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霸王之势 大戟铘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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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都尉的心头越发地坚定起来,负手握戟的动作缓缓变了。墨色的戟身斜斜从后腰移出,在光火照耀下灼灼地生出极锐的寒芒。
墨色的枪身六尺余长,他握戟的右手缓缓反转过来。
曲指用力,奋然一抖!不过六尺余的短戟竟如疾电般地弹动,一戟都尉挥臂如轮,墨影如风疾扫,再止住时已是向前斜指向天穹,更是疾颤出不止的嗡鸣。
六尺短戟更是在轮动的刹那之间变成了一杆丈余长的大戟!
大戟儿臂粗细,黝黑如墨。火光里大戟的戟尖与柄身仿似一体,且通体有盘龙纹饰,从大戟尖处那一点寒芒,到末端,尽是一种看不出名目的墨色金石所铸。浑然简洁,大气粗犷。
就是这一杆大气到了极致的大戟,竟生出如斯霸气,澎湃鼓动,滚滚弥散,竟是压得虬狮等人心生不可抗拒之感!
是了,就是这一种渺万物而独我,视苍生如刍狗的霸道,漠然。它与紫君不受抑制时的杀意不同,它不够冷酷,不够苍白,有的只是冷漠淡然;杀意固然凛厉,霸气更如山岳!
墨色的大戟嗡鸣着,直指向夜霄的枪尖吞吐着寒芒,冷厉而锐不可当。
紫君的神情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仿佛是猜到了些什么,反而却让正仗枪而立,仿若霸君的年轻都尉心头更加坚定。
“你们……知道了?”
名唤一戟的年轻都尉口中生冷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他很不解,何以自己的行藏竟是如此轻易地便被发现了?竟让他毫无半分准备……他与匡扶不同,天山派在紫龙氏与青蛟氏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罢了,而他……
紫君眉头轻挑,我们知道了?这却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年轻的帝国征北军都尉有什么是不能让自己或者说是帝国知道的秘密?
他的戟,大戟!
他的势,霸势!
青衫自然是有足够的眼力和心计的,他心中虽然大惑不解,却明智地选择默不出声。直到良久良久的骇人沉默之后——这其间只有那大戟在嗡鸣和大海锅里浓汤烩肉翻腾的滚滚声响——紫君终于淡淡地由唇齿间吐出了三个字来,“你姓项!”
再次寂然,被指姓项的年轻都尉忽然间瞳孔大缩,抓握着墨色大戟的右手指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青筋毕暴,狰狞可怖。
一戟都尉的眼中,利芒渐渐地紧缩成一点如同大戟尖处的寒芒,他长长地吸气,锃紫色的脸膛上数息之间,悲慨,不甘,愤怒,困惑,茫然……诸般尽显。
“我名……项一戟!”
他的声音一如他手中的大戟一般刚硬强力,霸势漠然。
大戟之上不再只是急速抖动的嗡鸣,一戟……项一戟都尉在毕起生来所有的劲力,精神注于手中这一杆大戟之中,刚硬如金石的霸势有如高城倾倒,怒海狂涛一般压迫开来。
项一戟心中百感混杂,无奈的力量袭来,一百年、一千年也逃不开的覆没,继而便由心间生出悲慨来,想来千百年前的那人仗戟匹马,也是一般的悲壮慨然——于是无惧起来,我以霸道行事,何惧一切?
刻下连紫君也不知这样情形下该如何做是好了,他却如何能够想象得到,紫君的亲军里不止是藏着一名天山派的高手,更有着这样一位来头大到极致的年轻人!
紫君心下只能苦笑着寻思如何应对,而青衫已然呆滞了,显然他也是已经知道了个中的骇人缘故了。
戟。
项氏。
霸气无匹!
……
一千八百岁前,天下无国。
自太古以降,岁过万载,人类由万灵之中脱出,掌世之宰器。再从刻下溯回至一千八百年以前,其时人分百族,纷争不休,正是激烈,皆欲一匡天下。
犹以龙神大地之上为甚,有史册记载的战乱可以最早追及到两千五百年以前。当是时,民力尚艰,九州之地处处硝烟,饿殍涂野,不可计数。而九州终于一统,是在一千七百七十八年前。
史载:“帝与三王起于维扬,征伐无算。师仁义,法清明,而天下归……与籍峙与霸上……战而败之……至垓下,籍匹马仗戟,杀将而走。刎于江左……后一年,九州靖平,都神州之央,立国器。”
又载:“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楚族之将。项氏世世为楚族将,封於项,故姓项氏。

籍长八尺馀,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自谓力拔山兮气盖世,族中皆谓之有霸气。
……
其时天下乱世之末,豪雄者无数,皆欲执九州之宰,匡天下在予一人。
籍有大志,与季父梁起师于江东,其族从者八千。籍有豪勇力,披乌金甲,挥虎头盘龙戟,座名骓。起师二年,败赵族于定陶,鹊起于世。不三载,大战巨鹿,楚赵之地尽为之图,王之,曰霸王。
大世纷争,群雄逐鹿,捭阖九州。后三年,九州称尊者,惟帝与籍二人矣。
起师六年,帝败籍于彭城,隐有定鼎之势。籍素刚愎,而帝仁良,自兹起,始有叛逆。
八年,帝与籍峙与霸上。七月,追击至垓下,决于斯地。
籍大败,余者不过八百众,籍与之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籍大呼驰下,帝军皆披靡,遂斩帝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霸王,霸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帝军不知霸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霸王乃驰,复斩帝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溃于乌江之左,不渡,乃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于是赠马弃戟,乃自刎而死。
霸王已死,楚地皆降帝。越明年,帝定鼎于中央之地,立国龙神。”
此乃是史册所载,盖都诉帝国奠国之尊天龙大帝的威名,却仍旧在言辞间不吝对项籍的美辞。此人号称霸王,当真是一代英豪,枭雄了得。
这一点,仅从眼前这名项一戟都尉的身上便可见一般。
紫君忽然间笑了起来,且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亮:“霸王!西楚霸王枭雄一世,霸绝天下,想不到至今日我竟还能得见霸王传人,稍稍瞻仰霸王遗风,当真快事!”
项一戟眉头皱起,紫君又道:“你我先祖虽是战阵之敌,却也可谓莫逆,项兄何必如此,莫非霸王一脉尚自以为我帝国不是容人之地?”
项一戟默然不出声,霸王一脉自项籍身死,久经岁月,方才寻回这一杆虎头盘龙戟,自此便隐匿于世,白云苍狗,一晃一千七百年已经过去,当世的霸王后裔竟是隐匿于帝国最强悍的一支骑师之中,更是在今日与帝国紫龙氏和青蛟氏的少主相见了!
他心中悔极,在征北骑师入都之前便曾经有心遁去,终于未能离去。自从得知征北师的主将是这两位时,心中更加惊怕,又暗忖这一千七百多年已过,传承已是数十世,对方如何能够认得自己?只是不想虬狮的大嘴,捅破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天知道这千百年后,霸王后裔现世,皇室和三大王族是不是会赶尽杀绝?
紫君心下了然,这位西楚霸王的后裔传承人怕是绝非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安抚得住的。青衫也已经从这惊诧中略略地回过神来,眼中尽是闪烁的精芒,有些不自禁地喃声自语起来:“这就是那杆虎头盘龙戟?族载里这可是不逊于神器的重宝……”说着说着竟是发出啧啧地赞叹声来。
项一戟终于极沉极沉地一字一顿道:“今日固决死,愿快战!”
这八字说来竟是霸气冲霄,悲慨万状,更是与史载里当年西楚霸王绝命之时所言尽同!
固决死,愿快战!何等样的慨然悲怆,何等样的刚烈霸势!
紫君的目光凌厉地在项一戟的身上扫视着,直到注目于那一杆霸王大戟。西楚霸王所用虎头盘龙戟,当年乃是不逊于天龙、紫龙、金鹏与青蛟四族的传承神器的神兵,自从霸王死后,此戟变杳无音迹。而此刻,这一杆几乎也可谓是震烁千古的虎头盘龙大戟,就在眼前!
————————作者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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