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青子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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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樟里,处处蝶舞,谁人知晓。
摆渡岸,粼粼清波,青山几何。
不似人间,胜似人间。
月光清泠,云雾朦胧,面对皓皓银波不免苦涩一番。白帝山笼罩在这轻柔月光之下,平
添几分隽秀。山道上,一道青灰身影在月下显得有些落寞。他快步走着,嘴里哼着不知
名的调子,或许是走累了,他停了下来。“哎,今晚又要以天为炉地为了。”
他自语道,想来也是生性淡泊,不计较太多。当下,寻了一块倚着大树的草地便躺了下
来。
月华洒落,似滚滚倾泄的天河。那人影竟是个少年。他约有十五六岁,面如温玉,眉
清目秀,却又不失英气纵横。只是稚气未脱,稍显青涩。他衣衫落拓,腰间悬着一块墨
紫玉佩,那玉佩发出淡淡荧光,缭绕少年周身。腰间碧竹笛静静斜立,泛着淡淡光影。
他嘴角微微上扬,或许正自美梦它方。
清风习习,青衫猎猎。他蜷了蜷身子,许是冷了。
月黑风高,以近夜半。白帝山四周倏然火光四起,喝声连片。少年闻声惊起,睁开朦
胧睡眼。“哎,这夜宿清风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他低声自嘲。但听那喝声穿云裂石
,震动四野。他悄悄伏底身子,一点点向山下探出小半个头。
白帝山下一派刀光剑影,隐隐约约看得见一群黑衣大汉正围着一群衣著光鲜的人不停追
赶。黑衣大汉个个手持冷刃,凶神恶煞。有几人似是群贼之首,策马执鞭。那群衣著光
鲜的人显得特别慌乱,似散沙一盘。“这世道,还真是不太平。”少年自语道。此时山
下已停止追打,黑衣大汉终于围住了这群衣著光鲜的人。
缓缓从贼群中走出一个大汉,那大汉驾着一匹枣红神驹。那马浑身枣红,似燃着熊熊烈
焰一般,昂首顾盼,神色睥睨。“你们是何人?”大汉冷声问道。话语中隐隐露出一丝
冷酷,一丝不屑。他冷漠的眼神在这寒夜中显得更加阴沉。那群衣著光鲜的人被他冰冷
目光一扫心头不禁一阵寒蝉。
“都傻了么?”大汉身旁那个手执长鞭的男子喝道。他策马朝前走了两步,又是一声大
喝:“快些答话”。他战马亦是连喷了数个响鼻,倒是与主人心有灵犀。
那群被围的人中,一个少年碰了碰身旁的老者,他们紧紧拥在人群之中,看得出地位不
低。老者心领神会,徐步上前,缓缓辑了一礼,道:“小老儿乃是白帝城人士,此番逢
老爷之命去四十里外的衡阳省亲。”
“你身边少年是何人?”那个冷漠男子问道,老者听他一问登时色变,那少年也吓了一
跳。“这个,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老者笑道。可是他的色变终归还是被人看到,冷漠
男子微微欠身,手中长鞭顿时指向少年:“你,出来。“
少年如遭雷击,登时面色惨白,惊如寒蝉。他双手死死拉着老者手臂,老者只是无力
摇头,轻轻叹息。刚刚那个手执长鞭的男子向左右挥了挥手,立时两个黑衣大汉直冲人
群,似老鹰觫鸡一般将少年拎了出去。
冷漠男子扬手便是一记响亮耳光。“啪”登时打的全场寂然。没了喧闹,只有风习习卷
涌,只有火把摇曳乱舞。
“说,你是何人。”冷漠男子低声问道。
少年捂着肿起的脸哽咽道:“我是白帝城秦家大公子,家父命我去衡阳探访外祖,今
日才回来。大人饶命啊。我秦家九代单传,我是家中独子,大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古
玩玉器,银票美女但求你放了我便是,我上有八十老母”
少年继续哭诉,那冷漠男子目光微微有些迟滞,低声说着:“秦”
山上依旧冷月清光。那落拓少年倒是也乐得看热闹。“呵呵,这厮,感情这年头的富贾
子弟都是这般没骨气。”山下火光连片,冷漠男子向身侧男子略略说了几句便纵马离去。他身侧的男子上前两步,高声喝道:“交三万两银子,滚吧,我家寨主看不起你们这
帮窝囊废,寨主说,明早若是还在白帝山看见你们,便请你们去寨中做客。回程以后纵
是千军万马,我津川寨便也接了”
“我等怎敢,谢大爷不杀之恩,小老儿这里先行叩谢了,快,快给大爷们备好银子。”
老者赔笑道。
山巅之上,夜风习习卷鼓,流云汩汩游弋。落拓少年显得有些失望。“哎,这便完了,
还真是没劲呢。”这出短暂闹剧过后,黑夜已然悄声离去。东方渐白,以近黎明,隐约
看得见远处流阑曼舞。此时他睡意全无,索性起身,便也朝着山下白帝城走去。
白帝山下,守门的士兵有些懒散,倚着城门正自小睡,金乌还未升高,城中鲜有人影,
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响亮鸡鸣。他一个落拓少年,自幼便浪迹天涯,此刻悠哉的在城中闲

逛,不多时便溜了大半圈,少年暗暗思忖: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吧。岂能夜夜露宿街头。便朝着方才路过的小庙渡去。
庙门两侧各书四个大子,左侧“清净雅致”,右侧“结庐人间”。中间是“渡缘”,高
雅别致中却又体现慧悟妙觉。少年“梆梆”叩了几声门,那木门未琐。他脑中电光一闪
,高声喊道:“有缘之人欲渡有缘之地。”当下推开木门,径自走了进去。
佛堂香烟袅袅,淡淡低吟萦回大殿。几个和僧盘膝作着早课。少年二话未说当即也跟着
盘膝静坐下来。
良久早课结束,一个胖和僧轻颤眉峰,问道:“施主可是有缘人?”
“正是”,少年笑道。
“这又可是有缘之地?”和僧又问。少年郎声笑道:“人生如梦,全寄旅途二字,今日
摆渡到此便是有缘。”
胖和僧听罢大笑起来。“好,好乎极是赞许,少年微微笑笑。胖和僧对身旁
沙弥笑道:“你带施主去禅房歇息,再为施主备套干净衣衫。”
“粗茶淡饭,勿怪勿怪。”胖和僧笑道。少年恭敬辑了一礼:“奕夕谢过大师。”随后
长笑一声,跟着沙弥走了出去。
大殿上,那胖和僧依旧敲着木鱼,脸上始终有一道淡淡微笑。
一番休整过后,已是晌午,和僧们大多各自回到禅房颂经念佛了,奕夕一个人闲暇无事
便在庙中四处走走。小庙内极为清雅,树木花草修剪的干净自然,他一个人清闲漫步在
庙中不知不觉便来到大殿。
奕夕暗暗思咐:既然来了便顺道去拜拜佛吧。佛前有人,隐约从帐外看到一道单薄身
影,跪在青灯前。他缓缓走近,点了三柱香。那佛前跪立的竟是个女子,奕夕心中暗自
惊奇,当下抬眼望去。
那一回首终是刹释流岚,恍惚间好似逾越千年一般,是痴迷,是惊异,是骨子里那三两
片沸腾的火,是心中解不完的结,还是什么?
他错愕,好似在梦中见过这身前的倾城女子。他倾情,仿佛生命中最原始的记忆便是拌
着她。
她杏脸桃腮,星眸蛾眉,芳容落雁沉鱼。美貌月闭花羞,肌骨天然自好,不搽脂粉风
流。仿佛谪凡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恬静似淡淡盛开的雪莲花,散发淡淡的,淡淡的清
香,当真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奕夕不知所措,为何对她这般熟悉,熟悉这眼前的白衣白影。
恍惚中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起:
你可曾还会记得千百年来始终有人向你眺望。
你可曾还会记得那时花开,你便是依在他的怀中看着漫天花雨。
纵然千百年过去了。
那剪不断的情丝依然紧紧牵着谁?
此刻他只想拥上前去,紧紧的拥住身前女子。三两滴热泪在眼眶中盘旋不止。为何如
此?恍惚中只觉得曾经拥着她摆渡天涯海角,看拂晓辰光,清风过岸。望流星花雨,氤
氲滂沱
难道这便是一见钟情?还是隔世之缘?他渐渐沉迷,那年轻女子依旧合十双掌暗
暗颂经。她娥眉轻轻颤动,似乎觉得有一道炽热目光不停盯着她看,那目光灼灼,似乎
可以将她熔化一般。
那女子缓缓睁开明眸,登时吓了一跳。但见身前三步,一个俊秀青年盯着自己看个不
停。那眼神炽热凄迷,忽明忽暗。深情中却又带着几丝苦楚。他的眼中似有一层化不开
的浓雾。那层层雾后只有她的影子。他就这般痴情又落寞的看着她。
他就一直这么看着我?女子心想,芳心不禁一颤,登时雪腮一红,低声呸了句:“登徒
浪子。”那声音婉转清脆,宛如阵阵铜铃,清脆激撞。淡淡轻柔,让人沐浴春风之中,
好似可熔化三月冰雪。
奕夕更是痴迷,什么仙乐鼓瑟,都比不上着一句“登徒浪子”悦耳。他依旧静静伫立,
竟无语凝噎,那眉角粉黛,烟雨朦胧的眸子,令他抨然心动,那是震颤了整个灵魂的刹
那,是情,是爱?是斩了千年也斩不尽的情丝。还是嘶哑千年也依然等待的爱恋?或许
都是或许都不是。他在心中已把这一刻定义为永恒,就算过了千年,他依然要在心中深
深勾勒,细细品味,那年少轻狂时,曾经似水流年的追忆。
突然间,他开始剧烈头痛,腹腔胀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腰间玉佩光芒闪烁。那一片片白
影陡然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往事如烟,奕夕直觉得呼吸如堵,心如刀绞。那幅幅画面是谁的过往?是他的?还是
谁的?他一人在那儿痴狂,就在佛案青灯前,心中仿佛卷起千堆雪浪,正怒嚎着拍打江
岸。
那三两步距离是咫尺天涯,是冥冥不可逾越的鸿沟,还是三两步之后的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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