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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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箫出现在伍岳家门口的时候,伍岳有些茫然。而当陈箫刚说完一句“冷啊”就扑通昏倒之后,他才有点儿清醒了。一边扶起陈箫一边呲牙咧嘴地甩着左脚,心说姓陈的我招你惹你了,你不用每次写遗书都用板儿砖吧?
光荣挂彩的伍岳一跳一跳的替陈箫交医药费办住院,一路上医生护士都拿白眼珠疼爱他,冷冷说道同志骨折病号禁止随意走动。你不嫌疼,我们还嫌你吵呢。
被砸肿了脚面的伍岳蒙受骨折的不白之冤,总算是把一切搞定,捡回陈箫一条命。
医生摘下听诊器手套口罩,低声叫过伍岳说你是他家属吧?哥哥?哦,你弟弟病得太严重,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做哥哥的尽量替他实现吧。
伍岳心说他有没有遗愿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愿就是把你这个庸医窝起来塞进炼尸炉里去。
伍岳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医生的责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命里注定的陨落,再如何妙手的神医,也怕是回天乏术。
可他就是觉得窝心。看着陈箫苍白而清瘦的面容,他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心里一跳一跳地疼。他根本不敢想陈箫死了他会怎么样。因为只要一想,他肯定会比陈箫先停止心脏的跳动。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一开始他漫不经心,陈箫是死是活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然而随着他和陈箫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就越来越在意这件事。他的耐力,就像陈箫的生命一样,过一天,少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甚至觉得,陈箫离世的那一天,就是他崩溃的时刻。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爱陈箫爱得那样深。爱情最深最浓的一颗,却要面临生离死别。
他不能接受。和于风翔正好相反,他是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现在的无法接受。而于风翔一开始就是爱陈箫的,所以一开始很难接受,但最后也只能无奈告别。因为,于风翔爱陈箫爱得太长太久,这爱已经升华到冷静。可伍岳不一样。他是从不爱到爱,从爱到爱得无法自拔。越爱,他越不能从情感上接受陈箫的离开。
他不想追究陈箫这几天究竟去哪儿了。不想追究陈箫到底爱不爱他。他什么都不想追究——家庭,事业,生活,所谓的追求一辈子的音乐梦想,都去他的狗屁。周围的一切都给我统统消失。他只要陈箫在他身边,永远。
“陈箫你听到没有,”伍岳突然激动地摇着陈箫的肩膀:“你快给我起来,你不能死……”

“你晃什么,没死的都给你晃死了。”陈箫哑着嗓子咳嗽一声,勉强睁开眼。伍岳愣了一下,死死拥住陈箫的肩膀,抱紧。
“喂,这里是医院……”陈箫咳得更厉害,被伍岳勒得喘不过气。
“是哪儿都无所谓,只要你别从我身边消失。”伍岳不肯松手。
“又不是电影,我化成金光就没了。”陈箫从伍岳怀里挣开,因为用力过猛,痛得又是一阵猛咳嗽。
“陈箫,你没事吧?”伍岳慌张地抚着他的胸口。
“没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陈箫轻松地笑,伍岳却变了脸色:“不许提死……我不会让你死。”
“伍岳,我不喜欢这样子的你。”陈箫不笑,静静看着伍岳:“我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天大的事一笑就忘了的伍岳……”
“你喜欢那个伍岳时,我还没有爱上你。”伍岳苦笑着坐在他身边,摸那张精致而苍白的脸:“陈箫,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离开呢?让我永远怀念一个最美好的陈箫,一辈子都不得安宁,在刻骨铭心的缅怀中生活……”
伍岳垂着头,靠在陈箫肩膀:“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不原谅,那就恨我吧。”陈箫闭上眼,仰头。
陈箫有好几次都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又被抢救回来。然而无论是伍岳还是陈箫自己都心知肚明:最后一次,只是迟早的事。
陈箫精神好点的时候会和伍岳聊天,聊他的过去。他孤单的童年时期,沉默的少年时期;谈他早早离异的父母,给过他鼓励的老师,欺负他的同学;谈他工作时的艰辛与快乐,空虚和满足。伍岳静静听着,凝视着陈箫眼里柔和的光芒。他知道陈箫是在向他交代后事——他的遗产,就是他所拥有的回忆。
然而,陈箫还是保留了一部分给自己。最珍贵的那一部分,伍岳知道。他真正的遗书,满满写着的,都是于风翔的名字。
陈箫放不下于风翔,一直都是。这两个人,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都不能湮没他们之间相爱这个事实。于是陈箫将他和于风翔的记忆留给自己,让他带入永恒的长眠。
可是伍岳不能释怀。因为陪了陈箫最后一程的,是他。或者对陈箫来说,自己不过是赶了末班车的匆匆过客?
陈箫不爱自己。伍岳从他自我催眠的梦境中惊醒。
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一直瞒着自己。然而现在对他而言,这些已经统统不重要。
他只知道他爱陈箫。可陈箫即将离世,他不能原谅。
另一种形式的背叛。他绝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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