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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箫最后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因为当他睁开眼时,向下看到的依然是瓢虫一样的车流。他抬头,看到的是一个男人以蓝天白云为背景的、涨的通红的脸。
“靠,你看起来挺瘦的怎么他妈的那么沉。”男人挤出力骂了一句:“抓紧了,我可没力气让你折腾——今天算你倒霉,谁让你跳楼碰见我这么好心肠的人——你乖乖呆着别动,等我把你救上来,你爱上哪儿跳再上哪儿跳去——别让我看见就行了。否则——”男人咬咬牙,用力一拉,身体后倾:“我遇着一回救你一回!”
男人用力过猛摔在地上。被他拉上来的陈箫理所当然压在他身上。二十秒后两人相继爬起坐着喘气。陈箫的手腕被拽脱一层皮,长发男人的拖鞋鞋底彻底断裂,宣告报废。
“靠,他奶奶的那些狗屁电影拍的。拉一个人都这么费劲,居然还有挂着好几个人都掉不下去的……”
“你觉得我应该感谢你吗?”陈箫揉揉手腕,冷冷地问。
“不敢当。”男人呲牙咧嘴地站起来。拿起拖鞋,发现没有修好的可能,沮丧地扔在一边:“至少把拖鞋赔我——你一个要死的人了怎么着都无所谓,我总不能赤脚回去吧?”
“抱歉,我想我的确该感谢你。”陈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现在又不想死了。因为刚才在跳楼的刹那我突然想到一些事——”
“喂喂,耍赖没有像你这样玩儿命的吧?”长发男人甩掉另一只拖鞋:“还是说你想先宰了那个人再自杀?”
“不是。”陈箫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然后他抬头,很认真地问:“你刚才说你不论什么时候看到我自杀都会救我的吧?”
“啊?”男人显然没反应过来。陈箫已经很麻利地脱下鞋子扔给他:“谢礼——你家离这远不远?”
陈箫并非有意要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前面已经说到他的钱包很不幸的意外坠楼,而对于一个身无分文,且心理情况不太稳定的自杀未遂者而言,让他独处的确是件相当危险的事。好人做到底,考虑到陈箫的情况,长发男人虽然很不情愿,还是穿着稍微有些挤脚的鞋子,跟着赤脚的陈箫来到了他家。
“靠,我还没带男人回过家呢——进来吧。”
陈箫手揣着兜走进了一间房——就是他选择自杀的这座风水宝楼的第二十三层。还好楼层比较高,要跳很方便——陈箫边审视地形边想。一个人酝酿很久的决定,是不那么容易轻易改变的。也就是说那位救人的先生随时面临着再次成为英雄的可能。
“还没请教尊姓大名。”陈箫问。
“我?”长发男人拉开冰箱门,开了一罐啤酒:“我爸妈叫我二宝;我现任女友叫我达令;我的自称是情圣;我的大名恕不相告。”

“那我该怎么称呼?”陈箫冷笑。
“你不是我爹娘,所以不能叫我二宝。你也不是我,所以也不能叫我情圣——”男人喝光了啤酒,擦擦嘴笑笑,洁白的牙齿闪烁着整齐的光芒:“虽然你是男人,但你可以叫我达令……”
“无聊。”陈箫环视四周:“你是做谍报工作的?”
屋子很大,但相当杂乱。让陈箫做出对他工作性质认定的原因就是在这个很大但相当杂乱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除了两台电脑,其他基本上再没有他认识的东西了。
“你觉得我长的很像汤姆克鲁斯吗?”男人爽快地笑:“那些是我吃饭的家伙。”男人来到电脑前,放出一段音乐:“听这个耳熟吗?”
陈箫仔细听了一会儿,慢慢点头:“一个杀虫剂广告的背景音乐。”
“不是杀虫剂,是洗发水。”男人脸色黑了一下。
“你是音乐家?”
“这叫什么音乐家,”男人笑:“贝多芬莫扎特那样的叫音乐家。我只是个靠音乐混饭吃的无业游民而已——做做电台电视台的广告配乐片头什么的。当然,主要还是兴趣。”
“我完全不懂,也没兴趣懂。”陈箫摇摇头:“相对这些而言——你这有真正能吃的东西吗?”
结果那天的午饭+晚饭陈箫是用泡面解决的。陈箫发现,在这个靠着一堆好像间谍仪器吃饭的长发男人家的冰箱里,能找到的东西只有两样——啤酒和泡面。于是陈箫边吃面边愤恨地想为什么这种一天能解决掉二十罐啤酒,饮食毫无规律可言,常年以垃圾食品果腹的人居然连个胃炎都没得过;而他滴酒不沾,一日三餐讲究科学搭配却偏偏得了胃癌——还是晚期,开刀都没指望的那种。
陈箫忘不了医生将结果告诉他时惋惜的神情。可是他自己却不觉得有多难过——那一瞬间的痛苦感觉他早已在两个月前体验过。也许是麻木了也说不定。总之,心情保持良好对身体也有好处,医生说乐观坚强地过每一天会创造奇迹。陈箫想我倒是要看看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活过医生定的最长期限六个月,然后是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开什么玩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世界上的医生都去自杀好了。
世界上的医生当然不可能都去自杀。所以陈箫只能自己杀死自己。然而这个决定也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动摇了。在接受了此人的“盛情款待”,饱偿“美味佳肴”后,陈箫礼貌地道谢,在傍晚的时候离开——临走时当然没忘记要回自己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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