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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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颠沛流离,精神紧张,今日终于见到了江队长,方胜男顿觉重负尽释,疲惫袭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困倦。汽车沿着单调的公路行驶,方胜男不知不觉沉入了酣睡之中,一觉醒来,已经回到了她所熟悉的城市。
汽车开进了一个派出所,江队长打开后门放那个保镖下去,带进值班室,不一会便一人回到车里,向送他出来的几位同行挥挥手,又继续上路。
方胜男问江队长,是不是该送她回家啦?江队长摇摇头告诉她,现在还不能。海顺公司的走私案尚未了结,主犯及从犯也未绳之以法,她一人呆在家里很危险。最好先到省城,听听省厅的指示再做安排。
方胜男一听要离开这里去省城,急忙拿过压在身后的小坤包,拉开拉锁,手指伸进了包的夹层。她要抠出那把钥匙,当下交到江队长的手里,让田芬留下来的那些材料快些派上用场。
钥匙藏得很深,几次都没能抠出来。她上下嘴唇一边随着手指在一噘一噘地用劲,一边对江队长说:“里面是那份材料的钥匙。本来上车之后,我就想掏出来交给您的,可是车后边铐着一个海顺公司的保镖,不方便,再加上您安顿我好好睡一觉,我也就真给睡着了。哟,这次勾上了,就出来啦。”
江队长安慰道:“应该睡。神经嘛,总是需要放松放松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瞌睡比你的还多,只要一个案子刚办完,等都等不及地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过去。呼天响地的,就是一个炸雷劈过来都别想让我挪窝。”
方胜男说:“那也不能耽误正事啊。”说话间,一把闪闪亮亮的小钥匙出现在方胜男的手指上。
江队长单手握住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接过来,两面看看,双眼掠过一丝惊讶,说:“这把钥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殡仪馆的。那些材料就放在一个特大号的盒子里,顶替着一个人的骨灰。”
方胜男顿时睁大了眼睛,惊奇地说:“神啦!您咋知道的?”
江队长笑笑,说:“神啥呀?是这上面的编号告诉我的。你看,这种编号方式,字头一个字母,字尾还有一个字母,只有我们这儿的殡仪馆才有。再联想到田芬,就知道你把材料悄悄放进她的骨灰盒里了,因为田芬的遗体并没有找到,骨灰盒里也就没有骨灰,是空置在那儿的。”
“真了不得,一猜就中。”方胜男的目光里充满了钦佩。
“干了二十多年的刑侦,脑袋里储存了不少信息,这点儿小机灵算不上啥,倒是你的做法让我觉得很新奇。”江队长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旁提起一个塑料袋递了过来,里面是面包、水果还有几瓶饮料,“是不是又渴又饿?从中午离开夕明湾到现在已经七个多小时了,快吃。半路上买的,看你睡得挺香,没忍心叫醒你。”
一见这些吃食,方胜男顿觉饥肠辘辘,若从早晨起床算起,几乎一天的时间没有进食了。刚才由于兴奋忘却了饥饿,经江队长这么一提,又见到了有软有硬的好东西,方胜男也顾不上客气,顾不上一个女性在他人面前应有的矜持,便麻利地打开提袋,一手拿着面包,一手举着饮料,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江队长看她吃得很香,笑了笑,说:“能不能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起那么做的?”
方胜男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
江队长双手调整一下行驶方向,说:“可以。现在咱们就去殡仪馆取东西,有段路呢,你问吧。”
“我想问问戴辉。他现在怎么样啦?没出啥事儿吧?那个姓孟的这次去夕明湾怎么没带他?”
“哟,你一张口就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戴辉现在的情况我还真是不太清楚。至于为啥没有跟着姓孟的一起到夕明湾,我一时还真的答不上来。昨天晚上他给我报信的时候,好像很仓促,先打过来一个电话,急急忙忙地只说了一句话就收了线,后来又发过来一个短信做补充,显得不如前几次跟我联系的时候那么从容,不知道他那里究竟出了啥事情。总之,卧底是个危险的差事,随时都会有意想不到事情突然冒出来,我也正为他担着心呢。”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很难说,不过要有的话,我应该能收到紧急信号。”
“那就好。”方胜男松了口气,“可是江队长,您对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太肯定,我得重问一个。”不等江队长表态,方胜男便带着强烈的探密欲提出了下一个,“就是在夕明湾派出所,我们刚走进去的时候,您怎么就劈头盖脸地把那个保镖收拾了一顿?刑警队不是专管大案的吗,您怎么会认识一个痞子,而且还那么了如指掌?”
江队长笑道:“你这小姑娘,脑子好使,什么马虎眼儿都绕不过你。我的确不认识那种街沿上的小痞子。没杀人放火的,只是打打架、斗斗殴,我哪有闲工夫跟他们打交道呢。其实,这又是戴辉的作用。那些人鲁莽得很,闲下来唯一的嗜好就是吹大牛、比霸道,看谁更凶、更狠、更有歪门邪道的资历。戴辉是个有心人,在他们滔滔不绝的时候,记下了那些保镖的所有谈话内容,找机会报给了我。我这里呢,也就去伪存真,顺理成章地弄清了他们的基本情况,而且从派出所得到了他们的照片。当然,有一部分是学了点儿武功去当保镖的,并不是痞子,自然不在我们的记录范围之内。那天,那个姓魏的跟着你们一进门,我就认出了他,立刻把他的相貌和劣迹对上了号。当下给他个下马威,为的是把他**去,咱们好说话呗。再一个,顺便把那家伙押回来,交给派出所结案,也算是这些天没有白麻烦人家一场。好啦,该你回答我了。”
方胜男说:“戴辉真了不起,跟他一比,我那事儿就简单得不值一提了,一点就破。反正东西放在家里不安全,就想办法藏呗。先想着把墙掏个洞,又担心动静太大,再说自己也没那分力量,后来就想着存到银行的保险箱,但又觉得思维方式太大众化,没有独特性,就像买股票,只要自己跟大多数人一致了就非赔钱不可,最后就想到了殡仪馆的思念楼。正好上次田芬的表妹临走的时候,把殡仪馆交给死者家属的钥匙放在了我这儿,说她在外地不方便,让我时常去照看着点儿。刚藏进去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后来就一天比一天踏实了,因为他们一直就没有对我放松过。如果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份材料,就用不着在我身上费那么多的心思了,又是设圈套又是劝我‘将功补过’的,您说是不是?”
江队长眼盯着前面的马路,笑着夸奖道:“聪明!不过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过一会儿咱们从骨灰盒拿到了那份材料,就等于掌握了海顺公司的主要走私行径,送他们上法庭的日子就为期不远了。”
此时已临近傍晚,太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在天边徘徊,烧红的云朵像轻柔的纱巾,一绺绺、一簇簇、一片片地自由自在地轻飘漫舞。方胜男想起当初跟着孟经理离开这里的时候,是那样的忐忑不安,凶吉难卜,然而此刻,看一眼坐在自己旁边手握着方向盘的江队长,心里则如燕归巢,安逸踏实。
马路两旁的店铺、楼宇还有人流匆匆地向后闪去,路灯亮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殡仪馆。江队长将车停在院内,然后跳下车,和方胜男一起快速向思念楼走去。
思念楼上着锁,进不去,他们只好返回来走进了业务值班室。夜间值班员一听他们要看望一位死者,待问清了是存放于豪华间的,很是热情,让他们做了登记,然后到另一房间取了钥匙便陪着他们走过去,给他们打开了思念楼,又摁亮了里面的电灯。江凯国见值班员还要陪他们一块上去,便面带笑容地谢绝了,说他们知道具体位置,不用再麻烦了。一般晚上是联系殡葬的密集时间段,值班员也就停下了脚步,将存放间的钥匙交给他,回值班室忙去了。江凯国让方胜男引领着急步匆匆地进了思念楼,沿着楼梯上到三楼,很快来到了田芬骨灰盒的存放间。
当初,郝董事长为遮人耳目,不但买下了体积最大、价钱最贵的骨灰盒,而且不惜重金购得了这个为数不多的独立、豪华存放间,每年支付的守护费就达五千元。
存放间的门头镶一黑色小牌,写有“七号贵宾安息室”及“田芬”几个白色的字样,江队长拧开门锁,摁亮顶灯,和方胜男一起走了进去。
迈入这个孤独寂寞的空间,方胜男禁不住泪如泉涌,松开了因为感到阴森可怕而一直紧抓着江队长衣角的双手,嚎啕着扑向了田芬的骨灰盒。
骨灰盒是用一整块白玉切凿而成的。三面雕有花纹,前面是一棵松柏,松柏的上方有一用碎小的花朵围成的相框,相框里镶着田芬的半身照片,两个侧面是展翅的仙鹤,仙鹤行游在云朵之间,虽左右对称但显得寂寞而且孤单。方胜男哭泣着,悲叫着,喷发着一腔的思念,五味蛰心,百感交集。
骨灰盒的外圈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防尘罩,江队长一边轻轻地拍着方胜男的肩膀安慰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将方胜男交给他的那把钥匙**锁孔。只听“啪嗒”一声,锃亮的玻璃钢门一弹而起,然后缓缓上升,他们的目光便无阻无碍地落到了田芬那静静的骨灰盒上。江队长双手将其端出,轻放到一旁的小供桌,然后立刻揭开盒盖。
然而,当移去盒盖,盒内的一切进入眼帘之时,他俩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骨灰盒里的东西不见了。
方胜男地停止了哭泣,她满腹疑问地抱起骨灰盒,左左右右、里里外外看了又看,并且伸手在里边摸了又摸,在不得不接受了里面确实空无一物之后,才抬起焦急而且迷茫的双眼对着江队长,近似疯狂地喊道:“是我亲手放进去的,亲手放在里面的!谁也不知道!”
江队长立即扑向灯光控制板,急速打开所有的电灯,目光在地面、墙壁以及每一个角落来回搜寻。然而,在这十平方米的房间之内,除了骨灰盒、防尘罩和那个小供桌之外,就是倚墙而立的几个精致的花圈,直对着骨灰盒的墙脚摆放着一个单人沙发。
方胜男双膝跪地,半边脸贴到地面,极力将目光探到沙发下面,然后又站起身扳倒沙发,一阵摸、敲、抠、捏。江队长冷静地劝慰道:“不用找了。我相信那包材料你确实放在了这里,但也不得不相信有人发现了这包东西,而且已经顺手牵羊了。”

在这里呆下去已毫无意义,江队长盖上骨灰盒,放进防尘罩,摁下玻璃钢门,照原样放好小供桌,又将沙发仔细地摆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关了灯,锁了门,带着方胜男步出思念楼,再次走进了值班室。
账本的不翼而飞不但使方胜男大感意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像一桶夹杂着冰块的冷水,从头到脚一滴不剩地浇向了江凯国。原以为找到了方胜男便等于找到了证据,便可以稳稳地捏住郝董一伙的命脉,没想到方胜男费尽了心思巧妙藏匿起来的账本,竟会被人悄悄携走。
殡仪馆对豪华存放间有一套完整的管理制度,凡是前来祭祀死者的都必须做一详细的登记,除了姓名、性别以及与死者的关系之外,还有日期和具体的祭祀时间,甚至开没开防尘罩都记录在案。除此之外,清洁工每周一次进去拖地、掸灰、擦拭防尘罩时,都必须两人以上在场。同时进去,同时出来,关好窗锁好门。由于里面的骨灰盒都是高档品,价格不菲,也由于每年收取着高昂的守护费,每一位工作人员人都十分精心。
自追悼会之后,来过七号贵宾安息室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方胜男,另一个是自称为田芬的哥哥的人。可是田芬根本就没有哥哥,既没有表哥也没有亲哥哥。曾经有一位堂哥,但于两年前因一次车祸离开了人世。这位“田芬的哥哥”极有可能是携走账本的人。
他是半个月前来到殡仪馆的,那天不但让管理人员打开了第七号贵宾安息室,而且也让打开了防尘罩。一般而言,当管理人员应来客的要求做完一切之后便会立即退出,给祭祀者一个独自释放感情的空间。此人趁这个旁边无人的空当窃去账本,不但时间充裕从容不迫而且无人知晓。为排除他人作案的可能,江凯国问值班员,有没有不做登记便可进入存放间的可能。答复只有三个字:不可能。因为存放间和防尘罩的钥匙都有专人保管,未做登记保管员是不会拿出钥匙的。发现账本不在骨灰盒里的时候,江凯国细心地观察过门锁和防尘罩,没有见到被人撬过的痕迹。看来,此人就是账本的窃取者。在与值班员的交谈中得知,凡是祭祀者都会带着一个包,而且有的还是大一些的旅行包,里面一般都会装着馒头、水果还有酒、肉之类的东西。“田芬的哥哥”也不例外,据值班员回忆,那天肩上也背着一个包。此人既具备了作案时间,也具备了完整的作案方式,显然是从骨灰盒掏出了账本,然后装进挎在肩头的背包,不慌不忙地**殡仪馆的。
江凯国详细询问了此人的长相、身高、穿着及其他外貌特征,对窃物者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然而在给此人一个确切的定位,与海顺公司联系在一起时,却又觉得很纳闷,产生了不小的疑问。
围绕着被田芬复制下来的那些账本,海顺公司可以说绞尽脑汁铺谋设计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先是杀害了田芬,继而又对方胜男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耍弄了太多的手段。就此判断,这个“田芬的哥哥”应该是郝董的手下。可是这人假祭盗物的时间是在半月之前,而这段时间以来正是孟经理紧抓方胜男不放,将步步升级的伎俩**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当初他们请方胜男到海顺公司上班,就是为了诱出账本,以销心头之患,那么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还在劳心费神死死纠缠,继续对方胜男施诱行迫而没有就此终止?方胜男与田芬最大的区别是,她只藏匿着账本而对海顺公司的走私细节并不详知尽晓,换言之,刚进海顺公司不足三个月而且没有接触到核心机密的方胜男本人,对海顺公司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应该说海顺公司一旦账本到手,应立马对方胜男失去兴趣才顺理成章。
此事费解,江凯国的脑袋里闪现出许多假设,但哪一种假设似乎都难以成立,很快被自己否定掉了。
那位窃物者究竟是什么人?
他手握方向盘,双眼盯着前方的路面飞快地行驶在奔向省城的路上,思维却像进入了**阵,不知所向。脑袋里塞满了猜测、推断还有疑问,一会东一会西,一会阴一会晴,一会云又一会雾,在账本被窃与海顺公司之间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急得在心里直骂自己:江凯国你他妈的是干啥吃的?干了大半辈子刑侦,破过的案子和攒下的经验比吃过的盐都多,怎么今天一个都派不上用场,弄得脑筋大伤还没整出个所以然?骂过自己又骂起了对手:别看你贼心狗胆,以为账本不见了就拿你没办法,老子迟早有一天会收拾了你,不把一肚子坏水给你捏出来,老子就不姓江。心里发着狠,脚下也就用起了猛劲,油门一踩到底,两边的路灯连成了白线,逃也似地向后躲闪而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想起了坐在一旁的方胜男,转过脸一看,却见方胜男正发着愣,一对疲惫的目光漫无所视地飘忽在车窗之外。想想一个女孩子家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经历了那么多一般人不曾经历的事情,的确可怜。本想满心欢喜地拿出账本,好早日将郝董一伙缉拿归案,彻底解除海顺公司对她的纠缠,可万没想到竟然出现了这等意外。于是,江凯国调整情绪,同她扯起了家常。
其实,方胜男并不觉得自己可怜,而是可悲,所有的一切都缘自于对好朋友田芬的失信。招惹在身的麻烦,均为咎由自取。自刚才发现账本丢失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很紧张,不知为什么就联想到了曾经出现在她家楼下的那个黑影。那个黑影一段时间内天天在她的周围时隐时现,只要天一黑,她似乎就能看得见。下楼出去买东西能看得见,回来时也能看得见。黑影躲躲闪闪,时常缩在某个角落,隐没在黑暗处。起初以为是来找什么人的,也以为是偷偷摸摸要回避什么人的,有些受到父母的反对但仍处于恋爱之中的男女,就经常采取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寻找着彼此见面的机会,方胜男曾不止一次地碰到过他们在黑暗中拥抱、接吻的情景。有一次因为光线实在太暗,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但在探明了实情的同时却弄得自己很尴尬。从此以后,她对楼下犄角旮旯所出现的异常动态再也不好意思过多留意。至于那个黑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与自己联系起来。直到打开了田芬的那个深色塑料袋,发现了里面的账本并且细细翻看的那天夜晚,才不得不感觉到那个黑影像是与自己有关。当时她清楚地听到了外面有人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门前,接着便听到了手指摸防盗门的声响,似乎准备着一闯而入,但随着她壮足了胆量的一声大喊,那人才停止了原来的企图,响起了急速的下楼声。通过玻璃窗,她真真实实地看到了在楼梯口一闪而过的那个黑影。后来她将那个黑影给高靖说起过,但高靖认为那是她翻看账本时因精神紧张所出现的幻觉。然而今天,账本的不翼而飞使她再一次想起了那个黑影,而且越想越觉得那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并不是幻觉,总觉得黑影与账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听了她的讲述,江队长也觉得蹊跷,问她:“除了这个黑影之外,你还见到了啥?”
方胜男摇摇头说:“再没见到啥。”
江队长说:“这个人能从骨灰盒盗走账本,应该说早就注意上你了,那天在追悼会上有没有见到啥反常的情况?”
“反常的情况?好像没有。”
江队长开导道:“所谓反常就是跟当时的气氛不协调的现象,不管你意识到还是没有意识到那是个问题,都应该算在内。比如我们正在机动车道上行驶,来往的车辆都很快,如果这时有一个人在路边行走……”
方胜男很快明白了江队长的意思,抢过话茬说:“知道了,知道了。您是说,不要判断只要指出来就行,或者说,不管有用没用先摆出来再说。”
“没错。”江队长说,“人的脑袋里都有一个用意识组成的过滤网,之所以有时会漏掉一些有用的信息,都是这张过滤网在起作用,它往往会把一些自认为是没有关联的东西挡了回去,并且逐渐地吞噬掉,最终消失在人的记忆中,似乎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您这么一说,我就更明白了。是不是这时候就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见到啥就说出啥,说出来之后再把自己恢复正常,去分辨去判断?”
江队长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你还一点就透。好好想想,那天有啥跟追悼会不和谐的事情?或者是出现了什么人?”
方胜男一时也想不起来那天在追悼会场到底有没有反常的情况,只好将追悼会的详细经过说一遍。江队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插话问一两句。说到最后,方胜男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说:“那天我还看见一个傻子,穿得破破烂烂,长长的胡子又乱又脏,把嘴都遮住了,整个一张脸就剩下了眼睛和鼻子。别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只有他站在那儿露着几颗白牙傻笑,好像见到的不是一个让人悲痛的追悼会,而是一个喜庆的婚礼。那种笑还是似有似无的,田芬的表妹离开会场坐进郝董的汽车里的时候,他还挤到跟前像瞧新娘子一样看了看。”
“是个男的?”
“是个男的。”
江队长又问:“还干了啥?”
方胜男想了想,说:“好像还跟着我们进了思念楼。”
“还有呢?”
“再没有了。噢不,还有。来参加追悼会的同学坐上海顺公司的轿子车,离开殡仪馆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像是指挥交通一样挥了挥手。我步行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吓了我一大跳。那人好像很壮,他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脏风衣,但依然能看得出胸肌很发达。”
江队长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但问完之后并没有立即做出判断或者猜测,只说了一句话:“也许,这是你在那天所见到的最值得琢磨的一个人。”随后,看着方胜男依旧有些发呆的样子,又安慰了几句,“账本丢了,但海顺公司的走私案照样能破,只是个早晚的事儿。你现在啥也不用想,啥也不用怕,在这个案子破获之前你一直会受到我们的保护。可以这么说,那种让你成天提心掉胆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方胜男不无忧虑地苦笑了一下,心里觉得消消停停的日子离自己恐怕还有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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