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回 蛇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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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举着火把,介满在前,季郜断后,伊祁、寥叔安、子庚在中,踏着小竹舟进了洞。这洞口处还挺宽敞,可越往前走,水道越窄,最窄处仅容一个人前进。这洞不愧名为漱珠洞,湍湍的急流,把水里的圆石冲得哗哗的响,有一段路,竹舟实际就是在圆石上滑过。
寒气渐渐的重了,又一阵急湍后,他们颠落出狭长的水道,前面的洞渐渐宽敞起来,水也深了,平缓了许多,听不见磨砺圆石的声音,但股股冷风刺骨,众人的衣裳蒙上了霜,手中火把的光芒,忽闪忽闪地更加黯淡,伊祁不禁打个喷嚏,起了鸡皮疙瘩。
嚯嚯如猪叫的急湍漱石声再次传来,但奇怪的是这竹舟下的水流变成了回流,一下子被这急湍冲回了数十步远,而且鼓起黑浪。
“哎呀!”冲在前面的介满忽然大叫一声,连人带舟被一个黑浪掀入水里,伊祁以剑代桨,向介满落水处划去,没料到剑一插进水波里,像是**一软物里,只听“嚯”地一声,一股浓烈的血腥迷漫在空气里。
伊祁大吃一惊,喊道:“不好,底下有怪物。”他的话音刚落,他的竹舟开始打转,上下颠簸起来。
寥叔安、子庚、季郜挥剑往水里猛砍,果然竹舟底下有群游动的,似鱼似蛇,浑身软滑的怪物,那黑浪就是这群怪物堆积而起。砍死一条,其他的蜂拥而至,瞬间把那死的一条吞噬了。
众人无不骇然,更是为落在水里的介满担心了。
介满横着身子,浮出水面,并涌了回来,严格的说是被这群怪虫推搡过来。
“介满!介满!”众人高声喊着。
介满不应,趴在水面上和他的竹舟涌到伊祁的身边,伊祁抓住介满的衣服。
“啊呀!”伊祁一声惊叫。介满衣服下只是一副骨架!上面还缠满了扁宽扁长,像泥鳅一样滑腻腻的,分不清头尾的怪虫。
众人看到了无不心悸、惊恐,个个拼命挥剑如轮向水中剁去,那怪物丝毫没有减少,却绵绵不断,一层层涌来,一直把他们推回那狭长的小洞旁,又形成一个涡流,寥叔安、伊祁等人就在这涡流里来回的旋转。
寥叔安年岁已高,没砍几下歇住了手,可那群怪物又隆起的黏稠的黑泡,托起了寥叔安的竹舟。
伊祁惊喊到:“叔安伯,快砍那怪,不然你的舟会顶翻的。”
寥叔安慌忙砍那船下砍去,那黑泡瘪了下去。
看着这些吐着濡气的怪虫,伊祁心焦如焚,这么杀下去,时间长了怎能坚持得住?他把火把换到另一侧,他发现前面的、暗处的怪物竟向火把这侧涌来,原来这些怪虫喜欢火光。
伊祁看到介满的竹舟底朝天,计上心来喊到:“季郜,快截下那个竹舟,多削几个厚实的长竹片来。叔安伯、子庚叔快把火把移到右侧来。”
那寥叔安、子庚杀得天昏地暗,听伊祁一说也不考虑了移了过去,那怪冲跟着火光涌到伊祁的竹舟旁。
不多时季郜削出四根长竹片来,伊祁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来,将两把火把绑在竹片尖上,另两把交给子庚和季郜说:
“竹片一人一个,我在前,叔安伯紧随我,子庚叔在左侧,左手举火把,季郜在右侧,右手举火把。”
伊祁挑着火把,把竹片伸出舟头。
寥叔安、子庚、季郜真不敢相信,那群凶残的怪物见了火光竟一起向火光处涌去,推动着众人脚下的竹舟,一下子滑行数十步远。约走了一刻,前方传来嚯嚯的轰鸣声,前面的怪虫如退潮般回涌,火光下的怪物气势也不弱冲上,前、后相撞,形成了黑色的浪峰,那竹舟羽毛般浮起,在浪间徘徊跌宕,这个时候最是危险。
伊祁蹲着身子,左手挥剑高声喊到:“叔安伯,你们要小心。”
每个人的手里都捏了一把汗,知道被那黑浪卷去意味着什么。
伊祁的竹舟猛地翘起,寥叔安、子庚、季郜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伊祁就势用竹片尾梢,向洞壁上一撮,那竹舟横着滑下了浪尖,但有两条怪虫落到伊祁的背上。
寥叔安看的真切,那怪虫扁长如腰带,粘黏黏的,像绶带一样,附在伊祁的背上一动不动,另一条附在肩上。
伊祁忽然大叫,挥剑削下肩上的那条,寥叔安急忙挺剑,挑下伊祁背上另一条怪虫。伊祁右肩膀上的血,在暗淡的火光下,宛如两三条黑色的蚯蚓,流了出来。伊祁咬牙忍着灼痛,伸着火把。
寥叔安欲换下伊祁,但又一个巨浪涌来,也只能疲于应付,听天由命了。正在此时,嚯声顿减,他们竹舟底下的怪物似乎占了上风,压倒了前面回游的怪物,那竹舟仿佛飞梭,一泻千里,向前方冲去。
终于看到了前方出现光亮,可奇怪的是那些跑到洞口的怪虫又往回涌,但已抵挡不了后面如潮奔涌的怪虫。
洞口处水声轰鸣,顺着急流腾空而起,竹舟如跃起的鲤鱼,随同伊祁扎进了洞口底处的水潭,接着是寥叔安、子庚、季郜。这水潭不深,清澈见底,不见了那些怪物,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上岸后寥叔安不无感慨说:“没想到这个怪虫为了这个暗淡的火光,争相恐后,可一见到阳光竟又躲进洞里,怪哉怪哉。”
伊祁说:“这又有何怪,这个怪虫属阴寒之物,最见不得阳光,但心中又窝着火,太阳欺不成,只有欺负那微弱的火光了。”
“殿下何以见得?”
“我在舟头看得清楚,那些怪物一直对火把射水,害得我不时挪动……”
伊祁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栽倒在地,惊得寥叔安、子庚、季郜焦急地围着伊祁喊:“殿下、殿下快醒一醒。”
伊祁脸色苍白,紧闭白无血色的双唇。寥叔安撕开伊祁肩上的衣服,但见十字形的伤口流着黄水已经溃烂了,寥叔安大吃一惊。
子庚说:“这怪物是阴寒之物怕阳火,何不在阳光下晒晒,或用火烤烤。”
此时已是申时,太阳尚没落山,寥叔安赶紧把伊祁抱到阳光下,子庚已钻出些火来。那伤口果然见到阳光不再流黄水,反而流出鲜血来。寥叔安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块布来,给伊祁包扎起来,可鲜血还是不住的流,子庚抓来一把干土撒在伤口上才把血止住。这只是暂时的,但那伤口却没有愈合,寥叔安、子庚不知如何是好。
子庚说:“寥先生,这样干着急坐着也不是个事,还不如乘太阳下山之前找户人家先住下。”
“也好,我想此地离中土也不远了,只能这么办了。”
三人轮流背着伊祁,沿着河流向下游赶去。
太阳渐渐西移,光线也渐渐淡了下来,伊祁的伤口处又流出了黄水,更厉害的是那黄水流到哪儿,哪儿就出现烂疮,唯有不停的在伤口处撒上干土,才能阻止黄水。
季郜背着伊祁,一口气走了十余里的山路,本应该汗流浃背,可他背上伊祁的身体越来越冷,如同一块巨冰压在他的背上,他气喘吁吁地说:“叔安伯,你看看殿下,只怕不行了。”话还没说完,季郜便歪倒在地。

寥叔安、子庚摸了摸,伊祁的身子果真冷如冰雪,全身也开始抽搐起来,惟剩下游丝般的鼻息。而此时太阳已没西天,周围仍不见人烟,季郜开始堆起篝火来。
“天哪,这到底怎么了?”寥叔安那凄凉的喊声穿透了山林与天空。
树林里忽地传来窸窣声,三人警觉地抽出剑喊到:“是谁,快出来。”
三人的目光向林中投去,但林中没了动静。三人收回目光时,兀地见到一个人已站在篝火旁,那人一身黑衣,黑色的长发垂着遮住了脸。
“你是什么人?是人还是鬼?”季郜喝道。
“哈、哈,人鬼你都不分,枉你活在世上。”黑衣人的尖笑声,仿佛夜里叫春的老猫,阴鸷而又诡秘,听得出来那黑衣人是个妇人。
黑衣人手指忽地指向季郜,寥叔安大叫:“季郜快闪开。”但为时已晚,那季郜的身体如同融化的冰柱一样,从脚下开始化成了一摊水,吓得季郜喊到:“神巫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寥叔安、子庚惊骇地扔下手中的剑,寥叔安说:“神巫休怒,我们只是过路的凡人,那孩子无知,犯了神威还请神巫宽恕。”
此时季郜的下身已全化成了水,他惟有拼命的点头,不停地作揖说:“神巫宽恕我的无礼吧。”
黑衣人说:“人人都说大丈夫顶天立地,可我遇到的怎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呢?如是大丈夫我定然相助,至于贪生怕死的死有余辜。”
“啊!神巫饶命......”季郜哭丧着脸,他已经融化到胸口了。
子庚说:“神巫,我们杀巨人,闯阴洞何尝怕死过,只是现在我们的大英雄伊祁殿下正在受难,我们不愿意见死不救,特苟且性命,帮助我们的英雄早日脱离苦难而已。”
“呵,你们竟然能闯出漱珠洞?你们的英雄呢?”黑衣人惊奇地问。
子庚指了指伊祁。
季郜连忙说道:“对,对,我们的英雄伊祁殿下眼看不行了,常人见了谁不心焦如焚,不料我一时莽撞冒犯了神威,还请神巫原谅。”
寥叔安说:“是啊这孩子也有苦心呀,你也犯不着与他计较……”
“与他计较?越是人小越是鬼大。”
“神巫,我们凡夫俗子怎能抵挡了你的法力,我们的性命你随时都可以取,就看在我们爱护自己英雄的苦心上,请宽恕这个孩子吧。”
“好了,先留下你们的项上人头,如果不属实,我随时再来取你们的狗头。”黑衣人倒也爽快,说罢一挥手,那季郜身子化的水又重新凝聚起来,恢复了原样。
黑衣人走到伊祁旁,伸出乌黑的鸟爪般的手,撩了撩自己额前的长发看了看伊祁,喃喃说道:“蜡黄的脸,不算强壮的身子,就是他了。”
寥叔安惊道:“神巫此话何意?”
“你们幸亏遇到我,不然你们的英雄将成了死熊。”
三人大喜,寥叔安说:“还求神巫相救。”
黑衣人说:“相救可以,但有个条件。他必须成为我门下的弟子。”
寥叔安为难道:“使不得,还是另提条件吧。”
“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难道我还不知?拿一个孩子糊弄我,我救他后,看他是不是英雄。如果是,我且饶了你们,如果不是,我来取下你们的人头。”
“神巫不知,我们的小英雄上有高龄的老父,但从来没有见过,我们闯漱珠洞,就是赶时间,到中土能见上他的老父一面。要不这样,神巫先救好我们的小英雄,容他见父亲一面,再来伺候神巫,不知神巫如何?”
黑衣人说:“好吧,那我就成全你们,不过三天后我定然来接他。”
“三天?时间太短了吧。”
“那就算了吧。”黑衣人说完就走。
寥叔安着急了说:“神巫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黑衣人嘿嘿冷冷一笑。“这就对了。”她伸出枯瘦的如乌鸡的黑爪,撩开伊祁的伤口,伊祁的肩头已经发黑,伤口处豁着口,如一个皴裂的小山头。
“此毒还需施毒的来治。你们快找个盛水的罐子来。”
这荒山野地里哪有什么罐子,寥叔安想到了牛皮水袋,他取了出来说:“神巫这该可以了吧。”
“这么小的口子,怎行呢?”
寥叔安用刀,把那水袋口挖大了许多,递给了黑衣人。黑衣人开始念起了咒语,顷刻的工夫,那瘪瘪的水袋里已经鼓了起来,充满了水。黑衣人从水袋里捞出一吱吱作响的东西来,寥叔安他们一看,正是那漱珠洞里的怪虫,这三人恨得咬牙切齿。
黑衣人口里轻吐寒气,来回摆动的怪虫变得僵直,宛若扁平的小木条。这时三人才看清那怪虫的模样。怪虫的腹部像一排蛇腹鳞甲一样,腹部中间却是个十字形吸盘,这吸盘就是怪虫的嘴。
寥叔安好奇的问:“神巫这怪虫叫什么?”
“蛇蟥。”
这僵直的虫体还很有弹性,那黑衣人将蛇蟥轻轻一弯,就贴进伊祁的肩膀里,最后黑衣人用手一抹,伊祁的肩膀头恢复了原状。
黑衣人始终长发遮脸,看不清她的面容。
稍许,黑衣人说:“你们英雄的外伤好了但内毒还有,三天后我接他回避水洞再排。”说完化成一阵风不见了。
伊祁的身体渐暖,寥叔安放下心来,子庚却不安起来,说道:“寥先生,三天后这神巫要取伊祁殿下,如何是好?”
寥叔安咬着子庚的耳朵,低声说道:“只要我们回到京畿,还怕那巫不成。我们的国师可是个真正的神巫,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
“这是哪儿?”伊祁渐渐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太好了,殿下终于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
寥叔安说:“殿下被那漱珠洞里的蛇蟥咬了,伤口很深,一直昏迷不醒,幸亏遇到一个高人,不然我们就……”说着,寥叔安的眼眶里挤出几滴老泪。
“那高人呢?”
“高人走了多时。”
伊祁说:“真遗憾,我真想当面谢谢这位高人。”
季郜张开嘴欲说什么,寥叔安暗暗使了个眼神,季郜也就把话咽下去了。但季郜的细微表情还是没有逃出伊祁的眼睛。伊祁说:“季郜有何话要说?”
“哦,没、没什么。”
“但说无妨。”
“我、我在想这个漱珠洞这么险恶,难道那山寨里的老头不知道?这分明是恩将仇报,欲加害与我们,不然介满也不会丢了性命。我看那老头不是个好人。”
伊祁说:“季郜,这洞还是他祖父进过一次,多少年了,这洞也会发生变化,老汉也没进去过,怎么知晓洞里的情况呢?”
寥叔安说:“殿下,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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