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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东岳散人”对“病锺离”歉然一笑,道:“看来此事是非作了断不可,不然这丫头也绝不会死心,严兄也不必再跟她再费唇舌了。”
“病锺离”道:“依小老儿之见,还是……”
“玉蜂娘子”女儿不等“病锺离”话完,对他淡淡一笑,道:“我想你一定是个好人了,但是,你不要劝我啦,我娘是最最疼爱我的人,她说的话是不会错的,她要我杀他,想必他一定是个坏人……”
“东岳散人”唐一民,行走江湖数十年,哪里受过别人这等诋辱?
圆睁二目,髭发俱张,一声怪啸,厉声喝道:“住口,不要说你,就是你那女魔头的娘再世还魂,我又何惧,哼!老夫岂是怕事之人……”
“病锺离”长眉轩动,还想解劝,唐一民脸色一整,满脸冷漠,有若十月寒霜。
对“病锺离”抱拳行礼,忽哈哈大笑道:“严兄盛情,兄弟心领了,但我唐一民自入江湖,怕过谁来,今日之事令人可恼,冤有头,债有主,迟早总有清了之日,有道是迟不如早,早不如现,现下能把它清了一下,也是一快事。”
“病锺离”微摇皓首,说了声:“唐兄……”唐一民已左掌连摆,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兄弟我心意已决,严兄不必再说,多说无益。”
“东岳散人”话至此处,一看“病锺离”满布病容的脸色更为难看。
心知自己言词过重,不由大感歉疚,连忙接道:“我唐一民单剑走江湖,一向任性恣行,绝少受人恩惠。唯独昔年领受了严兄‘三清一天续命散’的厚赐,此恩此德,无时不耿耿于心,方才之言,一时失慎,得罪之处,还望严兄海涵。”
唐一民微微一顿,又道:“既蒙严兄厚爱,还望原谅兄弟苦衷,免管这档事情,唐一民是生是死,都感激不尽……”
唐一民话音未了,陡闻身后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
几人转脸看去,只见七丈开外之处,一块大岩石后,缓缓地走出四人。
当先一人,身着蓝色儒衫,腰间却系了只酒葫芦,后面是一位着黑衫,须眉皆白的矮胖老者。
再后,是一对英俊的少年男女,这四人正是“江南醉儒”“白眉果老”、傅玉琪及贞儿。
“江南醉儒”踱着八字步,哈哈一阵大笑之后,道:“唐大侠快人快语,豪气如云,依我穷酸之见,这笔生意不是你病鬼承揽得下来,我看你还是……”话至此处,一笑而住。
“东岳散人”一见来人竟是名满武林的“江南醉儒”高镜光,不免心中一震,但他乃生性孤傲之人。
当即脸色一沉,道:“想不到为了区区之事,竟劳动几位高人,不远千里的追?到这人迹罕到的深山,唐某人倒真感荣幸了,不过这是我唐某个人私事,实不敢惊动几位侠驾,如果几位有兴致,不妨替唐某作个见证,在旁观看,那唐某必然十分感激,要是想伸手管这闲事,不管为友为敌,都恕我唐某人不识抬爱……”
“江南醉儒”望着“病锺离”笑道:“你可听清了吧,人家不领你这份情,今天咱们既赶巧遇上这种机会,正好见识见识饮誉江湖的唐门十三式伏魔剑法,来来来,咱们恭敬不如从命,赶快站到旁边,不要碍人手脚,落个自讨没趣。”
“江南醉儒”与“东岳散人”虽无恩怨,不过他是一位游戏人间的儒侠,平日就有点不喜欢“东岳散人”那种冷酷、孤傲的作风。
连日来见他和“玉蜂娘子”女儿之事,心里就知道这次准得吃这个丫头的亏,正好给他一点教训,是以话中便略带讽刺。
“江南醉儒”嬉嬉笑笑的这么说了几句,唐一民哪里忍受得了,当下一声长啸。
高声说道:“高大侠所说不差,今天我唐一民赶上了机会,面对几位武林大侠,也只好现丑了。不过微末之学,高大侠几位不见笑,我就感激不尽了。”
顿了一顿,又道:“我唐一民生平作事,绝不拖泥带水,这件事乃是我唐某人私人恩怨,自应由我唐某一人承当,不敢劳动任何一位武林高人,几位如若信得过唐某这几句话是由衷之言,不插手在我私人恩怨里,那是我唐某求之不得之事,若果几位怪我唐某今番的决胜,是以大压小,有违什么武林规戒之处,要为武林伸张正义,那也是唐某无法躲避得了的事,唐某无话可说,也绝不推诿,必尽所学,奉陪几位,纵令我溅血五步,绝无怨恨,我唐某言尽于此,只听凭几位尊意了。”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哈哈长笑,摆着方步,缓缓移动了两步,笑道:“了不得,了不得!……”
“白眉果老”担心“江南醉儒”再说出几句笑话,那时激得双方翻脸成仇,以后的麻烦就多了。
是以咳嗽一声,一摆身躯,人已欺挡在“江南醉儒”身前,一抬白眉,笑道:“唐兄你可误会了,今日你我偶然巫山相遇,这不过是机缘巧合,咱们是各有任务,不致牵缠一起,至于说到唐兄与这位姑娘之事,乃是二位之事,也不是咱们能过问得的,况且二位一个是唐门十三式威震江湖的人物,这位姑娘看来也定是身负绝学,今天不独给咱们老弟兄一开眼界,对我们这两个娃儿,也可以增长一些阅历见识,这种难遇的盛会,咱们找还找不到,哪里还能让它错过罢。”
“病锺离”摇头一叹,道:“既是如此,咱们倒实不便相阻两位的兴致,不过小老儿还有一句话想奉赠两位,不知当否直说……”
“东岳散人”朗朗一笑,道:“严兄有话,但说无妨……”
“玉蜂娘子”女儿未等唐一民话完,移动了一步,接道:“你这位老人家是一位好人,说的一定也是好话,不知你要说什么?”
说着望了“病锺离”一眼,倏的又秀目移到傅玉琪脸上,眨了眨眼,盈盈一笑,悠悠的说道:“好人的话,我总是会听的……”
贞儿把一双秋水的眸子斜睨着傅玉琪。
傅玉琪心里一跳,脸上不由得一红,忙把眼光朝着“病锺离”望去。
“病锺离”严百川向前迈进一步,目光祥和,满脸诚挚的道:“姑娘能知小老儿用心,也就好了,这事虽是你们二人私人恩怨,但天下哪有不能解决的事情,现下既要在武功上以决胜负,小老儿自不能拦阻,不过……尚望二位能不走极端……”
“东岳散人”素来刚愎任性,未容“病锺离”话完,长啸一声……挥剑遥指,道:“你这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丫头,今天少不得跟你作一了断,要不然,你也不会死心,老夫领你去你那宝贝娘埋骨之处,也好让她看看,免得她死不瞑目。”话了人动,一晃身躯,人已跃起,两个起落,眨眼间奔出三四丈远之外。
“玉蜂娘子”女儿哼了一声,正待追去,忽又转脸回眸,似有意,也以无意的淡淡说了一句,道:“你看好了,我一定打得过他……”话音未绝,人已凌空跃起,直向“东岳散人”追去。
“江南醉儒”“病锺离”“白眉果老”“铁胆纯阳”互交了一下眼色,挥手招呼了傅玉琪与贞儿。
当下各自施展轻功,但听得一阵拂拂衣袂飘风之声,六条人影,如飞跃去。
“东岳散人”为眼下情势所逼,为了保全自己数十年的声誉,不得不奋然发动。
奔行间,已觉后面传来衣袂振动风声。
这时相距正峰之下的峭壁,约有十丈远近,蓦闻身后一声娇叱:“不许再走了……”就在这刹那间,但觉一阵风过,眼前白纱一闪“玉蜂娘子”女儿已拦住去路。
“东岳散人”一挑双眉,嘴角泛起一丝冷肃的笑意,也不打话,抖腕攻出一剑,只见一团剑花,快逾电光石火,直向“玉蜂娘子”女儿刺到。
“玉蜂娘子”女儿,刚刚跃到,尚未落实,陡见剑芒耀眼,连气也未来得及换,忙的扭腰闪身让过一剑。
唐一民首攻落空,一看“玉蜂娘子”女儿仍未还击,本待第二招出手……但他一向自视极高,又当着“江南醉儒”几人之面,自必要保持一派宗师的地位,断不能向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女连连施袭,忙的一收剑势。
喝道:“老夫伏魔剑宵小丧胆,今天念你年幼无知,老夫也不为已甚,你赶快取出兵刃……”
“玉蜂娘子”女儿笑道:“你不要说大话吓我,你那什么伏魔剑,我是不怕的,再说我娘从来就没教过我动刀动枪的,你要打,只管用你的什么剑就是,我是不用刀剑的。”
“东岳散人”冷冷一笑,望了望身后的几位高手,道:“你自信能让得过老夫的利剑吗?”
“玉蜂娘子”女儿,翻眨着一双秀目,沉忖片刻,道:“我知道啦,你是不喜欢我空手和你打,怕我吃亏,是吗?”
微微一笑又道:“看起来你还不算是最坏最坏的人,好吧,那我就用这条纱带来当兵器罢……”
说话间,已缓伸皓腕,取下披在肩上的轻纱,顺手一摆,笑道:“这一来,你可以放心了吧。”
“玉蜂娘子”女儿,意态闲静,言笑轻盈,说来音如莺啭,绝无卖弄、做作之处,但却听得几位在场的武林高手,都怔在当地。
这几人除了傅玉琪、贞儿是初涉江湖之外,其馀五人,哪一个不是久历江湖,见多识广,身负绝技之人。
在成就上来说,虽是各宗一派,各专一学,但一些武学门派,莫不知之甚详。
武林之奇,固然形形色色,怪异的独门兵刃不是没有,但从来就没有听闻过以轻柔的细纱作为武器之事。
但眼前事实,却不容你不信,眼前貌美如花的少女,竟好端端的手捧七八尺长的一束轻纱,在等人动手,这种从未听过的奇事,叫人哪能不大感惊骇!
“玉蜂娘子”女儿一看唐一民在怔怔出神,不觉笑道:“你这人真冷僻,难怪我娘说你冷怪无比呢,刚才你那么急的要打,怎么现在又变了呢?你看,我不是依你之言,取出兵器了吗?”
说着玉腕轻转,那柔柔白纱,倏的划出一道白光,微风轻拂,幻化成一道白圈。
“东岳散人”足迹遍南北十三省,一生之中,也不知会过多少高手,心中自然知道,凡是使独特怪异兵刃的,莫不是负着一种奇奥难测的武学,这种人最是难以对付。
唐一民见眼前寻仇之人,竟敢以披身的轻纱来与自己长剑动手,心里便是一凛,就知今天遇上劲敌。
他心里虽感惊骇,但他乃城府极深之人,又当着几位武林高手,自是不能形之于色,依然故作沉静,傲然一笑,道:“难得,难得,唐某人半生江湖,自信会过的高人不少,倒还未见过姑娘你这种兵刃,今天倒要讨教几招,一开眼界,也免得你白找我一场。”
“玉蜂娘子”女儿手弄轻纱,笑道“我从来没有用过兵器和人打架,今天第一遭用,所以我要让你三招。”
说着又轻盈一笑。接道:“我准备好了,你只管动手吧。”
“东岳散人”被她逼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滑步抖腕,口中喝道:“也罢,老夫成全你的雄心吧,且接一招试试。”
一招“雷击魔府”直向“玉蜂娘子”女儿点去。
这一招“雷击魔府”原是伏魔十三式的起招,又是蓄势而发,威如风雷,速如电闪,寒光一掠,直奔“玉蜂娘子”女儿“期门”**。
她一见剑到,一摆柳腰,向左一避,让开三尺,脚刚落实,唐一民剑花点动,招化“玉尺量天”但见长剑幻化,有如两把长剑,同时出手,分向两大要**刺到。
“玉蜂娘子”女儿见剑势攻到,既不闪避,也不跃躲,就在剑幻两朵的一刹那之间,竟猛向剑隙里逼去。
她这种迎敌的身法,不仅是间不容发,而且是冒险犯忌,在场外的人看来,就已似被剑刺中一般,贞儿不禁惊叫了一声。
“玉蜂娘子”女儿听贞儿一声惊叫,眼光略一掠扫,应道:“你不要怕,我……”我字尚未了,场中又起了变化。
原来“东岳散人”一招“玉尺量天”攻出,见她不但不予避让,反向剑身扑到。
心道:“你这真是找死,可怨不得老夫了。”哪知事实刚和他的想法恰恰相反?
人家迎着剑锋,往里一逼,不竟未曾伤到人家,陡笕一股反震的弹力猛卷袭来,心中一凛,连抽剑都未来及,一提真气,拔地跃起一丈多高,长剑在空中霍改剑招,招演“韦陀祭杆”耀目的光幕,直盖而下。
“玉蜂娘子”女儿见来势奇猛,倒也不敢大意,一挫腰,身随风起,竟似贴在“东岳散人”身后一般,凌空跃腾。
唐一民奇袭落空,方落实地,身后响起了银铃般的声音道:“三招已过,我可要还手了。”唐一民霍的转身,就在这转身抽步之际,手底一紧,再招“玉尺量天”二次又袭到。
“玉蜂娘子”女儿,挑眉微笑,右手一送一带,叭的一声,一条柔纱,疾如出洞毒蟒,摆头吐信般的直卷剑锋。
唐一民这时已被逗得火起,不信这条轻纱能有多大妙用,是以存了相试之心,猛吸丹田,力贯剑身,向卷来的纱带挑去。
“玉蜂娘子”女儿似看出敌人的用心,右手猛向怀里一收,那条纱带就如银河倒泻一般,倏的抽了回去,又见她玉手下压上抬,那回收的纱带,忽的往下急落,顺着手起,又往上疾窜,那纱带前端超过了人高,猛的又一曲,直向唐一民“肩井”**点到。
“东岳散人”连试这独特的兵刃两招,料不到这条纱带在她手里,竟变成了善通人意的毒蟒怪龙。
不单能封挡自己的剑势,而且还能攻人**道,心中是既惊且赞,忙的一慑心神,重运长剑,施展平生所学,但见剑花飞舞,啸风缭绕,结成一片剑幕。
“玉蜂娘子”女儿一看唐一民全力施为的展出平生的力学,自也不敢大意。
一紧手势,登时呼呼风声中夹着叭叭的连响,一条长长的纱带立时变成了一层白气,把她围在当中。
二人这一全力相搏,真为武林罕见之事,直看得“江南醉儒”几位高手屏息静气,目不转睛。
转眼间,便斗了五十多回,依然无法分得高下。
“东岳散人”唐门十三式连番出手,依然未能取得优势,心中不免大急,当着几位武林同道之前,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娃儿都无法取胜,将来传闻出去,实是大大有失体面之事,心中一急,就存了硬拚之心。
心念一转,猛然一声长啸,剑招骤紧,密绵凌厉的有如初夏暴雨一般。
转瞬间,又已攻出了十数招,陡然间大喝一声,霍然向后跃退两步,紧接着纵身而上,跃起四五尺高,右剑左掌,长剑演出十三式伏魔剑法中一记绝学“天网罗魔”挥动之间,化为满天银星,飞洒而下,左掌“推风助浪”劈出一股内家真力,直袭“玉蜂娘子”女儿“天柱”**。
这剑掌齐发,不独是“东岳散人”数十年功力所聚的全力施为,而且更是他存心硬拚的拚命打法,来势之猛有如惊海骇浪,慑人心魄。
“玉蜂娘子”女儿虽然身负奇学,但到底缺乏江湖阅历,而且也未料到唐一民竟然肯舍命相拚,是以见唐一民陡然间拔身凌空,仰脸一看,只觉着剑花耀眼,洒盖而下,她还轻盈一笑,准备迎挡,哪知猛觉下面压力突加,压力中,含有一种闷热,彷佛炎夏季节的暑气一般,这才立时惊觉,但“东岳散人”这剑掌兼施的手法,威猛无比,快速绝伦,待“玉蜂娘子”女儿惊觉,再想避让,已是来不及。
“玉蜂娘子”女儿聪慧异常,一见这种情势,已知唐一民是存心硬拚,当下冷哼一声,脸上泛出一丝笑意,秋波微转,转傅玉琪痴痴一望,倏的莲步半移,娇躯一矮,功运右腕,一招“天旋地转”把一条七、八尺长的轻纱,舞的叭叭直响,宛如一面风轮。
唐一民剑掌并发“玉蜂娘子”女儿,由轻笑到惊觉,由惊觉到拒敌,都不过是一刹那间之事,真是快得如同一种幻念的生灭一般。
当“玉蜂娘子”女儿迎上一招“天旋地转”的绝学“东岳散人”的剑掌已到“玉蜂娘子”女儿一咬银牙,右手招式不变,娇躯略向前仰,突挥左腕,击出一招“碧空摘星”直向唐一民右手脉拏去。
倏忽间变拏为劈,但闻两声闷哼,一道银虹划空飞逝……唐一民的长剑竟吃“玉蜂娘子”女儿一击,震飞出二丈开外,直嵌进一棵合抱的老松之内。
就在这剑飞脱手,闷哼出声之际,那如飞轮的轻纱突佥,随风洒落下数点血雨,轰然一响,唐一民与“玉蜂娘子”女儿,各被震弹飞起,如同两块天外飞石,一撞一激,飞震起五六尺高……蓦然响起几声衣袂振风之声,窜起几条人影,分向二人摔落方向跃去,快得分不出何人…?

待这几个人影凌空接住了被弹震的二人之后,这才看出,六条人影,分别追接二人,一边是“铁胆纯阳”逸尘子接住了“东岳散人”旁边站的“病锺离”严百川。
另一边接住“玉蜂娘子”女儿的傅玉琪,一旁站的是“江南醉儒”“白眉果老”孙公太和贞儿。
但见“玉蜂娘子”女儿,娇容惨白,樱唇发乌,上下嘴唇还不住抖颤,一对秋水般的晶莹秀目,凝滞无光,那条七八尺长的细纱,兀自挽在腕上。
“江南醉儒”俯身拿起她纤纤玉手,一验中指,微皱双眉,对傅玉琪道:“唉!这娃儿倒真初生之犊不怕虎,唐一民以十三式伏魔剑和重手点**的手法享名武林,她竟敢和他硬拚力斗,这也是阅历不够,致吃了大亏。”
傅玉琪双手抱着她的娇躯,早蹲在那儿。
他原是生性仁厚之人,虽不喜欢“玉蜂娘子”女儿,但却同情她千里报仇的一点孝心,听“江南醉儒”一说,知她受伤必是不轻,不禁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心念一转,不由得俯首相看。
一看之下,使他心里一怔,原先如花似玉的人物,眼下已变得面白唇乌,花容暗淡,仰头望着“江南醉儒”只说了一声:“师叔,她……”
蓦然间只见贞儿一双秀目,露着一种似怨似恨的眼光,斜瞪了自己一眼,忙的把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暗然的摇了摇头。
“江南醉儒”是何等人物,早把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琪儿,咱们可是救人要紧,她是被唐一民重手点中了‘天柱’**,二人又拚了一下内力,恐怕内脏也略受震动,你先抱着,千万不可移动,待我设法为她治疗,要不然,这孩子可就废了。”
傅玉琪望了贞儿一眼,应了个是字,……“江南醉儒”沉忖了片刻,卷起衣袖,就地盘坐,运气集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头上已见汗意,热气蒸蒸,随手扑活“玉蜂娘子”女儿“天柱”**。
但“天柱”**乃人体重要麻**之一“东岳散人”的手法,又极奇重,而且“玉蜂娘子”
女儿,又拚着自己的危险,硬迎接一招,是以伤的也特重。
**道虽经“江南醉儒”扑活,但凝麻的血脉经道,一时间依然未能畅通,而且内脏也受到强烈的震动,是以“江南醉儒”这才需运功为她推拿。
“江南醉儒”惯使一技“天星笔”又擅“伏龙掌法”这两种武学,都讲究的是人身**道,所以在推宫过脉上来说“江南醉儒”实是一代高手。
经过他一阵推拿,又藉他精深的内力,催助血脉流运,不到半个时辰“玉蜂娘子”女儿的脸色,已渐转红润,嘴唇也停止抖颤,重重的吐出一口沉闷之气,缓缓地微睁双眼。
这时傅玉琪正红着脸,俯首低视“玉蜂娘子”女儿睁目一开,迷惘中看见傅玉琪的一张俊脸,似乎不相信这是事实,脸上不由泛起了惊诧之色!
又吃力地睁眼细看,娇躯并轻轻扭动了一下,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快乐的笑意,幽幽地道:“我……我受伤了吗?是你……救了我?……”
“江南醉儒”摇头制止道:“快不要说话,把眼睛闭起来,收心佥性,我助你催通血脉要紧……”
“玉蜂娘子”女儿,望了望“江南醉儒”又望了望贞儿,最后把一双缺神乏力的眼光脉脉的望了望傅玉琪,倚在傅玉琪臂弯的头,微微点动了一下,嘴角牵动之处,引出了浅浅笑意,缓缓的闭上双眼,眼角间溢出了两点莹晶的泪光……“江南醉儒”接道:“被那老儿击中‘天柱’**,内脏也略被震荡,我已为她推活**道,谅无大碍,不过却要休养一个时期了。”顿了一顿,问道:“那唐老儿怎样了?”
“白眉果老”孙公太摇头叹道:“百闻不如一见,人说‘东岳散人’唐一民孤傲冷僻,今日一见,只觉其冷怪之处,尤过传言多多……”
贞儿翻着一对星目道:“而且他还不讲理。”
“白眉果老”不由得望着贞儿,点头笑道:“姑娘说的一点不错,这老怪物可真有点不讲理。”说着又望了“玉蜂娘子”女儿一眼,道:“这娃儿倒也真够厉害,其实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了,她单凭这条细纱,竟扫削去这怪物左手三只指头,这筋斗也实在栽得太大,难怪老怪物受不了……”
贞儿一撇嘴,道:“恶人自然是要遭报,我看,这还算便宜他了呢,哼!你们没有看见他蛮横不讲理的神气呢。”
“江南醉儒”这时已因略略休息,精神恢复,便对“白眉果老”道:“走,我也去看看那老儿,到底怪成什么样儿?”当即领先向前走去。
“铁胆纯阳”半扶半抱着“东岳散人”。
“东岳散人”左手鲜血淋淋,长袖上,已是血红一片,脸色也极为惨白,但他乃刚傲之人,一生从未遭此挫折,这时当着几位武林高手人物,更是觉着难受难忍,满脸不耐与痛苦之色。
“病锺离”却俯身劝着这位以冷怪着名的怪客。
只听“东岳散人”唐一民冷漠的说道:“兄弟生性如此,严兄不是不知,我唐一民就是不愿领人恩情,这次不用说这点损伤,纵然是溅血五步,唐某还能承受得起,严兄盛情兄弟已满心感激了,若说其他,那就不必费心了。”
第二十四回
洞窟幽昏昔日红颜馀石冢
包囊隐秘孤儿身世此分明
“病锺离”笑道:“生死大事,岂可逞一时之气,你我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怎能像孩童一般的说些孩子话呢?”
唐一民傲然笑道:“唐一民出道江湖,不知会过多少高手,不是我唐某人说句狂话,数十年来,我眼里还没有放着多少英雄人物,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个江湖上不见名姓的女娃儿手里,看来想必是我唐某人的报应……”
说罢哈哈一阵狂笑,激震山谷的狂笑声里,含着无比的悲愤、羞辱、懊恼、凄怆。
“东岳散人”在“铁胆纯阳”臂里挣动了一下,但沉重的内伤,却不允他挣动。
只见他双眉紧皱,哼了两声,咬牙闭眼休息了片刻,睁开眼环视了几人一眼,道:“诸位请便吧,唐一民生死由命,实不敢惊劳诸位……”
“江南醉儒”笑道:“我有一句话,说出来唐兄不要见责?”
唐一民虽然高傲、冷漠、一则因“江南醉儒”是一位游戏人间的侠隐,二则,人在病痛之际,感情比较脆弱,是以一听“江南醉儒”如此一说,便也微微点头。
“江南醉儒”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以阁下过去为人,我这穷酸可也真懒得插嘴,但是我辈却是武林中人,岂能袖手裹足,不闻不问呢,依我穷酸看,唐兄这等作法,有失我辈本色了。”
“病锺离”三人知“江南醉儒”对唐一民的印象甚是不佳“江南醉儒”这一开口,三人便不约而同的都把眼睛望着“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不慌不忙的道:“论阅历,唐兄你出道江湖四十馀年,论名位你独掌唐门祭酒,若要说论心眼嘛……”“江南醉儒”
脑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一咂嘴,接道:“不怕唐兄你见怪,只怕尊驾的心眼是个死心眼,什么事你是只能钻得进,却跳不出,一旦被任何一件小事束缚,就不易自求解脱,唐兄,你以为我说的醉话,还是忠言呢?”
唐一民在“铁胆纯阳”怀中,闭目倾听“江南醉儒”这番话,真是语重心长,只听得素日冷漠怪僻的“东岳散人”感心动容。
长叹一声,睁开双眼,向“江南醉儒”道:“高大侠洞察毫末,数十年来愚騃自欺,作茧自缚,今天承蒙你们几位不弃,拳拳情殷,我唐一民如再是愚顽不化,那便真是草木不如……”
“病锺离”原正俯身为他推拏着,听他如此一说,不由点头笑道:“唐兄这等作为,真不愧是英雄本色。”
“东岳散人”望着“病锺离”又抬头望了望天上暗暗疏云。
脑际闪掠过武夷山苦斗“玉峰娘子”的一段往事,这冷傲的怪杰此时此情,使他又泛生起无穷的感喟……淡然一笑,道:“昔日武夷山,严兄义施援手,今日想不到故事重演,我又伤在她女儿手里,几位不念唐某以往怪诞行径,苦心慰劝……”
“江南醉儒”不待话完,笑道:“往事已远,提他作甚,现今唐兄却实不宜多耗精神。”
“东岳散人”唐一民接道:“好,冲着高大侠你这份侠义豪气,唐一民全听你作主便是!”
“江南醉儒”正经了老半天,这时由于唐一民从善如流,一改冷酷孤傲的行为,心中人感快慰,不由兴致大发,又恢复了滑稽游戏之态,一闻唐一民之言,忙的双手乱摆,向后移退两步,道:“言重,言重,唐兄这么说反使我这穷酒鬼折受不起,如果你真肯和咱们交一个朋友,那我多少还能有点主意……”
“东岳散人”这时因多说了一阵话,虽是调息自疗,依然血气翻涌,一身冷汗直流,强忍住痛苦,应道:“唐一民做人虽然冷傲,但说话却从不食言,高大侠肯屈就唐某,那是我唐某高攀……”
话至此处,不禁涌喘出一口鲜血。
几人劝他勿再说话,他乃高傲之人,哪里肯听,硬又接道:“高大侠切勿见外,只要你高大侠能说得出,我唐某人也必能做得到就是。”
“江南醉儒”笑道:“好,你先服用严兄的‘三清一天续命散’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好在天下没有不能解决的事,唐……”
“江南醉儒”一声“唐”字未完,蓦然间哈哈一阵长笑,破空传来,笑声甫住,便响起一个内劲充沛的声音。
朗声说道:“好一个天下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我把你这酒鬼,你这话说得是多托大,也不怕让风给吹了你的牙……”
“江南醉儒”一听说话的声音,心中大感高兴,一滋牙乐道:“好呀!你这老瞎子竟也摸到这巫山十二峰来,这么说来,也没算我白跑了!好歹总算碰到你了……”
两人这一应答,又是一阵朗笑。
朗笑声中,只见雪地上人影一闪,已站定一个身背铁笛,手执木杖,身穿百绽大褂,足着芒履,一头乱发,满脸红光,微闭双眼,留着一把白山羊胡子的老人。
只看来人这份装饰,不用问就知名震宇内,誉满武林的一代奇侠“瞎仙铁笛”罗乙真。
“瞎仙铁笛”现身这巫山绝峰,虽然是几人意中之事,但究竟来得太过奇突,也不禁使几人微微一怔。
洞庭八仙之中只有“病锺离”严百川与“瞎仙铁笛”相识,久别的老友,乍然相逢,自是高兴,忙道:“多年不见,罗大侠更见钁铄了。”
说着招呼“白眉果老”孙公太道:“二弟快来见过罗大侠。”又一指“铁胆纯阳”道:
“那是三弟逸尘子余涤生。”
“瞎仙铁笛”笑道:“山野之人,可不懂什么礼,咱们今后无须客气,要不,我瞎老头可受不了。”
“东岳散人”一见“瞎仙铁笛”心中大感为难,心恐“瞎仙铁笛”仍记恨他“白象崖”
寻仇之事,是以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不由怔了一怔。
“瞎仙铁笛”微闭的双目看似一无所见,其实他目光如电,早已看出唐一民的尴尬情形。
当下移步向前,笑道:“唐兄不可说话,还是依高贤弟所说,快服用‘三清一天续命散’其他之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严百川就地掏了一块雪,唐一民这时再不固执,张口接过严百川的“三清一天续命散”
又接过雪块,雪块到嘴融化,送下灵药。
就在唐一民服用“三清一天续命散”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娇脆的声音,道:“大师伯……”
一阵香风,贞儿已跑到“瞎仙铁笛”面前,望着“江南醉儒”做了个鬼脸。
笑道:“大师伯,你一个人出来,师父和醉师叔都不放心,所以,醉师叔便带了我和琪师哥来找你老人家了,琪师哥在那边,可是他不能来向你老人家请安。”
“江南醉儒”一听贞儿如此一说,心里暗道:好啊!这娃儿可够刁钻古怪了,她却不说苦缠着我,倒反说我带着他们出来,把这顶帽子先给我戴上,这娃儿可真厉害。继而一想,也许是孩子们怕师门规戒严厉,用自己出来顶一下,想到此处,心道好吧!让我来成全你们一番吧!免得叫你们心里惊怕。心念一转,正待开口,但“瞎仙铁笛”已先说话。
“瞎仙铁笛”是何等人物,任你贞儿调皮,也逃不过他一双神目。
但他乃是极为慈祥之人,是以一听贞儿之言,心里微微一笑。
,口里却道:“你醉师叔学博古今,这一路之上,定使你们增长不少见识。”
贞儿一背脸,朝着“江南醉儒”一伸舌头,倏的又转回脸,应了声是。
“三清一天续命散”不愧是道家奇珍,唐一民被用雪水送下“三清一天续命散”立时清香透腑。
“瞎仙铁笛”又过去,以内家功力,一阵推拏,药力一经这浑厚的内力推送,见效更快,顿时痛楚大减,脸色也立泛红润。
“瞎仙铁笛”笑道:“唐兄虽有断指之痛,但皮肉之痛,远不及内伤之重,纵然是服下‘玉溪真人’前辈的‘三清一天续命散’但是仍须静养些时日,方能保得日后不再发作。不是我瞎老头妄作主张,待这里事了之后,依瞎老头之见,唐兄最好能小息一二月,如若不见弃,不妨到‘白象崖’小住。”
“病锺离”严百川接道:“罗大侠所说甚是,不过‘白象崖’路途遥远,倒真不若去敝庄盘桓些时,来得方便,而且这一路全是水路,舟行自较陆路平稳,也可去那跋涉颠簸之苦,而且瞬届春泛之期,洞庭湖祈鱼正肥,也够你这东岳山野之人饱尝一下鱼鲜之美,不知罗大侠与唐兄以为如何?”
唐一民笑道:“如此说来,少不得又打扰严兄了,我唐一民连蒙援手,真不知何以为报,实使我坐寝难安……”
“病锺离”道:“这个时候,还尽忙着说这些话干什么,现在就一言为定,唐兄可由我二弟先护送回洞庭“八义山庄”好作静养,我随后也就到了……”说着转脸对“白眉果老”
道:“二弟,你那黑儿呢?”
“白眉果老”笑道:“咱们入山之时,只因山路崎岖,又多积雪,带着它,人畜都受罪,是以在入山后,就把它放了,既是如此,待我前去把它找来。”说完话,朝着“瞎仙铁笛”“江南醉儒”几人一抱拳,翻上风帽,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白亮净光的羊角,放置口边,试吹了一声,山谷里回响出一阵“呜呜”的声响,他微一作笑,迳向前边奔去。
“江南醉儒”待“白眉果老”离去,忽然问“瞎仙铁笛”道:“依你看,这女娃儿如何?”
“瞎仙铁笛”罗乙真眼霎动了一下,道:“这娃儿我不但是听琪儿大伯父说过,而且在黄山‘白象崖’我也见过,看本质,心地确是不错……”
“江南醉儒”抢着截道:“既是如此,那这娃儿的事你就不能不管,咱们快过去瞧瞧吧。”
“瞎仙铁笛”一翻白眼,笑道:“好哇,你这穷酸怎么倒赚起我来了,这真是八十老娘,崩在孩儿手了……”
口里虽然是这般说,人却向傅玉琪停身之处走去。
傅玉琪早见恩师到来,只是抱托着“玉峰娘子”女儿,况且“江南醉儒”又再三交代,要自己不可乱动,是以无法赶去叩见恩师,此时见“瞎仙铁笛”来到自己面前,身躯微微一动,口中喊了声:“师父……”
“瞎仙铁笛”伸手一拦,道:“琪儿不可乱动……”人已到了身侧。
傅玉琪抬眼望了望“瞎仙铁笛”脸泛微红,又望了望倚偎臂弯里的“玉蜂娘子”女儿一眼,一时之间,却无法开口。
“瞎仙铁笛”俯下身子“江南醉儒”“病锺离”亦已随后来到。
“玉蜂娘子”女儿,虽被“东岳散人”唐一民击中“天柱”**。
又与唐一民硬拚力斗的拚了一招,伤势实是不轻。
,但经“江南醉儒”以本身真元之气替她推拏一阵,伤势暂时已不致恶化,不过精神却大感疲乏,是以在闭目调息中,竟甜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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