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蘅早将两个丫头的“私下交流”看得一清二楚，却佯装不知，扬首问向秦海，“内务府可有说皇上如何安置新封的御女？”
秦海愣了愣，忙道：“说是请娘娘定夺。”
杜芷蘅似笑非笑，“是旨意还是口谕？”
“奴才听得明白，是圣旨上的旨意，娘娘。”
杜芷蘅嘴角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一手阖上《诗经》，暗忖，车非轩，这可是你给了我机会还手的。
“传新封的御女来见本宫。”杜芷蘅声脆如莺。
秦海领命退出，她转向清风淡然问道：“知秋的家世如何？”
清风如数家珍般回复，“知秋原名沈菁，江南苏州人，衙门教习之女。家中父母健在，尚有一弟一妹。她十四岁入宫，如今已四年有余，入宫后一直在浣衣局。小姐入宫，她被抽来供选，奴婢见她乖巧伶俐，便留在了韶华宫……不曾想，竟是引狼入室。奴婢实在……对不住小姐。”小姐将挑选宫女太监如此大事交给她，她却办砸了。真是追悔莫及，恨不能咬下自己一块肉来解恨。
杜芷蘅笑道：“皇上要宠幸谁，岂是你能做主的？此事与你何干？”说完又补问一句，“她模样如何？”
清风不及回答，碧云抢了话，说道：“还算清秀，不过比奴婢与清风姐都还差些，跟小姐就完全没得比了，所以依奴婢看，定是她家祖坟冒了青烟……”
杜芷蘅掩嘴“噗哧”一笑，又道：“她又如何承了雨露？”
清风悔恨不已，“都怪奴婢昨儿个让她去御膳房为小姐取炖品，这一去直到后半夜才被几个公公抬了回来。”
杜芷蘅听罢若有所思的皱了眉，随即一笑，清风、碧云皆是一惊，小姐明明在笑，可她们怎么反倒闻出了淡淡的几许苍凉的味道？
“车非轩……”杜芷蘅的话还没出口，清风吓了一跳，忙制止道：“小姐，皇上的名讳可随意叫不得。”碧云也赶紧认同的点头。
杜芷蘅不以为意的随性一笑，那边厢，知秋御女就到了，请了安，颤巍巍跪在地上。杜芷蘅上上下下打量了知秋一番，越发不苟同车非轩的眼光。这种身材相貌在皇宫里一抓一大把，就胆色而言也未见有何惊喜之处。难道说，车非轩饥不择食了？
杜芷蘅挥了挥手，让知秋起身。
就在知秋起身之时，她忽而瞧出了端倪，面上淡然一笑。
从某个角度一瞥，也有惊鸿的感觉，知秋脸颊的轮廓像极了一个人。
原来如此。
她知道，即便车非轩千方百计想打击她这个贵妃，也绝不会委屈自己随便什么女人都要。此次他要宠幸的人，其一，必是韶华宫的宫女，其二，必有某处打动了他。这个习惯，看来还是与以往一样。不能打动他的人，再美，他也不会要。
杜芷蘅命人给知秋赐座，观察她的举止。到底不是豪门大户里出来的女子，缺了端庄大气与世故。穿一身主子的衣裳，依然拘谨得像是从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不仅不敢主动说上一句话。头，更是从坐下就没敢抬起来，双手还在不自觉的绞着手帕。
这女人虽不傻，却也绝对扶植不起来，封顶能爬到婕妤就算不错了。
杜芷蘅得出最后的结论。
开门见山道：“你我做笔买卖可好？”
知秋微一怔愣，声若蚊吟，“但凭娘娘做主，贱妾……恭听娘娘吩咐。”胳臂是拗不过大腿的。这是她打小就知的道理。贵妃娘娘何许人，她自己又是何许人？
杜芷蘅省了虚伪客套，直截了当道：“我保你父亲官拜七品，你一生衣食无忧。你若怀了子嗣，不论男女，都可过继给我，但从今日起你就搬去月华宫居住。当然，如若皇上将你接出月华宫安置去别处，我绝不阻拦，而我许诺你的条件，也仍旧有效，何如？”
月华宫，一座如月华般清冷如水的宫殿，简言之，就是冷宫的代名词。
知秋绝没想到贵妃娘娘破格接见她所谈竟是商谈将之逐入冷宫。她许久都没找着自己的声音。前一刻皇上赐封御女的巨大惊喜还没消化，紧接着又要吞下贵妃娘娘送上的巨大惊愕么？纵使没有世家女子的世故老练，到底也是在宫里染了四年的人，必要的机敏，知秋还是有的。
她清楚，贵妃娘娘所提的买卖，于她其实是稳赚不赔的，虽然代价残酷了点儿。可她明白，以她的姿容身家手段，要想获得皇上长久的宠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昨个儿受宠的事，皇上没忘就已经是奇迹了。就算将来怀了子嗣顶多也只是被封为美人或者婕妤。为父亲谋求官职她做不到，为子嗣谋求更好的前途她也做不到。
可若换做贵妃娘娘，这一切就都是轻而易举的了。
虽然，她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要她去冷宫。但只要娘娘决定的事，即便不开出任何条件，她也必是要入冷宫的。也即是说，娘娘本无需与她商谈。既然横竖要进冷宫，倒不如大胆一试，指不定皇上会因娘娘的举动反而想起她来，最终因祸得福。
几番思量，知秋狠狠一咬牙，恭敬回道：“贱妾去留全凭娘娘做主即是。”
杜芷蘅露出一个“就知你会答应”的了然微笑，“那么你且去收拾一下，今日就搬去月华宫。你的一应用度，本宫自会吩咐下去，绝不亏待于你。”
知秋应声退下，就在即将出门之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偷偷瞄了眼贵妃娘娘。当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底下真有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恍似画中走出的仙子。所谓大运国“南宸北蘅”绝色双姝，以往得见过淑妃娘娘的人用了“惊为天人”一词，她不能明白，今日得见杜贵妃，她总算明白了何谓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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