这桩事一直闷在心中,但他在武林道上,声誉虽没有“瞎仙铁笛”“江南醉儒”、静心道姑、“独臂丐王”……这几位的崇高,但也是名满江湖的人物,而且他为人沉着达练,胸中虽是疑云重重,但却只是闷在心里,不便贸然开口,这时听义弟如此一说,不觉勾起了好奇之念,也插嘴接道:“从‘子母梭’的去逝,二女竟如遗言,准时来到,看来此事,似是早有默契,二女固然必是‘九阴蛇母’的门下的重要人物,就是‘子母梭’张子斌的生前也必与‘九阴蛇母’有所牵葛,而这件事,也必是江湖上一件惊人的秘辛轶事……”
“圣手医隐”陆天霖话尚未完“江南醉儒”忽然晃着脑袋,朗朗笑道:“阁下盛名,果不虚传,见识确实高人一等,这件事也真可算得武林秘辛了……”话至此处,竟是哈哈朗笑,彷佛心中甚是得意。
“圣手医隐”看“江南醉儒”这种神情,心中不由一动,双眉轩抬,笑道:“箇中情节,莫非高大侠全皆知晓吗?”
“江南醉儒”醉眼一眯,笑而未答。
静心道姑忽的说道:“你这穷鬼,就是这一身酸气,令人作呕,这件事虽可算是近世武林中的一大隐秘,但也值不得你这般地故作玄虚。”
贞儿望着师父,一双秀目眨了眨,暗自忖道:“看样子,你们所谈的什么秘辛,隐秘的这些把戏,师父定然知情,而这件事连‘圣手医隐’这等老江湖全不知道,那么这事也必然是件稀奇之事,倒不如吵着要他们两位老人家说出听听。”
她心眼最多,主意一定,小黑眼珠一转,掉过脸问傅玉琪道:“琪师哥,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傅玉琪正是此事的主角,自己就曾为此事,远走武昌,就在那晚,遇见自己大伯、三叔,自己身受“金翅蜈蚣”的奇毒……这些往事,同时又泛现脑际,再听几人这一说,不觉思索前情,怔怔的在出神,却不料贞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被问的一楞,嗯了一声,茫茫的应道:“啊!我不知道……”
贞儿逼道:“你去武昌之时,难道大师伯没有告诉你清楚吗?”
傅玉琪道:“恩师确未对我说明,只要大师兄陪我前去就是。”
贞儿这时却又不问傅玉琪,转脸向静心道姑,道:“师父,大师伯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琪师哥呢?我猜他老人家也是不太清楚内情。”
静心道姑道:“小孩子家,满口胡言,你大师伯名重武林,哪里是你可胡乱猜得的?”
贞儿道:“不是贞儿胡言乱猜,我想大师伯既是派琪师哥和大师兄前去,自当把事情交代明白,也可方便行事,再说这事纵然是江湖秘辛,也该向晚辈解说,好多增些阅历见闻……”
“江南醉儒”忽的在一旁鼓掌道:“好,说得有理,我看这宝贝师父还好不好意思藏私……”说着对静心道姑笑道:“我看你还是说了吧,免得往日落得被孩子们抱怨,说师父们藏私……”
静心道姑白了“江南醉儒”一眼,道:“你这穷鬼天生得幸灾乐祸,自己知道不说,却等别人说……”
“金翅大鹏”方云飞在旁急道:“二位老前辈,此事实是令人纳闷,如果无甚大碍,望二位老人家说出来,也好让晚辈们多长一些见闻,更可免内心悬悬不安了。”
静心道姑望着“江南醉儒”“江南醉儒”却浑如未见一般,解下酒葫芦,仰着脖子,嘓嘟嘓嘟地在饮着酒。
静心道姑心中暗骂了一声:好呀!你这酒鬼倒装起糊涂来了。她沉忖了片刻,突然向方云飞道:“方兄你在‘神武镖局’一待十年,你可知道‘子母梭’张子斌究竟是谁吗?”
静心道姑这一问,不仅“金翅大鹏”惊怔得不知所以,就是陆天霖、“虬髯神判”也都大觉惊异,一个个张目望着静心道姑,说不出一句话来。
楞了半晌,方云飞讷讷地应道:“老前辈此话,使晚辈如堕云雾,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不过……难道这‘子母梭’张子斌还会有假的不成吗?”
静心道姑正待开口“江南醉儒”哼哼笑了两声:“这可是你说的,将来可不能拖上我一笔,”
静心道姑道:“祸是你引起的,你想不认账可不行……”
“江南醉儒”笑道:“好,我认账好了,你说吧!”
静心道姑,道:“反正事已过去,人也死了,说来也没有关系。”顿了顿才道:“十五年前,张子斌主持的‘神武镖局’在江湖上已是远近知名的一家镖局,一天深夜,来了个年约半百的庄稼人,此人一到镖局,就要亲见局主,那‘子母梭’张子斌,平素为人倒也称得上和气生财四字,是以对来人虽是个庄稼人,还是很客气的接待,那庄稼人见了‘子母梭’张子斌,只说受人之托,有一档镖,要‘子母梭’张局主亲自走镖,至于报酬绝不计较。”
贞儿在旁插嘴道:“看来这档镖,必定是很贵重的了?”
静心道姑白了贞儿一眼,道:“镖局的规矩,自然是要先讲明押送的是什么货色,然后再讲佣金,张子斌自然不是外行,但是来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先说,必要‘子母梭’答应亲自保送之后,才答应讲明,并且一出手就送了十颗龙眼大小,圆透晶莹的珍珠‘子母梭’虽然见过不少场面,但对这十颗希世的珍珠,自然也是眼红心热,一口便答应亲自走镖……”
“金翅大鹏”诧异的问道:“难道这会与‘九阴蛇母’有什么关系吗?”
“江南醉儒”道:“你且不要急,好戏在后面,让她慢慢的说罢。”
静心道姑也不理“江南醉儒”接道:“这人见‘子母梭’答应亲自走镖,这才说明,此番请他亲自出马,是请他保护一名带病的官眷去云南,但却又不愿说出这位官眷老爷的任所,和官讳,只说送到云南境内就是,如平安抵达目的地,当再以十粒明珠相酬……”
“圣手医隐”在旁嗯了一声,静心道姑道:“陆兄莫非以为保送一位官眷,何需如此重厚的酬金吗?”
陆天霖讪讪笑道:“晚辈正是为此事不明……”
静心道姑,道:“‘子母梭’是何等人物,当时何尝不起疑心?这是佣金太厚,使他舍不得放下罢了,再者来人说的也很合情理,他说这位老爷平日铁面无私,作事又是大刀阔斧,不论是在官场,或是黑白道上的人物,都树了很多狠的仇敌,这次太太带着千金小姐,去云南任所,生怕半路为仇家所害,所以要请‘子母梭’张子斌,亲自出马,走这趟暗镖,张子斌听他如此一说,也就不疑其他,当下双方约定,次日绝早在东门城外官道见面,来人再三关照,要‘子母梭’千万不要惊师动众,带一两个师傅便行了。”
贞儿一向被静心道姑宠溺惯了的,这时便又忍不住似的问道:“保镖哪里有这等保法,怕对方是存什么阴谋,耍赚‘子母梭’吧?”

静心道姑,道:“你猜得虽也有道理,但这次却不灵了,人家可不是想赚‘子母梭’在重酬之下,张子斌答应亲暗镖,当下便交代了镖,只说因有一好友,忽遭急难,自己必前去相助,第三天绝早挑了三个得力的人手,依约赶到东门外,这时对方已在官道相候,张子斌一看对方已套好一辆大骡车,便先见过那庄稼老者,那老者先在骡车前禀说了一声,道:
‘张局主已到。’那车子内停了一会,才回出话来,准许‘子母梭’挑帘查验,这原是镖行规矩,任你是谁,既委托人家镖局,就必得尊重人家的行规‘子母梭’由那老者挑帘一看,见里面果是一位拥衾而卧的官太太,另外一名女仆抱着一个三五个月的孩子‘子母梭’看罢一点头,对那老者道:‘咱们这就启程吧!’那老者又向车内禀说了一声,一挥手,车便启动。
这‘子母梭’张子斌,乃是湖南雪峰山人氏,家中也并不富有,只有一弟名叫张子诚,在家株守,这张氏兄弟年龄只差一两岁,面貌生得万分酷肖,如若遇上生人,根本就无法分辨,这张子诚虽是株守家园,可是武功并不比‘子母梭’差,而且为人尤其狠毒。张子斌护镖往云南,正好路经雪峰山,这一晚便到老家,也是合当有事,一歇脚,便碰上倾盆大雨,接连两天,都不曾停过。兄弟俩闲中竟谈到这趟生意,张子诚一推想,觉着纵然是护送官眷,也绝不能一开口就答应这等厚重的酬金,其中必定另有更为贵重的宝物,张子斌一听,也觉得他弟弟所说极有道理,于是二人贪疑之心顿起,一商议,决定见机行事,表面上一点不动声色,真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弟兄二人竟用下五门的迷药,把她们迷了过去,经他们翻箱倒笼的一查,竟发现这女人并不是什么官府的内眷,而是江湖闻名丧胆的‘九阴蛇母’莫幽香……”
“虬髯神判”道:“莫幽香不是在始信峰被恩师击落绝岩了吗?怎的事隔几年,又在此时出现了呢?”
静心道姑答道:“莫幽香当确被你师父击伤落岩,此后经过,却无人知道,至于何以又在此时此地出现,到如今也还是个谜,不过,此一冒称官眷的女人是莫幽香,却是千真万确之事。”
“金翅大鹏”道:“想不到‘九阴蛇母’竟会落到‘子母梭’兄弟手中,但不知他们怎的处置她了?”
静心道姑道:“就是因为发现她竟是这女魔头,他弟兄二人倒反而一时惊惶失措的没了主张,又想杀,却不敢动,想留,又怕将来不能善自了结,二人就不免踌躇起来,无意中却不知怎么被他们翻出来一部奇书。”
傅玉琪忽道:“想来定是那‘灵蛇宝籙’了?”
静心道姑道:“正是‘千愚书生’那贻害武林的鬼书,这时武林中许多人都醉心寻找他那三本鬼书,这‘子母梭’兄弟二人,自然也深知此事,一见此书,二人便喜极欲狂,一时利欲薰心,把什么利害都忘得乾乾净净,只顾争执此书了……”
静心道姑说到此处,深深一叹,道:“人到了利害冲突之际,也就是最见性情之时,有的人能牺牲自我,而成全他人,有的人则是利字当前,六亲不认,甚至父子、手足也一样翻脸成仇,这时二人一见这名传武林的奇书,竟然也就不顾同胞手足,各自存了独占的私心,二人一阵争夺,张子诚竟手刃乃兄‘子母梭’……”
“虬髯神判”为人最是义烈,一听张子诚手刃乃兄,不由怒道:“这二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有朝一日碰到我手上,必碎剐凌割,方泄吾恨……”话出口,怕打断静心话头,倏然而住。
静心道姑,道:“张子诚杀了‘子母梭’自知犯了不可赦免之罪,索性心一横,又将‘子母梭’由‘神武镖局’带来的三位助手点毙,然后又与‘子母梭’互换了衣履……”
“圣手医隐”陆天霖,问道:“此獠用心险恶,……但不知他如何对付‘九阴蛇母’了?”
静心道姑道:“这诚所谓凡事冥冥之中皆有天数,张子诚一时利迷心窍,虽然事情做得很乾净,但却也耽搁不少工夫,那莫幽香以内功深厚,经过这阵工夫,便醒了过来,等张子诚再想打发她,已是无能为力了。”
琬儿嘤了一声,道:“这个人这等的心怀,不知莫幽香杀了他没有?”
静心道姑笑道:“莫幽香乃是江湖一大魔头,张子诚的武功岂能与她相比,适才张子诚所用的那种迷药,药性也不太过猛烈,只能使人如酗酒大醉一般,有点似醒不醒,似醉未醉,恍恍惚惚的罢了,张子诚的诸般作为,在她直如梦境中所遇一样,心里虽然明白,可就是不能转动……”顿了顿,又道:“这时药性一退,人完全清醒过来,可是,要想搏杀张子诚,却也大为不易……”
贞儿一嘟嘴道:“师父,你老人家这么一说我倒反而不明白了。”
静心道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你想,莫幽香纵横江湖,一身俱有上乘的武功,何尝要假藉官眷之名,要求‘子母梭’护送呢?这皆因她这时身受极重的内伤,又身怀武林奇书,既不敢独自行动,又不便找最大的镖局,所以才找江湖上刚创出万儿的‘子母梭’护送,这时虽然把诸般事都瞧在眼里,可是自己身负内伤,怎敢妄动出手,你想要莫幽香这时惩治张子诚,如何能够?”
贞儿道:“难道她们就这么罢了吗?”
静心道姑,道:“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了事,张子诚杀兄劫书,却是不能见容于武林的逆行,自是要想将莫幽香翦除以毁人证,所以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火焚自宅,想将莫幽香等人尽数烧死于内,但是莫幽香是何等人物,就知张子诚绝不会放过自己,在她醒后,随即就强忍住伤势,将那雇用的庄稼老者,和女仆点醒,就在这时,张子诚果然想伤害于她,却吃莫幽香拚命遥击一掌,震退张子诚,那庄稼汉倒真是难得,竟冒着生死,套车将莫幽香抢救脱离火窟,同去云南。”
静心道姑话至此处,饮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那张子诚被莫幽香一掌震退,略负内伤,已吓得心胆俱碎,自知自己的功力,与‘九阴蛇母’相比,差得实在太远,要想杀她灭口,那是比登天还难,只得把心一横,将此念打消,自己便也离开雪峰山……”
说到这里,静心道姑重重的叹吐了一口气,道:“这个张子诚可算得鸟中之枭,兽中之獍,他离开雪峰山之后,仗着自己与‘子母梭’长得一般无二,竟遄返武昌,回到‘神武镖局’只淡淡的推说,暗镖被劫,助手也为对方高手所伤,自己也已身受内伤,镖局人也深信不疑,但是一个人作贼心虚,尤其怕被他嫂子看出破绽,是以在他疗伤期中,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又害死他嫂子,总还算他有一点天良,倒依了‘子母梭’的遗言,没有伤害‘子母梭’的女儿,同时他自己也深悔此事做得见不得天日,此后的行为倒真的令人称道,是以江湖上提起‘子母梭’不论黑白两道,都点头说声好……”
“金翅大鹏”方云飞,点头哦了一声,道:“这……”
他这了半晌,却没法说下去,脸上泛起一种惘然的神情,只因他觉着“神武镖局”的主人待他是一片诚挚,到现在为止,对这位旧日的东家,依然未能忘情,但听静心道姑如此一说,心里不禁泛起了许多感慨,有许多话想说,但却说不出来,只哦了一声,便无法说下去。
静心道姑望着方云飞点头说道:“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张子诚冒‘子母梭’张子斌之名,把‘神武镖局’弄得有声有色,一面又暗练那灵蛇宝籙上的武功,但是心里总有一件事,摆脱不掉,就是担心‘九阴蛇母’莫幽香。就在你进‘神武镖局’的那一年,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九阴蛇母’派了高手夜来‘神武镖局’劫走‘子母梭’的女儿,并留言告诉张子诚说,那书上染有‘千愚书生’预留的奇毒,三年方能散尽,张子诚早已身受毒害,三年必死,普天之下,除了‘九阴蛇母’尚有一点解药外,再无解救之方,又说奉了‘九阴蛇母’之命,把‘子母梭’的女儿带走,收为门下,十年后当由她和另一女孩,亲来接管‘神武镖局’……”
傅玉琪道:“如此说来,那么我在武昌夜斗二女,想必有‘子母梭’女儿在内了?”
静心道姑点头微微一笑。
“金翅大鹏”满脸困惑的道:“这种事大可算得绝世秘辛,老前辈说得这等详细,如亲目所睹,但不知从何处深听得来?”
静心道姑望着“江南醉儒”笑道:“这事贫道不过是转述一番罢了,出力的却是当代的三位怪侠。”
贞儿好奇地问道:“师父,是那三位怪侠呢?”
静心道姑手一指“江南醉儒”笑道:“一位是你大师伯,一位就是这酒鬼,另一位就是独臂老化子了。”
贞儿睁着一双秀目,喃喃的道:“这等隐密之事,大师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
静心笑道:“要没有这点本事,怎能使武林道上,人人尊服呢,傻孩子……”
“江南醉儒”双手一摆,笑道:“罢了,罢了,高帽子可千万别朝我这又穷又酸的人头顶上戴……”说得在场诸人,一阵发笑。
大家这一番畅谈,不觉间,天色便已入夜,静心道姑带着贞儿、珊儿、和小琬同返“静心庐”。
自此以后,傅玉琪、贞儿、珊儿、小琬几人常在一起勤练武功。
“江南醉儒”以前已有诺言,答应过传授傅玉琪等的“天星笔法”和“伏龙掌”在路上已把口诀及重要手法对傅玉琪和贞儿说过,这时四人在一起练,自然更增兴趣。
傅玉琪置身在三个年龄彷佛的女孩子之中。他觉着贞儿虽是聪明伶俐,但却总嫌她过于刁钻,锋芒太露,他对这位儿时的小伴,虽然有着很深的情感,但那仅是属于师门之谊,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处处都牵就着她一点。
对小琬,以前在泰山“红叶谷”自己曾一度被她俘虏石洞,对她那身奇异的怪服,觉着无比的不顺眼,虽然她对自己深情款款,但自己对她却极为憎恶。贞儿对她尤为嫌恶,傅玉琪对贞儿的这种微妙的心意,自是体会得到,可是不知怎的,自在巫山见她和唐一民相搏之后,对她竟产生出一种同情、怜悯之心,而且慢慢的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天真无邪,璞玉般的少女,是以将以前对她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对她,傅玉琪虽然心里存着一种怜爱,但在辈份上她是大师兄的孩子,自己在言词,行动之间,便不能不慎重一点,在态度上也就保持着一定的尺度。
傅玉琪幼遭家变,身负血仇,从小蒙恩师教养**,长长的岁月,都是在深山茅庐渡过,而且陪伴自己的却更是身带残缺的大师兄,自己有时心中虽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话想要说,但总不愿太困扰他,只有一个人枯坐闷想默虑,是以在性格上便养成了一种沉默寡言内向的个性,像这样的人,原本极易使他走上偏激、冷漠、孤傲的路上去,但他乃是天性仁厚之人,这种环境,却使他更为沉练。
傅玉琪生性既是如此,所以除了追随“江南醉儒”和他大伯父、三叔、大师兄、或是勤习武功之外,就是一个独坐沉思……不知为什么,在他静坐沉思之时,有时候竟会联想起珊儿来,他总觉得她和他有着相同之处,在身世上,两人都是身负血仇,她现下虽有娘在,但却去向不明,这也正跟自己虽有小慧妹妹,但却无法相聚相见是一般,在性格上,两个人也都是沉默好静,不大爱说笑。
是以傅玉琪更觉着珊儿可人。说来也是微妙至极,她愈冷静,他就益觉着她凄楚动人。
傅玉琪是至情之人,他对珊儿这种喜爱,是衷心的、是真挚的,丝毫不涉及邪猥,他只想着能有机会在精神上,能给她一些安慰。
但他这种心愿,却都苦无表露的机会,不要说在见面时,珊儿还是低着头,不爱说话,就是傅玉琪自己,也是讷讷的无法开口,最后只是木然地望着她,心里头泛起一阵感想而已。
情动于内,在神态上的表现,多少总有点不同,这情形自然瞒不过刁钻、机伶的贞儿,也使贞儿心里生出一种惘然的滋味。
转眼间,冬去春来,这一段时日之中,珊儿已经体会出傅玉琪对自己的用心。感怀自己如今已是举目无亲,对他这份感情,无形中便默默接受了。
春初三月,遍山的苍松,更为苍翠葱郁,那“寒云谷”“白象崖”一带,更是野花处处,绿草如茵,四周充满着浓郁的芬芳……在这花木逢春的季节,年轻人也显得无比的欢悦。于是这四个年轻的人常拖着“江南醉儒”“圣手医隐”“金翅大鹏”和“虬髯神判”满山的跑“圣手医隐”也乐得顺便寻采些奇草异卉。
这一日清晨,傅玉琪等正做完早课,只见万松梢头一片绚丽朝曦,照得绿油油的松针和草地,翠碧珠闪,一阵和风吹过,几人只觉一阵沁人芳香,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醇醉的舒畅,心中一高兴,琬儿首先提议道:“很早就听说‘红花潭’是黄山一胜,不知你们今天愿不愿意去玩一趟……”
傅玉琪微微一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忖道:“‘红花潭’乃是师尊们论剑之所,去了恐怕诸多不便!”心虽这样暗想,却未说出口,只望着琬儿瞧了一眼。
贞儿近来对琬儿大为好感,这时被她一提,心想:好久没有去过那边了,也该去玩玩才是。便道:“对了,那里想必已是一潭红花了,一定很好玩。”说着,把一对澄澈的秀目,望着傅玉琪。
傅玉琪缓缓的道:“‘红花潭’有什么好玩……”
贞儿没等他说完,白了他一眼,嗔道:“‘红花潭’怎么不好玩?”
傅玉琪怔了怔,道:“师妹,那‘红花潭’乃是师父们论道说剑所在,我们未禀明师叔,还是不去那里的好。”
贞儿一扭头,娇哼了一声道:“你不去就不去,又何苦抬出师父来吓我呢?”
傅玉琪叹了口气道:“师妹……”
贞儿不等他说话,双手把耳朵一堵,道:“算了,算了,我不要听……”
傅玉琪望着这位刁钻顽皮的小师妹,黯然的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珊儿看着贞儿这般跟傅玉琪捣乱,心中不免有点不忍,又怕贞儿真的翻脸,弄得僵局,更为不美,咬了咬嘴唇,走到贞儿跟前,低低的说道:“姊姊快不要气,琪师哥是跟我们说着玩的。”
说着幽幽地把眼光转向傅玉琪,道:“琪师哥,你快领路带我们去‘红花潭’去玩…。”
贞儿见珊儿如此一说,倏的放下双手,冷冷的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跟我说着玩呢?
哼!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谁要他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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