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天双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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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往下深想。
五年来,寝寐不忘的血海深化,到现在仍未得报,虽然知悉了仇家是天毒掌门“天毒尊者”和另外的九个人,但,仇踪何处,他不由发出一声悠然长叹。
母亲和姐姐,母子姐弟,相逢不识,亲情如陌路。
逍遥居士,看外表道貌岸然,俨若高人迳外,想不道却是江湖鬼掴之辈,竟然扣留母姐,传柬要以“玄天密录”作为交换,“玄天密录”,已随古墓被炸毁而沉沦,即使有,我岂能交与你这等魑魅之徒。
想到此地,不由热血沸腾,国毗欲裂,恨不能立刻寻到逍遥居士,把他立毙掌下,方消得心头之恨。
胸中一阵热血沸腾,不由撮口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如鹤戾长空,传出老远。
啸声甫歇,摹听前面森中,传来一粗一细的两声哈哈狂笑,听这笑声,决不是无因而发。
捷逾电闪的身形,半空中妙曼的一个盘旋,已如鹰般投林而入,星目转处,竟然不见半个人影。
心中大感奇怪,以自己的速度而论,闻声缓势,投身入林,和那一粗一细的阴阳怪气的笑声停歇时间,差不多同在一时,难道这发笑的不是人而是鬼不成。
但现在日影尚存,至多申西之交,鬼也不会恁早出现呀。
面对树林,恰当官道之旁,宽不及三亩,一眼即可了然。
正自思疑之间,笑声又作,却传自右侧一座土丘之后。
他怒气倏升,转念道:我到底要看是人是鬼。
身形一起,穿越林梢,如殒星飞矢般朝发声之处射落,身形的巧快迅捷,可当得起“惊世骇俗”四个字。
奇怪——
土丘之后,除了几株光秃秃的老树外,空无一物。
他一时之间,倒愣住了。
难道世间真的有鬼,而这鬼忒也胆大,竟敢在白日出现。
不由心生寒意,朗声喝道:“是人的话就出来,是鬼的话就请现形!”
话声才落,那一粗一细的笑声,却发自身后。
他电闪回身,一看——
土丘之上,哧然坐着两个一老一少的人。
那老太婆满头银发,一脸皱纹堆砌,老态龙钟,却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像新嫁娘似的,望之令人作呕。
那年青的是二十许的一个书生模样。
两人相倚相偎,亲呢异常,连正眼也不看司徒文一眼。
他看着这一对怪人,不由膛目结舌,难道这就是发声逗引自己的人,江湖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是师徒吗?不像。
是母子吗?也不像。
可能是一对祖孙。
突然——
那老太婆忸怩作态的向那年青书生一笑,声如夜枭般的粗嘎说道:“相公,你不会看走了眼吧?”
那少年书生展颜一笑,温声道:“夫人,准没有错!”
这一问一答,传到司徒文的耳中,不由汗毛直竖,浑身发麻,天呀!他俩竟是一对夫妇哩!他还以为他们是祖孙呢!
星目睁得滚圆,奇诧骇异万分的看着这不伦不类的一对怪物,他真不敢相信,他耳朵听到的会是事实。
但实实却不容他不相信,那一粗一细的话声又起。
“相公何以如此武断,一定就是这姓儿!”
“我说夫人!你人老眼花;大概看不真切了,你不见他腰间的那支铁笛,不正是昔年老鬼独门兵器吗?”
“哦!……”
司徒文一听,这不是明冲着自己来吗?
念头转处,蓦地想起外祖父魔笛摧心曾向他提说的一对怪人,不由心头巨震,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
他心中暗念道:“‘情天不老鸳’,对,准是这一对无疑了,鸯已耋而鸳不老,怪不得刚才露了那一手绝世轻功,连自己的‘天马行空’身法,也觉膛乎其后哩!”
他清楚的记得,外祖父魔笛摧心曾告诫他,他最担心的强仇大敌,就是这一对“情天不老鸳”,这对老丑怪物,算起来已过百岁,功力高不可测,男的因获奇缘,得以驻颜不老,看上去还是二十许人。
昔年“情天不老鸳”的独生子“寰宇一奇”,大闹少林寺,击毙藏经楼十大高僧,抢走五门信符“五龙令”。
五大门派疑是魔笛摧心关任侠所为,倾力追截,后为魔笛摧心获知是“寰宇一奇”所做的事,于是千里追踪,两人决斗至千招以上,“寰宇一奇”不敌,一笛成残。
自己日前到少林寺了结的,不正是这一段公案吗?……
思念未完,只听那女的又道:“相公,老鬼据传闻已经不在人世,我们爱子的这一笔帐,看来是要算在这小鬼的头上?”
“当然!当然!夫人所见极是!”
自始至终,这对老怪物就不曾看司徒文一眼,好像前面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简直狂到极点。
司徒文肺几乎都要气炸。
“夫人,依你之见,这小鬼该如何处治?”
“嗯!依奴家之意,还是把他废了算了,看他年纪青青的,取了他的小命,未免有些不忍!”
这简直就把他当成了掌中之物一般看待,不由激发起他的傲性,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岂知那对老怪物宛如未闻,仍自说自话。
“夫人,听说那老鬼二十五年前曾获得一件武林异宝‘玄天玉匣’,中藏三百年前武圣逍遥子所撰的‘玄天秘篆’,是一部瑰宝奇书,这小鬼既是他的传人,说不定那东西,会在他身上。”
“这岂不是一石二鸟,嘻嘻!”
司徒文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怒极高叫道:“两位枉为武林前辈,竟是这样的倔傲刻薄!”
“咦!那小子鬼叫些什么?”
“他敢是对我们夫妻说话哩!”
两人一问一答之后,缓缓立起身来,才正式向司徒文膘来一眼,这一眼有若两道冷电,似要看穿他的肺腑似的。
他也不甘示弱,俊国神光如炬,直瞪过去。
蓦觉眼前一花,两个怪物,已停身在他的面前。
以他的功力修为,自忖绝难做到这一步。
那书生模样的打量了司徒文一遍之后说道:“小鬼可知道我们两位老人家是谁?”
司徒文渊停岳峙,毫无一丝惧容,侃然道:“两位想就是人称的情天不老鸳!”
两个怪物不由面现惊容,那书生模样的哈哈一笑说道:“想不到小鬼竟能一语道出老夫伉俪的名号,难得!难得!”
那老妇立刻接口说:“凡是见面能道出我俩名号的,照例留一个见面情!”
司徒文暗暗纳罕不已,真是怪人怪事,但却不知这所谓的‘见面情’是怎样的一个留法。
“那今天这一档子事,可怎么了呢?又不能破例!”
白发老妇白眉一翘,煞有介事的答道:“相公看着办吧!”
那少年书生模样的面色微沉,向司徒文道:“小娃儿可知道我两位老人家的来意?”
他毫不思索的答道:“为了昔年令郎‘寰宇一奇’的那一段过节!”
两个怪物触及心头恨事。脸色遽寒。
书生模样的又道:“你那老鬼师父全告诉你了?”
司徒文听见称他外祖父为老鬼,怒气倏生,抗声道:“不错!”
“你可知道,我老人家要怎样讨还这一笔债?”
“悉听尊便,后辈一力接着,决不皱眉!”
这一分干云豪气,看得二怪心折不已,脸色也不由稍见开朗,顿了一顿之后,又说道:“我老人家,依样葫芦,废去你的武功!”
他心中不由一震,但初生之犊不畏虎,面不改色的道:“如果晚辈不敌,只怪学艺不精,杀剐听便,即使要项上人头,也只管取去,说过决不皱眉!”
大有草莽豪雄生也何为死何地的本色!
书生模样的将头连点,道:“我老人家有一惯例,凡见面即能道出我俩老人家名号的,留一个见面之情,这样办吧!如你能接得下我老人家三掌,一切作为罢论,抖手就走!如何?”
司徒文心中电转,这一段过节,是外祖父结下,自己义不容辞,当然要代他老人家了断,明知对方的功力奇高,深不可测,但要来的,即使想逃避也躲不了,何必露出怯意,坏了外祖父昔日声名,何况三掌不见得就能断送了自己的命,沉声答道:“后辈同意!”
“如果你接不下三掌而毕命呢!”
“死而无怨!”
“好!”
随着这一声好,四周的空气,顿变沉凝。
白发老太婆向后退开了三步。
情天不老书生右掌向上一扬,正待……
司徒文凝神内视心气归一,双掌蓄足功劲,护身神罡,随念而发,在周身布下了一层劲墙……
正当这剑拔弩张的当儿——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两人只好收势,齐齐转身,望着破空声音传来的方向,白发老太婆也同时转身。
一条人影,飞泻当场!
“老哥哥!”司徒文已看出来人正是那千手神偷章空妙,不由喜极脱口叫了一声老哥哥。
白发老太婆冷哼了一声,未待来人身形站稳,遽然拍出一掌,如裂岸惊涛,直卷过去。
“前辈不可!”
司徒文见老太婆不分皂白,粹然发掌,情急之下,右掌扬处,疾逾电电闪的拍出一掌,斜斜袭向老太婆的掌风。
“噗!”的一声暴响,老太婆击向千手神偷的掌劲,被击的歪向一边,而自己的身形,也震得一窒。
他也心中暗骇,这老怪物的功力果然不同凡响。
千手神偷,这时已笑嘻嘻的站在一侧。
老太婆转身,怒目紧盯着司徒文。
千手神偷看清场中之人后,笑容忽敛,心中大感惊异,小兄弟怎的会招惹上这一对怪物。
司徒文转身向那书生模样的道:“前辈,我们的事,暂缓一时解决,等我和我这老哥哥谈几句话!”说完径自向千手神偷面前移近三步。
“老哥哥,有急事么?”
“当然有,我一路踩探你的行踪,想不到在此巧遇!”
千手神偷又回复了嬉嬉笑容。
情天不老鸳两个怪物,这时已看清了来人是谁。
情天不老书生道:“小偷儿,数十年不见,你仍在干那妙手空空的勾当?”
“嘿嘿!不错,妙手空空,永度无穷岁月!”干手神偷白眉毛一纵,咧开大嘴,嘿嘿一笑。
“你怎的和这小娃儿称兄道弟?”
“小子,你看着咱们老少配不顺眼么?”
一语双关,两怪不禁面上一红。
“小偷儿,你敢出言无状,老娘劈碎你的贼头!”白发老太婆,气势汹汹的喝道。
千手神偷一摸白发苍苍的头,嘻嘻一笑道:“这个头我还要留着喝几天酒呢!”
场中空气,经过一闹,又轻松了下来。
“小兄弟,那天我见你重伤不起,怎的又突然失踪了?”
“说来话长,以后再谈吧!倒是与老哥哥交手的那黑白双妖和四海游魂呢!”
“老哥哥我已数十年不染血腥,放生了!”
“到底有什么紧要的事?”
“关系着中原双奇的仇家……”
他心中巨震,几乎跳了起来。
“什么,仇家?”
两个怪物相倚着坐离三丈之外,喁喁低谈,活似一对新婚夫妻,看得干手神偷直皱眉。
司徒文却急着要听下文,大声道:“老哥哥,小兄弟的仇家,不是天毒尊者吗?”
“不错,但天毒尊者虽是祸根,下手的另有其人?”
“谁?”他不由血脉贲张,激动的道。“你看这个便知!”
说罢递过一封书简。
他伸手接过,又道:“老哥哥得自何处?”
“天毒门蛇魔崔震!”
“如何得手的?”
“还不是空空妙手。说完两手一扬,作抓物之状。
司徒文不由笑出声来!他正想拆那书简……
“小子,话该说完了,我老人家不耐久等。”
情天不老鸳两个怪物,已不声不响的欺到身前。
司徒文面色一寒,把书简纳入怀中,向千手神偷道:“老哥”哥,逍遥居士约定的时间已届,我担心家母姊的安危,请老哥哥,先行赶去,我事完即来!”
“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魔笛推心他老人家与这两位有一段小小过节,须由小兄弟我了断,事完我马上赶来!”
千手神偷面现难色,他担心司徒文决不可能是这两个老怪物的对手,万—……
情天不老书生,已看出千手神偷的心意,微晒道:“你是否也想算上一分子?”
千手神偷正待答话,司徒文已抢着道:“老哥哥,一切放心,你马上走吧!我担心……”
焦急之态,溢于言表。
千手神偷苦笑一声道:“小兄弟不可恃强逞能,你未了之事多着呢!前途再见!”
说完,疾驰而去,转瞬即杏。
“娃儿,你有这个能耐,接我老人家三掌?”
“话早已说明,请动手吧!”
“好狂的小子!”
双方又蓄势待发。
场面又呈紧张。
情天不老书生,面色一沉,右掌倏然挥出。
一股强猛无俦的劲气,如浪涌波翻而来。
就在同时,司徒文的双掌,也告拍出。
“噗!噗!”连声,司徒文拍出的劲道,竟被震散向四外飞泻,对方劲力不减,仍疾卷而来。
他被震得退了三步,虽有神罡护体,仍觉一阵气血翻涌,心中大骇,这怪物的功力,果然深不可测。
那书生见自己发出五成功劲的一掌,对方竟然分毫不损,这小子的功力,真不可小视。
紧接着,第二掌又合拍出。
势如奔雷,激起沙尘滚滚,劲气激荡锐啸。
司徒文忽觉这一掌的力道,更见强猛,掌劲来至,周遭的空气,已被排挤得涡旋迸射,骇人至极。
运集全身的功劲,愤然接出一掌。
“噗!”的一声震天巨响,激起漫空狂飚迸射。
闷哼声中,司徒文,噎!噎!连退五步,张口射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倒,面目遽呈凄厉。
这一掌几乎将他的护身神罡完全击散。
情天不老书生,心中更是凉骇,这一掌,用出了八成功劲,满以为可将对方击倒在地,岂知,对方仍然屹立不移。
白发老太婆也是一脸奇诧之色。
情天不老书生被一种好强的心理激发了凶心,大喝一声:“第三掌!”以十二成功劲,全力劈击。
顿时沙飞石走,日色无光,掌劲如浩瀚大海,深沉雄浑,又若巨瀑猛泻,地裂山崩,刚猛无匹。
司徒文在第二掌之后,已然震伤内腑,真力受损甚巨,见对方第三掌又重逾山岳般压来!
猛提全身残存真气,愤力推出。
掌劲方吐,蓦感对方的劲道,简直强得骇人,自己全力劈山的掌风,竟然被消卸无形,心知不妙……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处,只觉胸前一紧,头晕心颤,双眼一黑,口中鲜血喷涌如泉,一个身形,直被震飞五丈之外。
“吧嗒!一声,坠地不起。”
但他此刻,神志尚未昏迷,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道:“司徒文,你不能死,你还有血仇未报,许多事待了。”
一股倔强坚毅的力量,支持着他,使他又悠悠醒转。
此刻,他遍身血污,凄厉如鬼。
他倔强的要抬起身形,刚起得一半,哇的一口鲜血,又砰然倒下,只觉四肢百骸,已不再属于他似的。
情天不老鸳两个怪物,这时已移到他身前。
惊愣的看着这倔强的少年人。
他喘息了一阵之后,牙根咬紧,手足并用,颤巍巍的立起身来,一个意念支持着他不再倒下。
浑身浴血,形如恶鬼,惨厉至极,眼内满含怨毒。
两个老怪物不由退了一步。
情天不老书生面色沉凝的道:“小子有种,一切就此拉倒,这里是一粒疗伤圣药。”
手一扬,一粒豆大的丸药,直向司徒文口中射去。

司徒文岂肯接受这种怜悯,头一偏,那粒丸药已擦肩而过,白发老太婆口中说了一声:“不识抬举。”
身形晃处,如闪电掠空般,疾射过去,竟把那粒九药,抄在手中,这种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司徒文翁动着苍白的嘴唇,微弱的声音细如蚊叫,道:“司徒文若幸而不死,必索还这三掌之根!”
情天不老鸳双怪,闻言面色乍变,但瞬又复原。
情天不老书生哈哈一笑道:“娃儿!我老人家等着看你的!
说完,一挥手,两个身形如两线轻烟般飘空而起,再闪而没
夕阳衔山,晚风轻拂,夜的脚步又开始踏上人间。
司徒文刚才不过是凭着一口倔傲之气支持,现在,对方一走,只觉真力已竭,百骸如散开来一般,再也挺立不住,“扑通”一声,仰面栽到,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晨光初现,草地上颗颗宿露,如散了一地的珠串。
他又悠悠醒来!
他看了一眼破晓的灰蒙蒙的天光,喃喃的叫道:“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他感到舌敝唇焦,口渴欲死,略一转侧,痛哼出声。
“水!水!”
“我需要水!”
但,荒野寂寂,哪来的水呢?
灵机一转,已得了一个主意,强忍着刺骨裂肤的痛楚,侧过身来,啜吸着草上一滴滴的露珠。
半刻之后,略觉好些。
掏出怀中疗伤圣药“龙虎续命丹”,一连吞了三粒,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金光耀眼,炙热如焚。
原来日色已高了。
“龙虎续命丹”果然灵效异常,虽然真力尚不能提聚,但精神似乎已恢复了不少,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考虑到因为一部“玄天秘篆”,江湖上要找他的人比比皆是,如果被人发现,岂不要束手待毙。
同时,以他重伤之身,也经不起这烈日的烤炙。
于是——
他勉强站起了身形,跌跌撞撞的向土丘后的山坳走去。
他拚命的走,爬,手足并用。
居然被他一连越过了两层山峰,到了一个突石之下。
他再也无力爬行了,俯卧着躺在突岩之下。
喘息了一阵之后,他支撑着坐起身形,要想行功调息,但只觉各真力散尽,宛如游丝微弱得不能再微。
调息了三个时辰之久,真气稍聚,但只觉处脉道,拥塞不通,以他现在的情形而论,根本无力打通。
他想这时如果老哥哥在旁,定可助他一臂之力,但他走了,顿时意懒心灰,仰天叹了一口气!
难道我的一身武功,就这样结束了。
那血海深仇,那许多未了之事,唉……
他悲伤自己已到了穷途末路。
如果拥塞的脉道,不能及早打开,时间一久,经脉硬化,势将功力全失,变成废人一个。
想到此处,不禁心如刀割,滴下了两滴英雄之泪。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绝望——
绝望——
摆在他目前的,是一片绝望和幻灭。
“哼!如果我司徒文能恢复功力,再现同江湖,必要给那些鬼魅之辈,加倍的报偿!”他喃喃的自语。
但!可能吗?还会有那一天吗?
现在他是一个武功行将全废的人!
在伤心绝望之余,他不由引吭暴发出一声长啸,凄厉的长啸,啸声未毕,喉头一甜,哇的又是一口鲜血。
只因他这一长啸,刚刚凝聚的一点真力,又告枯竭,引发了全身伤势,吐了一口鲜血之后,又告昏死过去。
一声凄厉的袅啼,把他从昏迷中唤醒回来。
只见霜华满山,一轮明月形如冰盘,高悬林梢,照得远峰近树,一片空蒙,明如白昼。
月圆了!
他看着那团圆明月,出神的遐思。
蓦然——
一个念头升起,使他惊喜若狂。
外祖父魔笛摧心赐赠给他的那一颗“九尾狐内丹”,嘱他在月圆之夕服食,可以增进功力。
现在,不正是时候了吗?
他迫不及待的取出那一粒龙眼大的“九尾狐内丹”,映着月色,霞光万道,赤红如火,连忙纳入口中。
一缕芳香顺喉而下,他忙坐正身形,垂帘内视,一股热力由丹田之中升起,通走奇经百脉,那拥塞的脉道,也豁然贯通。
力道愈来愈强,有如浪涛汹涌,汗出如滔,周身白雾蒸腾,有如云烟缭绕,刹时,已入物我两忘之境。
直到次早日出,方才功圆果满。
只觉百脉畅通,全身舒泰,内力充盈,略一提气,内力有如波起云涌,滔滚不绝,一个身形直欲凌空飞起。
不由大喜过望。
欢欣之余,不由仰天一声长啸。
声若老龙清吟,春雷乍发,震得四谷齐应,树叶萧萧而下,鸟兽飞遁,绕林不绝。
但觉功力,不啻平增一倍。
突然想起,老哥哥临去时,交给他的一封书简,忙取出来一看。
不禁目眦欲裂,热血激荡,杀机云涌,正待……
蓦然——
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冷得有如极地寒风。
怪手书生司徒文,取出千手神偷取自天毒门蛇魔崔震的那封书简一看,不由怒发冲冠,国毗皆裂。
只见那简上写道:“书呈幽冥夫人贤妹妆次!昔年我等共谋中原双奇之事,百密一疏,致使司徒雷之子漏网,小鬼继承魔笛摧心之衣钵,并修习‘玄天秘’之上乘武功,技震江湖,号称怪手书生司徒文,五年来,愚兄竭尽全力,始终未能了却斩草除根之愿,望贤妹能移玉出山,除此隐患,同时如能取得‘玄天秘篆’,佐以昔年所获之‘金吾剑’,则脐身五大门派之心愿可达,武林称尊舍我其谁,并请移玉‘白骨坳’一行,共诉积捆,临笔依依书不尽言。”
他痛恨之余,心头电转。
原来这书简中所称的“幽冥夫人”,也是杀害中原双奇两家的主凶,却不知这“幽冥夫人”,是何等样的人物?
他由“幽冥夫人”,联想到“幽冥教”,幽冥教的新教主“幽冥秀才”,不知是否可以快意恩仇。
“哈哈!跳梁小丑,也妄想武林称尊!”他自语道:
心头杀机如波翻浪涌,他恨不能立时手刃元凶。
突地想起逍遥居士,约期已过,母亲和姐姐被困李家堡,吉凶未卜,心念转处,决定先赴李家堡,救出母亲和姐姐,然后再找大毒尊者,冥幽夫人索还血仇。
正待飞身纵起。
蓦然——
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有如极地寒冰。
他电疾转身,一看,身前两丈之外,站定了一个灰衣老者,眼射骇人寒芒,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看这灰衣老者,身形十分眼熟,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正自思疑之间。
那灰衣老者,冷哼一声道:“小子,你做得好事,还有那和你一道的贱婢呢?”
他一听,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道对方意何所指,对方口中的贱婢,可能指的是公羊蕙兰……
一时之间,倒怔得说不出话来。
“哼!别人怕你怪手书生,我五岳散人却不在乎!”
他被这莫明其妙的话,弄得心头火起,剑眉一挑:“你我素未谋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子别装你妈的蒜,自己做的事,还不承认!”
他一听对方口出不逊,怒气倏增,大声道:“你嘴里放干净些,到底是一回什么事?”
自称五岳散人的老者,欺进一步,厉声道:“擅入老夫住宅,并毁去老夫穷毕生精力练制的‘千年和合露’,还干下那等好事,你小子还要狡赖!”
他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这五岳散人就是雪山魔女带自己去的那间山顶小屋的主人,初时还以为是雪山魔女的居所,如此说来我倒是错疑了她了。
一幕幕的往事,又电闪心头——
山顶小屋中,他误服了“千年和合露”,而和雪山魔女结了合体之缘,他记起当时是他主动,雪山魔女曾一再解释,是为了救他而奉献自己清白之身。
当时,在他思想相左之下,他不听她的解释,他辱骂她,他几乎想杀了她,他不顾而走。
他一再的使她难堪,一再的用言语折辱她。
他记起她那哀怨的眼色,绝望的神情,也记起了她曾骂过他的一句话:“司徒文!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是的,他已做了忘恩负义的事,他击碎了一个少女的芳心,一阵阵的内疚,使他心痛如割。
他喃喃自语道:“兰姐,宽恕我,我实在是无心的,我委屈了你,我万分的对不起你!……”
他自顾沉思冥想,忘了还有五岳散人在侧。
“小子,你鬼哼些什么?”
一声猛喝,把他从沉思中惊醒,冷冷的道:“你待如何?”
“千年和合露,老夫穷毕生之力,仅炼制了这么一小瓶,既毁在你手,你得还老夫一个公道!”
他面露不屑之色道:“这个公道要如何还法?你说出来听听看!”
五岳散人双眼连眨,干咳了一声,面露奸笑道:“你如果把‘玄天秘篆’交出,作为对老夫的补偿,这段过节就此揭过,老夫另外送你一瓶……”
“哈哈哈哈哈!”他不由仰天一阵狂笑。
“小子你笑个什么劲?”
“我笑你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
“什么?”
五岳散人面色倏寒,怒声喝问。
“说出来的话,天真得有如三岁孩童!”
“好狂妄的小辈!”
喝声未落,飘身上步,呼的劈出一掌,凌厉刚猛。
司徒文自服了九尾狐内丹之后,等于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功力已到了意动即能伤人的地步。
当下不闪不避,恍如不觉,护身神罡应念而生。
“噗!”的一声,五岳散人劈出的一掌,仿佛撞在一重钢墙之上,被反震的潜力,推得向后退了三步,不由眼露骇凉之色,想不到这小子的功力,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
看他年纪不出二十,功力却深厚如此,真是匪夷所思。
“如何,玄天秘篆还要是不要?”
五岳散人岂能吞得下这口气,暴吼一声,双掌交错,进身攻上,一连攻出了九掌之多。
掌挟劲风,劲疾锐啸,有如狂涛巨浪,卷涌翻腾。
司徒文左掌连圈连划,轻轻的消卸了对方凌厉狠辣的九掌,右掌暮出,手指一曲一伸,两缕白蒙蒙的指风,闪电般射向对方,哧哧有声。
五岳散人心中寒气顿冒,忙不迭的横移三尺。
虽避过要害,但衫袖已被射穿两孔,不由惊魂出窍。
司徒文心想,若没有你那害人的“千年和合露”,我和兰姐姐也不会做出那等丑事,使我落一个忘恩负义之名,兰姐姐也不会因受刺激而大开杀戒,以致被五大门派联手擒回峨眉,生死未卜。
想到此处,不由把满腹怨毒之气,全指向五岳散人。
俊面一寒,杀机倏现!
缓缓向五岳散人身边欺去。
五岳散人见他杀气满面,缓缓移来,不由自主的也连连后退,恼羞之下,凶概顿起。
“呼”的一声,身形陡然矮了半截,须发根根倒立,形如刺猖,两掌缓缓上提,掌指之间,冒出蒙蒙青气,刹那之间,全身皮肤顿成惨绿之色,形貌狰狞恐怖至极。
司徒文自出道以来,还不曾见识过这种怪异武功,心中一愣,身形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小子,今天若不要你骨化飞灰肉化泥,难消我心头之恨!”随着话音,身形反而向司徒文欺来。
他存心要把司徒文毁在自己的歹毒阴功“消形溶骨功”之下,这种功夫确实歹毒异常,乃是用一股先天真元之气,把全身蕴藏的绝毒之气,迫人对方经脉**道,一时半刻之间,就得形消骨化,端的歹毒之极。
任你武功再高的人。只要稍微吸入掌指之间所迸射出来的青气,马上就得骨软筋疲,瘫痪倒地。
司徒文虽不知道这种歹异武功,但却可以断定必定是一种歹毒阴功,看来这五岳散人,既练成这种阴毒武功,又制成“千年和合露”那一类的害人东西,谅来绝非善类,杀之并不为过……
思念未已,五岳散人的双掌,倏合拍出。
劲风锐啸中,挟着蒙蒙青气,如狂涛骇浪般卷来。
司徒文反应何等快捷,右掌以八成劲力、猛然挥出,身形捷于鬼魅飘风般向左横移一丈。
“砰”的一声巨响,劲风激荡中,五岳散人缩如刺猬般的身形,被震得“噎噎噎!”连退五步,口角溢出一缕鲜血,面目更显得狰狞可怖。
而他也在这时,吸入了少许青气,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极不好受,心知已着了对方的道儿,身躯也微微一晃。
五岳散人用衣袖抹去口角的鲜血,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奸笑,双目绿光磷磷,看着司徒文,一不稍瞬。
司徒文曾取食过整株的“九品兰实”,身体内无形中蕴蓄了克毒的本能,同时“玄天秘篆”所载的“搜**清脉功”,专一用来迫除所中的毒。
当下,不敢怠忽,立运“搜**清脉功”,徐徐把毒迫出体外,无异是双管齐下,瞬息之间,体内的毒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一丝头晕目眩的不适之感,也告脱除。
五岳散人知道对方已吸入了不少自己所发的“消形容骨功”的毒气,一心一意的在等着对方倒下。
谁知对方久久仍若无其事,不由寒气顿冒,难道这小子竟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侵,想到这里,更觉心战胆寒,看来今天的事,恐怕凶多吉少。
司徒文此刻,愤他武功歹毒,更因为雪山魔女的一档子事,使他火高千丈,剑眉一挑,俊目立财奇光。
杀机罩脸,瞪视着五岳散人。
五岳散人骇凛之余,立萌退志。
“小子,咱们这一笔帐,以后再算,老夫尚有要事!”
身形电射而起,就想飞遁。
“老狗,慢着!”
随着这一声轻喝,一缕劲风当头压下,刚起在半空的身形,被迫一个倒翻,又落回原地。
司徒文眼射煞光,面含冷笑,横阻身前。
不由丧胆亡魂,大吼一声道:“小子,你待如何?”
“我要你的命广
俗语说的“狗急了也会咬豹子”,五岳散人在无可奈何之下,顿生拼命之心,咬牙切齿的道:“小狗少狂,老夫与你拚了!”
运集全身功力,人随声进,“横扫干军”,“五了开山”,“风狂雨暴”,接连三招,狠疾刚劲,兼而有之。
掌劲如山,激气成涡,倒也不可轻视。
司徒文不由被他这疯狂的一轮快攻,逼退了一步。
五岳散人得理不让,三招之后,紧接着“三阳开泰”,“五雷击顶”,“独劈华岳”,又是三招出手。
一时之间,沙尘暴卷,劲气如涛,全是刚猛强劲。
司徒文俊面一寒,杀机陡识,身形飘忽中,避过这刚猛无俦的三招,双掌互交,猛然推出。
势如怒海扬波,惊涛拍岸。
“轰”的一声巨响,惨号立传,五岳散人一个身形,直被震飞五丈之外,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砰嘭!”一声,尘沙飞扬,寂然不动。
司徒文不由惊得一呆,自己的功力,果然又增加了一倍有余,对于报复血海深仇,更具有信心。
他冷眼一瞥五岳散人的尸体,想起那被自己误会凌辱,江湖传言已为五大门派捉回峨眉的兰姐姐,不由一阵黯然神伤,“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广如果不因自己的刺激,雪山魔女不会大开杀戒,五大门派也就不会联手对付她,追本溯源,这个祸还是自己闯的。
“待救出母姐之后,我必直上峨眉金顶,营救兰姐姐!”
他暗中作了决定之后,沉重的心情也稍觉宽解一些,身形起处,如过眼云烟,向李家堡方面,疾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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