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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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刻来到中街,昨日存身的那家客栈更是已经被夷为平地。武东成冲进废墟中想要找寻留守店中的伙计趟子手,只是西平镖局此次前来的三十余人,除了昨夜随佟镖头护送商团前往清涧城的十数人外,剩下的全都死于非命。不由得惊骇欲绝,跌坐在地。
周仁杰回望城中惨状,先前的惊惧已经被悲愤代替,愤然道:“是什么人如此残忍,竟然做下这等鸡犬不留的屠城恶事?”
杨绫儿满心忧惧,粉面含悲,半晌方疑道:“看情形不是江湖械斗仇杀,便是强梁草寇前来劫掠,城中人反抗不得,才有此惨剧。”
骑者嗔目切齿,默然不语。他的儿子无邪却说道:“爹爹,我看这城中住的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不会是江湖仇杀,而地上散落的银钱无人拾捡,也不像是盗匪劫掠,会是什么人所为呢?世上竟会有如此残酷的事。”
骑者叹息一声,说道:“无邪,你随我出来游历一年多了,江湖好汉仇杀争斗,绿林盗匪杀人越货见过不少,那些又怎及得上战争的残酷,今天你总算是看到了。这是我们大宋的国仇西夏人所为,这就是战争。”
无邪还未答言,周仁杰已叫道:“这里是大宋国境,怎么会有西夏人?这里死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西夏军队又怎能滥杀无辜?”
骑者冷笑一声,说道:“周局主必定是初来边塞,大宋和西夏争战几十年,乃是国仇。我们都道西夏人是洪水猛兽,人皆可杀,他们也必如此视我,又哪管你是兵是民呢?你看这些百姓不是刀伤便是箭穿,地上蹄印零乱,分明是西夏骑兵所为。”
周仁杰与他相识也有一日夜了,只道骑者不过是浪迹天涯的寻常武士,此刻见他气度沉雄,见识非凡,不由刮目相看,拱手道:“在下周仁杰,忝掌开封府中天镖局,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骑者道:“我姓白名景泰,沧州人士。我看周局主一箭穿云,箭术非凡,不知与已故的京师八十万禁军弓马教头杨鼎杨教头有无渊源?我与杨教头乃是旧识”。
周仁杰大声说到:“尊驾莫非是沧州狮子庄白景泰大侠?岳父生前对白庄主推崇备至。内人杨绫儿,乃是杨教头独生女儿”,招呼杨绫儿:“绫儿,快来拜见白庄主”。
杨绫儿始终满心惊恐,听见丈夫招唤,强慑心神,要向白景泰见礼。而就在此时,忽然传来“呃”的一声人的轻呼,静寂之中,分外刺耳。
当此之际,日薄死城,诺大一个城镇中除了白景泰五人四马,便是鸡犬这等活物也是不见。陡然传出人声,杨绫儿吓了一跳,忙躲到周仁杰身边,白景泰、周仁杰也是心中惊异,全神戒备凝目四望。
终是无邪眼尖,拉着白景泰说道:“爹爹,你看那里”。白景泰顺他手指望去,清晨的阳光映照下,街角的一具俯卧的死尸正在慢慢的翻转过来。
众人乍见这一情景,只觉得一股凉意在心底泛上来,从脊背直透到足底。
杨绫儿一声惊呼,用手掩住了双眼,周仁杰弯弓搭箭便要射去,白景泰忙阻道:“且慢,看看是不是留有活口”。
白景泰父子过去将“死尸”扶坐起来,见是个须发蓬乱、全身浴血的青年男子,细一端量,竟是昨日救助过的那个穷困聊倒的病人。
但见他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双目紧闭,触手冰冷,境况比之昨日更是虚弱,若不是尚有一丝时断时续的脉息,已与死尸无异了。
无邪跑过去从马背上取来酒壶,白景泰撬开他的牙关,将一壶烈酒尽数倒了进去。
这人在昏沉之中受酒气一冲,顿时清醒过来,还认得景泰父子,低声道:“原来是恩公再次相救……”
话未说完,武东成奔了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城中百姓究竟是何人所杀?这客栈是何物所毁?”。
这人努力睁起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环视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叫元重,因病困顿于此,幸得这位恩公相助,请来大夫诊治。哪想到凌晨之时,陡然有西夏人攻入城中,城中人大多昏睡,不及反抗便被袭杀。我本病卧于床,西夏人屠城时以为我已死去,侥幸逃得一命”。
周仁杰闻言义愤填膺,怒不可抑,叫道:“果真是西夏胡虏所为,不诛尽这等毫无人性的野兽,周仁杰枉称大宋男儿。”急问这名叫元重的病人:“敌人有多少?向哪个方向去了?”
元重低声道:“怕有百十人,屠城后向北去了。有个来救助小人的亲人,也被他们劫掠而去。”
周仁杰叫道:“我这便杀了西夏人,救你亲人回来。”翻身上马就要前去追杀。
杨绫儿呼道:“杰哥不可莽撞,我俩身负重任,不可逞一时之勇而耽误了国家大事”。
周仁杰厉声道:“我们运送‘武经’就是为了保国安民,现在这些西夏狗贼竟敢深入宋境屠掠边民,怎能坐视不理,定要他们有来无回。”叮嘱妻子护好押运的包裹等他回来,纵马出北门而去。

杨绫儿想要去追赶丈夫,又虑此行押运的货物太过重要,不能同去犯险,又忧又急,忙问白景泰、孟胡大**:“白庄主、武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武东成眉苦脸的道:“西平镖局有十几个趟子手被杀,我要等佟镖头带领其它人回来,商议如何善后。”
白景泰则皱眉道:“西夏人有数十人之多,不能让周局主孤身犯险,咱们跟在后面,也好有个接应。”
病人元重突然挣扎坐起,向着白景泰跪倒在地,说道:“小人有个亲人落在西夏人之手,肯请恩公带我去找。”
白景泰无奈,就由杨绫儿载着无邪,他载着元重,也向北追去。经过那间城皇庙时,看那本来就已残破的庙宇更是只剩一片瓦砾,想那宿在其中的黑衣妇人必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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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东成眼见众人离城而去,诺大城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虽在阳光普照之下,但身处死城之中,也觉鬼气森森。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握紧腰刀,四外张望。
心惊胆颤之际,耳听城东马蹄声响,长出一口气,喜道:“佟镖头他们总算回来了!”骑上马迎过去。
来到东门时,发现并不是护着商队的镖师、趟子手回返。只见当先是个身披金色袈娑,手握银色锡杖的老僧,分明是昨夜那个鉴宝的智缘法师。
智缘身边是个青须垂胸,穿着酱紫色官服的儒雅老者,两人身后并列着高、矮、胖、瘦三男一女四名将士。
这六人来到宽州城中,也被城中惨状所震,看到武东成这全城仅见的活人,四名将士立即围了上来,其中高大的身着红色中军护卫服饰,喝问:“你是何人?这城中发生了何等变故?”
武东成见来人多穿官服,料想是此地官长,只怕被误会了自己与屠城有关,忙道:“在下武东成,是关中西平镖局的少局主,随同鄙局佟百川护着商队到青涧城交易,”手指智缘道:“那位大师可以证明,我昨晚在青涧城中。可是今日一早回到这里边,就看到这种情形,我的同伴听说是西夏人屠城,已经向北追去了。”
那儒雅老者点了点头,皱眉道:“西夏人已经决定与朝庭议和,怎么还会派兵来此偷袭,难道以议和为名,还有别的图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你四人查看一下,是否还留有蛛丝马迹。”
那四卫士答应一声,分赴四城查看,半个时辰后陆续回来禀报。
那高护卫青龙怒目切齿,回禀道:“启禀城主,宽州老城五百余口,加上五十名驻军,全部死于刀箭之下,并无一人存活。城中活禽牲畜也都死于非命,敌人是打算鸡犬不留。”
叫玄武的身材五短,着绿色水兵服,小心翼翼的禀道:“看蹄印来敌大概有近百人,屠城之后向正北方向逃走,离开了大概有四、五个时辰了。”
胖人白虎身披白甲,那是马队装束,气喘吁吁的禀道:“小人看过刀伤箭痕,应该是西夏神风军所为。”
瘦小的朱雀是位红衣女子,此刻悲愤不已,眼含珠泪,恨恨道:“城主,要不要立即传讯征调大军前去剿杀,报这屠城之仇。”
武东成见这四名卫士无一不是奇人异士,而对这儒雅老者很是尊敬,又听称其为城主,心中一动,大声道:“难道尊驾竟是青涧城主种大人。”
老者微笑道:“正是种世衡。老夫当年在西安为官时,与西平镖局武权局主有幸相交,初建青涧城时也曾得他相助,常感念贵局之德。”
且说:种世衡,字仲平,洛阳人,北宋边疆名将。重气节,有才略,为将多权谋,善用计。《宋史•种世衡列传》记载“以放荫补将作监主簿,累迁太子中舍,尝知泾阳。”因抵制权贵被诬流放,获释后,任签书同州、鄜州判官事。他清廉政直,关心人民疾苦,设法为民解忧。当时西夏国经常侵扰边境,为抵御西夏,北宋王朝应种世衡要求在故宽州旧地延州东北200里处建起青涧城。种世衡守御青涧期间,开营田,通商贾,结好四周羌族。每当西夏军来袭,羌民即先通报,故每战有备。后被调任环庆、麟延一带负责边防,屡建奇功,后提升为东染院使兼环庆路兵马钤辖。种世衡善抚士卒,赏罚严明,军队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极得人心。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对种世衡评价极高,“平夏之功,世衡计谋居多,当时人未甚知之。世衡卒,乃录其功,赠观察使。”《宋史•种世衡传》论曰:“种氏自世衡立功清涧,抚循士卒,威动羌、夏。”《续资治通鉴》里欧阳修言:“兵兴以来,所得边将,惟狄青、种世衡二人,其忠勇材武,不可与张亢、滕宗谅一例待之。”可见,狄青与种世衡为北宋在西北边疆抗击西夏的最重要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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