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君投我碧血,我自付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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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跃马赶上少年,只见他精神萎顿双锤几乎是随便挂在马鞍得胜钩上,都知道他用力过大伤了元气,便都不说话去清点人数。
少年骑在马上闭目随众人奔走片刻便睁开眼睛,看着众人道:“嗯,怎么不快走啊?”众人见他早已没有了那萎靡不振的神情,虽不是精神奕奕但也和常人一般无二,心中惊奇都想到:“这人和少主怎么一个样子啊?一个打仗不知道疲倦,一个疲倦了片刻便缓回来!”
唐断笑道:“不过清点一下人数,无事!”少年点点头,忽然摸摸肚子想要说话,有看见杨戈远还在天露怀中昏迷不醒,黯然低下头去。
旁边有一只手递过一个袋子说道:“饿了吧?喏,这个,给你先垫垫肚子吧!”少年抬头看去,正是天燕。他伸手接过一袋子的干粮憨憨笑道:“嘿嘿,我还真的饿了。谢谢啊。”翻出两块饼子来张嘴啊呜一声一口便吞进半个。
众人见他吃相有趣,都笑了起来。少年明知众人没有恶意,脸还是红了起来。
达格也拉出干粮来啃了两口,笑道:“老爷们吃东西么,哪里能细嚼慢咽的。这位小兄弟吃的是在是香,我忍不住也要吃啦。咱们趁早垫下肚子,马上要赶路离开长安附近,找个地方让少主好好静养才是!对了,咱们有人伤亡没?”
唐断呵呵笑道:“除了几个受箭伤的兄弟,没有人掉队。咱们来的时候多少人,回去还是多少人!”
达格摇头叹道:“便是近卫军也是这等模样,边军还不知会是怎么一个颓败呢。”唐断笑道:“不然,其实大周朝最精英的大军,是边军。”达格不解道:“怎么说?大周皇帝难道不是将最精锐的军队放在自己身边么?”
唐断摇头道:“大周开国以来,最为精锐骁勇的军队,值五抽一编入近卫军环拱长安。只是几百年以来,调入长安的近卫军大都是为享受京城繁华而来,能骁勇作战的,哪里能有钱贿赂负责抽调的官家大人。这样一来,京城驻扎的兵士看起来孔武雄壮,其实最难敌最善于作战的,都在苦寒边关吹冷风去啦!”
达格望着苍苍皑皑的黄土山,长长叹道:“看来卢家的天下,要真的完啦!”唐断摇摇头道:“再等十年,最多再等十年。流民大量出现,土地大量荒芜,天下,便是真的,大乱了!”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一个字一口气咬牙说出来,夹着重重点头的动作,自有惨烈的一股气势在里面。
天燕在后面跟着,看得两人说话唉声叹气有趣,要在平日里早没有顾及笑起来。但此刻瞥眼一看天露抱着的杨戈远,心中一酸不能有说笑的心思,直恨不能以身代他痛苦。
天露手搭在杨戈远脉搏上面不停探查,觉着跳动正常如昔,心中也渐渐缓下来,只为了不让他受奔马颠簸,便牢牢环抱在怀中。
天燕在一边牵着小红马,伸手摸摸低头闷跑着的它的鬃毛,对它讲道:“小红马啊小红马,你也是一个英雄好汉啊。你主人醒来之后,定要好好感谢你一番才是!”
想了想,又大声说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呢?马料,你的很好啊;马鞍,呃,你的也不差,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啦!好啊,我知道啦,你想要一匹漂亮的小母马,是不是?”
众人耳朵尖利,都在听着天燕和小红马说话,忽然听到这一句,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天露虽然全心都在怀抱当中,也听见了天燕这一句娇憨的话,当下偏过头瞪了她一眼责道:“天燕,仔细说话!”
天燕无辜看着天露,见她俏脸寒霜一般看着自己,小嘴一扁便流下泪水来。只是她素来敬爱天露,只当亲姐姐一般无二,虽然心里委屈,现下也只能低头去抹了眼泪不敢说话。
达格扭过头来对天露说道:“天燕性子就是这样,还是不要管束过严的好。呵呵,谁都不能像你一样天生便是这般严谨的啊。再说,咱们都是寒山苦岭里面的人,这般说话已是文雅太多啦!”
天露回头看去,天燕泪花花还在脸蛋上挂着,眼睛委屈的神色遇见自己的眼光,怯怯低了下去。
两人情分姐妹一般,天燕这般情景,天露心中也便难受,只好摇摇头说道:“好吧,少主也很喜欢你随意的性子,改了也是不好。唉,我自己一贯这样,也累你受了不少委屈。”
天燕破涕为笑抬起衣袖胡乱抹了两下脸上的泪珠,蹭上前去攀住天露胳膊讨好般腻声说道:“好姐姐,我也喜欢你管着我啊,现在少主昏迷不醒,你心中肯定和我一样焦急发火,骂我几句也没关系啦!”
天露叹一口气,无可奈何般看着拉住自己衣袖的天燕,心中又想起两人从小到大这般亲密无间的一直在一起,脸上微微露出温馨的笑容来。横了天燕一眼,娇嗔一句便见天燕笑嘻嘻和小红马嬉戏,低头看了杨戈远一眼,莫名再叹一口气出来。
……
杨戈远悠悠醒来,只觉胸中疼痛难忍,满腔似乎有一股气充塞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试着将“血化白膏练”运动,发现没有阻碍,浑然不解其中关键。
茫然抬头看时,自己躺在一个小屋子里面,暖暖的日头从小窗户投射进来,灿烂的金光洒满四壁,温和地直想教人眯起眼睛。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自己身下还是草垫上面铺着一件外袍。看那淡雅的颜色,想必是天露的。想起天露的性子,杨戈远眼中闪过一丝温情。

忽然间又想起自己放过了害死娘亲的大仇人,杨戈远心里蓦然疼了起来,眼前一片金光闪闪,屋顶便似要压下来填在胸口一样,“哇”地一口鲜血再次喷了出去。
片刻之后,杨戈远心中稍稍安静一点。他狠狠对自己说道:“下次遇见他们,休问二话一刀杀了便是,再也不会饶他们一次了!”又肯定一般对自己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休息片刻,胸口气机在八体之机的运转之下渐渐顺畅起来,感觉自己没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杨戈远从草垫上翻身坐起,便听见窗外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仔细一听,是北羌的汉子们在兴奋议论长安见闻。
身在北羌也有一些日子了,杨戈远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生撇两句羌话,半汉半羌羌汉夹杂的语言自是大概能听得懂。
便听有一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说长安城那城墙扩啦嘹,自是不用再说,你是没看到那满街的东西,啧啧,了不得啊!”
杨戈远心中轻笑道:“雄伟壮观给他们说成这个扩啦嘹,真是有趣的紧啊!”
有几人登时急切问道:“你知道要在门口监视,俺们没有进去看见那花花长街灯火,听说有灯笼是黄金白银弄的,是不是?”
方才那人卖弄一般清清喉咙干咳几声,嘿嘿笑道:“嗯哪,那上面金子啊银子的,像咱们弹汗山祭天的释比穿戴的那样,比那还要精致的多。那些咱们大头领都用不起的蜡在里面一点,哎呀,当时我的两只眼睛都花啦!”
旁边人一阵惊奇的感叹声,有人又问道:“他们烧银子也比烧那个蜡便宜啊,要是咱们北羌人能够用上这个蜡,就是在帐篷里面看着它亮上一夜,那也该多好啊!”
众人一阵沉默,有人强笑道:“咱们用上蜡?一辈子也别想啦!咱们北羌人,天生就是牛油照明的命。阿昌巴兄弟,你给咱们再说说还有什么好东西,咱们没有能开开眼界,过过耳瘾也好啊!”
阿昌巴轻轻叹道:“还要说什么呢,就是一根蜡,咱们想都不敢想,别说那一个便要拿一千根蜡才能够换来的灯笼啦。”
众人沉默下去,没有人再追着询问。杨戈远心中难受至极,只觉委屈化作潮水似的难受,一波一波冲击着自己的嗓子眼。他正要出门去,忽听有人轻声说道:“大头领,说咱们跟着少,哦,少主,打了天下,便有白面馍馍吃,有宽敞的房子住,小孩子还能穿上好看的衣裳,不知,不知咱们能有那么一天么。”
阿昌巴便说道:“大头领说能,那便是能!少主,他也是个好人。咱们跟着他,总不会有错的。后来么,咱们谁能知道呢?!不过天生弹汗山的儿子,咱们虽然不知道那天会不会到来,但是,只要有个好盼头,咱们,发个熷弄一回去,也是要得的!”众人附和道:“对,阿昌巴说的对!”众人兴奋起来便再次向往起来。
杨戈远听他们说“努力拼搏一回”成了“发个熷弄一回”,心中再也不能笑起来,只觉肩膀上面沉甸甸千斤压顶一般。默默抬起拳头在左胸脯擂了两下,下定决心点点头要出门去。
窗外传来天露的声音道:“明知艰险而努力追逐,这样的男儿才是永远撑起弹汗山的晴天千年不倒的支柱!”众人欢呼道:“天露姑娘!天燕姑娘!”
天燕笑道:“众位大哥可以去休息啦,我和姐姐看着少主便是!”阿昌巴笑道:“无事,咱们在这里陪着少主,兄弟们聊聊天,晒晒太阳,也舒服的很哪!”众人笑道:“对啊,这里很好呢,咱们也不累!”
天露“嘘”了一声,低沉声音道:“唐先生说少主醒来便在这一时间,仔细惊动了他的伤势!”阿昌巴“哎唷”一声,杨戈远看不见外边但听到清脆的一声响,阿昌巴连连自责道:“看我这脑子,少主修养,我居然还这么大声说话!该死,该死!”
天露笑道:“没多大关系的,咱们向往一下明天,也是很好的啊!”阿昌巴扭捏说道:“我们,只是想了一下,说的不好,你们可别笑话啊,我们,呵呵,穷,没有见过大世面的。”
天露微笑道:“将来咱们一定可以过上那种好日子的!即便咱们都战死了,可是弹汗山下那么多的小孩子,也能够过上比咱们想的还要好的好日子!咱们,也算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我们姐妹俩说不定啊,还要借你们的光,在孩子们来祭祀的时候,给我们送点白面馍馍和香喷喷的牛肉呢!”
汉子们叫道:“咱们誓死护卫少主,誓死保护两位姑娘!”天燕嘟囔道:“都干嘛要死要活的啊?要我说咱们都活着不好么!咱们都走了,少主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他一定不会开心的!”
汉子们一愣,轰然笑道:“是极是极,天燕姑娘说的好,咱们都不要死啦,等着将来一顿吃他**十个白面馍馍!”
阿昌巴急忙连声叫道:“悄悄着,悄悄着,少主还在静养!”杨戈远揭开明显众人新编织的草帘笑道:“没事,我醒啦!”
众人一愣,继而大声欢呼起来,一声传一声直惊动起了满山遍野四处休息的八千多汉子,向着草屋一起高举手中钢刀大声喊道:“少主醒了,少主醒啦!”
一刹那,杨戈远心头暖暖太阳一般,嗓子眼里面还没有退去的潮水更加汹涌地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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