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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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正值宋神宗熙宁二年的六间七月,盛夏时节,矫阳似火夏日的午后正是一年里最为炎热的时刻,烈日烘烤大地,沙石似乎也要融化了,此刻的人们,或是躲在房中小憩,或是隐于风爽处闲坐,不得不外出的路人也必先寻一处荫凉,暂避午时阳光的锋芒。
延州城东十里外官道旁边的一个茶凉棚里,两个急于赶路的人正在对饮凉茶,延州城虽然在望,也不能耐着酷暑前行,于是将马系于树荫下,坐在茶棚里乘凉。
这两人都三十岁上下年纪,年纪略长者着一身武士便服,剑眉虎目,英气勃勃,这是建昌军司理参军王韶。另一人轻袍缓带,眉清目朗,有书卷气,这是昭文馆编修沈括。
原来就在大宋神宗皇帝即位的这一年,西夏国主谅诈卒,国内政局不稳,清涧城主种世衡之子宋将种鄂谔乘机取重镇绥州,令西夏举国震动。谅诈八岁的儿子秉常继位,其母银川公主称梁太后,主持军国大事,正要发动一场战争来稳定国势,遂以宋将擅开边衅为由,屯重兵于宋夏边境,虎视中原,宋夏大战迫在眉睫,边塞又现风云。
面对着日趋严峻的形势,是战是和,大宋朝臣内部也起纷争,以参知政事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坚决主战,以御史中丞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则主张归还绥州等地以议和,神宗皇帝也是莫衷一是。
王韶、沈括都是支持变法图强的变法派,主张对外用强,但他二人曾在中土道法至尊的华山圣地学习深造过,深谋远虑,认为发动战事可以,但绝不能打无把握之仗,于是相携到边塞考察地形敌情,以图致胜之道。
这一日行至延州境内,眼见延安府在望,却实在难耐酷暑,只能驻马茶棚,要等太阳西斜时再赶路。
就在王韶、沈括坐在凉棚里饮着凉茶乃在呼热之时,却见大路上吵吵嚷嚷地来了一大群人,足有百十几个两人奇怪如此严热之时,这许多人急忙忙的做什么?仔细看去,原来是十几个衣衫光艳的官差拥着一群衣裳褴褛的百姓。
沈括和王韶只道是乡民上工,也就不以为意,忽然听那端茶倒水的茶博士叹息一声:“都是新法害人呢!”
王韶、沈括都是支持变法的维新派,听见有人批评新法,都倍加注意,王韶忙问:“老丈此话怎讲?”
茶博士先是不肯说,在王韶追问之下,回顾左右无人,才叹息道:“客官想必是外乡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虽是地处偏远,人烟稀少,但朝庭考虑地靠边陲,每年都减免部分役租赋税,百姓过得还算安定。谁知半年前来了个什么提举官李定做知州,颁行什么新法,不但强行放贷青苗钱,而且多加赋税,摊派杂役,还要保甲保马,搅得四乡不安。”
青苗法、募役法、保甲法、保马法都是王安石执政后颁行的新法。“青苗法”规定每年分两期,即在需要播种的初春和夏、秋未熟的正月和五月,按自愿原则,由农民向政府借贷钱物。收成后,随夏、秋两税,加息二到三层归还谷物或现钱;“募役法”则规定由州、县官府出钱雇人应役,各州、县预计每年雇役所需经费,由民户按户等高下分摊;“保甲法”规定各地住户,每十家组成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凡家有两丁以上的,出一人为保丁。农闲时集合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保马法则规定民养官马,平时自用,马死或病,令按值给偿。
这些新法在沈括和王韶看来,都是富国强兵利民的好方法,比如说“青苗法”,使农民在新陈不接之际,不至受高利贷的盘剥。“募役法”使原来轮流充役的百姓回乡务农,原来享有免役特权的人户也得交纳役钱,官府也因此增加了一宗收入。而“保甲法”既可以使各地壮丁接受军训,与正规军相参为用,以节省国家的大量军费,又可以建立严密的治安网,稳定社会秩序。怎么到民间施行时却成了“害人”的法呢?

沈括忙向那茶博士细问端倪,这才知道。这位名叫李定的新任知州为了自己的政绩,多多增加官府的收入,在推行“青苗法”时,根据各户的经济状况,将之分为不同等级,各自要承担不同的贷款额度,不论是否需要,都要强行借贷。今年边境紧张,好些地无法耕种,却依然要以高达五层的利率还贷,官府逼债,农户纷纷破产,连富户也无法幸免。
同时在推行“募役法”时,原本是贫困户的享受全额免纳的优惠,但确定贫困户的权力由官吏们掌握,当然是可以说你贫困你就贫困,不贫困也贫困,说你不贫困就不贫困,贫困也不贫困。往往富户使上了钱,就成了贫户而不用交役钱,而真正的贫困户使不上钱,反而要交纳高额的役钱。
延州知州李定之名,王韶、沈括也有耳闻,乃是王安石新近提拔的维新派骨干,朝中相闻甚有政绩,想不到在民间却有此恶名。
沈括皱着眉头又问:“那么这些百姓可是李大人强征去服役的!”
茶博士又叹息一声,说道:“哪里是。最近边境告急,延州衙门便将交不起青苗钱的庄户,各户保丁,或是失了保马的保马户强征出来,编成义勇和乡役。如果交得起赎身钱,便放回来,否则先上前线送粮打仗,你看这些人都是贫苦人家,哪里有钱赎身,势必要到前线送死去。”
王韶闻言大怒,拍桌而起,愤然道:“李定身为一方父母官,怎能如此败坏朝庭法度,去找他理论去。”
沈括劝道:“你我初到此地,并不了解本地实情,李定秉称贤能,也不能因为道听途说就予以否定,要多方探查明白才能作定论。况且我们只是微服出访的京中官员,也不便干涉地方政务。”
王韶不依,算了茶钱上马便走,沈括只好相陪。疾行了数里,赶上了那一众人,只见了乡民们大多衣褴鄙褛,面有菜色,而差官们却个个满面油光,还有几个手提生鸡活鸭,想必也是从家中掠来的。
王韶见状更是怒不可抑,纵马拦住去路,大声喝斥:“尔等即为官差,便应该了解朝庭法度,安石相公颁行新法,为的就是富国强兵利民,你们这般强拉壮丁,强抢财物,与土匪强盗有什么分别,还不快把人放了。”
为首的官差斜看王韶,冷笑道:“老爷们办差,要你们这些外乡人多管闲事。”一瞥间,见王韶和沈括衣裳华丽又没有随从,便喝问:“爷爷还没有问你们这些外乡人,经过延州府可曾缴足了过路费?”
王韶鄂然道:“什么过路费?”
那官差说道:“延州境内大道小路都是我们延州府出钱出力修建的,平时有个坑坑洼洼的,也是我们修补。延州人自己用用也就罢了,你们这些外乡人在延州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就得要缴纳过路费。”
王韶大怒,斥道:“放屁!率土之滨,莫为王土,只要是大宋土地,大宋臣民便走得,哪里要交什么过路费?”
只听那官差喝道:“来人,这两个小子没交过境费,去将他们的马匹抢下来抵作过路费。”几个差役答应一声,扑上来便要抢夺王韶和沈括两人的马匹。
王韶怒极,跳下马来,拦住前来夺马的差官——他出身军旅世家,自然是弓马谙熟,臂力雄健,又有华山圣地修习六年,身手了得,几个差官被他随意一推,便是东倒西歪。
为首的差官又惊又怒,叫道:“这两个贼人胆敢殴击官差,不是化了装的土匪强盗,就是偷入境的党项探子,快快拿下了,如有拒捕格杀勿论。”
众差役有的拔刀,有的抖起铁链,有的挥舞长枪,纷纷扑向王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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