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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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阴沉。那昏昏的乌压铅云将扬州港与版南港之间的浅水域笼罩了一日,电蛇激闪,雷霆轰鸣了许久,终于还是落下了雨来。
这雨不似秋日向有的缠绵悠绕,反是瓢泼一样地倾洒,肆虐如注,被劲风卷得凌洒,直如漫天都是水卷之龙,从云端砸将下来。
就是这狂风骤雨里,浅水上依旧有蜿蜒的光火长龙,直连两岸。
数百艘舰船,在巨大琉璃罩的灯火引导下,在浅水两岸间抗着风雨而行。
巨大的琉璃灯火的光,在如此的黑暗中,也是只能有微弱的光亮,在铺天盖水的深黑背景大幕之上,仿似天水倒悬了,那些微黄的豆点光火,才是星辰,天穹阴云卷涌,却是也如海涛巨浪一样。
浅水惊拍起的海浪,带着异样的色泽,迷朦的水汽成雾,夹杂着浓重的血气,任凭风雨骤然,那股湿腥的气息,却终也涮不尽去。
亥时战罢,天降暴雨,风吼为两军近十万亡魂送终。
斯一战,迦蓝六万水军尽数覆没,战至末时,数以百计的战舰被索链、铁铆衔接,连如平地,血刃撕杀,血水横洒,惨烈无比,哪里还能有活口留得。
而龙神一方,水陆军士混编于舰队中,也是粗略了迦蓝人的亡命之力,至刻下统计尚未尽详,然而损伤也是惨重,仅死难殉国,已过三成,伤者无算。
战争,从来就是以鲜血和人头志勋记功。
至深夜子时,龙神已发动余力,扑灭偶残的迦蓝余火,更将联成了几十里方圆的战舰平台分拆,所有舰船包括俘获所得,尽皆分属已定。
大军舰队立即开回扬州港,伤员运上岸去,换上被步卒换下的原水师军士。
巨量的物资,器械被运输上战舰。而迦蓝水军一战而尽没,龙神付出了并不甚大的代价,便将原本照歧国的南方门户,版南港城完全占据,大批的军队立即驻扎上去,大军的物资辎重与后续人员,开始连绵不断地运输过浅水。
东征大军军需大将,刘仁杰将军却是苦了,他乃是儒将一名,在这等劲风恶雨的天候里调集军需物资,奔波不止,委实是十分得辛苦。
……
天色渐明。发雨之后,天朗气清。
“真真他大爷的照歧不是个好地方!”虬狮狠狠地骂了一声,旋即惊醒过神,扫视了一眼,宫纯绯樱并不在侧,心头顿时松下气来,复又嘟嚷了几句,骑在树桠之上,随手折了一段还沾着夜间雨水的树枝,叼进口中咀嚼起来。
一夜骤雨初歇,版南城北的密林之中,满地泥泞,泥水与落败的枯叶被迅猛如洪流的雨水冲积,和得混杂不堪。
青衫全身浸湿,发丝披散,没有了半分他往日的俊逸儒雅的风度,也在咒骂不迭:“分明是暮秋时候,偏偏来上这般的一场豪雨!当真是晦气得很,大军进发想必是要受影响了,君儿,你说是不?”
紫君就在青衫身边不远的枝干上站立着,他却是全身整洁、干爽,立在拇指粗细的小小枝桠上,却是稳稳当当,颤也不颤分毫,身形淡而悠远,白色长衣微抚,紫发抚掠在背,状如神仙之姿。
“此乃天泣。”紫君淡声道。
青衫大诧,“天泣?”
“天哀世人多艰,泣而为雨雪。昨日死伤庞巨,怨气冲天,天为之泣,落大雨,起骤风,也在情理。”紫君说的越发淡然、悠缓,不待青衫答言,却是又道了一句:“这才是天道虽苍,终归是有情可寻的罢。”
青衫素来知道自己这位表弟,是极多愁的性子,与他姐姐,自己的表妹可儿一样,纵然是如今紫君的身份早已大变,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乃是威足以震慑天下的那等境界的强者,然而这一点,却终究不曾改变。
否则,他哪里还能够与紫君相处一处,依旧处之泰然?与一位天位强者同行,更时时敢以“表弟”或是乳名呼之,也不是甚么容易的事情。
树下一道清冷的声音接道:“这场天泣的豪雨,对龙神反而是有利才对。”
青衫呐呐道:“公主高见。”
宫纯绯樱也并非是就对青衫毫不待见,只是眼下战事之中,她的心中,时时皆是愤恨、仇怨充塞着,除却紫君的强大,能够给她以心境上的帮助以外,其余的一切事物,均不能够与“仇恨”二字相提并论。
“浅水之上昨日想必已经战罢,这一场豪雨灌注下来,恰是龙神大军进驻版南港的最佳掩护,此刻天色已明,怕是圣王大人已经派驻了至少五万以上的精锐兵力进驻了版南港,迦蓝那些贼寇,纵然再想夺回,也不可能了!”

宫纯绯樱将情势分拨的极是分明透彻,紫君心下略惊,这些,都是他与紫泰然等寥寥几人密谋之时,计议妥当的,几乎将战事情势安排到了时辰之间,原本在海战战罢之后,自然又有安排,只不过这一场暴雨成了助力而已,却不料宫纯绯樱已然将其中痕迹看破了。
青衫不由又是呐呐了两声:“公主高见。”
青衫说完便觉尴尬,恰是虬狮这厮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听到此处,便忍不住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青衫心头微微羞恼,喝骂道:“你这蛮厮,不在清查人员数目,看是不是有在暴雨之中迷失了的士卒,跑到这里做什么!?”
“嘿嘿!”虬狮干干地笑了两声,也不抗声,却是这些时日已然知道了这几位主将的脾性,虽是极富贵尊崇的人物,倒是并无许多蛮横之气,“回禀大将军,我征北军的将士们,个个都是精良的崽儿!末将已经清点……呃,是匡扶和小一戟已经清点过了,一个都不少!”
征北骑师的军士素质,确实是冠绝于帝国诸多军团之上,以一当十不在话下!盖因是经过风雪沙场的鏖战滚打出来的队伍,纵然是放眼整个当世,也是罕有可匹。
见虬狮大还有继续吹嘘上几句的意思,紫君在树上道:“好了,传令下去,收拢阵势,原地进食、休整隐匿,依旧等到天黑以后行军。”
虬狮诧异:“将军,不是说了要天明之前赶到版南城北的吗?这他大爷的鸟雨阻碍了行军,雨也停了,难道不加速行军,赶紧赶往版南城去?”
“这莽汉常在北疆,习惯了骑兵突袭,纵然是千里奔袭也是常有的事情,眼下却是不知道这平原城战的区别了。”紫君与青衫、宫纯绯樱俱都在心底暗道。
紫君道:“如此骤雨猛降,虽然是助了我大军迅速占据了版南港,却也使得那版南港与版南城之间的平原地带泥泞不堪了,大军从浅水上开赴过来,也要休整一两日,原本即行攻城的计划必然要重新谋定,我们还是隐藏在这莽莽密林之中,就是有迦蓝人的斥侯巡察,也好应付。”
虬狮貌似大悟地挠了挠头,又将战盔带上,“是!末将这就去传令!”
宫纯绯樱终于看得好笑,微微启唇轻笑了一下。堂堂龙神帝国的虬狮上将军,如今非但与整个麾下一支铁骑雄师尽数沦为亲军,他本人竟然成了小小的一个传令兵了!
宫纯绯樱也跃身上得树来,就在紫君身侧的巨树主干上站住:“想必紫君君与圣王大人早已虑及到了诸多情势了吧?”
以她的修为,却是不能够如紫君这般举重若轻,立身在指粗的枝桠之上依旧如履平地。青衫无奈一笑,转过身去,仰躺在树杈之间,取过紫君给他的玉壶,缓缓地啜饮起美酒。
紫君轻笑两声,以示作答。
……
果然就如宫纯绯樱猜测那般,龙神大军先行开赴过来数万精锐,很快就将版南港占据,进驻把守起来,严行搜查了一番,确定了迦蓝人不曾留有遗害之后,便在版南港中藉由原本迦蓝军队留下的军营,开始安营扎寨。
版南港原本就是照歧过的南方门户,囊括了许多照歧与龙神之间的贸易往来,实在是一座分毫不逊色于扬州港多少的庞大港城。陆续的龙神军士由舰队运送过来,直到十五万之多时,方才确保不会被迦蓝人突加袭击之下,不会猛然就遭受重创。
物资聚集,帅帐营辕开始修建驻扎,紫泰然当先便进驻了过来。
昨日一战,紫泰然奏腾龙章,耗损过巨,其程度比之当日帝都圣府一战时,也相差不多,此刻已在天图也、莫从珂的护卫之下,在新修扎好的帅帐之中行功运转修为真力,回复损耗。
浅水对面的扬州港上,依旧有卫青副帅坐镇,掌控一应调度,军需刘仁杰将军是最忙碌的一个,金兖喾与青伦也已经被紫泰然派回还在龙神土地上的大军后部,而紫泰赫,却依旧在指挥东海水师和俘获的迦蓝战舰,不断地在浅水两岸往返,运输海量的物资辎重和龙神的百万大军!
经这一场前古未有的大海战,龙神大军登陆照歧国土。刀戟之锋,直指版南城。
说过本周起,会加速更新的。今天还会有一更,不过可能会晚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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