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四回 楚云枫出道江湖仗援奇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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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物换星移,时下已是永乐七年,朱棣篡夺子侄皇位也已七年。其间,在民间虽然也有不少百姓暗中唾骂朱棣行为之可耻,但不管怎样,朱棣在位之七年,整个国家确实比之建文帝时要富强昌盛许多,也不能不说他实是一名具有雄才伟略、能力直追其父朱元璋的皇帝。
不过,永乐帝虽然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其间更还使得海外诸国使臣飘洋万里前来朝拜,但他这皇帝做得委实也好生不安泰。因为,建文帝至今下落不明,整整七年,他不断派密探四处寻找,却都是音信全无,据说三年前三宝太监郑和首次出使西洋,实也是为了找寻建文帝之下落。总之,建文帝下落一日不明,永乐帝便一日寝食难安,因为他不单心计过人,疑心病也比别人重得许多,他总是觉得,侄儿早晚有朝一日是要回来将皇位重新夺去。遂永乐帝一生都是在忧患抑郁中度过的,直到他驾崩那时这才算是真正得到了解脱。这些,都只题外之话,且一笔带过。
再说这江湖之中,似乎这里永远都不会有平静的一天,总是大小风波不断,或许也只有如此,才真能算做是江湖罢。
江湖之中也总会有着不断的谣言、传闻,这些十之**并不真实可靠,但只要一经传出,十之**的人反倒都会毫不考虑地去相信,即便有人怀疑,他也要强迫自己去相信那是真的,或许这就是江湖人的特点罢。
上古神剑干将莫邪重现江湖,据说此番二剑并非真个便是那春秋时期由干将莫邪夫妻二人亲手所造,原来的那两柄剑实已早就不知了去向,说不定已不在中土。这回的干将莫邪二剑,乃是另外一人为了纪念干将莫邪夫妻,而采天山千年冰融之水及天外玄铁(今称陨石),按照一部不知由谁人所著的《武林秘录》中所载资料,重新锻造而得的。虽然剑非原本之剑,但由于此番炼剑之人的响亮名号,遂也有不少人争相欲得二剑。炼剑之人名唤欧阳,并非是姓欧阳,而是姓欧名阳,据说他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后人,至于到底是其第多少代的传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外,二剑能够吸引无数武林豪杰欲得之的,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据说欧阳在铸剑之时还曾将两部绝世瑰宝分别藏于二剑之中。雌剑干将中所藏是一张藏宝图,按图索骥,可得当年与太祖皇帝朱元璋同争天下之张士诚的大批财宝以及如何联络其旧部的方法,得后可凭此举兵与大明再争短长;而雄剑莫邪之中所藏则是一部上古神功绝学,名《玄阳宝典》,此典是北宋时期一位武林异士所著,内载武功可称天下无敌,得此者当可雄霸江湖,万夫莫敌。
然而,却也不知这到底只是一句戏言,还是铸剑人欧阳存心如此,竟将两剑分开而藏,且之间距离相隔千万里,绝不可能有人同时得到两剑。雌剑干将藏于额尔古纳河附近不知哪处,雄剑莫邪则藏在唐古拉山各拉丹东峰之巅一无名冰窟之中。
江湖上逐渐传开了如此一句话:额尔古纳争天下,各拉丹东霸武林。
两柄剑,两种同样巨大的诱惑,这都是每一个有**之人所不可抗拒的,然而即算是再有本事之人,也绝没有能力同得双剑。正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矣。这一下,可是将武林众豪杰好生为难住了,每个人心中都不免产生出一个问题:我应该得天下还是得武林呢?
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赶去唐古拉山,因为他们觉得只要能够得到武林,得天下也就不远了。而也有一些人则去了额尔古纳河,或许他们对所谓的武林盟主云云,实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实在也说不好,这两种人中到底哪一种的贪念更重一些!

克勒沟,是冀州北端一处塞外小镇。在这里,人们的生活相当平淡,大部分的人都是早出晚归,随着日月耕作歇息。平时间,也不常有什么外人往来此间,顶多也就是一些奔走于关内关外的商贾队伍,他们只是以这里做一个休息整顿之所,或将从关外带回来的货物在这里找个地方囤积下来,慢慢运走,要么便是将自己将要卖到关外的货物在这里做最后的一次查点,之后出关贩卖。一般,像这样的商人并不很多,而且即便停留于此,最多也只是一两天光景,时间对商人们来说是相当宝贵的。
然而,近日来,小镇上却忽然热闹起来。大约是自两个月前,克勒沟上便陆陆续续地总有一些江湖人物来到,他们在这里大都是要盘衡上四五日,长者甚至十数日。平日里,小镇上根本就少有外人,更别说是这一群群的江湖人物了,这简直就是百十年难遇的一番景象。
起先,小镇上的人们也都并未太过在意这些,只是依旧照常工作休息,但时候一长,他们竟从这一干江湖人身上尝到了不小的甜头。江湖人本来出手都是很豪阔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你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大都是不惜口袋里的银子。小镇上本没有什么客栈,以前有外人来此,通常都是向镇上的居民借宿,这里的人们也都很好客,只要有人来自家做客,他们便会尽量好酒好菜招待,而且也从不收取金银。直到两个月前,也就是镇上逐渐开始有大批江湖人到来的那时。来的人多了,借宿的人当然也便多了,但镇上居民可供给外人暂住的房屋却是不多,所以这些房屋竟忽然间变成了抢手货,有不少人都是争相出重金借宿,而且价格一个比一个出得高,借宿是如此,吃饭喝酒当然也如此。小镇的人们发现了这点,便逐渐开始有人不再去田里照看农活,而是加紧在家中院子里加盖房舍,以备能够迎接更多的客人。渐渐的,两个月下来,这里竟变得繁华起来,已经有了五家大客栈、七家大酒楼还有十数家饭庄茶肆,家家的生意都是红红火火,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外乡客人,而且还是与日俱增。这些,可是这里人们早先没有想到的,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故,更懒怠去想,在他们看来,只要有银子赚就足以了,断乎没必要去打听那许多,这本也是乡村小镇人们思想单纯朴实的地方。
其实,克勒沟的突然繁华当然还是有原因的,那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当然便是这一群群的人们都要赶去关外大草原,这小镇本就是去草原的其中一条经路。但是,这么一大帮子人成群结队地出关又是为了做什么呢?难道这关外会有什么财宝不成?不错,这成百上千的人们纷纷赶着出关,正是为了关外的一桩巨大财宝,那财宝当然便是早已在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雌剑干将。剑本算不得什么巨大财宝,宝贵的只是剑中所藏的物事。
落花村,本是镇上一处仅有二三十户的小村,但此刻这里却已经建起了一座足能容纳下二三百人的大酒楼,酒楼也叫落花村,它显然已经是这小村的招牌了,更是小村而今最主要的经济来源。这里,当然也是因为那些江湖人来得越来越多,村民口袋里的钱积攒得越来越多,从而大伙合力建筑起来的,而酒店落成之后当也是有钱大家赚。
现刻,正是中饭时光,整个落花村酒楼上下三层都早已经坐了个满满当当,一众村民——掌柜的、跑堂的、厨子、火夫全都是这里原本的村民——也都忙得不亦乐乎。迎客、上菜、送客、收桌,小二哥们的嗓子都喊哑了,可他们仍旧是满面欢笑不遗余力地招呼客人,在他们眼里,这一个个的客人就好比是一个个的财神爷,将财神爷伺候好了,自然便会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赚。
酒楼里,上下百十来张桌子基本都是满座,惟独三楼西边角落里还有一张比较空闲的桌位,桌上只有三两碟精致小炒和一小碗米饭,吃食的客人也只有一个,是一名头扎方巾书生打扮的俊俏少年。此人看来似是很有家教,吃食起来斯斯文文的,浑似个大姑娘,而看其长相也是像极了个女儿家,粉嫩的面皮似是吹弹得破,鼻梁高挑如美玉雕琢,两只杏核般的大眼汪汪泛水,若非看他是个男子,这楼上的一众宾客早就会有人忍不住过去与之调戏一番了。
这时,又有名道士和个身着一套灰白劲装的青年男子行上楼来,道士提着一柄三尺长剑,那青年却是没带任何兵刃,只是肩上挎了个包袱。二人步上来后,楼上的堂倌忙唱了个喏,堆着笑脸迎上,冲着那劲装青年问道:“哈,客倌您几位?”青年微一颔首,含笑道:“就两位,小二哥可否给找处座位?”堂倌应了一声,举目环视一番场中,见到除了角落那里,各处都是满座,当下不好意思地道:“客倌,实在抱歉,中午这会儿小店太忙,没有什么闲位了,您看……您二位能否与那边那位公子就合一下?”青年顺着堂倌所指看去,便点点头道:“哦,无妨,反正我两人只是随便吃食一些,坐哪里都行,只看人家是否方便了。”堂倌忙道:“那好咧,您二位随我来罢。”说着,便当先举步向着少年书生那方行去。青年回头看了一下那道士,似是在争得他的意见,道士虽然素来喜清净,但见了此间情况倒也没说什么,微笑点了下头,示意那青年跟上小二哥。
怎知道,劲装青年与道士二人方要举步,霍地又打楼下冲上来四名彪形大汉,呼喝着从二人身边抢过,其中一个大汉似还有意无意地撞了青年一下,青年不防,被撞得向一旁趔趄了一步,险些扑到旁边的一桌酒菜之上。道士见状,忙伸手将青年拉住,并道了声:“没事罢?”青年站正身形,摇了摇头,之后又向那一干大汉看去,面上显得有些愤怒。
这时,又听那四个汉子其中一个回首向同伴叫道:“大哥,那边有个空的,咱们过去罢。”边说边向着先头那少年书生所坐的桌旁行去,后面几个也都陆续跟上。
劲装青年见那几个汉子竟然要去抢自己二人的位子,当下更是来了气,微“哼”了一声,便待要前去理论。那道士却紧忙将之拉住,说道:“云枫,算了,咱们去别处就好了。”青年不依道:“师兄,这几人也太不讲理了,撞了我也还罢了,现在又要去抢咱们的位子。”道士道:“什么抢不抢的,那本也没写着是给咱们预备的,他们占了就占了罢。”青年仍有些不依,气道:“师兄,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咱们就要忍气吞声!”道士听了眉头微蹙,嗔道:“什么忍气吞声!你忘了临行前师父的嘱托么?江湖上到处都是是非,咱们不要无端与人发生过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就不好了!”青年无奈地搔了搔首,点点头,便要随着那道士转身走人,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向那几个汉子瞪了一眼,然这一瞪之下却又是不禁“呀”了一声。道士听到师弟的轻呼,也是不自觉地再次回过头来张望,这一下也是忍不得鼻中微“哼”。
原来,那四个大汉此刻已经走至那书生桌旁,其中一个先是挥手将本要上前帮青年与道士向书生“讨座”的堂倌推开了一边,随后举掌在桌面上奋力一拍,砰然作响,震得桌上碗碟也是叮当声起。书生似有些出乎意料,怔了一怔,向着那汉子问道:“何事?”那汉子嘿嘿笑道:“没事,爷们要在这里吃食。”书生“哦”了一下,点头道:“好,请,还有三个空位,你们坐罢。”怎知那大汉举手又在桌上击了一掌,叫道:“什么坐罢!你没看见爷们是四个人么!”书生眨眨眼,点头道:“见了,那又如何?”那汉子似有些不耐烦了,破口骂道:“妈个巴子,你小子傻呀!这里只有三个座,爷们四个人怎么坐?”书生又是眨眨眼皮,同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们稍待会儿,小生这就吃完,马上给你们让开。”那大汉身旁又一个汉子突然挨将过来,二话没说,一把便将桌上的饭菜胡噜到地上,叫道:“娘的,爷们要你现在就滚!”那书生行动倒也麻利,及时由座位上闪起,堪堪避开了从盘中飞溅出的菜汁,也是叫道:“哎,你们怎的如此不讲道理!”只是其声音却是远远不及那汉子洪亮,反还有些尖细,从声势上便先输与了汉子们。汉子们嘿嘿笑了一阵,早先那拍桌瞪眼的汉子道:“道理?哼,爷们的拳头便是道理!”说着,便举出一只如熊掌般粗大的拳头,在书生面前捏得咯咯直响,向书生示威。
见到这里,那劲装青年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了,怒骂一声“混蛋”,只将肩上包袱往身边道士手中一丢,便展动身形冲了过去。别看此间人多拥挤,桌椅摆放凌乱,但那青年的身手倒是了得,在桌椅留出的狭小过道间边冲边闪,竟连衣角都没有碰到两旁桌椅或是正在吃食的客人分毫,眨眼工夫便来至那四名恶汉身后。此间在座大都是行家,青年这下一显露身法,立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更有些人向之投来赞许的目光。
那被青年称作师兄的道士想要拉阻时已然不及,当下也只得无奈地摇头叹气,垂立一旁,静待形式的变化。
四个恶汉本待继续向那书生示威,忽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座位已经有人了,你们另寻别处罢。”几人同时回头,见到不知何时自己等人身后竟无端多出一人,无声无息,禁不住同“咦”了一声。但几人到底是久历江湖之人,虽惊不乱,呼声过后便又都是各个表情狰狞地看向那青年。
方才那向着书生举拳头的汉子此刻又再举起了他那粗大如铁锤般的拳头,在青年面前摇晃了几下,瞪眼道:“小子,你方才说什么?爷们没听得太清楚!”他本以为这一下能将青年多少震住几分,岂知却反为自己惹来了断臂之祸。
青年眼白微翻,冷哼一声,也没见他如何出手,只是右手轻挥,在那汉子手臂上一搭一推,待他再收回手时,那汉子的一条粗硬如熟铜柱子般的手臂便从腕部软弱无力地垂耷了下来,汉子更是撕心裂肺地嗥叫开来。青年从出手到收手,不过只一霎的工夫,其间更是连那汉子臂骨断折之声都是没曾听闻得到。
这一下,在场所有看见此间事情的人全都愣住了,没人能想到这青年的出手竟如此迅疾,不少大行家见了都是忍不住脱口叫了声“好功夫”。至于那另外三名恶汉自不必多说了,更是惊诧得有些不知所措,根本就全没看清方才那一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然而最最震惊的,则还是那名道士,他震的是没有想到自己师弟的武功能高至如斯,惊的则是师弟已经伤人了,自知道今日是一定会与人家架上梁子了,但直到此刻都还没有弄明白那四汉子的来历,心中只急得连连叫“糟”。
再说那青年,其心中实也是颇为讶然,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竟已如此了得,怔怔地看了看自家的那只手,浑有些不敢相信。要知,这实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与外人动手,平日里都是师父或师兄们亲自给他喂招,在师父师兄面前他当然显不出厉害。
就在青年尚自出神发愣的当,那三名恶汉早已检视完了同伴的伤处,见到并不是什么大碍,只是手腕不知是如何被人家拉得脱了臼,当下安心些许。但饶是如此,这面子却是着实折在这里了。几人心里恶气难抑,其中那个开始被叫做“大哥”的人向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不打任何招呼,同时分左右向那青年合身扑上,各自曲一掌,如爪一般,分别抓向那青年左右双肩。看样子,二人使的似还是大力鹰爪功。二人方一扑出,后面余下的一名汉子也已迅速地为同伴将腕骨接好,二人分先后,也跟着相继向青年扑上,使的竟也是鹰爪功。看来,这几个人似多少与淮南鹰爪门有些关系。
道士见那青年还在出神,而四汉业已扑至跟前,心下骤然一紧,急叫道:“师弟当心!”
青年听闻师兄一喝,如梦初醒,乍然见到四个有如猛虎般的恶汉与自己已近在咫尺,心内不免也是一番惊慌。但其惊归惊、慌归慌,却并未忘记闪躲,或者说那实是一种长期苦练而出的本能反应。青年口中仅微“啊”了一声,便即展动身形,只见他足下向后一个滑步,那身体竟忽然间倾斜到了一个常人绝难做到的角度,堪堪将那两只将及肩头的铁爪贴衣让过,同时双掌由外而内,分别将左右袭来的那两条手臂粘起在了一处,跟着腰腹猛挺,双掌随之下压再前送,舌绽春雷“呵”的一声。只见那两名本欲攻击青年的汉子,也不知怎的,竟是被双双推送了开去,直飞向后面紧跟着扑来的另两名汉子。后两名汉子乍见同伴突然倒飞回来,尚不知发生何事,但却已不容再多想,自知若再不撤招,前面两个飞来的同伴必定要被自己打伤,当下只得双双断喝一声,生生将全力送出的铁爪顿在半途,同时易爪为掌,暗运个“卸”字诀,各自接下一个同伴。然此刻,那青年却早已站直了身形,浑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在场的不少人都已是看得有些傻眼了,全想不透方才那一下,青年是如何做到的,仅少数几个大行家看出些端倪,微笑着连连点头,其间当然也保不齐有滥竽充数之人,不懂装懂。最惊诧不解的,当然还是那两名经历了全部过程的汉子,他俩直到站定之后尚还没能琢磨过来方才的一瞬之间,自己二人是如何从打人变为被打,只是同觉得自己发出的强悍爪力骤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却又突然再次生出,但却是向着自己反顶回来,匆忙间不及应对,便受了那股力量的一撞,待得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然被同伴接下,直到同伴问起“怎么回事”时,都还不能纳过闷来做出任何解答。
而将那青年这一手退守反击全部看得明了的,却只有那个与之同来的道士,从青年身体后倾接住二汉双爪直到再将二人推送出去,每一个动作都瞧得清清楚楚,心中又惊又喜,暗叫道:如封似闭,师父竟连那个都教给他了呀!
恶汉们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心中当然不忿,但听那大哥大吼道:“兄弟们,掣家伙,并肩子上,把这小子做了!”跟着,几个人二话不说,纷纷从腰间将佩刀呛然掣出,各自挥舞几下,立时便如猛兽扑食般同时举刀向着青年劈砍过去,看样子,是非欲将那青年剁成肉泥而后快。
在场群豪们见了这架势,不免也都暗替那青年捏了把汉。不过,这里的人们大都是久历江湖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虽然心中多少为那青年担心挂记,但同时也是来了兴致,觉得在这关外小镇上吃酒时尚能瞧见一场还算精彩的打斗,实可谓是一件提兴之事。当下,便已有很多人捧杯观斗起来,一些离得较进的,竟还悄悄将桌椅给挪开了些许,为几人留出来空当。而那道士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师弟会有何闪失,到时对师父也颇不好交代,暗中手扶剑柄,准备随时挺剑施救。
且说那劲装青年面对四条恶汉四柄钢刀奋力合杀,却是临危不乱。只见其先是右臂反掌迎向最先袭来的最靠右边的一人,在那人钢刀将及衣衫之时反掌在那人腕上一搭,掌中用了个粘劲,竟是轻巧地便将那人连钢刀带手臂同向自己身内带了过来,刚巧此时迎面又有一刀斫来,青年顺手将那人手臂向前方微送,“当”的一声,两柄钢刀竟鬼使神差般地斫在了一起。紧接着,青年足下一个垫步,左腿绷右腿弓,探左掌瞬间在身前两人肩头各拍一记。那两个汉子倒也没觉肩上有何疼痛,只是蓦感一股及其怪异的、柔中带强的力量袭来,自己便不由自主地趔趄倒退了出去。就在二人退出的同时,青年左边的两柄刀也已然破风而至,一砍其头顶一斩其腰腹。青年仍不着慌,左掌翻掌上迎疾拿来人手腕,左腿微曲右腿换步跟进,身体转个方向又成弓步,刚好与来人朝个正面,来人举刀之手腕也刚好不自觉地落入其掌中。再见青年手臂也不如何发劲,只是顺着来势向斜下一带,又一次借助对手兵刃封住了另一对手兵刃,右手成拳紧跟着捣出,砰然一声,在面前那人胸口捶了一记,一拳过后并不收回,拳变掌,又在那人胸前一推,那人便也趔趄着退去。只余下最后一人,那人在转瞬之间便见到三个同伴全都不明不白地败退,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只道眼前这青年会甚妖法,心中一凛,急向青年幻起一团刀光,欲在将之破退,自己也好撤将下来,待搞清楚对手虚实再作打算。然青年却是初历江湖,不懂得那汉子意图,只道他还要再斗,当下也不管不顾,身躯一拧成左弓步之势,不退反进,右掌回收,左臂觑准一个间隙穿入刀光,竟是硬生生将那汉子手腕扣住,断喝一声“撒手”,那汉子钢刀便即应声而脱,跟着,青年手下不停,连带着汉子手臂打起了旋转。那汉子钢刀脱手后,尚未及得反应,登时又感一股莫名其妙的怪力带动着自己右手臂不住旋转起来,直转了片刻,那力道却又猛地消去,然自己却是没能及时收住势子,手臂仍是不停打旋,身体也随着惯力斜跌出去。“哐啷”一阵乱向,那汉子直撞翻了两桌酒菜这才告停,狼狈至极地翻摔在地上。
青年这一番干净利落的身手,直引来一众豪客们的阵阵叫好,虽然其间并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看得明了,但却也都已知道这青年人武功不俗,隐然出自高人门下。
那站在一旁静观变化欲随时抢救的道士竟是瞧得有些痴了,嘴里轻声念叨着:“搂膝拗步、上步擒打、云手,师父果然将那拳法传给他了。”

再看那几个汉子,此刻都已再立稳了身形,面上怒气犹未消去,但却都已是不敢再贸然前进了,傻傻踔在当地,相互顾盼着,全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想人家能够在顷刻间神鬼不觉地将自己四人打退,武功已明显高出自己等非一点半点。况且自己四人又都没有受到什么损伤,那也显然是人家有意相让(其实他们不知,这青年方才施展出的那手怪异武功实是一套玄奇高妙的拳法,而那套拳法只是用于防身退敌,一般是不会对人有什么大损伤的,至多只是手腿脱臼、扭伤拉伤,这倒并非青年有意相让)。如此一来,如若自己再不依不饶,那就是摆明不识抬举、自取其辱了。几人暗自斟酌一番,彼此打了几下眼色,决定就此罢手。
怎知道,四个汉子方要抱拳告罪退去,竟又生了事端。
只听得一声冷哼,跟着便是一个听起来并不粗豪的声音:“我当几位能有多大的能耐,却原来不过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说话的,竟是早先的那个少年书生。
一听这话,四汉哪能不火,立时便全都将脸面别向了书生,同声吆喝着冲了过来。要知这四人正愁胸中火气无处撒消,见到了书生,不免全都将目标转移,觉得那劲装青年咱们对付不了,你这一个柔弱小生咱们还拿不下了么。当下,四汉中的大哥首当其冲,疾步赶去书生面前,此人在那书生面前一站,竟是比人家大出两个轮廓,那书生与之一比,简直就如同只小鸡子一般。
然而,书生却是不惧,挺起胸脯仰头瞪着那大哥道:“你待怎的?”
这时,其余汉子也围将上来,其中一个叫道:“大哥,教训他,让他知道咱的厉害!”其他两人也跟着应和称是。
那大哥怒哼一声,表示答应,跟着便霍然出爪向那书生胸前抓去,手底下竟是运起了七八成的功力。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大的力道,别说只是个文弱书生,就是一条彪壮大汉,也是万难躲闪得开,受抓之后也定然非死即伤。
众豪客见了同是一声惊呼,均觉那些大汉以如此手段对付一弱书生显然是有些过分了,但想要喝止或是救助却已然不及,况且这里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希望明哲保身不愿多惹事端。而那劲装青年与道士虽然有心救助,但也都是因着离得过远,实在已是赶将不及了。
就在所有人都认定那少年书生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件绝对称得离奇的事情。
眼花见,似觉有银芒一闪,再见时,那几条大汉竟同时双手掩面向后退来,口中不住嗥叫,听起来竟是那等的凄惨。众人看清时,人人都是骇了一跳。那几条汉子以双手掩盖着的脸面,竟是在不断滴流着鲜血,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还隐泛黑色,似乎血中含毒。再看那少年书生,面色铁寒,先是举手将胸前的衣衫拂抹平整(似乎方才那一刹那还真被那大哥的铁爪抓住了,只是看起来并没受伤),之后便怒目瞪着那几个哀嗥的汉子,冷然说道:“这可都是你等人自找的,小爷本无意伤害你们。”话声方落,那几个汉子便都栽倒在了地上,又自痛苦挣扎片晌,便都没了声息,竟全都气绝身亡。
待那些汉子们的手掌无力地从面上滑落时,大伙这才看见,原来他们每人的双目上都被分别钉入了两只闪闪发亮的银针。
群豪又同是一阵惊呼,齐将目光向那书生投去,那劲装青年与道士也都是怔怔地看向书生。在场众人全都是呆住了,实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如此一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竟能仅在霎忽之间便轻巧解决了四条彪壮汉子的性命,虽然用得乃是暗器,但那也是需要有相当了得的手法才办得到的。
直到此刻,一众人才知道,原来这少年书生竟也是个身有武功之人,且功夫似还不弱,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青年与道士瞧得同是眉头微蹙,均觉得那书生出手未免太过狠辣了一些,但却也都没好说什么,毕竟还是那四个恶汉先挑的头。于是,也只得相视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人群中却也有人看不过眼了。
只听得一声怒哼,忽从西北角上飞过来一条人影,霎眼间便飘至近前,无声无息,轻如落叶归根。
人影站定后,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个手提乌鞘长剑,身高七尺三,腰背笔挺,着装颇为简洁的五旬上下的中年男子。此人眼中隐含精光,面色红润,一脸威严肃穆刚正不阿之气,俨然是一方侠客。
那中年人以极为严厉的目色审视了那少年书生片晌,忽而沉声说道:“这位公子,那四人怎么说也都是四条鲜活的生命,虽然方才对你有些失礼,但却罪不致死,你如何能对他们下如此狠手呢?”语气中明显有一种责怪喝问的态度。
那书生微瞟了那人一眼,含笑说道:“这位先生,不知你与他们几人是否有何亲属关系?怎的那等在意他们的性命?难不成你与他们也是一路?”语气中暗含讥讽之意。
中年人又是一哼,说道:“我与他们毫无干系,但天下人管天下事,本人看不过眼之事定然要管上一管。”
书生口中轻“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天下人管天下事?那么方才在下遭人欺负之时,先生为何反倒不管了呢?”
“这……”中年人被问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嗫嚅了许久,这才冲口说道:“以公子的武功,似乎那时还用不着有人出手帮忙罢!”此话不单是说与书生,同时也是说给那劲装青年的,意思是说:你方才出手施救本就是多余。
这话叫那劲装青年听了,心中不免不快,心道:方才谁会想到人家身有武功,再说这天下人管天下事还是你自己说的,方才本就是那几人不对,你自己没管就罢了,反倒还责怪起我来。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当下一赌气,冲着那中年人道:“先生如此说话,那就不对了。”
中年人被说得一愣,想不到这青年竟会突然从旁插话,便别过头去,诧异地看着。
青年继续道:“路见不平尚要把刀相助。方才那几个恶人明摆着是仗势欺人。我师父跟我说了,咱们习武之人最不能见到有人恃强凌弱,难道在下方才出手帮忙教训他们一番也错了么?”他显然是没有些江湖经验,竟然连自己师父的教诲也都一并给道了出来。
中年人心中暗气道:看你不过是个初出道的雏儿,却反过来教训起我来,哼!然嘴上却道:“这位少侠误会了,你这助人之举实是没有错,在下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一码算一码,方才那事咱们揭过不提,只说这位公子出手杀人之事。”
青年听了心中苦笑道:这不还是一件事么!口上只道:“即算如此,先生也不可责怪这位公子。敢问先生,在方才那等情况下,这公子如若不出手自救,那么此刻躺在地下的便该是他了罢。”
中年人顿了顿,干咳一声,说道:“啊,哼,我想以他们几个的武功,断不会伤到这位公子的。”
青年抢着反驳道:“不会伤到?敢问先生,如若换做是你,在方才那般情形下不做还手的话,现在能否还有命在?”
“这……”中年人又一次语塞住了,嘴张了老半天都没接对出下文来,最后不得不岔开话题道:“哼,少侠与这位公子到底什么关系?怎的处处帮着他讲话?”
青年不屑地反问道:“那先生与这四个恶汉又是何关系?怎的处处帮着他们讲话?”
中年人被问得一阵懵然,更加不知该如何对答下去,他实未想到这青年的“口才”竟如此之好。但话又说回来了,他实也并非是要帮着那四个恶汉讲话,他根本两边的闲事都不想管。只是方才于那一刹那间乍然瞥见那少年书生的出手,竟与早年江湖上的一个魔头有些相似,不觉动了好奇之心,想要上前来盘问一番,怎想到横里又无端杀出个“程咬金”。其实,他执意要盘问那少年,实还是因为早年的那个魔头与他本人还有颇大的过节。然而,此时此刻,不但人家的道路没有盘问出来,反倒是有些下不来台了。如此一来,面上自然有些挂将不住,当下也再不管那许多,将一腔怒气全都撒向那个青年,呛然一声将随身长剑从鞘中掣出,叫道:“江湖上敢如此与我说话的后辈怕还没有几个,我看你是身上痒痒了!”
那道士见此番又将大打出手,心中登时大急,忙赶将过去,冲着中年人打笑道:“哎,这位先生您且息怒,这小子初出茅庐,不懂得江湖规矩,一时间缺了礼数,望您不要见怪了罢。回头贫道定会好好管教他一番。”
那中年人其实也并非是真的想要动手,只不过是希望能籍此找回一些颜面,此刻见到道士上前来赔礼,正中下怀,当下微一颔首,便准备收剑作罢。
岂知道那青年却又是不依不饶起来,举手指着中年人鼻子道:“要打便打,我还怕你不成!”说着便顺手推开了自己师兄,当下摆开个架势。
中年人见得,立时又是火冒三丈,心道:好啊,你今日是存心与我过不去!大喝一声:“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说着,长剑一摆,手腕一抖,疾幻出七朵剑花,待得剑花敛处,那长剑便划着一道银光直向青年眉心射去。显然,他已是动了真怒,直欲将青年毙于青锋之下。
青年由于方才在四汉身上试出自己武功了得,平添了许些信心,一时间不知厉害轻重,也是喝一声:“放马过来!”右足前滑,踏入巽位,一式其玄奇拳法中的“上步七星”避开中年人剑锋,直向其左肩擂去。
“云枫!”道士见二人瞬息间便交上手,心中更急,自知师弟虽然拳法得了师父真传,但其功力尚且不足,况且也无什么应敌经验,实在与那中年人有不少差距,定非人家对手。原来,他早已猜出了那中年人的来历,只是却并未道破。此时心里虽然着急,但却也再不能喊“停手”了,只得暗中凝神戒备,随时准备替换下师弟。
初交上手时,中年人确实真的被那青年怪异玄奇的拳法及飘忽游离的身法一时搞得手忙脚乱,只敢招架不敢冲进。但时候一长,约莫二十来招走将下来,他逐渐觉出青年实只是按照拳法本身的套路攻击,而并无实际的临敌应变经验,又发现其内力与自己也是相去颇远,时间一久,想必他定非自家对手。当下,打定注意,决定先以长剑的便宜暂时退守,仔细将青年的拳法路数摸清再寻求反击。
然那青年哪里懂得中年人之用意,只道他是真的被自己逼住,心下禁不住大喜,暗自乐道:哈,师父教的武功果然了得。心念至此,再无任何顾忌,当下便尽数展开拳法,施全力与中年人缠斗了开来。却不知,如此一来,反而更加耗损体力,更加速了败局的提前来到。
果不其然,未出中年人所料,青年在打到第四十九招时,拳法已然全部用尽,当下身形微的一顿,准备再从头施来。中年人哪里还肯再容他重新来过,觑准一个时机,身形猛然向左一晃,使了个假身,忽又晃到右侧即青年的左侧也就是其顿身变招时的下手空门之处,暴喝一声:“退下!”长剑疾幻数道银光,直罩向青年面门。青年骤出不意,心下悚然一惊,急忙收掌撤步,出乾门退守离位,堪堪将那迫面袭来的数道耀眼寒光躲避开去。中年人本也无意杀伤这青年,只想给他一些教训,当下撤了长剑猱身进步,举左掌又再向着青年拍来,暗中运起七成真力,但掌面所拍并非要害,只欲将青年震个跟头便算了,好挽回方才“舌战”时丢去的颜面。岂知,中年人这一举动旁人一时还看不明白,只道他实是要将青年毙掉。
道士见状大惊,来不及再想那许多,舌绽春雷喝道:“掌下留人!”话声未落,便已然飘身闪入战团,横身挡到青年身前,举右掌迎着中年人拍来一掌倏然拍去,暗中也是默运起了七八成的功力。
“砰”的一声暴响,两人霎合即分,各自都向后退开了两步,竟然是个势均力敌。然那道士却显得狼狈一些,因其后面还有一个师弟,退到第二步时,便与之撞在了一起。这一来,道士虽然停住了,那青年却又跌撞了出去。
“哎哟!”青年冷不防被撞,脚下一个趔趄,直向那少年书生冲去,书生面色微变,慌忙抢上,展臂将青年托住,阻止了其摔倒之势。青年扶着书生的手臂站定身形,嘿嘿一笑,说道:“谢谢你啊。”书生也是“噗嗤”一笑,随后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忙又将青年手臂轻轻甩脱了开。
再说那边的中年人,自与那道士对了一掌之后被震退两步,心下也好生惊诧于那道士的武功,暗道:能与我一掌对个旗鼓相当的,其武功也是不俗了。随后又再将方才道士那番掌力微微斟酌一番,心内禁不住又是一骇,紧而脱口叫道:“绵掌!”
道士此刻也已立定,听到中年人道破自家掌功,便就含笑抱拳道:“仇先生猜得不错,在下方才所使正是绵掌。”
那中年人又再一怔,道:“怎么,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道士仍含笑容,道:“是,久闻泰山仇行空先生掌剑双绝,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原来,这中年人便是闻名山东的泰山派长老仇行空。道士话一出口,便引来了一众宾客的啧啧称赞之声。
仇行空听了也颇为得意,面色缓和了些许,说道:“小道长不用谬赞了,你我实力相当。”
道士仍然恭敬道:“先生过奖。”
仇行空又道:“小道长既然使的是武当绵掌,那不知令师是武当派哪位高人啊?”语气中颇有一些长辈询问晚辈之意,他这也是因见了道士年岁顶多不过三十,无论如何也该是自己的晚辈,岂知道结果竟又是出乎意料的。
道士微微一笑,答道:“回先生,小道师尊武当玄玄子。”
“什么!”仇行空闻言大惊,叫道:“你、你是张三……张真人的弟子!”
道士仍是微笑,点头道:“正是,小道是家师最后一个道家弟子。”此言一出,场中不免又是一阵惊嘘。
要知道,这许多豪客们虽然没有几人知道玄玄子是谁,但是张三丰的名头又有几人不知呢?
仇行空面上已是阵青阵白,冷哼一声,抱拳道:“失敬,当真是失敬了,原来是三丰真人的得意门生,难怪武功如此了得,佩服!恕仇某今日眼拙了,告辞!”众人却也都没想到,他竟说走便走,不少人都是暗道:此人好没涵养。
道士目送着仇行空下了楼去,不禁摇着头苦苦一笑。
你道仇行空因何负气离去。原来,他早前只道这道士实是自己的晚辈,尚可以自家身份多少找回些面子,怎知人家一道破身份,屈指一算,人家竟与自己是同辈。要知,以他的年龄与辈分,实还应管张三丰叫声师叔,而张三丰的徒弟,那无论年龄再小,也应是与他同一辈分的,这一来,他是万万再不能以长辈自居了。所以,心中一气,便只好甩手走人去罢。
再说那道士与青年,不错,二人正是张三丰最小的两个徒弟,玄明子李敬常与曾经建文帝的化身武当俗家弟子楚云枫(只是此间旁人却不知楚云枫也是三丰真人的弟子,不然岂不更要大大的错愕)。二人这番来此,当然也是因为那干将剑。不过,两人却并非是想要争雄天下,实只是因着好奇之心,这才向师父张三丰做出请求。另外,张三丰教了楚云枫七年的武功,如今虽不能说是完全出师,但自知多少也该要他到江湖上历练一番了,于是便爽快答应了。再有一个原因,那便算是楚云枫的一点私心了,他听说得到干将剑中宝藏者可与大明一争天下,现下他虽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建文帝,但说到底也还是朱家的人,身体里流着的还是朱元璋的血统,他心里实在不希望见到大明的江山有所撼动,这毕竟也曾经是他的江山,所以他希望能借此次机会,试图阻止这一干武林人物寻找到干将剑,或是干脆便自己将之取来毁去,遂那时便央求着师兄去额尔古纳河。其实,若是由着李敬常的性子,他实是想去唐古拉山的,但实在拗不过师弟,便也只好随他了。这些都姑且一带而过罢。
楚云枫待得仇行空去后,不屑地一哼,嘀咕道:“什么东西呀!有什么了不起。”
“你就少说两句罢!”李敬常在一旁喝道:“这次你可是捅了大漏子,你可知他是谁?”
“啊,”楚云枫显得有些茫然不解,问道,“谁呀?”
李敬常气道:“他是泰山派的长老。”
楚云枫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挠头又问:“那又如何?”
“如何?”李敬常被气得有些哭笑不得,说道:“长老都来了,那泰山派的人想必也来了不少。到时候,他们一大群人来找咱俩理论,你待如何?”——其实他到真还是想错了,那仇行空此来并未有太多泰山弟子跟随,只是一两个帮忙照顾寝食的低微弟子。至于泰山其余人众,倒都是去了唐古拉山那里。
楚云枫听得师兄所言这才恍然,知道师兄原来是怕不好向泰山派人交代,然却仍是嘴硬道:“泰山派如此一个大门派,总不能不讲道理啊!明明就是他不对嘛!”
李敬常瞪了一眼,又道:“你说他不对就不对了?就凭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谁会信你。”
“哎,那咱们有证人啊!这里这许多人不都可以作证么!”岂知楚云枫这话方一出口,便见到楼上的一众豪客们立时有一大半起身结账走人去也,还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也都是自顾自地闷头吃食,再不向他俩这边看上一眼,就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显然大家都是不打算帮二人作证,要知,此间又有哪一个人愿意无端与泰山派结上梁子呢——与泰山派结了梁子,那无端也是与整个五岳剑派结了梁子。楚云枫见了,也不禁摇头苦笑,心内暗叹:当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忽然又似是省起什么,叫道:“没……关系,咱们不是还有这位公子么。咦?”边说边回手向方才那少年书生所站的位置拉拽了去,不想这一番却是拽了个空,再转头看时,那书生早已不见了踪影。当下,不禁惊道:“奇怪,他、他方才不是还在这里吗?怎的一眨眼便没了?”
李敬常也是一怔,那书生何时离去的,自己二人竟然浑无察觉,可见此人轻功造诣之深绝,说不定还要在自己之上。心中这一番思念,额头上不禁渗出几滴冷汗。当下对师弟道:“我看那少年的来路颇为可疑,而且似乎……”
“似乎什么?”楚云枫见师兄迟疑了一下,便自追问。
李敬常却又不说了,只道:“哦,没事,以后再说吧。”其实,他本是想说“那书生似乎是女扮男装”的,但又一想,这种事实在也没必要深究,江湖上拌作男装行走的女子本就很多,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楚云枫见师兄不答,狐疑地瞧了一眼,便不再追问,但心中却还是因为师兄说了那少年书生来路可疑而有些不快,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那个仅一面之缘的书生那般喜爱,心里真的好想与之结交一番。然而,那书生此时却已不知去向,日后相逢想必也是无期了。当下,怏怏不快地叹了口气,看看师兄道:“不说便算了,咱们先吃饭罢。现在好了,有了这许多空位。”
“什么!你还想吃?”李敬常圆睁着双眼看着自己师弟,仿佛今天才刚认识一般。
楚云枫点点头,乐道:“是啊,不吃还能怎的?咱们不就是为吃饭来的么。”
李敬常听了只得苦叹,心想也是,起先自己二人来到此间,确实正是为了吃饭,只是却没想到能发生那许多的事情,当下便道:“好罢,吃便吃,但总是不能在这里吃了。”边说边举手指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四具尸体。楚云枫会意,明白师兄所说是怕自己二人如再久留此间,不免还会有麻烦,应声点了点头。于是,李敬常便带着楚云枫装作没事人一般,潇洒地行下楼去,拣了处干净位子坐下,唤过小二,随便要了三两样饭菜,至于楼上的事情,便留待他人处理罢。
二人草草吃完,结算了银子,双双离去了。当晚,师兄弟俩便在镇上觅了家还算清净的客栈,租了间双人房住下。
晚间饭后,两人在房里各自的床塌之上打坐练气。半晌,突闻得外间有衣袂飘摆之声,似有夜行人出没此间,二人立时省觉,同时张开眼来,互望一下,双双腾身掠出窗外。
然而,出到外面之后,四下一番张望,竟是不见丝毫人影,就连方才那衣袂飘飞的声音也都已隐没了去。两人又仔细在静夜中聆听了许久,确定周围竟真的没人,心里不觉好生诧异,狐疑对视一番,同叫了声“奇怪”,跟着又一同摇头轻笑。当下,便欲转身回房。但就在二人方自转过身之时,遽然同感背后劲风袭到,心中悚然一凛,但此刻想要回避闪躲却已然不及了。那道劲风竟是迅若雷电,倏地便已至身后。跟着,师兄弟俩同觉昏睡**上一麻,两下闷哼,便均是眼前一暗,双双失了知觉。
正是:夜来神秘客,武功深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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